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房中看守程子介的两名守卫关上房门。
程子介还没来得及去房中坐下,就听到门外马上传来谈话声:“……浩哥,干嘛对这人这么好?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干脆打一顿,看他招不招。”
程子介这是第一次听到对自己这样的评价,心中简直是啼笑皆非。
点燃一支烟佯装放松,继续关注着房门外的谈话声。
年轻队长的声音响起,对刚才的问题做出了回答:“这人我真摸不透是什么来路,什么底细。只能确定一点,就是这人很有本事。”
一个稍显苍老的声音接下去道:“志浩说的有理。我们这队的,也都算好手了,可没人敢独自离开镇子,跑到野地里去。”
“刚才看着他带着那么多军队的东西,会不会是特种兵在执行任务?”另一个声音带着些迟疑。
年轻队长再度回答道:“我就是担心他是军队的人。你看他,被我们抓了还那么有底气,绝对不是普通人。万一真是军队的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我们要是随便打他,到时候军队追究起来,麻烦就大了。我们还是好好过日子,世道不容易,别惹事。”
“这么一说,是不能乱来啊……”
“所以我们关归关,招待也要好好招待。万一他是军队的,到时候也说得过去。等镇长回来处理,我们就没事了。”
程子介听着对方一直猜测自己的身份,有些无聊起来。
然而,突然有一句话让他精神一振:“会不会是天昌的探子?听说他们惹上了军队,现在可能已经打起来了。这人的东西会不会是从军队那儿缴的,拿着来糊弄我们。”
“真要糊弄我们,穿套军装,就说自己是军官不是更好?干嘛穿着便装,还说是平民。不像。再说了,天昌要到我们这儿,只有两条路,我们的人都守着。想不走公路,穿过北边那一大片湿地过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只能绕到海源那边。海源的军队不是和天昌的不对付吗?能让他们的人过路?”
程子介叼着香烟,一时忘了吸。
这儿的幸存者和天昌有过接触?
他们和天昌的关系如何?
程子介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地图,发现这儿确实正在天昌南边偏东一百多公里的地方,这个距离不远,双方建立联系是很容易的。
年轻队长最后道:“行了行了,都别瞎猜了。不管是什么来头,我们别主动惹事就行。该客气的一定要客气,该小心的一定要小心。你们两个,去后院守着他的窗户。你们四个就在大厅等着,随时增援。……”
年轻队长的说话声随着脚步逐渐远去,终于听不到了。
程子介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拍掉落在胸前的一截烟灰,在两名守卫警觉的目光中走到窗边的凉椅上坐下,思索着这突然获得的信息。
从他们刚才的对话中仅有的只言片语来看,这儿的幸存者对天昌势力至少是很戒备的。
而且,提到天昌的时候,他们的语气即使说不上憎恨,最少也带着厌恶。
或者,他们以前发生过冲突,这儿的幸存者才至今还在重兵把守着两地之间的交通要道?
突然间的发现让程子介更是坚定了在这里一探究竟的想法。
一定要摸清他们之间的关系,加以利用,才能更好地解决天昌方面的问题。
如果他们互相为敌,那很简单,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和他们建立联络甚至联盟,共同对抗天昌就好。
如果他们和天昌的勾结在一起胡作非为,那就要考虑各个击破了。
程子介正思考间,客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两个人提着水桶走了进来,放在了卫生间里。
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提着茶壶和一小篮通红的圣女果,径直走到程子介面前,摆到他椅子边的小桌子上,鞠躬道:“客人请慢用。”
“有劳。”程子介笑着点头示意,仔细打量了这女人片刻。
她相貌身材都很平凡,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地方。
皮肤在这盛夏被晒的有些黝黑,颇有一些辛劳的痕迹。
但看起来非常健康,完全没有受到过什么虐待,也没有经受过匮乏。
而且,这女人的精神状态也相当不错,显得非常轻松,没什么思想压力。
她甚至还能有心思好奇,打量着程子介,恭敬却完全没有那种过度谨慎地说道:“客人还需要什么吗?”
“不用了,多谢。”程子介摆了摆手,于是那女人就退到房门口,随着那两个打水的男人一起离开了房间。
留在房中的两名守卫再次关上房门,程子介收回目光,看了看身边的窗外树荫下两名守卫的身影,也不客气,站起来走进了卫生间。
在这热的人坐立不安的盛夏的下午,这两桶清凉的井水实在是如同甘泉一般。
虽然不能淋浴或者畅游,但洗去身上的热汗和风尘还是毫无问题。
程子介一边尽情享受着井水,一边继续思考着这儿的情况。
刚才那个女人给他提供了管中窥豹的机会,从她身上可以看出,这儿的幸存者应当过着正常的生活。
气氛是开放的,轻松的,应该没有压抑,更没有什么扭曲人性的事情存在。
从陵川,玉佛寺到天昌,那些那些地方的女人都生活在恐惧之下,是看不到这种表情的。
这个发现让程子介心中宽慰了不少,如今天下大乱,危机四起,他实在不愿意看到又有人在暴虐中痛苦挣扎了。
希望这儿的幸存者能成为朋友,至少能和平相处。
程子介简单地用井水冲洗过身体,暑气一扫而空,每个毛孔似乎都欢唱了起来。
回到窗边坐下,再喝一杯清凉的花茶,吃几颗酸甜爽口的圣女果,一时间让程子介忘记了自己现在其实是一个囚徒的身份。
不管怎样,在这儿休息休息也好。
虽然守卫严密,但程子介现在要脱身是轻而易举,等太阳落山之后再走也不迟。
于是他也放松精神,小坐片刻之后,又直接在床上躺下了。
当然,这时候程子介不会真的睡着。
他先是试图和留在房中,眼巴巴地盯着他的两名守卫聊天,看能不能获得更多的信息。
但这两个家伙显然接受了严厉的命令,像是没开口的葫芦一般,无论程子介说什么问什么,都只是翻着白眼,一声不吭。
在这样的严防死守下,程子介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放弃了聊天的打算。
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很快,思想就远远地飘出了镇外,想着曙光。
在听到它自己的回答以前,包括程子介在内的任何人都不可能想到,这体型巨大的变异丧尸竟然就是光明特别部队的指挥官高曙光。
命运竟会如此奇妙,那个任务失败,以身殉职的勇敢的年轻军人,如今竟会成为一头独一无二的丧尸。
它不但体型庞大,而且还有智慧,能指挥普通的同类。
他不但有智慧,还保留着人类的记忆,记得他最爱的人。
但无论如何,它的意识都已经不再是高曙光,而是病毒形成的集体意识。
程子介唏嘘不已,然而现在安静下来,再想着这件事的时候,程子介却又感到了莫名的尴尬。
该怎么告诉崔哥这样的事实?
她能不能接受?
程子介知道,她能接受曙光死了,也能接受曙光变成丧尸,她实际上,一直在期待着一个这样的确定的答案。
但她能接受曙光成为现在这样的存在吗?
能接受曙光变成丧尸之后仍然记着她吗?
如果钟美馨或者田田她们也遭遇不幸,变成丧尸,然后出现在自己面前,并且还记着自己,那该情何以堪?
自己会不会希望她们干脆死个通透?而不要变成这样的东西?
这对人的心真是一种可怕的折磨。
那么,瞒着崔哥,不告诉她真相,就说曙光已经死了,或者干脆说完全找不到他的下落,会不会好一点?
不,不能这样。这对她,对高曙光都不公平。
程子介实在是非常纠结,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才好。
但他很清楚一点,这件事让他和崔哥之间出现了尴尬。
如果两人还继续发展的话,曙光终究是两人心里的一根刺,一根硕大,乌黑的刺,想要忽略这根刺是不可能的。
失落而茫然的情绪挥之不去,在程子介的叹息和辗转之间,太阳已经西沉。
一片金色的光斑悄然爬上程子介的枕畔。
他翻身起床,收敛思绪,走到窗前活动身体,同时开始构思脱身离去的计划。
这些守卫虽然一直保持着专注,但程子介要放倒他们是易如反掌,唯一称得上难题的,大概就是如何在电光石火之间不要出手太重,只打晕他们而避免伤了他们的性命。
程子介看着窗外有限的视野所能看到的环境,回想着来时的途径,基本上确定了一条路线。
正当他思索什么时候再走时,终于听见酒店门口的方向传来一阵喧哗。
程子介侧耳倾听,隐约分辨出有不少人在称呼“镇长”,接着,就有人一边交谈一边走进酒店,直向程子介所在的客房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