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辈子会走不少路,如何判定那条路正确与否的办法很简单,那就是回头看看自己后没后悔。
我被宣布开除学籍是在一周后,大字报上贴上我名字的同时,刘严冬被撤销学生会主席的通告也贴在了我名字的旁边,他那时已经能走动,盈盈在旁边搀扶着他,他的一脸苍白和内疚让我很不适应,盈盈的泪珠儿一直不停的在她眼眶内打转,白恺和小三在我身后默默不语。
我望着公告栏前围成一圈指指点点的学生,拉着他们几个走了出来,我使劲伸了个懒腰:“同志们,我先撤了,你们继续完成革命吧,胜利是属于你们的!”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盈盈的眼泪一下滚了出来,她猛的冲到布告栏前将贴有我名字的大字报一把扯了下来冲那群学生骂道:“看他妈什么看,不认识字?!”那堆学生被威风凛凛的盈盈吓了一跳,咬着耳朵各自散去,盈盈将那张白底黑字的东西放在脚底下使劲跺着,小三摸着鼻子擡头看向天空,白恺绷着嘴呆呆的望着盈盈脚下已经成为碎片的大字报,刘严冬嘴巴抽搐了几下,使劲抽了一把鼻涕,我在那一瞬间突然感到特悲凉,好像自己的一切美好就要离开身边一样。
那是我第一次对离开学校产生了恐惧。
一个保安抄着黑棍子往这边冲来,他指着地上的碎纸厉声道:“谁干的。”
“我。”我走了过去,只要是这学校里的职工,我都仇视,是他们剥夺了我在校园里延续青春的权利,“你想死?”我伸手指指他脑门。
他被我的表情吓了一跳,慌慌张张的退了两步后他结结巴巴道:“你,你是哪个系的学生,那,那么猖狂,跟,跟我去见学校领导。”
我快跑两步冲过去把他踹到地上:“我就在这等着,让你们领导来见我。”他原本还要反抗,但在我一脚将他棍子踢飞后麻溜的跑了,我体内的血液在急速流淌着,我红着眼对他们道:“我去把那帮领导打一顿,怎么样?”
“你除了
打就是打,不累么?”盈盈不知在何时止住了哭泣,她抹了把眼泪长吸一口气,“你自己想想,之所以到现在这一步是因为什么,如果不是你那股子莽撞劲,你至于到今天吗?”
听到这话我也爆发了,这是我第一次对盈盈发火:“到这一步咋了?我他妈打架都是为了自己?我那些处分都对我自己有好处?你不会说话就老实的当哑巴,没人给你黄连吃。”
盈盈矗在那不动了,眼泪开始汩汩而出,随后她指着我颤抖着嘴唇大吼了一声“章清你他吗的就是混蛋”后跑开了,我那会儿很难控制自己,他们三人也都没说话,刘严冬拍拍我肩膀没说话,去追向盈盈,小三舔了舔嘴唇:“回宿舍吧先。”
我的火气在碰到宿舍里那股熟悉的混杂着臭袜子和各类分泌物的怪味后消失了,回想盈盈的话不无道理,而我却对她发怒了,我坐在那里抽闷烟,小三和白恺在我身边也不停的抽着将军,小三突然一扔烟头:“操,我去申请开除去!”
我白他一眼:“你傻逼?”
小三眼圈红了:“坏事都是一起干的,怎么能都让你抗,老子也不上了,反正也拿不到毕业证。”
白恺点点头:“我没意见。”
而小三这一嗓子才让小强他们得知这个消息,除了大志和华云庭,剩余的小强和叶远一下子愣住了,“开除?我靠,我当通报上是重名的呢。”小强瞪着狗眼跑过来。
“我这么神武的名字,哪有几个老爹有这智商,”我捏捏小强屁股,“没事,我是提前毕业,你们就多浪费一年时间吧。”我不能把气氛变的那么沉重,说完,我看向白恺和小三:“你俩不能走,咱学校里还有我未了的心愿,你们替我干完了再走吧。”
“啥心愿?”小三愣道。
“比如一把火烧了政教处,比如在校长那小轿车的车胎上拧几个螺丝。”我笑道。
那天下午,尽管我极力在调整氛围,但那份沉甸甸的压抑之感始终存在于我们之间,几人的眼圈都是红的,包括我,在沉默的那些时间里,几人的脑子里应该开始回忆我们这两年来的种种片段,或许,我再也感受不到小三那七彩流云袜的威力,再也没法看到小强与网上那些姑娘们暧昧犯骚的激情,再也不能与他们光着膀子围坐在一起打扑克,再或许,我再也无法在宿舍里和他们放肆的笑,再也没法和他们抢望远镜观看对面女生宿舍。
“我那些锅碗瓢盆的都不要了,你们分了吧,完事咱们吃个告别饭。”这句话成了导火索,几个大老爷们顿时抽起了鼻子,小三一拳又一拳的砸着墙壁,发出咚咚的闷响,白恺擡起脸使劲眨着眼睛试图阻止着泪水的涌出,小强和叶远这俩人拿双手捂住脸,使劲垂着脑袋,口腔内一股压抑的气流终于呼了出来,我眼角也发生了决堤,那一刻,几人都湿了,所有人都成了哭哭啼啼的娘们。
晚上的告别饭,原本都云雨过后的气氛又被后来赶到的华云廷和大志引得大家沉重了一番,小包间里充满了凝重的呼吸声,我端起第一杯酒:“你们哭个鸡毛掸子,我又不是挂了,以后没事就来玩,来,为了我们这两年来的精彩生活,走一个。”
我喝的很猛,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我已经看不清这桌上共有多少人了,模糊中我看到盈盈和刘严冬来了,盈盈看到我那熊样又开始掉眼泪,我说对不起盈盈,今天我对你发火了,说完这话后她哭的更厉害了,然后所有人都开始垂下脑袋。
究竟是怎么回到学校的,我记不清了,那是我在我们的718里住的最后一夜,我睡的很死,一个梦都没做,只是醒来后发现枕头已经打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