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风急雨骤,打着玻璃噼里啪啦地响成一片。
程子介顿时睡意全无,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正是一点半。
看样子这两位部下是刚刚接收到军队的呼叫,马上从玉佛寺冒雨赶回来的。
邓团长自从老吴的事情以后就一直有些心情沉重,今天难得地表现出兴奋的神色。
一边擦着鬓边白发上的水珠,一边看着扣起睡衣扣子的程子介笑道:“老大,这时候来吵你,真是对不住。”
“来,来,坐下说吧。”程子介把部下们让到沙发边。
两位部下看着都是身上水淋淋的样子,不敢落座。
程子介笑道:“坐吧,没事。以后再有事要报告,也该先去换身衣服,别感冒了。”
邓团长坐在沙发上,也招呼着两位部下:“坐吧,老大的性子你们也知道,不必拘束。”
两人这才道了声谢,在沙发边上欠着身子坐了下来。
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地打开手里的一只湿漉漉的塑料袋,像剥笋般打开一层又是一层,最后掏出了一只录音笔,双手摆放在程子介面前的茶几上。
客厅的动静惊醒了程子介的家眷们。
沈家姐妹打着呵欠爬起床,给客人端上热茶,然后睡眼惺忪地侍立一边。
邓团长站起身来接过茶杯,一边道谢一边笑道:“打扰两位姐姐了。老大,让姐姐们去休息吧,我们不用这么招待。”
程子介笑着答应了一声,让姐妹两退下了。
邓团长知道程子介一再期望联系军队,顾不上喝茶,放下茶杯,拿起那录音笔按下了开关,很快扬声器中就传出吱吱喳喳的背景噪声。
“……今儿下雨,刚才还打雷,电台估计会受影响……我们不会被雷打吧。这电台要是被打坏了,老大会生气的……”一段噪声后,录音笔的扬声器中传出两位部下的交谈,其中一位说道。
“这个是军用的,防雷……没事。就是以前那么些好天气都是啥都没收到,今儿雷雨天,无线通信受影响,怕更是没什么希望。这都这么久了,还是一点信儿都没有……哎,搞得我们两个像傻逼一样。”另一位显得有些丧气地回答着。
程子介不由得看了两位部下一眼。
两人显得有些紧张,程子介却只是微笑了一下,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
毕竟自己都开始怀疑,到底有没有联系到军队的希望,更何况部下们。
录音笔中一个部下打了个呵欠:“……听说军队也在互相打,还打得很顺,估计我们是指望不上他们了。”
“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老大呢。这都两个多月了,我们打完丧尸打坏人,军队毛都没看到一根,他们根本不管我们老百姓死活了。最后还是老大带我们过上了好日子……管他呢……我们跟着老大吃穿不愁,丧尸也清完了,这日子过得,还要军队干毛……只要军队不来打我们就行……来一根?”
“不抽了,喉咙疼。我去泡杯咖啡去……”
“吓,你小子哪来的这玩意。”
“嗯哪,昨儿找二夫人讨的。二夫人真是好人,知道我们晚上在这守夜,除了咖啡,还给了这些吃的,让我们垫肚子。你要来一杯不。”
“我不喝那玩意。给我点吃的……行了,我拿这个饼干吧,正饿着……你去哪烧水。”
“这家人还有点液化气……烧水够用。”一个部下的脚步声渐渐离开,接着是打开房门的声音。
然后录音笔中就是一段撕开塑料袋,然后咯吱咯吱的咀嚼声,和电台的背景噪声交织在一起,令人有些昏昏欲睡。
片刻之后,吃东西的那部下突然含着食物怪叫了一声:“什么?”紧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碰东西的声音。
一只杯子掉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接着远远地就是那泡咖啡的部下喊道:“咋了?”
“有情况!”吃东西的部下答应着,显然是开始调整起军用电台来,吱吱喳喳的背景电流声忽大忽小。
程子介完全听不出什么名堂,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们。
邓团长赶紧道:“老大,别急。”
程子介只得耐着性子继续听了下去。
录音笔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那冲咖啡的部下的声音:“什么事?什么情况?”
“把枪放下,你咋和个兔子似的……电台刚刚收到了些动静……快来调整天线……”
录音笔中安静了片刻。
终于,程子介在吱吱喳喳的电流声中听到微弱的呼叫,时断时续:“……这儿是蓝翼……这儿是蓝翼……”
“操……操……总算收到了……”一个部下声音发颤,录音笔中听得到两人继续调整电台的声音,很快,电台中的呼叫声就清晰了起来。
“蓝翼第二次呼叫山崩部队,蓝翼第二次呼叫山崩部队。紧急呼叫,听到请回复……”呼叫的声音显得非常焦急,是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
程子介想起陈少校交代给自己的口令,他们那支部队的代号就是山崩,而连山派出的特种部队代号就是蓝翼。
这么说,这是连山的军队无疑。
但是他们怎么过了这么久才开始呼叫陈少校他们?
“……我部队情况危急……直升机被击落,失去卫星电话。军用电台通信距离有限,我们无法联系基地……被困在海源地铁中……有伤员――重复,我们有伤员,还有平民幸存者健康恶化……需要支援,需要支援……重复,我们部队遭遇伤亡,现有四名战士受伤,一名情况危急。已收容十余名平民幸存者,健康情况接近崩溃……被大量丧尸围困在海源地铁中……情况危急,需要弹药、食物、医疗用品――重复,重复,我们需要支援,将伤员和平民撤出海源市区……无法联系基地……请求友军接应,请求友军接应。”
房间内安静得可怕。
程子介等人面面相觑。
一道闪电划过窗外的雨帘,接着天际响起一声惊雷。
片刻后录音笔中的呼叫声再次响起:“蓝翼第二次呼叫山崩部队,蓝翼第二次呼叫山崩部队。紧急呼叫,听到请回复……”
不知过了多久,呼叫声终于结束了。
对方最后留下了带着绝望的求救声:“军用电台电量不足……通话结束。我们坚持不了多久了,请友军收到后迅速前来接应。我们具体位置在海源市黄龙地铁站地下,重复,我们在海源市黄龙地铁站……”
呼叫声在这时候戛然而止。
录音笔中再次只剩下吱吱喳喳的背景噪音。
片刻,两个监听电台的部下才同时喊道:“快回去报告老大――!”接着,录音就结束了。
邓团长伸出手关掉录音笔。
在窗外的大雨声中,房间内更显得极端的寂静。
突然两个部下都站起身来,垂着头不敢直视:“大夫人!”
程子介赶紧回头一看,正是钟美馨已经穿着睡衣起了床,站在客厅门口看着众人。
程子介赶紧站起身来:“妈,你怎么不去睡。”
钟美馨摇了摇头,微笑道:“没事,老邓这时候来肯定是急事。我也听到了。”
“嗯。”程子介也知道钟美馨希望军队能取走病毒样本和神经阻断剂的样药,于是回身对两位部下道:“行,你们辛苦了,快回去好好休息。老邓,明儿给他们记功。”
两位部下赶紧道着谢退了出去。
邓团长也站在沙发边,不敢看向穿着睡衣,神情慵懒,显得格外动人的钟美馨,而是对着程子介道:“老大,那个……我也回去了?”
程子介皱着眉头:“老邓,你等等。我对军事一窍不通,你觉得这段呼叫是怎么回事?”
邓团长马上明白了程子介的意思。
想了想,低声道:“老大,我觉得这是连山的部队发来的,不像是有诈。你看,首先今天这天气,雷雨的干扰下不适合通话,但是也很难被截听定位。如果是海源想要引诱别的部队,不该选在这个时候。相反,连山的部队在被围困的情况下,为了避免被定位,才会选在这个时候呼叫支援。其次,青阴那支部队在云庆那边就被海源的叛军歼灭了,这事海源叛军知道,所以没有再呼叫他们的必要。但是连山的部队不知道这件事,才会继续寻求他们的支援。最后,海源的叛军要设置圈套的话,怎么会设在丧尸密集的海源市区?不但目标很难进入,他们自己的部队也很难展开包围圈。真是圈套的话,不会设在那儿。所以我觉得这段呼叫的真实性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程子介想了想,继续问道:“连山的部队怎么会被围困在海源市区……黄龙站……那是市区中心的繁华地带……他们要接应青阴的陈少校,为什么不绕过海源市区,在丧尸少的地方接头?”
邓团长马上回答道:“他们是乘坐直升机来接应陈少校的。但是刚才你也听到了,他们的直升机被击落了。既然他们得以在市区着陆,就证明直升机是接近海源市区时被发现的。老大你想想,直升机驾驶员在被战斗机追击的时候,自然会试图进入海源市区。在高楼大厦间低飞,凭借直升机的机动性,寻求高层建筑物的掩护,才是摆脱喷气式战斗机的唯一机会,但是看样子没有成功。”
“这样啊。”程子介的手指敲击着茶几,思索片刻,又问道:“连山为什么不派战斗机护航呢……连山没有飞机吗?”
“有,连山有个海航的陆基机场,航母上也有舰载战斗机。但是陆基机场主要驻扎的是攻击机,执行反舰任务。而航母上的舰载机因为这是我国第一支舰载机部队,那些飞机的性能都受到了很多削弱。而海源的叛军那儿是最新的空军基地,驻扎的都是刚进口的一批先进空优战斗机,还有最新式的预警机和地面雷达的指挥,以及地面地对空火力的辅助……我觉得,恐怕连山是派了战斗机护航的,但是被海源的叛军击落了……”
这些东西听得程子介头大。
但这些事情的疑点都能得到解释,也就不再追究,而是看向邓团长:“老邓,这么说,连山的特种部队真的是被困在海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