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索佐狐疑的四周望了望,猛地手臂一挥,大喝道:“搜!”
他所带都是部族最精锐的勇士,虽只有百余人,却是个个身手非凡。
闻他一声令下,突厥人片刻间便拔出雪亮的弯刀,沿着营帐四散分开,向那密密的草丛中搜索而去。
他们手中的战刀不时挥舞,用力斩断簇簇青草枯枝,疾速向前推进。
“难道是她回来了?!”望着族中的勇士前进的步伐,图索佐喃喃自语着,眼中闪过几丝明亮而又兴奋的光芒。
赵康宁脸上又青又肿,面色卡白。
只是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重回大华的希望全在这突厥右王身上,他怎敢得罪图索佐?
这一鞭子唯有生生的受了。
闻听图索佐自言自语,小王爷咬了咬牙,硬是凑上前去,谄道:“大人,您在寻找什么?”
他的一言一行似乎都没有超出图索佐的预料,年轻的突厥右王看他一眼,慢慢道:“在寻找一种味道。”
见图索佐再无粗暴之举,赵康宁暂时找到了些慰藉,捂着脸颊道:“一种味道?大人,能否说得详细些?!”
图索佐哈哈笑了两声:“事关图索佐心仪的女子,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
赵康宁急忙赔笑道:“原来如此!!能被右王大人您看中的女子,一定聪明智慧、美若天仙,就像草原上最灿烂的木棉花。康宁祝大人心想事成、早达宏愿!”
这句话似乎极有效果,图索佐脸上绽放出几丝笑意,拍着赵康宁肩膀道:“不仅如此,她比你想象的还要强上百倍——小王爷,我也知道你是忧心前线战事,方才是我太过于激动了,一时失手,还请你不要往心里去。”
“哪里,哪里,”小王爷受宠若惊,连连抱拳:“右王方才教训的极是,康宁急功冒进,确有不妥。”
图索佐嗯了几声:“明天一早,十万精锐就要驰往前线。在这个时候,如果我对国师提出异常要求,别人定会以为我是胆小鬼,明明是有理的,最终也会变为没道理,我索图佐不干这样愚蠢的事情。如果你方才所报属实,巴德鲁确实在借机打压我族勇士,我会在适当的时候向大汗禀报,相信大汗一定会秉公处断,惩罚奸人,还我族勇士一个公正的!”
有这一句,方才那一鞭子挨了也值。赵康宁大喜,躬身抱拳:“康宁代九泉之下的父王、代受苦受难的大华子民,谢过大人恩德。”
“这还用得着谢吗,”图索佐微微扶起他:“你也是为了汗国着想,话虽过激了些,但即使是传到大汗耳中去,也不会有人责怪你的。”
除了欣喜地点头,赵康宁再也找不到言语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
二人说了几句话,那负责搜索的突厥勇士已经返回来了,手里抓着几束湿淋淋的花草,滴答滴答的溢着水珠。
“右王,草丛里没有发现异常。勇士们只在乌湖中,捞起了这些花草,都是湖边常见的,有可能是族中牧民丢弃的。”
赵康宁在突厥待了有一段时候了,勉勉强强能将这勇士的话语听懂。
图索佐接过那被水浸泡的花草,放在鼻子边轻嗅了几下,良久才长长的舒了口气,缓缓摇头,脸上的欣喜却是再难抑制:“是她吗?!也是时候了,她应该回来了!!”
“恭喜右王大人!”赵康宁在他身边听得正清楚,哪会放弃这近在眼前的拍马机会。
望着那捆扎得紧紧的花朵,图索佐摇头微笑,深蓝的眸子里满是光彩,喃喃自语道:“如今的身份已经不一样了,你却还是这么的喜欢嬉笑玩耍!”
年轻英武的突厥右王深深的吸了口气,脸上的温柔笑容,让人看的目瞪口呆。
赵康宁眼珠疾眨,显然是在思考,能叫图索佐这样的草原英雄心折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他左右看了一眼,不解道:“右王大人,您的意思是,王妃就在这附近么?!”
赵康宁倒是个滑头,这么快就叫上王妃了。图索佐哈哈笑着摇头:“小王爷弄错了,她不可能做我的王妃!”
不可能?那你还这么高兴?赵康宁看的百般不解。
图索佐也不去解释,笑着叹道:“我和她从小在草原一起长大,她是我们突厥百年来,最美丽、最杰出的女人。聪明智慧,无与伦比,处事果断,个性独特,从来不喜欢别人打听她的行踪。今天我们在乌湖见到这些花儿,已经是个意外的惊喜了!不过,据我猜测,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这几天就会回王庭了。毕竟,大日子也快到了。”
说起大日子,图索佐脸上泛起几缕兴奋的笑容,眼中充满了渴望。赵康宁急忙道:“请问大人,是什么大日子?!”
图索佐哈哈大笑,摇头不语。
他身边一个的随从不满的喝了声:“赵小王爷,你到了汗国这么久,难道不知道每年春天,我们王庭都会有叼羊大赛么?!”
叼羊大赛?
赵康宁恍然大悟,急忙抱拳,恭声道:“原来如此。康宁在此恭祝右王大人,旗开得胜、马到功成。来日康宁必送上大华出产的最华贵的珍珠,恭贺大人的好日子!”
“好,好!”图索佐放声大笑,眼中满是欣喜。
……
“将军,要不要现在动手?!”在水下一口气潜了好久,远离了图索佐的帐篷,许震冒出水面,长长的出了口气,兴奋的比划了个手势,脸上满是凶悍之色。
这突然而来的突厥右王图索佐,乃是一条不折不扣的大鱼,如果能干掉他,就等于剪断了突厥人的左膀右臂,况且,还有那卖祖求荣的赵康宁,更是叫人恨得牙痒痒。
若能将这二人尽数拿了,那简直是一举两得,难怪许震会眼冒金光呢。
抬眼往对岸望去,突厥人和赵康宁言谈正欢,右王的数百精壮侍卫,已经逐渐增大了巡逻范围,连湖面上都派驻了一队守卫。
林晚荣缓缓摇头:“这个图索佐可不是盛丹那样的草包,他这人极为谨慎,扎营的阵形也大有讲究,篝火架在湖岸,帐篷却远离着水边,让人无法合围。再有那数百精锐拼死护卫,只要稍有风吹草动,他就可以纵马而逃。”
许震仔细打量了图索佐的大营,确如林晚荣所说,突厥右王出手,的确非同凡响。
他们的帐篷相距得当,暗含守势,数百人的突厥卫队,更是胡人精锐中的精锐,个个孔武有力、身经百战,巡逻的范围,已经扩大到周围数百丈,不管从哪个方向进攻,都会暴露在他们眼皮底下。
他们要想死守或有困难,但要出逃,却不是难事。
许震无奈地叹了声,脸色悻悻。
林晚荣拍了拍他肩膀,郑重道:“小许,你要记住,我们的目标不仅仅是一个图索佐,而是整个突厥王庭!攻陷克孜尔,那才是对胡人最直接、最有力的打击!至于图索佐和赵康宁,会有收拾他们的时候的!”
许震神色一震,急急点头:“将军说的对,咱们这时候应该舍小的,抓大的,那才过瘾。”
林晚荣拍着他肩膀,哈哈大笑了几声。
从赵康宁与图索佐的谈话中已经得知,克孜尔外围聚集的十万胡人,马上就要驰援贺兰山前线,看来徐芷晴确实在想尽办法吸引敌人的目光,配合林晚荣的行动。
爬上岸来,将人马召集清点了一番,放好暗哨,这才急匆匆往回赶。
胡不归、高酋、李武陵诸人早已等得不耐烦,见他们回来,顿时欣喜的围了上来:“林将军,前面可有消息?!”
林晚荣点点头,将湖中所见所闻讲了一遍,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光一个赵康宁就够玄乎的了,再加上一个分量十足的突厥右王图索佐,林将军出马,效果真是立竿见影啊。
“这卖祖求荣的狗东西!”高酋愤愤骂了声,对象自是昔日的诚王世子赵康宁。
胡不归笑道:“挑拨突厥左右王,甚至还劝图索佐废汗自立,小王爷还真是有些胆量啊!”
林晚荣叹了口气:“赵康宁就不必说了,迟早会有人收拾他。我倒是没想到这个图索佐竟然如此年轻,三十岁不到的年纪,就成了战功彪炳的突厥右王!”
胡不归沉声道:“图索佐此人,绝对小看不得。他十三岁继承父业,二十载不到的功夫,就将其部族经营成突厥数一数二的大部落,期间南征北战,五次讨伐九姓铁勒,乃是突厥一统草原的最大功臣。此人极具雄心,兼之心志坚定、相貌堂堂,在突厥内部拥有极高的声望,才不过三十岁年纪,便可与老迈的巴德鲁比肩了。我虽未与他直接交过手,但突厥右王的名声,却早已是如雷贯耳了。”
原来这个图索佐已经打了快二十年仗了,足足是我的二十倍不止,惭愧,惭愧。
林晚荣哈哈笑了几声:“既然图索佐如此强势,那进攻贺兰山的重任,又怎么落到了巴德鲁身上呢?”
“这就是所谓的姜是老的辣了。巴德鲁部族乃是突厥第一部落,连禄东赞也是出身这个部落,他们怎会任由军权旁落?为了进攻大华,突厥聚集了所有的兵力,图索佐要将自己最亲信的部落勇士交给巴德鲁统帅,你说,他心里能好受吗?这突厥左王右王相斗,据说从图索佐的父亲就开始了。”
难怪赵康宁敢放心大胆的挑拨离间呢,原来里面有这么多的门门道道,图索佐确实够委屈的。
林晚荣嗯了一声,忽然道:“胡大哥,那你见过突厥可汗吗?!”
胡不归摇摇头,叹息道:“突厥可汗远在克孜尔,而我们之前连草原都未进过,如何能看见突厥大汗?不仅是我,就连李泰大帅,他与胡人打了一辈子仗,也没见过突厥可汗长什么样。话说回来,突厥又有几个人见过我们皇上的模样呢?”
老胡这比喻倒打的有趣,林晚荣点头微笑:“如此说来,我们极有可能成为第一个见到突厥可汗的大华人了?!”
几个人放声大笑,心中隐隐有些憧憬。这可不是说着玩,只要拿下了克孜尔,不要说看看突厥可汗,就连生擒他活剥他,也不是没有可能。
突厥曾派禄东赞为使臣,到大华向霓裳公主求过亲,他们的可汗想来也应该有四五十岁年纪了吧。
林晚荣摇了摇头,正色道:“根据图索佐和赵康宁的言谈,克孜尔外围的十万大军明日就要驰援前线,那么,禄东赞会给突厥王庭留下多少人马呢?!”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问题,恐怕只有禄东赞能够回答了。
胡不归对突厥人的习性最为熟悉,斟酌了一下,小声道:“克孜尔不比别处,此乃是突厥王庭,是胡人守卫的重中之重。虽说靠近阿尔泰山天险,从未被袭击过,但胡人就算掉以轻心,也不会太过松懈。据末将估计,禄东赞至少会留下一万左右的精骑,以备不时之需。再加上城防力量,克孜尔应该有两万余人马。”
胡不归的估算是有道理的。
在草原上,万人的突厥铁骑,就已经是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了,况且还有城防力量,再加上城中的壮丁,突厥王庭的守卫,绝对不止两万人。
以五千人马去血拼两万突厥人,还是攻城战,傻子都知道这事的难度了。
就算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也不能这样白白去送死吧。
林晚荣眉头紧锁了起来。
克孜尔一战,也许就是他们的最后一仗了,也必将是名垂青史的一役。
不管胜负结局如何,这五千将士,都已经铭记在史册了。
可是作为身在局中的统帅,以最小的代价去换取最大的胜利,永远都是他的职责。
大家渐渐的安静了下来,默默望着林晚荣。在这样关键的时刻,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将决定着五千将士的命运。
气氛静谧的都有些压抑了,林晚荣缓缓踱了几步,忽然停住了步伐,抬头疾问:“胡大哥,你听过叼羊大赛没有?!”
叼羊大赛?诸人同时一愣。胡不归急忙点头道:“听过,听过,这个是草原上最有名的盛事了。”
“哦?”林晚荣兴致勃勃道:“这个羊,到底是怎么个叼法?”
“草原的叼羊大赛,说穿了,就和咱们大华的比武招亲差不多!”
“比武招亲?!我就喜欢听这个。”高酋顿时眼睛一亮,兴致大起:“叼羊和招亲怎么能扯到一起,老胡快说。”
老胡点点头,笑道:“胡人相亲的习俗,和咱们大华不一样。我们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胡人那,他们崇尚自由交往,男女相见相恋,皆是出于自然。”
“这个倒是不错,”李武陵急忙拍掌:“正合林大哥的胃口。他相亲一百个,能成一百零一个。”
林晚荣白眼一翻,诸人哈哈大笑。
“这种自由相恋,本来是件好事。但是突厥各个部落间,男女不均衡,且在草原上各处一方,见面不易。因此,那原本用来庆祝丰收的叼羊大会,就改在春天举行,变成胡人的相亲大会了。届时草原上各个部落的未婚女子,都会去观看叼羊大会,挑选自己的心上人。不管你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可以去参加这叼羊大赛。为保证公平、防止事后遭遇迫害,参与叼羊的勇士们,需以黑布蒙住头脸,标上编号,最先携羊到达目的地者,便为当届的草原勇士。而身份最尊贵的女子,可直接挑选最厉害的勇士为佳婿。”
蒙面叼羊?!这事可真够刺激啊!林晚荣嘻嘻笑道:“突厥人真有创意,这哪里是叼羊,分明就是叼郎嘛。”
众人嬉笑间,胡不归猛地一惊,大喜道:“将军,你莫非是要利用这叼羊大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