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程子介一直处于崩溃的边缘。
他每隔一段时间会得到一小杯水,水中会放一些葡萄糖。
这样的供应显然经过严密的计算,只能勉强维持他身体的最基本消耗,让他不至于死了,却难以做出任何自主的行为。
这样的策略非常有效。
在极度的匮乏之下,身体关闭了大部分功能,把有限的摄入用来维持心跳和呼吸等最重要的消耗。
十六显然感觉到了这样的情况,所以保持着休眠。
而程子介的神智也一直处于一种不清醒的状态,大脑的运行只能处于一个极端缓慢的速度上。
他迟钝而且虚弱,别说逃走,连思考逃走这件事都做不到。
除了喝水的时候,他就一直在黑暗中蜷缩在笼子里,一动也不动。
幸好的是这样的供应不会产生什么残渣废物,让他不至于太过出丑。
程子介也没有再见过温少将等人。
除了每次都由云庆和连山的各一名守卫互相监视着前来送水,这段时间他就没有见过任何人。
每次喝完水之后,他都会短暂的清醒片刻,在这片刻时间中,他会想起钟美馨,以及其他那些牵挂的人。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但对方这么大费周章地把他抓起来,显然不会就这么永远把他关下去。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程子介隐约只记得是喝了大约四五杯水之后,突然又一次在极度的黑暗中被刺目的灯光照醒。
他昏昏沉沉地,有些近似于条件反射般坐了起来,马上就看到那扇小门的门口涌入一大群人。
怎么回事?
程子介呆滞地看着为首的那位生面孔的将军,感觉最清晰的一点就是,似乎并没有到喝水的时间。
虽然他还是很渴,但这个时候还没有那种烧灼感刺痛全身的神经。
然后他看到了跟在那名将军身后的温少将和刘上校,但这次没有看到天昌的人。
隔着玻璃,程子介觉得那群人的面容都有些扭曲和模糊。
但他能确认一点,就是那些人当中的大部分他不认识,特别是那些没有穿军装而是穿着白大褂的家伙,他们当中甚至有金发碧眼的异国面孔。
他们一起在笼子外停下脚步,然后对着程子介指指点点,低声交谈起来。
在这种神智不清醒的状态下,隔着厚厚的玻璃,程子介完全听不清他们谈论的内容。
实际上,程子介眼中只有温少将身边跟随的低级军官手中的水杯,杯子里像前几次一样,装着半杯清水。
他一直盯着那杯水,看着它穿过玻璃上的小窗,然后从两根钢柱之间慢慢放进笼子。
这时候再多想这群人想干什么也只能是徒劳。
程子介本能地抓起杯子,把水倒进嘴里。
这水像以前的一样清凉,带着一丝葡萄糖的甜味,滚过喉咙,落在程子介空荡荡的胃里,他几乎能听见它们激荡的声音。
然后那种舒爽满足的感觉就像是从后脑勺猛然刺向丹田,如果真的有打通任督二脉这种事情,大概也就是这样的感觉。
但这杯提前到来的水并没有让程子介的状况得到改善。
他还在回味着嘴里的甜味,突然间感觉到味觉好像消失了。
不仅是味觉,他恐惧地发现自己的触觉也突然中断,又一次直挺挺地栽倒在笼子里的钢板上,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
他因为更多的水而稍微清醒了一些的头脑终于判断出来,这杯水里面又放了麻醉剂。
但这次的麻醉剂和上次不同,并没有让程子介失去意识,而是让他继续保持着清醒,只是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这些家伙要干什么?
理性现在提供不了什么答案,但本能让他感到了恐惧。
笼子外的人们静静地看着他,片刻之后,刚才那位送水的低级军官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支黑色的金属棒,走到温少将身边,低声请示了几句。
温少将转向那名程子介不认识的将军,说了几句什么。
那个面容陌生而模糊的家伙好奇而期待地看着程子介,点了点头。
于是那名低级军官再次走到笼子边,举起金属棒,从两根钢柱间伸进笼子,狠狠地捅了程子介一下。
尖锐的金属棒尖端闪过一小团火花,但程子介只是直挺挺地抽搐了一下,便没有其他反应。
围观的人露出满意的表情。
再次谈论片刻之后,刘上校下达了命令。
他的两名随从跑出房间,片刻之后,防弹玻璃墙的一面就缓缓沉入地下,接着,笼子那一面的几根铁柱则向上升起,打开了一道门。
程子介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打开的防弹玻璃和笼子。
现在那里门户大开,足够一头河马出入。
但他现在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就算能,他也不敢确定自己的速度能比一只乌龟快多少。
如果是正常状态,程子介有把握一瞬间冲出笼子,顺带干翻外面所有的人。
即使赤手空拳也没问题。
但对方也知道这一点,他们敢于打开笼子,当然是因为有了把握。
笼子打开之后,两名穿着白大褂的家伙马上钻了进来,检查了一遍程子介的身体状态。
然后其中一名回头向笼子外喊道:“实验体现在的情况不错,身体机能没有受到损害,可以进行研究。”
实验体?
程子介迷惑而恐惧地听着。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确实没有损伤或者衰竭,当然,这都要感谢十六。
普通人在这样的折磨下,是绝对不可能安然无恙的。
因为玻璃墙已经打开,所以程子介能断断续续地听到那些围观的家伙的话了。
首先便是温少将的声音,虽然他仍然面无表情,但语气多少有些掩饰不住的得意:“杨中将……现在相信这家伙不一般了吧……对……七天……如果不是……马上就会跑……”
看来这就是青阴军区的另一位高层领导了。
程子介勉强辨认着传到耳朵里的只言片语,知道自己被抓已经七天了。
这件事让他有些疑惑:为什么青阴军区过了这么久才会派人过来?
但他并没有多少心思去考虑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因为接下来的对话才是生死攸关。
一名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的研究人员问道:“……怎么研究?直接解剖吗?活体解剖,还是先给实验体实施安乐死?还是……”
解剖这个词像一声闷雷,炸得程子介脑袋里嗡嗡作响。
他以前也遇到过很多次危险,也不止一次地处在生死边缘,也多次想过自己的死法,但还没想过自己会像小白鼠或者兔子一样,被切割得支离破碎地死掉。
程子介恍惚起来,脑海里难以抑制地翻腾着自己被切碎的身体的画面。
而光是想象这种情况就足以让人精神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