“都一样,”罗刹道:“对我来说,只要能和真正的强者作战,他是谁对我而言都无关紧要。”
“你是个真正的战狂。”“天邪”笑道:“也只有这样的人,才够资格担任修罗道的式神,所以在六道轮回中,修罗道的人往往是死伤最多的一众。”
罗刹道:“你说得不错,战斗便是我们的宿命,我生存的唯一意义,我会为圣帝复活的事情奔走,其实也只不过想一战当年以一人之力翻覆‘天朝’的武学而已。”
“我说过了,我不是圣帝。”“天邪”微笑道:“不过看在你唤醒我的份上,我可以让你看看失传三百多年的武学,除了我之外没人能使得出来,当年‘六道邪帝’纵横宇内无敌的‘常世之剑’!”
“天邪”说完右手便虚捏了一个剑诀,跟着从他身上忽然散发出浓郁的黑气,黑气很快便溢散开去,转眼间罗刹四周的一切都彷佛掩没在黑暗里面,黑暗遮蔽了一切,也遮蔽了罗刹的视线,这种黑暗又比失去视力的黑暗来得更加可怕,前者所制造出来的黑暗,彷佛所吞噬的不只是光明,还有生命和希望。
尽管处身在绝对绝望的黑暗结界中,罗刹却没有一点惊慌的表现,只是冷冷戒备,等待敌人一定会发动的攻击。
“一切非常……!”
绝对的黑暗里忽然出现了光芒,可是那光芒却比最锋利的刀剑还要可怕,光芒透射在罗刹的身上,罗刹完全无法闪避,也不能闪避,彷佛那光明便是与身俱来加诸在他身上的宿命,人是无法与宿命对抗的。
耀眼的光芒取代了无边的黑暗,光池的中心,是一动也不动的罗刹,任凭那杀人的光芒穿透自己全身的罗刹,他的眼里,第一次出现了绝望的神情。
“天邪”的身影重新出现在罗刹的眼前,与此同时,罗刹的身上也炸裂开了数十道……不!
是数百道的血痕,飞炸的血花里,传出罗刹痛苦的哀鸣,前者的眼中无喜亦无忧,彷佛作了一件最微不足道的事情,冷冷看着刚才还让自己陷入苦战的对手,倒卧在一片血泊之中。
“六道轮回,圣帝不灭。”
罗刹在自己的血花中张开双臂,仰首望天,像是要拥抱穹苍那样的悲恸长啸,完全无视于那致人于死地的伤势,彷佛是一个追寻梦想一生到最后也发现自己无法摆脱宿命禁锢的战士,对生命做出最后的咆哮。
罗刹的长啸终于在虚空中回荡一阵后消失,他的人也同时倒下。
夹着战胜敌手的余威,“天邪”却只是冷冷的伫立在原地,让人无法预测他的下一步动作,只是那股萦绕全身的邪霸之气,让人无法跟之前低调的他联想是同一个人。
而原先邪光大盛的瞳孔,却在确定敌手失去威胁之后,气焰逐渐黯淡下去,身子一震,慢慢倒在地下。
萧凉的西风卷过草原,吹拂着地上的三个人,在这场战役中,没有一个是胜利者,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风却停了,一个白袍斗笠的身影像幽灵一样忽然出现在现场,斗笠遮住了他的真面目,压低的叹息声像流水一样从他唇边流出来。
“两败俱伤……这是何苦来由……”
白衣人来到罗刹身边,蹲下去将后者抱了起来,不知为何,他的动作却给人一种没有实体的感觉,彷佛是空气一样的感觉。
“为了确定圣帝转世灵童的身份,你可真是鞠躬尽瘁啊,罗刹……”
几乎是半个血人的罗刹竟然还有意识,闻言缓缓睁开眼睛,艰辛的道:“我只是为了我自己而已……”
白衣人似乎一点也不惊讶罗刹的回答,身为六道众的式神之一,本来就没有可能那么轻易的死去,后者要是连接“常世之剑”一招的资格都没有,才会让他感到惊讶。
“呵……不过号称六道界最强一道的你,竟会被一个不满二十的小鬼伤成这个样子,看来他是转世灵童的身份已经无庸置疑了。”
“还不一定。”
白衣人讶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刚刚也亲身感应到那股圣气波动了,和我们魂移六道轮回时所感受到的一模一样,这还不能肯定他的身份吗?”
罗刹冷冷的道:“虽然他有着和六道轮回中‘天道’一样的气,但这也不能保证他就是圣帝的转生,而且他刚刚使出来的‘常世之剑’还不够完美,还有破绽,真正的圣帝是不可能使出这样的剑法的。”
“什么?莫非你刚刚是故意中招,好感受那一剑的剑意,唉!你这疯子……”
“不管怎么说,我都认为转世灵童的真正身份还有待查证。”
“好吧,反正真正圣帝陛下的转生,本来就是要得到其它五道众的一致认同,方能让他坐上六道之首‘天道’,引领我们在这污秽的世上重建六道乐土,经过三百多年,等待的预言关键终于到来,我们五名式神会再度复活也是为了这一刻,为了迎接圣帝陛下降临人世的那一天。”
“对,为了圣帝转生的那一天……”
和白衣人口气中的坚定狂信不同,罗刹的回答,是一种冰焰般的冷静与期待。
“你伤得不轻,我得立刻带你回‘善见天’去治疗。”
“不!我要你带我回‘利仞天’。”罗刹无情的回绝道。
“唉!你这是何苦,若让墨止来医治你的伤势,岂不可以少费些功夫?”
“我要回‘利仞天’。”罗刹的口气毫无转圜。
“随便你吧。”
白衣人知道罗刹说出口的话便绝无可能改变的脾气,只得由他去。
“那两个人,怎么办?”
罗刹淡淡道:“一个我在下手时已留了分寸,不会有性命之忧,至于另外一个……如果他是真正的圣帝转生,便绝没有可能这么轻易的死去。”
白衣人似有所感的道:“换句话说,如果他这样就死去的话,也就可以从灵童的候选者名单剔除……你还是一样,行事永远是那么的残酷。”
罗刹道:“我只是作我认为该作的事情,一直以来都是一样。”
白衣人点头道:“知道了,那我就带你回去吧。”语音方落,他和罗刹的身子已经在无声无息间融入于虚空中,消失得就好像他俩从未出现过一样。
命运的运行总是来来去去,白衣人和罗刹这厢刚走,那厢又有人踏着焦急的脚步姗姗来迟。
“糟糕……!我来晚一步了吗?”
穿着蓝袍的俊美青年终于赶到现场,果然先前只是找个借口离开,其实是躲起来想乘机观察君天邪的真正实力,没想到后来局势的演变却出乎他意料之外,君天邪没花什么功夫就突围而去,反倒是自己为了要找两人的踪迹而大费周章,好不容易循蛛丝马迹追来,见到的却是两人躺在地上、出气多入气少的不堪惨景。
“以君天邪的智慧再加上丁神照在一旁护卫,是谁有能力把他们两人伤成这样?”
尽管这样的疑问在萧遥心头盘据,但当务之急是先检查两人的伤势,君天邪似乎只是虚脱的状态,不久以后就可以自行醒来;丁神照的状况就不是很妙,伤势过重加上耗力过度,如果不赶快救治,轻则终生残废,重则有性命之忧。
“得立刻找地方医治丁兄弟才行……离这里最近的是……有了!可是‘衣蝶盟’一向是男人禁地,不管了!事急从权,就算会和舞盟主起争执也顾不了了。”
如果君天邪还有意识的话,应该是要感到惭愧才对,尽管只是从单方面的利用角度去和对方交往,但萧遥却没有在危急时弃弃他于不顾,就算是为了报答先前在“黑狱”的恩情,也足以证明“风流刀”毕竟还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
救人如救火,何况丁神照的伤势也不容拖延,萧遥打定主意,便一手抱起一个,施展轻功,往东方疾奔而去。
一条红色的俪影在人潮中默默地走过,一头长发被秋风吹得散乱,窈窕的躯体被裹在贴身的红衣底下,从圆润丰隆的胸部,到仅堪一握的柳腰,无一不吸引路人驻足回望。
可是红衣女子只是无动于衷的行过人群,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她只是独自走自己的路。
没有人知道红衣女子的目的地,事实上,甚至连她自己本人都无法确定,她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一双眼睛沉静得有如古井深潭,而且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的瞳孔竟然不是纯黑的颜色,而是极深极深的青黛色,里面只有萧索、只有冷漠。
红衣女子忽然停下步子,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往右侧看去。
一名身着儒袍的俊秀公子,嘴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邪笑,正用着火热的视线,巨细靡遗的打量着红衣女子的全身。
虽然前者的眼光已足够任何正经的女子上前赏他两巴掌,但在那双兼具秀气与艳丽两种魅力的视线注视下,能够有余力反抗的不论是异性或同性都恐怕不多,而红衣女子虽然是少数不会受到“魔眼迷情”这种媚术影响的高手,但她也并不会自大到认为,自己有能力将名列九大奇人之一——“魔灵”夜魅邪当众赏两个耳光的能耐!
夜魅邪发现红衣女子的视线注意到自己这边,本是朦胧的眸子忽然变得一亮,雪白的牙齿露嘴一笑,秀气得十分艳丽,艳丽得十分娇媚。
奇怪的是像夜魅邪这么一个女扮男装,外型上极端显眼的一个人,过往路人却显得对她视若无睹一样,看都未曾向她看上一眼,彷佛她只是路边的一块石头、一株野草一样。
红衣女子知道光是这份“化有为无”的本事,自己就远远不及,而夜魅邪亦非单纯向自己炫耀功力那么简单,从另外一个层次来说,两人其实已经交上了手。
红衣女子嘴角逸出一抹微笑,忽然往夜魅邪的方向走去,后者眸中异光一闪而逝,似乎在犹豫该不该出手,但终于还是决定按兵不动,看看对方葫芦里卖什么药?
红衣女子满意的露出一抹媚笑,彷佛对方的反应早在她预料之中,而就在夜魅邪仍在推敲前者的下一步时,红衣女子已经把那对柔软的香唇,轻轻地压在她的嘴唇上。
夜魅邪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这虽然是她梦寐以求的情形,但她绝对没想到竟是由对方主动,而且是在光天化日的大街上!
夜魅邪一向自负于胆大妄为,此时也不得不感慨后生可畏。
唇分。
红衣女子脸上多了两朵红云,看上去更是娇艳欲滴,与先前的冷若冰霜判若两人。
“姐姐好高明的吻功。”
夜魅邪深吸一口气,平息胸口因刚才接触带来的欲火,微微一笑道:“妹子也不差啊!不过只因为妹子的一时兴起,姐姐就不得不把这条街上的人全部杀掉,妹子会不会觉得自己造孽太深了呢?”
红衣女子知道夜魅邪指的是因为刚才那一吻,使得后者再不能保持“化有为无”的境界,街上的其它行人全都看到了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一幕,身为九大奇人的“魔灵”夜魅邪绝对不能容忍自己出丑的样子被传出江湖,杀人灭口是必然的选择,令人感到冷血和发指的是在提到一口气要杀掉近百名无辜的时候,夜魅邪的口气仍是那样的淡然与从容,而且红衣女子还知道她更要借着这样的作法动摇自己的心灵,削弱自己的意志,达到不战屈人之兵的目的。
夜魅邪轻轻一笑,在她四周的空气似乎起了变化,那是一种莫名的感觉,一种像是在漆黑的深夜里独自步行,让人感到沉重而战栗的无形压力,充斥在以两人为中心的方圆十丈内。
——百鬼夜行功!
红衣女子一面聚起全身功力,抵挡夜魅邪身上散发出来的百鬼之气,一面装作若无其事的道:“这些人与我往日无亲,近日无故,是死是活又与我何干?”
“喔?”夜魅邪挑起一边黛眉,故作惊讶的道:“妹子你可是正道四秀之首的‘凤凰’君天娇啊!会说出这种话,实在让姐姐感到意外。”
红衣女子果然是君天邪之姐,“凤凰”君天娇,只见她露出一抹无所谓的媚笑,悠悠道:“姐姐要杀的人,又有谁能阻止得了?我既自认无那个能力,也不想自讨苦头呢!”
夜魅邪微微一愕,但随即露出一个让人目眩的微笑道:“说得好!不像那些自以为是的正人君子假仁假义,也不会被那些世俗礼义羁绊住自己的脚步,妹子原来就跟我是同一类的人啊!难怪我会对妹子你一见倾心了。”
君天娇微笑道:“这是天娇的荣幸。”
夜魅邪露出一抹神秘的诡笑,忽然自她身体散发出阵阵萦绕的黑气,黑气互相纠缠化为一个个厉鬼的形象,彷佛被百鬼簇拥的夜之女王。
黑气凝聚到极点之时,夜魅邪轻叱一声,无数恶鬼黑气朝四面八方飞射,穿过走避不及的路人,整条长街彷佛刹时间成了修罗战场,惨嚎哀呼声四起,惊惶、恐惧、不解、无助、求救,无数的负面感情在长街上流窜,但始终都归于虚无的绝望,路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直到整条街只剩下两个站着的人。
“好妹子,妳看姐姐这一手‘百鬼乱舞’,还可以吗?”夜魅邪嫣然一笑。
君天娇知道这些人中了夜魅邪的百鬼之气侵体,就算不死,这一辈子也成痴呆,绝无可能泄漏出今天的所见所闻,忽然心里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寒颤,因为她从夜魅邪的眸子里看出了杀气,了解了今天后者来找自己的用意。
夜魅邪温柔的道:“天娇妹子,我给妳说个故事,可好?”
君天娇颔首微笑道:“姐姐要说故事,我当然是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