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天之前,我大包小包身心愉悦阳光单纯的踏入校门,现如今仍然只身一人背个小包满目沧桑的走出校门,这未尝不有点讽刺,不同的是来时候有两个人,走的时候就剩下我一个了。
小三早上时候告诉我:你在外面先混着,用不几天我俩就去投奔你。
我没让任何人送我,只因我受不了离别时的那些残忍情景,尽管如此,当我猛的甩上宿舍门时候,里面还是传来了凄厉的吼叫,我努力绷着眼睛往下飞奔,到四楼时候我脚下打滑飞了下去,衣服散落出来,我揉了揉腿开始往里面一件件的塞,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拿起衣服往包里塞,然后第二只手,我擡起头,白恺和小三都红着眼在那低头给我往里塞。
衣服很快都进去了,只是三个人都蹲在那里不出声,我吸溜了一口气低声道:“你们回去吧。”
“你先走。”小三没擡头。
“好的。”我背起包往楼下走去,每一步都像坠着二十多斤的大铁链,终于我看不到他们,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但那种默契的沉默使得我心里更为感动,他们只是想再送我一程,而我们谁都不愿意离别。
走在熟悉的校园里,我想起许多往事,那些回忆在那段时间里不止一次的出现,或许我命中早就注定要走这么一遭了,只是我没料到来的那么快,我从花园里抓了一把土用卫生纸包好放进背包,多年后我会看着它告诉自己:这是我最热烈的年代时候踏着的土地。
走到门口时候我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刘严冬和盈盈,两人望着我的目光都有些不自然,刘严冬翘着鼻子拍拍我肩膀:“保重,别忘了咱们。”
我笑着点点头,同样拍拍他肩膀,他因为我丢了学生会主席的位子,我为了他被开除,盈盈在旁边红着眼不出声,刘严冬看了一眼我们:“我去那边,你们俩老乡说会吧。”
刘严冬头也没回的走了,只剩下我和盈盈,她抿着嘴唇扬起脸望着我,我一笑,她就哭了,然后一下扑进我怀里使劲搂着我腰,一边捶我一边骂:“混蛋,章清你个王八蛋。”眼泪顺着她笔挺的鼻梁滚落到我刚探过去的手上,我帮她擦掉眼泪笑道:“没记错的话,我昨晚不是道歉了么。”
“谁说这个了。”盈盈又锤我一下。
我怎会不知道盈盈指的是什么,我搂过盈盈肩膀,将下巴贴在她柔顺的头发上:“跟刘严冬好好处对象,他是能让你每天都笑出来的人,我看好你们,还有,咱俩就是一个地方的,别跟我玩伤感,回家就见到了,乖,去找老刘吧,我走了。”
盈盈在我怀里颤了一下,又缓缓点了点头,再擡起脸时,盈盈终于笑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先回家跟叔叔阿姨交代好吧,不许不跟我联系,三天最少一个电话!”我忙不迭的点点头,将她轻轻从我身上推开,我指指刘严冬消失的方向:“去吧,有啥事给我打电话,我走了。”
我对盈盈说完,拎起包就快步走出了学校,走出老远我仿佛听到了盈盈撕心裂肺的喊声,我没敢回头,加快脚步离开了学校,当学校门口那无比辉煌的几个大字从我瞳孔里消失的一瞬间,我的一滴泪水摔在这片土地上。
摸出手机给我爸打过电话:“爸,有点事想给你说。”
“你滚家里来再说!”我早该想到学校早就把这好消息通知给家长了,我爸在电话里很生气,听那口气有种大义灭亲的意思,我苦笑着摇摇头,坐上了回家的长途车,上车前我对着黄岛这片土地深鞠一躬,以此来感谢对我这两年的培养。
路上我先后接到了梁晨和王程的电话,他们都表示刚得知这个惨痛的消息,没想到都没机会送了,我笑着对他们俩表示了最真挚的祝福,梁晨和王程都比我大一届,没想到我进度比他们快多了,提前“毕业”。
我佩服自己在这种状态下还能睡着,长途车一路摇晃着奔到平邑车站,我是被司机拽起来的:“我日,我差点又把你拉回黄岛去,赶紧下车吧。”
我睡眼朦胧的下了车,时至中午,阳光很刺眼,我突然不敢回家,不想看到父母失望的眼神,没拿到毕业证对我来说没什么,但却没能给父母一个交代,我隐隐有种大不孝的失落感。
坐在十字路口的路沿石上,我吧嗒吧嗒抽着烟,开始想回家应该怎么开口才能让他们别那么难过。
抽烟抽到自己饿了,我还是没有任何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开除那俩字实在太容易刻骨铭心,传出去的话会令诸位家长所不耻,我烦躁的抓了把头皮,将背包放在腿边用砸了几拳。
“不回家蹲这里干啥!”冷不丁的,后面传来一声暴喝,吓得我手一哆嗦拽下来几根头发,我转过头,眼前正是我威风凛凛的老爹,我站起身不知说什么好,他的表情很严肃,眼神中精光四射,完全不像一个临近五十的小老头,我咬着嘴唇看着地面默不作声。
“回家吧,到了也不打个电话,我在车站门口等半天。”我爸突然用他那厚厚的手掌拍拍我肩膀,顿时我鼻子发酸,浑身都跟通了暖气一般。
人一辈子的幸福会有很多种,可最令人欣慰的就是有一对能理解自己包容自己的父母,他们会打你骂你,但不会伤害你,在孩子最需要包容的时候,他们的眼里只有自己的孩子。
我回家之后,没等我妈开骂,我爸一脚将我踹进房门:“给老子进屋反省两天,然后该干啥干啥去。”
我捂着屁股正疼呢,我爸偷偷打开一条门缝:“省的你妈唠叨,锁好门。”
我心领神会,望着我爸额头和眼角的皱纹,我暗暗发誓:我这辈子会让你们享福。
同时,我妈开始敲门了,随后京剧豫剧吕剧山东梆子稀里哗啦的一起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