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问句,其实是肯定句。
“嗯。”薛薛重新倒回床上,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大概知道了,不过,我还是想听你说。”
坦承是男女关系中十分重要的一环。
不是说彼此间不能有秘密。
只是不应该打着为一个人好的旗帜,在对方已经知情的情况下,仍旧选择隐瞒。
在薛薛看来,那样的关系是不可能长久的。
而她想要和穆戎走得更远一些。
如果可以,希望是一辈子。
既然这样,有些原则就不能妥协。
在听到男人的声音后有些动摇的心志因此变得更为坚定,同时薛薛握着手机的力气也更大了些,在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
穆戎彷佛能感应到那股情绪波动。
他起身走到落地窗边,从会所的顶楼眺望怀城夜景,棋盘状的市容工整的像用刀子一笔一画裁切出来的一样,万家灯火错落有致,乍一看还以为是置身于银河中被熠熠星光给包围。
虽然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可穆戎对怀城却没有太多感情。
就像他对父母一样。
如果不打算爱自己,又为什么要将他生下来呢?
穆一典怨恨罗雪芬害死最爱的女人一条命,罗雪芬不甘自己费尽心思求得的婚姻结果竟然如此不堪,两人磋跎几十年,活生生熬成一对怨偶不说,还将孩子用来当作报复与泄愤的工具,夫不夫,妻不妻,父不父,母不母,到最后自然子不子了。
罗雪芬曾数次告诉穆戎莫要强求无法得到的,只需珍惜自己当下拥有的。
然而放到现实里,她明白这个道理,教育儿子这个道理,自己却完全无法割舍掉对穆一典已然扭曲的执念。
到后来,穆戎也只能道一句。
“死得其所。”
横竖,能死在穆一典手里,大概也算罗雪芬求仁得仁了。
不过穆戎并不想给两人做陪葬。
带给他生命的父母不想他活下去,穆戎偏偏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他要让穆一典好好看着,自己的位置是怎么被取代的。
穆一典想要的,在乎的,他要不亲手夺过来,要不亲手摧毁掉。
穆戎曾在心里立誓,自己绝不会再像七岁那年,愚蠢地渴望谋杀未遂的凶手手下留情。
因为那种人,根本就没有心。
包括穆辉的母亲艾佳,她得到的,也不过是男人最浅薄的喜欢而已。
穆一典嘴上说着对方是自己最爱的女人,事实上,从艾佳跟着穆一典以来,他身边的女人也从来没有断过。
当然穆一典总能找到很好的理由,而艾佳自高中还没毕业就跟在穆一典身边,既没有谋生能力,又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到头来还是只能依附着这个口口声声“最爱”自己的男人,曲意逢迎,谄媚讨好。
最后被穆一典的妻子罗雪芬设计,死在手术台上。
或许,这就是所谓因果。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徒留活着的人,陷入轮回中。
从头到尾最无辜的,却也是担负最多的。
看开后的穆戎对这世界失望至极。
直到遇上薛薛。
薛薛的存在,是漫长的永夜中骤然拉开的一片星幕。
月光倾泻而下,让他恍然大悟,原来这世界辽阔非常,并不是只有脚下一方晦暗而已。
世界很大,他想牵起薛薛的手,一起踏遍每一寸土地,纪录每一帧风景。
所以,穆戎才会决定把收网的计划提前。
本来他是打算慢慢与穆一典和穆辉磨,最好磨到穆一典以为他的身体要撑不下去,穆辉也觉得穆家已经是自己囊中物的时候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刹那从天堂跌落地狱,将不只有痛苦而已。
一失足成千古恨,对于差点到手却擦肩而过的胜利将会是刻骨铭心的,永生难以忘怀。
哪怕随着时间流逝,记忆逐渐被淡化,午夜梦回之际,依然会为错过的懊悔不已。
穆戎要让穆一典尝尝那种滋味。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可现在,他改变心意了。
前面二十来年的人生,作为穆一典和罗雪芬的儿子他别无选择,可往后余生还那么长,穆戎不想再将自己沉浸在污泥里了。
这样过的每一天,都是对生命的亵渎。
“穆戎?”
薛薛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如果不是还听得到细微的呼吸,薛薛几乎要以为这支手机被主人遗弃在某个落灰的角落了。
太过安静的环境总是让人不安。
“你有在听吗?”
她问。
“嗯。”穆戎回答。“就快要结束了,薛薛。”
他隐隐能听到楼下传来的声响。
异常的躁动,喷溅出的不是鲜血,而是能画出终点线的油墨。
“在给我一点时间就好。”他这样对薛薛说。“很快就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