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则生变,既然一时无法擒拿,我一无意杀她,二杀她也无好处,还得冒着生命危险。不如索性直接与她谈些合作,利用她的势力替我做事。”
黑袍女暗想。
她于是喊道:“朱紫,如此对拼,你我难分胜负,不如就此罢手,谈个合作如何?”
魔姬满身都是血,白衣已成血衣,看样子受伤颇重。
她虽狼狈,但气势却不减。回道:“哟!你倒是实在人,擒我不成,便要谈合作。不过我非愚直之人,你说说看嘛!”
黑袍女道:“你如此耗费心力,不就是想要得到冥盔吗?也不难,我知道它在哪!”
魔姬嘻嘻一笑,问道:“什么条件?”
“只要你肯与我合作,我保证你能得到它。”
魔姬问:“怎么合作?”
黑袍女淡淡地道:“随我来细谈。”
说着便往前方的阁楼走去,魔姬略做犹豫,心道:“继续拼下去,可能真的都得死在这里。能看出她并非想致我于死地,且先去听听看。”
这么想着,便随她进了阁楼里。一楼的内堂有些幽暗,里面只点着一盏煤油灯。
二人依次走进房间,面对面跽坐于草席上。
刚刚的两强相争,犹如狂风暴雨,可是须臾之间,已化作风和日丽。
魔姬首先旁敲侧击道:“这里倒是别致的很,是你的栖身之所?”
黑袍女漠然地回道:“浮萍漂泊,无根之人,比不上朱紫夫人家大业大。”
“咯咯!”魔姬笑道:“别语气这么冷漠嘛!”
“听你这酥软粘人,把本座的心都要融化了,必然也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儿!”
“嗯,让我猜猜你是谁,你应该和前朝有关吧。”
黑袍女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这个无妨合作,不必多言。”
“好好好,你说。”魔姬道。
黑袍女道:“上古时,冥铁盔甲本为霸王所有。后来冥盔流落到祖桓之手,他在百越之地寻到欧阳野大师,请他为自己锻造了一副甲衣,从此成了前朝威震列国的大将军。”
“几个月前,你也去过一趟伏尸岭,想必知道了祖桓的近况。他的头不见了,头盔自然也不在了。”
魔姬呵呵冷笑道:“看来你耳目遍地啊,当时在伏尸岭竟然就有你的人。”
黑袍女望了魔姬一眼,继续道:“据我所知,那冥盔先是被斛律山窃得,然后送入魏宫里去了。”
魔姬那紫瞳一亮,道:“冥盔在魏宫里?”
“是的。”黑袍女淡淡地道:“它在张进张常侍手里。”
魔姬眼中有些震惊,她充满狐疑地道:“冥盔在张进手里这个说法,只是你一家之言,我怎能轻易相信?况且,就算真的在他那里,你真的愿意将它让给我?”
黑袍女似乎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面镜子,置于两人之间的草席上。她幽幽地道:“这是当时用留影镜偷偷记录下来的。”
魔姬眼睛一眯,拿过留影镜,仔细看了看。只见有一人头戴一尊黑色头盔正打坐练功,其间有幽冥之气弥漫。
黑袍女又道:“不过它现在被张进秘藏在宫中,这已经是他修炼邪功的法宝,威力巨大。”
魔姬看完想心道:“果然是教内传说的模样!看来这是真的。”
她冷声道:“这不和没说有区别吗?我还能闯进宫去虎口夺食吗?”
黑袍女正声道:“这便是找你谈合作的缘由了。那里有我诸多眼线,只要你肯与我合作,得之不难。不过你放心,我对那种邪物,毫无兴趣,要不然就自己设法得到它了,我的目标不是它。”
魔姬细细一想,暗道也是,她一边扎着披散的长发,一边道:“你继续说,我听着。”
黑袍女正襟危坐,悠然道:“据我所知,你与张进的手下蔡准合作密切,京城有有些贵妇淑女受他指示控制,在你那里做买卖。”
魔姬双眼露出警觉的光,暗道:“这女人知道的还真多!”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不瞒你。我与他确有交易,平时帮他驯些母狗。关系倒还算可以。”
说着,她话音一转,叹道:“你还真是手眼通天呀,那些事我以为只有除了我和蔡阉狗,只有天知地知呢!”
黑袍女道:“我们并非敌对,你若不是擒了那小子。我们也许不会有什么交集,这其实就是缘分。”
“咯咯,也是。”
“那你直言,怎么合作?”魔姬问。
“既然你与蔡准相交密切,你可以这般,借他之手安排……”黑袍女将计划对魔姬说了出来。
魔姬听完沉思良久,道:“原来你的目标竟是魏宫,不过现在京城戒严,禁宫更是如此。我只是江湖中人,朝廷的势力,哪里插得上手,说得上话呢?而且,万一事情泄露,我必受牵连。”
黑袍女却讽刺道:“怎么,堂堂令江湖修士闻风丧胆的九子魔姬怕一个区区几个阉人吗?”
她傲然道:“你大可放心,你只要按我计划行事,冥盔必然归你。”
“哈哈哈哈,那倒也是。就是天王老子,我朱紫也不曾怕过。”魔姬道。
魔姬怀疑地问:“你不止是想要对付张进吧?”
“你很聪明。”黑袍女轻描淡写地道。
魔姬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半天才道:“你是对付这条阉狗背后的主人,魏国太上皇后?”
黑袍女忽然语气森冷,斩金截铁地道:“对,我要她的命,我要制裁这个祸国乱民的妖后!”
此时外面一阵冷风吹来,那烛火一阵摇曳。她的身影投影在墙壁上,显得诡异莫测。
魔姬有些好奇,问:“你和她有仇?”
黑袍女道:“家国之仇!”
“原来如此。”魔姬道:“这我倒要思量一下。”
黑袍女道淡然地道:“总而言之,你我合作,他们的命归我,冥盔归你。”
魔姬暗想:“这女人必然是要利用我,那我为什么不能利用她呢?既然冥盔确实在张进那里,倒是可以试一试。”
思量片刻后她道:“好!我可以与你合作。”
黑袍女道:“那便好,希望我们能各取所需。”
两人又细细一番详谈,制定好了有些计划。
事毕,魔姬忽然问:“那个人小子呢?”
黑袍女淡淡地道:“在上面。不过我要带走他。”
魔姬眼神有些不舍,唏嘘道:“那么大的肉棒,奴家好不舍得呢!”
“事若成,他若愿意与你共度春宵,也没人阻拦。”黑袍女腹诽道。
而在二楼阁楼之上,寐生躺在草席之上,正是半昏半睡。二人谈话,他却一字不漏都听进去了。
“那两个女人好像在谈……谈什么合作。”
“头好痛,好晕……”
“我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又好像……想不起来……”
“为什么越来越无力,我的天灵……”寐生感觉晕沉沉的,睡意越来越浓,再次昏迷过去。
待魔姬走后,黑袍女走上二楼,开门走到寐生旁边盘坐下,见他依然昏迷不醒,便温柔地抚了抚他的额头。
叹道:“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不过从今日开始,一切都不再那么灰暗了,会重新变得阳光和煦起来。我会一直替你遮风挡雨.....”
她慢慢梳理好寐生的乱发,将他抱起藏到黑袍内,便往下楼下走去。
此时,魏宫太庙。
幽暗的大殿两排各自亮着无数盏人鱼膏灯,映在黑晶石地面上,反射出更加耀眼的光芒。
不时有阵阵阴风吹来,吹得灯火摇晃,帘幕轻摆,显得神秘而诡异。
顺着两排油灯之间的黑晶石地面往前三十丈,便是一道长约百丈,高约五丈的石阶。
再顺着石阶往上,便是大殿正中心----魏国先王灵位神龛之位。
神龛之下,一座黄金大鼎内正燃烧着一堆熊熊烈火,七八块甲骨在里面被烤得砰砰作响。
大鼎之下的蒲团上,正站着一个黑袍白发,手握权杖的女人。
她低头看不清正颜,只能见其身材高挑丰腴,绰约多姿。且无形中还透着成熟稳重的气势。
她背对着正门,背后是一条由高往低的石阶,一片幽暗的黑晶石地板和昏黄的油灯,以及那不时吹进来的呼呼风声。
一个占卜师风风火火跑了进来,三步并作两步爬上石阶。
边爬边气喘吁吁地道:“大祭司,不好了,刚刚罗盘失灵,汉山的风水龙气好像有异动!”
“晓得了,你退下。”被叫做大祭司的白发女道。
待那占卜师退下,她幽幽叹道:“预示着还要卷土重来吗?”
四日后,安京潜龙山脉深处。
一座民居孤独地坐落在西山麓,它的四周皆是云海林木与奇峰,几乎与世隔绝。
“呜呜呜……”民居内,隐隐传来女人嘤嘤抽泣声。
“为什么,为什么彼岸轮回的刺激都唤不醒……”
“植灵大法也没有效果?为什么?不是说三日内便能醒来,恢复记忆吗?”
“渊……我对不起你!”
卧室里,一个黑袍女人正跪在席上,双肩抽动不已,不时发出“呜呜呜……”哭泣声。
看得出,她在努力压制着自己奔溃的情绪,可是却无法让泪水倒流回瞳孔里,将痛苦和抽泣摁回身体里。
她一身大黑袍,遮住了全身上下,看不见脸,自然也看不见表情。只露出了一双如星月般的丹凤眼,只是双眼红肿,充斥着疲惫和怅然。
她的面前躺着一个昏迷的男人,正是寐生。
黑袍女人后面的一个武者打扮的老妇有些不知所措,这些年她几乎从未见过主人有过情绪波动,今日见到少主竟然会如此恸哭。
她宽声安慰道:“主公莫要伤心哭泣,植灵大法要七日方可恢复记忆。”
“预言说:以少主之血解禁无头将,天下才会有破局的机会。既然少主应验解封了无头将军的封印,那么少主也就会按照命格上所说的继续走下去。”
“先前在潜龙山的时候,我便在他天灵处注入了一股真气,可是到现在也只是让他记忆的封印破裂.....今日以彼岸花阵,琵琶语,植灵大法,都无法让他苏醒,恢复记忆……怎么会这样?”
黑袍女人呜咽道:“呜呜呜…………四天了,还没有苏醒过来。看他现在这般可怜模样,我便心如刀绞……!”
她不复前几日与女魔头朱紫对阵的从容冷漠,也不复那步步为局的决胜之姿,此时此刻,完全像是无依无靠的小寡妇。
“他要是什么都忘记了,那我该怎么办呀!这些年苦心等待,都将付之东流……”
“都怪我,当年去求疯道移植了他的记忆,怪我呀!”
“唉……”老妇也不禁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黑袍女就这样静静跪坐在寐生身边,一动也不动,任凭外面日升到日落。
第二日,清晨。
老妇端着药羹进屋,见主人还是跪在那里,连位置都没有丝毫移动,像是化作了一尊雕像。
她不禁眼睛一红,立时跪泣道:“主公,您可不能这般糟践您的千金玉体呀!”
见她许久都没有反应,老妇连忙起身走过去一看。
主人竟然伤心过度,真气逆涌,也进入了昏迷。
老妇忙将她放躺在寐生身侧,自语道:“唉……误信谗言……果有此报啊!”
傍晚,黑袍人才幽幽醒来。
她跪坐在寐生的身前,一边给他擦拭着身体,一边自语道:“渊,侬晓得吗?我是多么想念侬,这些年,日日夜夜,每分每秒都在……”
寐生像是活死人一般,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
有时候,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彼此都活着,一个在天涯,一个在海角。
有时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的距离,而是彼此已经面对面,可是一个躺在病床上毫无知觉,另一个却在痛哭流涕。
有时候,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也不是病床之间的距离,而是失忆和追忆的距离,有时候,最远的距离更不是失忆与追忆的距离,而是他在怨恨着她,却并不了解她的心里有多爱着他。
“呜呜呜……”黑袍女的眼泪如珍珠般滴落,一点一滴,如阶前小雨打在寐生的脸上。
这时,老妇端着饭食进来,道:“主公,您几天没有用膳了,多少吃点吧。您这状态,老奴看着都难受。”
“青姨,这几日我忽然想通了。”黑袍女人忽然道。
“主公,您这是?”老妇有些疑惑。
黑袍女将纤手伸出黑袍,那手洁白如玉,修长秀美。那手轻轻抚过寐生的头发,眉毛,鼻梁,嘴唇,颧骨,耳朵,眼睛,和下巴。
她叹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道:“其实这几日能安安稳稳地陪着他度过,我就很心满意足了。”
老妇跟了她几十年,一见她如此表情,心下已然知道她的想法和痛苦。思考片刻后便道:“主公稍等老奴片刻。”
她转身出去,不一会便端着檀木宝盒走进来。
她拿出从里面一颗金丹递给黑袍女人,道:“主公,只要这一颗回尘大天丹下肚,少主所保留的关于十多年前的那些伪记忆,就会被风消散。那被尘封多年的真记忆就可以恢复过来,与主公相见。”
“不!不!不能!”黑袍女道。
“他若醒来后,真的恢复了记忆。我又该如何面对他呢?那会让他痛苦!又如何去面对,去接受眼前的既成事实呢?这些我都没有想过,先前都是思他情切,忘了思考还有面对这些重要的事情。”
“不如送他离去,先安顿好。若是我能平安归来,便去找他,用余生去偿还我的罪孽。若是不幸身死,那边劳烦青姨替我照顾他。有机会的话,偷偷将我葬在他居所附近,让我能够陪在他身边。”
“主公!”老妇悲泣道。
黑袍女高声道:“我先前还是过于自以为是和自私了!不能,我不能让他冒这个险!告诉魔姬,计划临时改变,下面听我通知即可。”
“对了,让他们三个等会去外堂候着我。”
“是,主公。”
幽暗的外堂大厅里。
跪着三个黑衣人,黑袍女盘坐在席子上,正背对着他们。
这三人却正是当时引诱寐生去伏尸岭的三个人,也是在那天晚上想要劫持寐生的人。
“万事俱备,你们可以行动了。”黑袍女命令。
“安京最近有何动静?”
“主公,黑巫教第七主教已经和张进做了密切洽谈,似乎有新的布局。而墨道昨日也进了安京,据传,雪明宫的惊雪仙子也出山了,具体是不是来安京倒是不清楚。”
“嗯,还有呢?”
“对了,主公。还有一件奇怪的事,不知当说不当说?”黑衣老大问。
“说来听听。”
“前几日我们在潜龙山里遇见一个光屁股的女人……”
“胡言乱语!”
黑袍女一听便冷冷地道:“你们当这里是花街柳巷吗?你以为我要听你给我说什么风流故事吗?”
三人吓得立时趴伏在地,颤抖不已。
黑衣老大赶紧解释道:“主公,听我们解释呀,那个女人非常奇怪!”
黑袍女漠然地道:“说不出所以然来,你们自取重罚!”
黑衣老大忙道:“当时我们正在密林行走,忽然便看见前方的一颗苍天大树上坐着一个光屁股的女人。当时她身体周围还有蝴蝶飞舞。但好像正处于散功状态,没有发现我们的接近。”
“接着,我们偷看了一会后,她似乎恢复过来,立刻就发现了我们,然后就飞走了。来无影,去无踪。从那一瞬间爆发的能量看,那个女人修为高深莫测,当世罕有人敌。”
“哦?”黑袍女咦了一生,好奇地问:“你说她武功高深,但她却没有杀你们灭口?”
“这正是属下觉得最奇怪的地方了,可是怎么也想不通,便忍不住报告主公了。”黑衣老大道。
“那你看清她的脸了吗?”
“隐隐约约地看到了,好像很漂亮。不过小的现在又想不起来她长什么样了。”
黑袍女思考了许久,又问:“那个女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呢?”
黑衣老大道:“香,我们老远就闻到了一股奇特香味。”
“香味,难道……”黑袍女自语道。
她叹道:“那人修为这般高深,看来这里不宜久待,我们得换一换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