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过年的,这么高兴的日子,秀林你怎么哭了?珍珍你……你怎么也……这……这……”
母子俩的哭声惊醒了睡得迷迷糊糊的杨卫国,睁眼看到母子俩正流泪满面地抱在一起,顿时傻了眼。
他扭头看了看电视上正在播放的春晚,好像也没演什么能让人这么感动的节目啊!
老头满脸不解地看电视试图找答案的样子非常喜感,杨秀林顿时被逗得破涕为笑。
他心情转好,穆淑珍的自责也大大减轻,悲伤的气氛很快一扫而空。
“爷爷我没事,只是在跟妈妈说那年贪玩,在河边捉青蛙被雨淋得生病的事。”
为了避免老头胡思乱想,杨秀林含糊地解释了一句,杨卫国立即恍然大悟。
“那次可把我吓坏了。你烧到39度半,整个人都像个小火炭一样,叫着也没反应,一直嘟嘟囔囔地说胡话叫妈妈。”
“烧得这么厉害?你没送他去医院吗?”
听到当晚的情况竟这么严重,穆淑珍的心又一阵阵地痛了起来,哪怕儿子现在好端端地坐在她怀里,还是非常紧张。
“这附近哪有什么医院啊!”
想起当时的情景,杨卫国不禁面露愧色,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回来时天都黑了,最近的卫生所又在几十里外,他烧得这么厉害,村里的胡大夫说等送到时恐怕脑子都烧坏了,只能狠着心先给他刮痧。”
听到这两个字,穆淑珍的手猛然一颤,把儿子抱得更紧了。
刮痧属于中医传统疗法,是用坚硬的器具在皮肤表面上反复刮动、摩擦,使皮肤表面出现红色粟料状或暗红色出血点等“出痧”变化来达到治疗效果,确实有一定的退烧作用。
但是这种治疗说白了就是用硬物强行把孩子娇嫩的皮肤刮到红肿出血。
村子里缺医少药,肯定不会用正规的牛角或玉石刮痧板,配合专业刮痧油使用,多半是随便找一枚硬币,蘸点凉开水就动手了。
她以前也被这么治疗过,非常清楚那有多疼,对一个孩子来说,简直跟上刑没差别。
“幸好孩子体质不错,刮痧以后体温降了不少,人也恢复了意识,喝了几天草药总算好了,也没留下什么病根。”
说起这件事,杨卫国至今都心有余悸,看到穆淑珍满脸心疼的样子,更是觉得没脸见她。
当初是他死活要留下孩子,还说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结果十几年下来,孙子都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各种苦倒是吃了个遍!
“时候也不早了,我先上楼去睡了。你们娘俩也别聊太晚,差不多就休息吧!”
说完老头裹着毯子逃跑似地溜出了客厅。
他刚走出去,穆淑珍就捧起儿子的脸疯狂地亲吻起来。
在雨点般的热吻中,杨秀林清楚地感觉到了妈妈的歉意和惊恐,知道她需要用比语言更直接、更有力的方式来宣泄这些负面情绪,因此并没有挣扎,只是闭上双眼温顺地接受她的爱意。
直到嘴唇都吻得有些麻木了,她才停下来用脸颊紧紧地贴住了儿子的脸。
“妈妈向你保证,以后不论发生任何事,都绝不会再抛下你了!”
说完她抬起头,凝视着他的眼睛,恶狠狠地补充了一句。
“除非是我死了!”
斩钉截铁的保证听得杨秀林心里暖洋洋地,但随后的补充却把他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捂她的嘴。
“妈妈你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快点把它呸掉!”
儿子紧张的反应逗得穆淑珍笑了起来。
经历过多次生死搏杀的她,早就不在意这些东西了,但是为了不让他担忧,还是按他的话轻轻地呸了一声。
母子俩依偎着看了一会儿电视,都觉得节目太过无聊,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心情,但又怕对方还想看,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妈妈你坐着休息,我去锁大门,然后倒水来给你洗脚。”
“好啊!”
儿子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对环境远比她熟悉,穆淑珍也不矫情,索性靠在沙发上,静静地等着他来服侍。
被儿子伺候着洗漱完毕,换上新买的毛拖鞋,她才握着他的小手,两人一起走进了他的房间。
杨卫国虽然没有明说,但家中只有两间卧室,村子在群山环抱中,气温相对较低,又没安装空调,这么冷的夜晚两人肯定都舍不得让对方去客厅睡沙发,母子俩睡在一起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都是心照不宣的事,跟儿子同睡一张床也不是第一次,走进这间曾经的婚房时,她的心跳却一下变快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他睡了好几年的那张双人床,就是当年老头特意请人做的婚床吧!
穆淑珍脑中莫名其妙地浮起了这样的念头,但想到“婚床”这个词时,心反而跳得更快了。
在婚床旁边的衣柜是当初很流行的三门制式,中间竖立着一面长方形的大镜子,两侧是两扇门,门上还雕刻着龙凤图案,也是为婚礼订做的新家具。
事实上不止大床和衣柜,这间屋子里的每一件家具都是为了她那场未能举办的婚礼而订做的。
十几年前的款式现在已经显得有些老气,但因为用料考究,做工扎实,耐用程度却远胜如今大部分花里胡哨的新式家具。
一想到片刻后她就要和儿子在“婚房”里的“婚床”上共枕而眠,穆淑珍就羞涩难耐,嘴角却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
回头看到妈妈甜美的微笑,杨秀林的心跳顿时快了起来。
“妈妈,你真美!”
儿子发自肺腑的赞叹让穆淑珍心里甜甜地,忽然想起了下午一起看嫁衣的情景,不禁更加羞涩了。
万一他又说想看妈妈穿凤冠霞帔的样子,她要不要答应呢?
她心里刚升起这个念头,屋里的灯突然毫无预兆地熄灭了。
乡村的夜比城市要黑得多,今天又没有月亮,是真正意义上的伸手不见五指。在一片漆黑中,她忽然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这当然不是因为她怕黑,而是因为儿子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由于年纪的关系,他的手并不大,却很软很滑,比大多数女孩子的手都要漂亮。
说出的话也像女儿般格外体贴暖心。
“停电了。妈妈你站在原地别动,小心撞到。我马上就去找蜡烛。”
“村里经常停电吗?”
“前几年停得比较频繁,经常作业写到一半就没电,不过最近这一两年已经好得多了。”
白天的时候穆淑珍就发现村庄依旧很落后,时间在这里仿佛停滞了一样,却说什么也没想到竟然连生活用电都不能保证。
一想到儿子就是在这样贫穷落后的山村中点着蜡烛学习,凭自己的努力考入了南湖市最好的中学,穆淑珍心疼的同时又无比自豪,一直摇摆不定的心终于静了下来。
“不用找了,就点箱子里那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