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星期很快就过去了。
在新生们眼中很是轰轰烈烈的军训随着打靶结束而彻底完结了。
欣喜无限中也有着浓浓的不舍之情,毕竟,在为期一个月的军训中,他们已经付出了那么多的汗水!
真要到了和这艰苦的生活说拜拜的时候,却又有些不忍了。
人就是这样,当他身处一座大山之中时,是无论如何也感受不到它的巍峨高大的,感受得到的只有山路的艰幸崎岖,唯有等他跳下山脚,回头仰望时,才赫然发现,原来曾经跨越的大山是如此雄伟高壮……
绝大部份的新生都纷纷选择去留招欢送他们的教官,因为,教官就要在这个上午离去。
说是欢送,其实是哭着送的。
不单是女生,便是许多男生竟也哭着抓住教官的衣袖不放!
虽然,这些天之骄子们表面上看起来,都已经长大成人了,成为男子汉了,但内心里,他们依然还是孩子,依然拥有着大孩般的脆弱和依恋……
辛如风高举着玉臂,使劲地摇晃着,美目中也盈盈欲泪,但其实,她心中并无多少悲伤,她更多的心思已经飞到了与留招仅只一墙之隔的校医院住院部里!
但女生就是如此奇妙,她们往往能够莫名其妙的留下泪水来,让疼爱她们的男生们心痛欲死。
曹倩也哭成了泪人儿,将粉首深埋在顾红的怀中久久难以抬起,她自然是悲伤的,不单和大多数女生一样芳心中不舍教官的离去,更让她悲伤的是,那晚的一幕已经深深地留在她芳心之中,她的出现竟然差点儿让徐三一命呜呼!
但她只是想关心他啊,她只是想跟他好啊!
难道这也有错吗?
莫名的委屈双重袭来,曹倩终于失声痛哭……
徐三皱着眉,沉重无比地看着手中的发票,刚刚有些康复的身体一片冰凉。
他决定出院,虽然身体尚未完全康复。
因为,他实在是相当吃惊于住院费用的“昂贵”。
一个晚上竟然便要二百四十元!
整整超出他每月预定生活费的两倍,也就是说他住院的一个星期,光是住院费便已经提前消费了一年零二个月的生活费!
这不包括动手术的费用哪!
强烈的无助涌上徐三的心际,让他莫名地感到悲苦。
他真想将一切告诉家里,告诉母亲,他忽然好想好想伏在妈妈的怀中大哭一场。
但这也只能是想想罢了,他又怎能告诉家里呢?
他怎又忍心告诉家里呢。
让本已经劳苦不堪的母亲为他担惊受怕?
他自然是万万不愿的。
就在昨天托张东寄出的家书中,他便几乎是满篇的欢溢之词,讲学校的生活是如何如何美好,他在这里是如何如何开心……
张东的脸色也沉重至极。
发票上的数字显然也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三万块!妈的,这么多,还让不让人活了。”蓝迪轻轻地嘀咕了一句,脸色也是一样的沉重。
黄国华便叹息了一声道:“这么大的数字,光凭我们几个人是不可能有办法的,依我看还是找上系学生会,是不是联系一下募捐?有道是人多力量大,老三又刚刚立了功,相信大多数学生都会伸手援助的。”
“不要!”徐三黑着脸,声音有些无力但却是坚定以极,“我绝不要别人的施舍!钱的事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妈的,都怪学校的臭规定,凭什么超过万元就只能报百分之七十!若是给报百分之九十那便只有三千元了,日!”张东便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心中便颇有些痛恨起何继善校长大人来,其实这倒也不是何校长定的规矩,而是教务处的规定。
“好了,大家帮我收拾收拾吧。”徐三翻身下床、站起,轻轻地晃了一下终是稳稳站住。
其他人便七手八脚地收拾起徐三本就不多的日常生活用品,蓝迪则早就见机地跑着去办出院手续了。
“嗳!你干什么从床上下来了你?快给我躺回去。”
冷艳推着打针的四轮车从门外进来,正好看见抖抖擞擞地立在病房中的徐三,便吃了一惊,放下针车就上前扶住徐三,想将他按回床上去。
这打针的事本不用她亲自动手的,但出于人所共知的原因,凡是徐三的事她冷艳必然是要亲自过问的。
“你的伤口才刚刚合笼,不能擅动的!万一要是再度崩裂那……”
想起那晚的事,冷艳也是心有余悸,粉脸上便有了些许哀求的意思:“乖乖地躺回去,好吗?算我求你了。”
徐三轻轻地挣脱了冷艳的搀扶,深深地向她鞠了一躬,话声中尽是真诚的敬意:“谢谢冷医生的救命之恩,你对我的好,我徐三会永远记在心里的!但是……我绝不想再麻烦你了,你让我出院吧。”
抬起头来,徐三忽然罕见地微微一笑,乌黑乌黑的双眸中尽是柔柔的情意,那样深深地注视着冷艳:“冷医生,我想有个你这样的大姐姐,做我的大姐姐,好么?”
冷艳愕然而立,她忽然觉得今天的徐三有些陌生,但又分明是那样异样的欢喜,心中更是有着淡淡的失落,就为了徐三的那句,做我的大姐姐,好么?
一时间,冷艳只是愣愣地看着徐三那黑黑的真诚的脸,带些稚气但已经初显峥嵘的脸,迷失了……
“你不说那就是默认了,小弟徐三见过艳姐姐!向姐姐问好。”徐三又是微微一笑,再度向冷艳鞠了一躬。
冷艳心下叹息一声,微微有些失望。
但这样也还算不错,至少可以名正言顺地和他在一起,给他呵护和关爱了,以后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冷艳便微笑起来,虽然带些淡淡的苦味,她笑道再度扶住了徐三:“那好,既然我是你的姐姐,做弟弟的自然是要听姐姐的话的,你马上就给我躺回床上去。”
“不!”徐三再度轻轻地挣开冷艳的纤手,语气相当坚定或者说是决绝,“对不起,姐姐,今天,我一定要出院!无论如何,还望姐姐不要让小弟为难。”
“走!”徐三向室友们挥了挥手,张东他们便鱼贯而出。
徐三走在最后,在门边,他忽然回头,微笑:“无论如何,我都是很高兴,真的!有你这么一位漂亮的姐姐,我真的感到快乐,姐姐再见。”
冷艳机械地台起纤手挥了挥,芳心沉醉在徐三那带些稚气但已经初具男子汉魅力的笑容之中,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一直以眼睛余光偷偷打量着校医院大门的辛如风便娇躯微微地震颤了一下。
那熟悉的高大的身影竟然突兀地出现在了大门口,她愣愣地看着那方黑黑的带些苍白色的脸,曾经这张脸离她是如是的近!
她又不由自主地目光往下,那双手臂!
曾经是那样强健而有力地搂住她的腰肢,让她整个娇躯都感到酥软无力,那时候,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辛如风忽然莫名地悲伤起来,他竟是看也没有再看她一眼,即使她便站在离他仅有数米之遥开外。
他竟然便这样直直地走了过去,一丝回头的意思都没有,一丁点儿看看她的意思也没有!
仿佛,她是一片空气!
但她知道,他徐三定然是看见她辛如风了的。
辛如风忽然感到呼吸艰难,整个胸腹都好似被狠狠抽空了,掏空了,空落落的,让她好难受好、好沉重呵……
背对着辛如风,徐三的脸也微微抽搐了一下。
他自然是看见了辛如风,自然是感受到了她望着他时那盈盈美目中大海一样的深情,他的心一直就在绞痛,仿佛整个心房都已经破碎。
但他不想回头,也不敢回头!
他唯恐一旦回头,就再难收回心猿意马,那时非但兄弟之谊破坏无遗,便是整个大学生涯也要消散在儿女私情当中了……
他要发奋读书,他要争取早日出人投地,为了多苦多难的母亲,为了贫困落后的故乡,也为了祖国的更加强大!
更况且,你徐三还要为了四年大学生涯的费用而奔波,你又哪里有时间像别的学生一样花前月下、卿卿我我?
徐三这样想着,心便渐渐地定了下来,终于彻底平静下来。
蓝迪走在最后面,他顺着辛如风痴迷的目光,看到了徐三高大的背影!
双眸中顿时暴起妒忌、痛苦或者还有高兴之色来!
他多么希望辛如风能够偏头看一看他啊,但直到他整个走过辛如风跟前,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望他一眼,她的眼里只有徐三。
徐三一行七人自哭得昏天抢地的人群中冉冉走过,人群中,两双美目也一直紧紧地盯着徐三的身影,那是曹倩和顾红。
她们就默默地隐在人群深处,默默地注视着徐三那逐渐远去的身影,便双双叹息了一声。
曹倩幽幽地叹息一声:“这么快就出院了,他的身体好了么?”
“是啊!”顾红也幽幽地叹息一声,默默无语。
少女的情怀,总是永远也没有人能够猜透的。
徐三直直地挺在床上,双目定定地望着床顶,好似要将这床顶给望出一个洞来。
寝室中的气氛颇有些沉重。
没有谁敢轻启话端,便是一向妙语如珠的蓝迪也失去了说话的兴趣,一个人低着头坐在书桌前发呆。
就在刚才,徐三再次相当决绝地拒绝了室友的帮助。
便是张东也不敢再提帮助徐三一事,生恐他过于激动再度激化伤口。
整个恶人谷便静寂如死,唯有谢高阳的时钟在一旁嘀嘀嗒嗒地走个不停。
黄国华首先忍受不住这份沉闷,站起身来,向徐三道:“小三,我去后面转转,你好好休息,啊,我去去就回。”
向来与黄国华同时退的谢高阳三人便也一同去了,寝室中便只剩下了三人,愈发地寂静了。
徐三忽然坐起身来,下床穿鞋。
正自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的张东便马上问道:“小三,你干吗去呢?”
“我想去市区转转,散散心,说起来,来长沙一个多月了,还没去诳过一次呢,不若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张东皱着眉头,望着徐三仍显苍白的脸色,担心地道:“可你的伤口还未完全复原,还是需要静养哪,我看,等下次再去吧。”
“没事!”徐三轻松地扭了扭身体,说道,“在医院躺了快一个星期了,没事都快要躺出病来了,走吧,我真的没事。”
“这个,那好吧,小六,你去吗?”张东转头望着蓝迪,他心下还真也想去市去玩玩。
蓝迪却依旧有气无力地趴在书桌上,头也不抬只是举起右手摇了摇,“我不想去,你们去吧。”
张东便有些奇怪,小三不在时,看蓝迪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对徐三也是亲切得不得了,可一旦老三回来了,他却就整个换了个人似的,七人中和老三最显生分的只怕就属他了。
唉,都是女人惹的祸,原本无话不说的兄弟,现在竟然是无言以对的局面!
徐三歉然地看着蓝迪,想起他原本神采飞扬的样子,说想来他也是有着一部份责任啊。
便诚恳地向蓝迪道:“小六,走吧,毕竟我们已经好久没一起耍过了,一起去玩玩麻将吧,怎么样?”
“三哥!”蓝迪便蒙住了头,语气中竟带着哭腔,“可我心里蹩得慌,不想动。”
徐三便只好叹息一声,一直以来本就不擅言辞的他自然也就不知该怎么安慰蓝迪了。
除了叹息,心中歉疚,他似乎就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