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东郊,少陵侯府。
凉亭内,萧遥逸一手摇着折扇,一手轻轻敲着棋子,紧盯眼前的棋盘,拧眉沉吟许久,最后大喝一声:“全押!”
说着将面前的棋子一把推了过去。
程宗扬讶道:“这么烂的牌你还敢全押?”
萧遥逸笑嘻嘻道:“再烂的牌,只要比对手大一点,就是绝妙的好牌。圣人兄,还剩最后一张,要不要加?”
“当然要加!”
程宗扬啪地甩出手里的对子,“想吓跑我?没门!”
萧遥逸呆看半晌,然后一拍棋盘,厉声道:“大乱将至,我们还在这里醉生梦死,简直可耻!萧五!把牌拿走,我要和程兄纵论天下大事!”
“少来!这一局我至少赢了五十金铢,先把钱拿来!”
萧遥逸一脸委屈地叫道:“五十个金铢还叫钱?”
萧五躬身道:“小侯爷,加上前两局,一共是欠了程少爷一百二十个金铢。
老爷以前交待过,我们萧家是有身分的体面人家,愿赌服输,欠债还钱,不能坏了侯府的名头。”
“死奴才,你起来越来越嚼舌!”
“不敢,”
萧五垂着手,恭恭敬敬地说道:“程少爷说了,他赢的钱有小的一成,让小的发牌时留点心。十二个金铢,够小的半年月钱了。”
程宗扬大笑起来,“小狐狸,你输得一点都不冤。”
萧遥逸笑骂道:“萧五你个杀千万的奴才,合起来蒙我!我说我怎么输那么惨呢。快滚!给程爷拿钱去。”
萧五离开凉亭,萧遥逸剥了颗桔子,揶揄道:“没想到程圣人对吃喝嫖赌也这么精通。”
“你是想问我怎么会玩这个吧?”
程宗扬不露声色地说道:“还是在南荒,谢艺教我的。”
萧遥逸微笑不语,慢慢吃着桔子,良久道:“程兄不用瞒我。当日在湖中别墅,我就看出来了。”
这小狐狸敏感得很,想蒙他可不容易,程宗扬只好干笑一声。
萧遥逸叹道:“萧某再蠢,也看得出程兄与岳帅大有源渊。此中详情,程兄不愿说,萧某也不会多问。程兄只需知道,我星月湖始终是岳帅亲卫,无论岳帅生前还是故后,都以岳帅马首是瞻。”
萧遥逸丢开桔皮,潇洒地拍了拍手,望着程宗扬的眼睛道:“只要与岳帅有关的人,都能得到星月湖毫无保留的支持。”
程宗扬心里一动,“你们孟老大发话了?”
萧遥逸用力点了一下头,“程兄敏捷!孟老大安葬过艺哥,在临安与兄弟们商议,决定与程兄合作。星月湖的产业都是岳帅留下的,我们兄弟不过是代为保管。既然找到岳帅的后裔,理当物归原主。孟老大说,从现在起,星月湖所有资源,都对程兄和小紫姑娘开放。”
他笑了笑,“程兄有什么要小弟帮忙的,尽管开口。”
程宗扬也不客气:“那好,有件事要你帮忙。”
萧遥逸正容道:“杀身成仁,在所不惜!”
程宗扬笑道:“没那么严重,只需要萧兄派个人去说一句话,就帮了我大忙了。事成之后,拿的钱分你一半,至少有六、七千金吧。”
萧遥逸讶道,“我说话什么时候这么值钱了?”
死丫头诡计多端,这次不怕那妖妇不上钩。程总佯笑道:“萧兄到时候便知道了。”
萧遥逸露出一个大有深意的笑容:“程兄从南荒跋涉千里来到建康,必然有所图谋。无论是否与岳帅有关,我星月湖都将不遗余力襄助程兄。”
程宗扬一怔,连忙摇手。”不是,不是。你别误会,其实我真没有什么大事,什么争霸天下、一统江湖……这些听起来就够累的,我没兴趣。”
萧遥逸不动声色。”那程兄准备做些什么?”
程宗扬咳了一声:“其实我最大的理想,就是想在建康开间商号,轻轻松松挣点钱,当个富家翁,娶几个美女……”
萧遥逸打量他,忽然一笑,挤了挤眼:“看程兄的神情莫非是瞧中哪家姑娘了?”
程宗扬叹了口气,“让你说中了,我这会儿真的想着一个。”
萧遥逸连忙道:“先说啊,王谢两家就免了,他们架子大得很,别说寒门,就与皇家联姻都觉得委屈。程兄祖上没有三五代高官,就不用提了。”
程宗扬摸了摸脸颊,“光明观堂--萧兄熟悉吗?”
萧遥逸脸色微变,“谁?”
程宗扬脸上微微一红,“一个小丫头,叫乐明珠。”
“我以为你看中她们观主了呢。”
萧遥逸冷笑道:“这个好办,一会儿我给四哥、 五哥传讯--他们接到讯息,到光明观堂大概四天时间,从光明观堂到建康六天--给我十天时间,十天之内,把人给你绑来。”
程宗扬吓了一跳:“硬抢啊!”
“别人也就罢了。”
萧遥逸气势汹汹地叫道:“光明观堂还欠我们星月湖人呢,抢了也白抢!”
“别乱来啊!”
程宗扬连忙道:“那丫头是我的心肝宝贝!”
萧遥逸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喂,你们和光明观堂到底怎么回事?”
程宗扬纳闷地问道:“怎么一提起光明观堂都这副德性?”
不问还好,一问萧遥逸顿时怒发冲冠,拍案叫道:“要不是岳帅吩咐过,我早就灭了这个娼窠!”
程宗扬点了点头。”这话谢艺也说过--不过我看光明观堂教得挺好啊,济世救人,匡正除邪,还是蛮认真的。光明观堂到底是什么门派、做了什么,让你们这么火大?”
“光明观堂原本是医家一脉,”
萧遥逸“啪”的打开折扇,一边“哗哗“地摇着,一边冷冰冰说道:“擅长医家六术:砭、针、灸、药、按跷与导引。”
萧遥逸解释几句,程宗扬明白过来。医家六术其实就是刮痧、针刺、艾灸、汤药、按摩、运动六种自古相传的医疗方法。
“听起来就是一般的医术啊,”
程宗扬玩笑道:“光明观堂不会都是些女医生、女护士吧?”
萧遥逸看着他,唇角慢慢挑起:“女护士?岳帅当年也是这么说的。如果不是年岁对不上,我真要怀疑程兄是岳帅转世了。”
“我跟岳帅真没什么关系……”
程宗扬叹了口气,“你还是接着说吧。”
萧遥逸用扇子支住下巴,“光明观堂只收女子,程兄知道吧?”
程宗扬点头说道:“原来不懂,现在知道了。”
在六朝,单收女徒或单收男徒的门派并不少见,一般都是因为门规所限,或门内的武学只适于女子或男子修习。
萧遥逸点头道:“光明观堂的祛毒、除病、养生之术都有独得之秘,武学上的修为也颇有所长。”
“她们不是搞医术的吗?怎么也习武?”
萧遥逸道:“医武同源,医家六术都与人体经络气血相关。岳帅横空出世以前,光明观堂一直是黑魔海的劲敌。能和黑魔海这样强悍的宗派抗衡数百年,光明观堂武学上的修为,也在天下宗派中赫赫有名。其中最显赫的,莫过于光明观堂的第一神功,凤凰宝典。”
就是小香瓜练的功夫了,不过横竖都不像很厉害的样子。程宗扬道:“萧兄能不能仔细说说?我对这门功夫有些好奇。”
“凤凰宝典一向与太乙真宗的九阳神功、十方丛林的释佛逻耶神功,又称无相神功,还有黑魔海的太一经并称。”
萧遥逸道:“据说凤凰宝典是光明观堂第三代观主所创。此前光明观堂只是个行医济世的小门派,后来在太平湖一战,光明观堂以凤凰宝典的神功连斩黑魔海两位长老,横绝一时,从此成为黑魔海的大敌。”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很厉害啊。”
萧遥逸露出一丝不屑的神情,“其实凤凰宝典只是徒有虚名。光明观堂还编出只能由纯阴之体修练的鬼话,每代只挑选数人传授。光明观堂曾经与黑魔海立下契约,每二十年双方各出门人一较高下。结果接连数代,光明观堂都无人练成凤凰宝典。四十年前一战,光明观堂派出的弟子落败身死,光明观堂数次派人抢夺尸体,都被黑魔海打得一败涂地,不仅颜面无存,而且折损了许多门徒。”
程宗扬道:“神功这东西本来就不容易练。我记得太乙真宗的九阳神功,也有很多年没有人练到第九级了。”
“九阳神功我服气,”
萧遥逸坦然道:“虽然极少有人练到第九级,似第七级就可以横行天下了。
紫阳真人第八级巅峰的实力,就是岳帅当年也颇有不及。似光明观堂的凤凰宝典,一连数代最多都只练到第七重。比起传说中第九重的威力,判若云泥。”
程宗扬提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听说凤凰宝典练成之前,一旦失身就会香消玉殒,是不是真的?”
萧遥逸愤然道:“真要死倒好了!十八……十九年前!又值光明观堂与黑魔海较量,那时我还没到岳帅身边,听艺哥说,光明观堂重创之余,弟子凋零。黑魔海已经放话要彻底剿灭光明观堂,把堂内仅剩的六名光明贞女收为妓奴--后来的事程兄都知道了吧?”
“听谢艺说过一些。好像有个女人来找岳帅?”
萧遥逸一字字说道:“燕姣然!那贱人与岳帅结识后便眉来眼去,惹得岳帅心动,费尽心思才把她弄到手。结果那贱人却说自己练的是凤凰宝典,只有第六重的修为,一旦破体,轻则经脉重创,重则殡命。”
程宗扬心里嘀咕道:买了票才发现这车没轮胎发不动,我要是岳帅肯定很火大。
萧遥逸冷着脸道:“岳帅本来已经收手,那贱人却故意撩拨岳帅,岳帅一时兴起,上了那个贱人。结果那贱人真气逆行,命若游丝,在榻上哀求岳帅出手对付黑魔海。岳帅被她美色所惑,不但一口答应,还大耗真元为那贱人调息续命。”
这小子站在岳帅一边,言语中带了太多情绪,听起来不怎么客观。程宗扬道:“我觉得,什么两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没什么太出格的。”
萧遥逸神情不悦地说道:“你不信我,难道还不信艺哥?如果只是这些,岳帅吃亏我们也认了。岳帅出事前曾经让艺哥和四哥邀那贱人到临安一叙,意思想让霜小姐拜到光明观堂门下,托她照料。那贱人不仅拒绝岳帅的心意,还反咬一口,致书宋主,称岳帅私募军士,要求遣散星月湖大营。艺哥那样好脾气的人,当时也被激得大怒,最后还是岳帅吩咐,不让我们去找光明观堂的麻烦。”
程宗扬宽慰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想开点吧。”
“我干!”
萧遥逸七情上脸,大声叫道:“要不是这贱人,岳帅死后也不会背上私募军伍、图谋不轨的罪名!我们星月湖上千名兄弟也不用隐名埋姓,藏身江湖。我干亲娘亲爹亲姥姥的!说起来我就火大!”
萧遥逸扯开衣领,露出颈中暴跳的刺青,像个老兵痞一样破口大骂,污言秽语滚滚而出,足足骂了一顿饭工夫还不罢休。
原来双方在这里结仇,星月湖等于毁在光明观堂手里,难怪谢艺和小狐狸都对光明观堂切齿痛恨。
趁萧遥逸喘气的时候,程宗扬苦笑道:“行了,给我留点面子吧。你这么上下一通乱骂,连我也给骂进去了。”
萧遥逸悻悻道:“光明观堂那些贱人有什么好的?不过是养生有术,看起来够骚,当婊子还行……”
程宗扬打断他:“别乱说啊,我可是准备拿来当老婆的。”
“当老婆?你傻啊!”
萧遥逸又跳了起来,叫道:“随便玩玩就行了,你还认真了!我说圣人兄,这你可别学岳帅!”
“少废话!我也不用你四哥他们帮忙了,这边的事忙完,我自己去找她。”
“别想抛下我!”
萧遥逸嚷道:“这种事怎么能少得了我?你放心,我答应过岳帅不找光明观堂的麻烦,不过光明观堂请岳帅对付黑魔海时,答应给岳帅寻找几个良质美材,将来送给岳帅当姬妾。程兄跟岳帅渊源不浅,咱们一起去要帐总可以吧?喂!这点面子都不给,你也太把我当外人了吧?”
程宗扬无奈地说道:“行了,大少爷,一起去还不行吗?”
萧遥逸亲热地搂住他的肩膀,“这才是好兄弟呢。程兄,今晚有没有兴趣一起出去走走?”
程宗扬警觉地问道:“去哪儿?”
萧遥逸笑嘻嘻道:“今晚就不喝花酒了,咱们去司空府逛逛。”
“徐度?建佛窟寺那个?”
萧遥逸道:“不瞒程兄,前日的事我已经给孟老大传讯过去。老大听了之后十分上心,但因为王大将军身死的事分不开身,交代我打探明白,究竟是谁在晋宫捣鬼。我想来想去,咱们两个跟嫡亲兄弟一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肯定不舍得让我自己摸黑去司空府,对吧?”
程宗扬却皱起眉:“王大将军身死的事是怎么回事?”
“王大将军决战前,曾经传讯回来,称在敌军中发现拜火教的踪迹。孟大哥说,王大将军之死有些蹊跷,他查到的线索,说大战前两个月,有人故意切断左武军的粮道,还将左武军的行迹泄漏出去。事情很棘手,孟老大和二哥一起去了洛邑。”
程宗扬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他心里也一直怀疑,为什么王哲对敌军的出现一无所知,而罗马军团却会突然出现,在大草原上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对左武军形成合围。
能做到这一点,除非他们对左武军的行动路线十分清楚。如果真有人故意勾结外敌,把王哲和他的左武军置于死地……
“程兄?”
程宗扬苦笑道:“我还不知道文泽最后一次传讯是传给你们的。”
他呼了口气,“好吧,师帅遇难时,我正好在他身边……”
萧五已经回到凉亭,不出声地立在一旁,萧遥逸仔细听着。等程宗扬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说道:“萧五,你都听到了?”
萧五微微躬身,“听到了。”
萧遥逸命令道:“去给老大传讯。”
“是。”
萧五将金铢放在桌上,转身离开。
萧遥逸道:“萧五是我心腹,以前同在星月湖大营,是岳帅的亲卫。”
说着他叹了口气,“程兄又帮了我大忙。人情越欠越大,这可怎么办呢?”
“只要你不因为欠债太多,把债主干掉,我就很承情了。”
萧遥逸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这倒也是。好吧,我也想通了,一笔是欠,两笔也是欠--程兄,今晚的事咱们就说定了。最多一个时辰就回来,不耽误咱们去东山打猎。”
“去这么早?不怕露了行迹?”
萧遥逸笑得像小狐狸一样。”很奇怪吗?徐大司空是朝中八公之一,位高权重,当然要堂堂正正登门拜访了。”
晋国品秩最高的官职,分别为太师、太傅、太保、太尉、司徒、司空、大司马、大将军,合称八公。八公没有实际权力,而是做为荣衔加授。
如徐度官职的全称是:都督湘、沅、武、巴、桂、安六州诸军事、使持节、散骑常侍、湘州刺史、加司空衔、开府仪同三司、广德侯。
这些职位中,真正的实权在于都督六州军事、湘州刺史这一军一政两个职位。
晋国一共二十五个州,都督六州军事,相当于控制晋国四分之一领土的军力。
临川王的亲王身分也仅与徐度相当。萧遥逸说的位高权重,绝不仅仅是句空话。
晋国大臣的府舍大都集中在御道两侧,向北进入宣阳门,就是宫城内的百官衙署。
萧遥逸带着随从驰过青溪中桥,来到徐司空府上。
门口一个年轻公子迎上来道:“小侯爷,家父已经等候多时了。”
萧遥逸跳下马,笑道:“怎敢让司空大人等候?”
姓徐的年轻人微微一笑,“家父在朝中最看重萧侯,听说小侯爷过来拜访,想必是萧侯的意思了。”
萧遥逸笑嘻嘻道:“徐司空出身军伍,一向倜傥不群,怎么到了徐兄这里变得这么文诌诌了 ?”
两人虽是谈笑,言语间却不怎么客气。
进了司空府,远远便看到一个身材魁伟的老人立在阶前。
他鬓发已经斑白,眼中神采依然锋利,虽然身着华服,却有着与建康城那些世家贵族迥然相异的威武气质。
萧遥逸收起嘻笑,恭恭敬敬上前施礼,“小侄见过司空大人,代家父向大人问安。”
“罢了。”
老者声音中气十足,“进来吧。”
徐度虽然是司空之尊,堂内陈设却简单异常,什么古董、宝物一应俱无,短榻上铺的不是茵席,而是一张张铁灰色的狼皮,墙上挂着刀剑弓矢。
晋国士族多刻意虚文浮饰,这位司空大人却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武夫出身,把客堂装点和武库一样。
徐度摆了摆手,“坐。”
萧遥逸使了个眼色,程宗扬立刻上前,双手捧上一只沉甸甸的木盒。
“这是家父当日猎到的一头猛虎,虽然不稀奇,但剥下的虎皮从头至尾长及两丈四尺,又是从虎眼一箭射入,没有弄伤虎皮,也算难得。”
萧遥逸道:“大人来都多日,家父未亲来拜访,特命小侄献上此物,请大人恕罪。”
徐度浓眉一挑:“是萧侯当日在先帝驾前射杀的碧睛虎?”
萧遥逸微笑道:“正是。请大人笑纳。”
“好,好,好。”
徐度也不客气,当即命人收下虎皮,一边道:“萧侯的咳疾还没有好吗?”
萧遥逸摇头道:“不大好。入秋后又犯了几次,现在朝中的事务也只能五日一理。”
程宗扬换了仆从的衣物,冒充萧遥逸的随从,献上虎皮后便退到一旁。
晋国士族的奴仆大多是些俊俏小厮,徐府却是一些身强力壮的大汉,虽然穿着下人的服色,仍掩盖不了赳赳武夫的本色。
堂上两人寒暄几句,徐度径直道:“萧侯既然让你来拜访,总是有话要对老夫讲,直管说吧。”
萧遥逸露出玩世不恭的嘻笑,摇着扇子道:“听说大人建的佛窟寺已经落成,不知道何时行开光大典?”
“开光就免了。”
徐度哼了一声,“老夫一生杀贼,并无冤愆要消,建造此寺不过是祭奠手下送命的儿郎,何必便宜那些秃驴?”
“大人真够光明磊落的。原来是祭奠手下的士卒……”
萧遥逸笑嘻嘻道:“难怪湘沅六州的精锐都到寺中剃发为僧了。”
徐度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既然看出来,也不必瞒你。老夫到了建康才知道我大晋风雨飘摇,时刻有倾颓之忧。这五百僧兵连同府里的仆从,不过是老夫自保之术。”
程宗扬心里格登一声,萧遥逸却不露声色,反而问道:“大人何以辞去镇东将军之职呢?”
徐度毫不避讳地说道:“想必是老夫碍了许多人的眼吧。”
萧遥逸拱手道:“小侄明白了,多谢司空大人指点。”
徐度脸色稍霁,“老夫在湘州常听说你生性浮浪,喜好声色犬马,这些年倒长进了。”
萧遥逸笑道:“大人莫怪,明日小侄还要射猎东山呢。不知道敖大哥有没有兴趣?”
徐敖还没有答话,徐度便说道:“他明日要回湘州省亲,不用管他。”
离开司空府,萧遥逸与程宗扬并辔而行。萧遥逸扭头道:“程兄有什么感觉?”
“司空府里没有歌伎舞乐,里外戒备森严,倒像座军营。”
程宗扬顿了一下,“小狐狸,你是不是猜错了?如果是他干的,不会说的那么干脆吧?”
“可能徐老头中了别人借刀杀人的计策吧。”
萧遥逸嘟囔道:“我说徐老头的手段,怎么会找几个毛贼呢。”
程宗扬道:“也许我们找错人了。不过那个紫脸汉子行踪诡秘,肯定有蹊跷之处。”
萧遥逸想了半晌,喃喃道:“究竟是谁呢?”
“你明天不是要拿自己当饵吗?等吞饵的出来,不就知道是哪条鱼了?”
萧遥逸苦着脸道:“我这不是心里没底吗?万一钓上的是条鳄鱼呢?唉,徐老头是指望不上了。”
徐度不愿让儿子与他走得太近,显然看出建康局势险恶,打定主意要明哲保身。一行人踏上青溪中桥,一骑突然从后追来。”小侯爷稍等!”
萧遥逸勒住马匹,那人奔过来,俐落地滚鞍下马,“小侯爷!”
萧遥逸打量他一眼:“是司空大人的手下吧?刚才在堂中见过。”
“小侯爷好眼力。小人徐寄,是少爷的心腹。少爷明日并不回湘州,只是当着司空大人的面不好答应。少爷命小的来知会小侯爷,明日借口踏秋,先一步离府前往东山;如果小侯爷不弃,午后在鹰愁峪等候,一同射猎。”
萧遥逸喜上眉梢。”如此最好,明日午后,不见不散!”
徐寄施过礼,匆匆离去。
程宗扬揶揄道:“好啊,又多拖了个人下水。”
萧遥逸笑道:“希望那只鳄鱼不要太弱,多吃几个才好呢。”
程宗扬提醒道:“别忘了你说的,争权夺利是你们的事,别闹得天下大乱,伤及无辜。”
萧遥逸笑嘻嘻道:“放心吧圣人兄,我们这群鸟人没一个无辜的。建康人巴不得我们全死了才好呢。走吧,程兄,明日就知道谁是鱼,谁是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