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魂香果的汁液多被用来制作香料,也有善于追踪者利用它幽凝的香气来辅助追踪。
月奴儿十几年来以之充饥,对它的气味特殊敏感,即使雨水冲刷良久亦能捕捉到丝毫头绪,只一会儿功夫,已经追出城外。
柳林里雾气弥漫,寻找起来颇为费力。
月奴儿停下脚步来仔细嗅了嗅,却觉追魂香的气味越趋浓烈,点头自语道:“嗯!看来应该就在附近呢!”
忽然,风雷大作,柳林深处传出来声声龙啸,听来骇人心魄。
月奴儿扭头看去,只见前方光华隐现,几道虬龙般影像盘旋错动,瞬息又遁入虚空。
她双目蓦地睁大,嘴唇微动吐出几个颤音:“这是……”
沉吟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来,不可思议道:“这是……”镜月龙华“……”
不知怎地,双腿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片刻方才恢复。
她咬紧薄唇,紧了紧手里的宝剑,向光华出处行去。
急掠良久,终于看到几个身影,只是水汽太重,视线受阻,却是看不真切岳航是否在内。
又靠近几分,终于看清形势,一玄衣鬼面男子缓步走向地上卧着的一对男女,手掌高举,正作势欲劈,地上的男女显然有伤在身,根本无力躲闪,只畏缩在一起,眼看就要伏诛。
从追踪开始到现在,此地的追魂香味道最为浓郁,月奴儿凝目望去,那地上的男子虽然看不清面容,但从那酷似的身形判断,应该就是岳航。
她心中一喜,此刻形势危急,也容不得她细想,轻喝一声拔出长剑,飞身窜了过去。
岳等闲刚要下杀手,却觉身后传来劲力破空之声,忙回身招架,侧掌一拨,剑尖已偏过肩头。
蓦地沉声大喝,发掌拍向来人,连串动作瞬息完成,攻守转顿间全无滞怠。
月奴儿一击不中并不慌乱,快速立起剑身,人虽在空中身子却陀螺般旋转起来,剑刃刮到肉掌,发出几声令人牙酸的金铁交接声响,可见岳等闲掌力之强足撼利刃。
幸好她旋劲擅于卸力,又仗着剑器之利,终将岳等闲铁掌荡了开去。
落地后又是一轮剑光暴起,尽皆招呼对方头脸。
岳等闲身子忽地矮倒,单手支地一个后翻从容躲过锋芒,飘身退出老远。
站定后仔细打量来人,身子蓦地一抖,握紧的拳头默默摊软开来,就连本来阴狠的眼神也不觉柔和,静静的呆立当场。
月奴儿一颗心思全放在岳航身上,对旁人反应全不上心。
急急携起地上的岳航,分开他脏乱的头发,却见到一张惨白的面孔。
心头忽地一阵抽痛,忍不住凑过红唇在男儿额上连点几口,哭丧说道:“航儿!你没事吧?你可别吓姑姑。”
鼻间飘过熟悉的幽香,闭目待死的岳航一下就来了精神。
睁眼一看,姑姑果然守在身边,心中大喜,却没来由一阵委屈,热泪汩汩而出,哽咽道:“啊!姑姑,姑姑!……你来了……”
“好孩子,快别哭了,姑姑在这儿哩!”月奴儿心疼死了,一把搂住男儿身子,轻轻顺抚他僵冷的脊背,“快告诉姑姑是哪个欺负你了,姑姑给你出头。”
“果然该死……”瞧着二人忘我情态,岳等闲身子竟不受控制的战栗起来,十指劈啪作响,负气甩手,一棵柳树应声折断。
月奴儿被响声惊醒过来,扭头去瞧岳等闲,冷冷说道:“你是什么人?可是你伤了我家航儿?”
“我嘛?”岳等闲忽地仰天大笑,只是音调悲怆惨戾,不禁让人毛骨悚然:“你我可是老相识呢!只是不知你还记得我否!”
月奴儿冷哼一声:“不管你是谁,希望你别再伤害我家航儿,否则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那混账小子是岳轻言亲子,怎地你还对他这般好!难道这么多年受的苦楚统统给忘了?”岳等闲身子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硕大的鬼面却丝毫掩饰不住他激动的情绪,默然良久,蓦地仰面对天,振臂高呼道:“为什么……为什么!”
“五年前我跪在武库外求了三日三夜,你都不肯出来见我一见,如今却为了这孽种自违誓言……却是什么道理……你说……你说个清楚!”
月奴儿不可思议的瞪大双眼,良久才反应过来:“你……是你……”
“没错,就是我!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去图那广陵密卷,当年就该杀了他了事!”岳等闲缓步踏上前来:“今日他必死无疑,你也护不了他!”
杀气弥漫,月奴儿不禁打了个寒战,急忙把岳航护在身后,擎剑凝神戒备:“不行!你不能杀他,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哼!看你护他到什么时候!”说罢双掌一分,十指抚琴般的撩动几下,身周气劲澎湃涌出,霎时凝成个气链,绵长好如花絮,穿绕着袭向月奴儿。
月奴儿挥剑抵挡,谁知那气链软绵绵的全无半分力道,一触便柔顺的缠绕剑身之上,仿如蛇虫般盘旋探进,竟是越过月奴儿直取身后岳航。
月奴儿大吃一惊,剑身给缠个牢靠,想回剑救人却是有心无力。
无奈只得弃剑转身,迅速窜到岳航身前,仓促间提聚真气布了一道气墙。
只听“彭”的一声闷响,岳等闲已回气定身,月奴儿却颓然倒地,嘴角溢出一丝暗红。
岳航扑到姑姑身前,却见美人容颜黯淡,被鲜血染红的红唇正微微轻颤。
蓦地眼神一厉,扭头对着岳等闲说道:“你敢伤我姑姑,看我不把你碎尸万段!……”一把拾起地上的宝剑,血月影杀猝然发动,片刻已冲到身前,抖手便是一记冷月幽光。
岳等闲眼中徒然一亮,低声道:“果然是个祸害!”不见他如何动作,身影却模糊起来,朦朦胧胧仿佛隐在镜里。
岳航哪知厉害,只徒一味猛进,剑尖刺到胸前却像击中铁板,“呛”的一声脆响剑式已给定住,倒是觉不出是否伤到了敌人。
忙又加了几分力气,只图一剑刺穿这可恶之人。
僵持片刻,那团模糊的身影仍然全无动静,忽然,剑尖处惊爆出道道彩光,岳航顿觉一股巨力倒袭而来,身子好像没了重量,轻飘飘的飞了出去,直直撞到颗柳树上才止住势头。
“啊!航儿!”月奴儿一声惊叫,强支身子掠到岳航身前,却是不顾自己伤势,赶忙给他输气疗伤。
“他到底有什么好!才不过认识几天却让你这般痴恋,为了他你连性命都不要了嘛!”岳等闲妒意如狂,快步向二人迫去。
岳航得姑姑真气疏导伤淤,伤势立时缓解,又呕出几口鲜血,却是没有性命之忧。
月奴儿哽咽一声,猛地站起身来,柳眉倒竖,对着岳等闲说道:“是你逼我的!”单掌托至胸前,劲力狂涌,片刻过后,一个满月状光碟已聚在手心,正是刚才岳等闲刚刚用过的镜月龙华。
只不过此刻她用来倒没有那般运转自如,架势支持一会儿已经身摇体晃,额间隐隐显出青筋。
岳等闲依然快步向前,手掌一张,月轮现在掌中:“姑姑啊!这些年长进不少呢!居然也练成了这招式,且让我看看威力如何?”话音刚落,身子已化作一道残影,一束银龙呼啸而出。
与此同时,月奴儿龙华术也出手袭去,两团光布相撞,轰的一声炸响,天地骤然一亮,四下树木无风自动,柳叶如雨般飘洒而落。
月神盟一众人等离得较远,却没受什么波及,而董书蝶与岳航却没有那么好运,生生给劲力推出好远。
董书蝶怕岳航伤势加重,强忍足踝疼痛,凑过身去,把他护在身后。
却见他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地上趴伏着的月奴儿,手臂伸展像是要抓住什么,却仍然徒劳……
光幕散去,岳等闲负手而立,低头凝视脚下的美人,良久长叹一声:“我可以一辈子没有你,可……可我绝对不能容忍你被别人夺去!”拳头捏紧,一双恨火喷薄的眸子又朝岳航瞄去。
月奴儿挣扎着抬起鲜血淋漓的面孔,一把抱住面前的大腿:“就算姑姑求求你,别伤害这个孩子!他若死了,姑姑也不要活了……”
岳等闲没有说话,拔腿又欲上前,却给月奴儿死命的抱住,怎么也动不得分毫,裤脚上一片湿濡,也不知是鲜血还是眼泪。
“姑姑啊!你这样真的让人很是心疼!”
月奴儿道:“你饶了他吧!我可以和你走,只要你保证不伤害他,我一辈子都待在你身边!”
岳等闲闻声一颤:“一辈子嘛?”他摇头苦笑:“我日夜想着的一句话却这么容易就得来了嘛?可笑啊!可笑!不管如何付出仍然逃不出利益纠葛!看来天下情感不过如此!”
岳等闲低头扶起美人身子,长袖轻抚,擦去她脸上遍布的血污,缓缓说道:“好!我答应你,不过你要发誓永远不再见他……”
“永远嘛!……”月奴儿黯然低下头去,眼中不觉的又浮起支离破碎的缠绵片段,男儿火热的目光,以及那让人心跳脸红的赤裸胸膛。
柔柔笑了笑,心里的甜蜜一时竟盖过了离别的酸楚。
默然良久,月奴儿抬头望了望岳航,却见男儿也正自痴恋的瞧着自己,慌忙别开目光柔声说道:“航儿!姑姑要离开你了!……你!……你以后要照顾好自己……”话音刚落,热泪已蜿蜒而下,瞬间濡湿如花娇靥。
“不行!……不行……姑姑……不要离开航儿!”岳航挣开董书蝶身子,哭嚎着爬滚向前:“我宁愿死了,姑姑……不要……”
月奴儿笑了笑,缓缓站起身来:“航儿,你以后好好活着,放心吧,不管离的多远,你永远在姑姑心里装着……”
“够了!”岳等闲提过月奴儿衣领,揪着她转身离去,几步已隐入一众黑衣人当中。
“姑姑……”岳航喃喃自语,看着心爱之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心如针刺,双拳猛击地面,一下站起身来,想要追去,却是再没力气提步。
他手抚心口,钢牙咬得吱吱作响,蓦地嘶声大喊:“岳等闲!有朝一日定要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身子一阵剧烈战栗,哇的喷出口鲜血,倒地不醒……
董书蝶落下遮面的蓝纱,露出一张秀美绝伦的白腻俏脸,不知何时,那给涂成淡蓝的长翘睫毛上已经沾满晶莹水滴,望着月奴儿消失的方向,幽幽地叹道:“好痴情的女子!”怔了片刻,拾起地上的长剑,以之支地跳脚行至岳航跟前,架起岳航缓缓离去。
热闹一时的柳林终于又归于平静,只余淅沥的小雨还在下着,点滴钻入土地的心扉,而埋在泥水里的种子很快将要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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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大漠上风沙滚滚,天地一片昏暗,岳航艰难的拔出深陷沙窝的腿脚,另一只脚又没入更深的沙窝之中,真的好疲惫。
舌儿卷动,濡了濡干裂的嘴唇,抬头茫然四顾:“我这是要去什么地方……”忽的风沙中分开一道光幕,终于现出几片淡淡的云彩,云彩上一女子手执戒尺,正寒着脸面对着自己厉声喝骂,虽然没有声音传到,但岳航心里清清楚楚的浮现出一句话——“快去念书!”
岳航不自觉的笑了笑,张嘴就要回话,谁知那女子眨眼就散的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个娇憨明艳的少女,正自张着只雪腻指掌笑盈盈道:“刚才买的糖果还没给钱呢!”
“如……”岳航刚要呼唤,却见她已嘟起小嘴,瞪眼嗔道:“你不给嘛?那我找别人去……哼!”
“我给!我给!”岳航赶忙去摸钱袋,一下愕然当场,原来那里早已空空如也。
赶忙抬头欲要解释,云彩上却又换了个温柔女子,正自凝着双雾也似地眸子痴痴的望着自己,岳航大喜,张臂高呼:“姑姑你来了嘛?我好想你呀!快让我抱抱!”
姑姑笑了,笑的很凄惨,缓缓站起身来摆了摆手,身形渐渐模糊。
“姑姑别走!等等航儿!”岳航抬步欲赶,沙窝里突然传来一股巨大的吸扯之力,拉着他往地底陷去,狂翻的沙土瞬间就没至嘴角……
“不要!”岳航一声惊叫,猛地直起身来,双臂还兀自挣扎摆动。
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却哪儿有什么大漠飞沙,不禁长舒口气:“原来是在发梦!”
鼻间传来一股浓重的药香,岳航皱皱眉头,环顾身侧,却见一蓝衣女子端着个药碗,正瞪着双大眼睛瞧着自己呢!
岳航捶打几下晕忽忽的头脑,低声问道:“小姐是谁?这儿……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