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介等人从驻地赶回市政府时,时钟上的时钟经已指到午夜。
早已熄灯的市政府办公厅里头,唯有医务室仍然灯火通明。
身着白衣的牧浦正给躺在诊疗床上的隆司诊断着病情,可从她脸上却瞧不出一丝安心。
随后两人前往休息室时,雄介在一旁小声问道。
“情况还好吧?”
“···········”
牧浦无言地摇了摇头。
“那边开出的是抗生素药,可问题是单凭药没办法根治。如今病情更是加重。有必要动手术了”
“手术啊········”
“不过这将对身体造成不少的负担,也有可能因此受到感染,我看还是先继续服药治疗看看情况怎样先吧···········”
要是在个平静的环境里头的话投药治疗说不定还有效果,可问题是隆司身处的却是在那场混乱之中。
体力跟免疫力都无可避免地降低了不少。
两人的对话以此中断,陷入一片沉默当中。
牧浦没把视线投过来,低喃道。
“那边·····不行了吗?”
雄介知道她是说驻地的事情。
最初以诊疗作为危急病患的隆司为最优先事项,于是驻地那边的话题便选择先延后等诊疗完了再谈。
雄介尽量注意自己措辞当中不带过多悲观的色彩说道,
“哎呀,貌似是发生了什么骚动······嘛,虽然原因也就是丧尸啦,不过那边都为了躲开尸群而采取了转移的决定。我看那边的样子也不像是全灭了。我猜也有好大一部分难民是随之转移的。大概是判断出继续留守驻地的话很可能守不下来呢。不过我倒不知道他们到哪儿去了。还是等孩子们都安稳下来了再从他们口中了解了解吧”
牧浦仔细听着自己的话。
过了会儿,
“那你觉得救援会在多久之后才会来呢?”
雄介远眺着星空谨慎地选择着话语,不过在他沉默的这段时间里都够把情况说个明明白白了。
牧浦低着头,刘海掩盖着她的双眼。
流泻而下的头发被梳得十分漂亮,而垂到肩上时又有些乱掉,她一边用手理着头发,一边呆然着似乎陷入了沉思。
“啊,详细说明的话我还是等到明天的会议上再作报告吧。手术·····应该能进行的吧?要是需要什么东西的话就尽管来跟我说”
“···········”
她仍旧低着头,没有回答。
雄介还想说点什么,可却被紧跟着的敲门声给打断。
进到诊疗室的是得知事情便匆忙赶来的深月。
跟在后头的,是那个自称是深月的男朋友的高中男生。
“啊·········”
与深月对上了视线。
她像是被吓到了似的僵住了身子。
(·········好像瘦了点啊?)
心里头想着这些,雄介向对方打了声招呼。
“哟”
“··········唔,嗯。······好久不见了········”
深月颤着声,好不容易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也没法继续对话下去,只剩那不妙的沉默笼罩着双方。
深月回过神来移过视线,接着便跑到横躺着的隆司身边。
而那个被深月抛下的高中男生则是茫然地望着隆司的身影喃喃道。
“为什么隆司会在这里·········他不是被直升飞机接走了接受救助了吗”
雄介也没办法只好应道。
“我到驻地那边瞧瞧,却发现那边发生了些糟糕的状况所以就带他回来咯。这事儿先别跟其他人说哦”
绝大多数的人都看见隆司搭上了直升飞机。
而别人要由那个隆司回到了市政府这事儿去猜测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根本没办法去隐瞒驻地那边根本发生了什么吧。
隆司向着那倚在诊疗床边双手紧捂着那只小手的深月微微扬起头。
深月也对那忍耐着苦痛向自己展露笑容的隆司说道:
“隆司······“
泪水正在深月的眼眶中打着转。
“留着你一个人实在是对不起呢········”
“不是的。哥哥他·········”
隆司有气无力地应道。
深月如无法压抑住情绪般点了点头,随之那对湿润的眸子提到这边,
“真是,非常感谢你··········”
那个高中男生也不知是否把握住状况了,顶着一副复杂的表情低下头。
雄介对此也只是挥了挥手,
“我也是顺便捡回来罢了。真正照顾隆司的可是对面那家伙。要是没那家伙情况就糟了。要感谢的话还是向着那边吧”
被抛过话头的女孩子一脸困惑地看着这边。
从进到医务室开始,她就一直像是要避开这边还有周围的注意般站在房间的角落里。
如今被那么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反倒一副想要逃开般踏实不下来的举动。
“啊,那个········谢谢你。真的谢谢·····”
那女生似乎耐不住来到自己面前蹲下跟自己说话的深月的话儿,小小地点了下头。
看到这女生,
(说回来,还得考虑这家伙的事儿呢········)
身体检查什么的算是完了,可也不可能就这么放着她一个人。
考虑到她跟隆司的关系,把他们放到一块儿应该是最佳的选择了吧。
“深·····”
硬是把说到嘴边‘深月’给吞回去。
人家旁边还站着个男朋友。
要说自己得顾虑气氛倒不如说是想免得再生麻烦的事情,还是再组织下句子吧。
“藤野,能麻烦你照顾那家伙么?”
“诶···········”
从她的回应当中却是听出了一些困惑。
深月垂下双眼,迅速收起自己脸上的表情过后,又抬起头。
“·········好的。交给我吧“
像是放弃了什么似的,露着寂寞的笑容点了点头。
雄介也没把她这副模样放到心上,继续说道。
“挺可靠的就交由她来照顾隆司吧。你要有什么不懂的记得开口问啊”
后半句是跟那女生说的。
而对方却只是以锐利的目光紧盯着自己,没作回应。
那个高中男生看到状况不太妙的隆司,不安地说着。
“那个,医生啊,隆司他没问题的吧?”
牧浦打破一直以来的沉默,对他嫣然一笑。
“不用担心。放心吧”
“······这样啊······”
男生对此松了一口气。
雄介则是无言地侧望着牧浦脸上那充斥着暖暖的让人安心的笑容。
在翌日的会议当中雄介按照约定拿出驻地那边的照片。
大家一脸沉痛地传阅着数码相机所映出的景象。
“····················”
传阅完后,不知是谁叹了一口气。
“这下糟了呢········”
当时一同前往物流中心的中年男人,调度班的领导者,社长正撑着额头喃喃道。
其他人则是一语不发。只因为他们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真的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
对于此疑问,
“他们利用河流来移动。我也没能猜到他们去哪儿了”
雄介简短地应道。
作为报告者,雄介在会议室当中也有一席。
而他正对着的远处,则是坐着牧浦跟水桥会长。
牧浦自从看过屏幕上的景象以来,一直一语不发地挽起双手,视线落在桌面上。
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就连牧浦都这模样,你说其他人脸上能绽出花儿么。
原本还以为快要到的救援突然没了。
这下子就成了难以寻觅出希望的状况了。
水桥会长率先取过话头,宣布先跳过进行其他的议题。
也就是事务性地处理各班的报告以及一些工作许可。
可会议室当中那阴暗的气氛依旧没因此被拭去,仍然随着时间笼罩着众人。
别的议题处理完后,众人又一次陷入重压的沉默之中。
忽然,其中一名成员像是想出个妙计般说道。
“不如,武村先生去探一探自卫队去了哪儿了呢?又或者能去找一下还有没有别的安全场所吗。我猜你都能一个人到基地那边去了,别的地方应该更是不在话下·········”
牧浦抢在雄介应答之前便反应过来。
“太危险了”
她缓缓地抬起头,淡淡地说道。
“即便是武村先生,也无法预料单独行动会遇到什么事情。要是已经决定好目的地的话还好说,而如今也没到非这么做不可的地步,能不外出就应尽量不外出才是”
”···········可是,这么做也无济于”
从另一名男性身上听到这如呵斥般的语句。
这反响倒也挺稀奇的。
毕竟这说明牧浦已经压不住人了。
“原本我们选择呆在原地等待救援这种方法是不是就已经做错了呢?早些知道他们去哪儿了的话我们就该早些移动到他们那边············”
“就算途中多少有些牺牲,可我们也说不定能因此和自卫队汇合。我们也就不会被抛下在这里···········”
水桥的调停根本没效,议论反而显得更加沸腾了。
社长一手遮住眼前这场面,向着自己投过话头。
“你的意见呢?作为身处现场的人,你认为我们能转移不?”
雄介想了想,说道。
“·········应该不行吧。市区范围太广了。就算一开始遇到的只有两三具丧尸也好,只要我们不能及时秒杀掉他们的话,将会有无穷无尽的丧尸沿着声响涌过来。就算是调度班的伙计,没个现在的五六倍的话压力也太重了。而且我们其中也还有女性跟小孩·······嘛起码死一半吧”
雄介的话,如一盘冰水般浇到原本还喋喋不休的众人头上,沉默再度扩散在这间小小的会议室中。
社长轻轻点了点头,以周围能听见般说道。
“嘛,如今再怎么也无济于事了。比起这个,我们不应该开始考虑在这之后应该要怎么做才对么”
可即便这么说,也没人能说出个方案。
没能定出个方针,也只好任由时间流逝。
到了会议结束的时间,垂着头的牧浦开口道。
“···········万幸的是现在状况还算安定,我认为不如就静待自卫队那边的传来联系吧。接下来就得麻烦调度班的各位了········”
“啊啊,那些事儿就交给我们吧。一个月要出动一两次的话,我也得将准备的时间给错开才行呢“
“那就拜托您了”
听到社长如此落落大方的话,牧浦深深地低下头。
虽然众人也不是对此全盘接受,可会议也还是先就此告一段落了。
在成员们都离开会议室时,雄介以有话想谈谈留住了社长。
会议室只剩二人后,社长再度坐了下来,把目光投向雄介。
“怎么了?说说看“
雄介从背包中掏出个纸夹,放到桌上边打开边说着。
“我认为我们能移动到野外中心那儿去”
“野外中心?“
“请看看这个”
雄介递过去的是载有本市野外活动中心介绍的小册子,这东西是他之前在办公楼的观光课那里找到的。
社长接到手上,饶有趣味地翻阅着。
见到对方粗略读完后,雄介又再度开口。
“正如你所见,那边能轻松收容这边所有的人。而且位置也离街上挺远的。其中不仅有林间小屋,还有野营区跟饮水区。一些机器跟道具和不少的食物都被运进去了。“
社长提起视线,一脸怀疑。
毕竟雄介刚刚话里的情报可是这小册子当中没记载着的。
雄介像是要回应他的疑问般说道。
“那都是我来这之前的事儿了,这地方我当时想要供个人使用的。于是一些自给自足的东西都被我提前运到那里面去了”
社长虽然微微点了点头,可还是能看出他心里面不断有各式各样的疑问冒了出来。
在这乱世当中还独自作了这么些准备你说能让人心里不生疑么。
然而雄介他也曾苦恼过应不应该把事情都说出来,可要把这个方案说出来的话就得以自己亲身确认过中心的安全以及里头有供大量人数生活的设备为前提。
社长选择暂时咽下各类疑问,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般回到了对话上。
“可是,这也太唐突了。刚刚你也说了挺危险了的吧?那你认为我们该怎么移动过去?再说我们为什么要特意离开这里呢?”
“到了春天的话,说不定丧尸们又会重新徘徊到街上去”
不知社长心里是不是也早有这个猜测,也没见着他脸上有多动摇,只是‘唔姆’地抚了抚自己的下巴。
雄介接着道。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丧尸们会隐居到武内,总之我们先把原因归类到气温低上面去。这么一来到了春天的话他们就说不定就回到街上了。真要成这样了,那么我们就很难从镇上获取粮食。再说这里一旦困守在这里,根本没办法撑到下一个冬天”
单凭雄介一个人根本没办法支撑得住食物的消耗,也不曾考虑过自己要这么做。
对于这个集团来说学会自立才是最必要的。
社长双手搭在胸前,皱着脸,一副正在沉思般的样子。
“虽然不愿这么去想·······”
他以阴沉的声音,
“的确,救援不会来这个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接着丧尸又跑回街上来的话我们就等等着饿死了。原来是这样啊。那你怎么不在刚才的会议上说出来呢?”
“因为我觉得你们才能理解我要说的话。要全员转移到山上的话首先就得派出先遣队,以确保进山的路线,而且反正这活儿也是得交代到你们调度班头上。你们要说不行的话,那么也就没法转移”
“呼姆········”
先遣队正是给出本队能否移动的判断,担当着最危险的职务。
而要是担起这职务的人都说不要了的话,那其他人再同意这行动也是白费。
不过,其实雄介真实的想法就是想避免在会议上说出这么奇怪的话而引得众人的目光。
考虑到自己不被丧尸袭击这么个特性,不管怎样还是先别那么引人注意比较好。
一旦穿帮了事情就大条了。
可救援也实在没多大的可能性了,也没办法如最初那样想尽可能弄得自己不起眼了。
于是就只能选择个次一级的方法了,那便是将自己隐藏到社长的团队当中。
毕竟大家也一同去过物流中心,也因此大家多少有些同伴意识在。
这远比起在运营委员会当中尽受厌恶要好得多。
社长抬起头,问道。
“假设我们都转移到那个野外中心去了,可食物的问题不还是老样子吗?”
“我把能种植的作物都运到那边去了。当地也有供人体验的田地在。不过我们到那儿也只能拼死扩大农业规模了。要不行的话咱们就完了”
“农业啊···········”
社长抚着下巴,脸上露着个苦笑。
给人感觉就是那让人难以置信的部分如今都充满了实感般的表情。
雄介接着道。
“·········嘛,就说调度食物的话也远比在这边干要来得容易不是吗?只要从山上移动到山脚处没啥丧尸的地方探寻食物就好。可要是接下来都留在这儿的话,咱们可是完全行动不了”
“的确呢。这里可是镇上最中央呢”
社长瞧着那本小册子,开玩笑般说道。
“········就算丧尸不跑出来,我们移动到那儿去也不会有所损失呢。就从这本小册子来看,住的话还是那边比较好。不如我们试着建个村子吧?”
雄介缩了缩肩膀有些尴尬。
“之前我在里头建造中的地方看到些重型机械。能用的话就用呗”
正是以前自己开着翻斗车去倒垃圾的地方。
社长满目闪着好奇的光辉。
“铲土机吗?”
“名字我倒是不知道········不过我记得貌似还有挖土机那样的”
“啊啊,那个啊。这样啊·······有重型机械在的话就能干好多的事儿了”
社长双目盯着上方。不知是否在心中琢磨着野外中心的改造方案。
不久,他回过神来。应该是回神来处理眼下这么些问题吧。
“回到我们方才的对话,路线的确保可是个大问题。距离这里也挺远的。能安全转移到那边吗?”
“我正考虑利用河川来移动。来看看地图”
雄介在桌上摊开地图指着上面的地形。
沿着市政府旁边的河道,能一直延伸到山脚下。
“咱们用船移动,以此寻找能安全登陆的地方。而山脚那儿到野外中心一路上并没多少屋子。可以先派先遣队前去确保路线,在那边先整备整备。联系方式就用无线通信。那边整备得足以容纳人了,咱们这边的其他人就再过去。要是仍然对救援不死心的话,我们也可以在这里强撑到极限再过去也行。要是不来的话咱们就开始转移。当然咱们得留下点信息让人知道我们移动到山里去了”
“船的话怎么办?“
“那个由我来负责。只能祈祷能在这附近找着了”
听到这话,社长露出个男子气概的笑容。
“是想说你这边也承担一定的风险么··········哟西,那好吧。佐佐木也加进来。再琢磨琢磨计划就拿到会议上提出。无论是否实行,多个选项总是好的”
对此,雄介木然地点了点头。
你越是误会那对我越有利。
反正雄介原本也只是单纯地想找船,把些细致的工作扔给市政府里头的人来办罢了。
忽然,脑袋里冒出在大学校园里发现的那些知性体丧尸的事情。
(该不该说出来呢·········不对)
对知性体感到威胁的只有不被普通丧尸袭击的雄介罢了,对于其他人来说不管哪种危险程度都不会有所改变。
骷髅男尽管具备威胁,可那也是因为它原本就是警察吧。
不过也不只是说身体能力差距较大这么简单。
就算表明了知性体的存在,也很难建立合适的对策。
毕竟它们的智能能高到哪儿去也还是不明呢。
反而自己这边则会因为为何得知这个情报而被怀疑到头上来。
要是手头上还有记录着处刑场景的录像带的话解释起来就够容易,可现在这边距离大学校园可不近。
况且,过高估计风险导致大家对转移到野外中心这事儿感到没啥信心的话就糟了。
就算真冲着这市政府大楼来了,我们这边人数还是远远高于对方的。
肯定不会导致全灭的吧。
也只会像是离群的羚羊那样,那些在外侧防御的人会被啃噬掉罢了。
其实,还不如说跑到镇上的先遣队这边被袭击的概率会更加高。
而对于雄介来说,袭击先遣队反而更加合自己心意。
首先调度班的战力很高。
牺牲两三个人说不定就能削减掉对面的数量。
而牺牲的成员当中能不包括作为领队的社长的话那就更是让人高兴了。
这么一来的话给他们提供步枪也不是不行了。
作为原自卫官的佐佐木肯定会使吧。
(也得拜托下教教自己使枪呢·········)
在两把枪之中拿出一把附上交换条件的话不可能还会拒绝掉吧。
尽管还是不太放心就这么交付武力给对方,可怎么别人也是充当诱饵的,也还是想让他们的战斗力再高一些。
想着这些,雄介开口道。
“就是些丧尸的事儿”
“咋了?“
“我在往驻地那儿时,发现了些奇怪的家伙。跟别的丧尸不同,居然在大街上晃悠着。虽然没注意到我这边,可我却发现他们居然拿着些短棍来当武器。当你出去了那时,脑袋里就得时常牢记住外头还有这么些家伙在”
“唔·········?我明白了。我会当心的”
两人的对话也由此结束。
由于跟佐佐木制定计划所费的时间太多,以至于往医务室那边跑的时候都已经晚上了。
跑这边本是想来确认手术的事情究竟决定得怎样了,可自己敲了敲门却没得到里头的回应。
(睡了吗?不过还开着灯········)
打开门,径直走到光亮的医务室中。
没见到里面有人。
由于这里经常有人出入,所以隆司也早就转移到别的房间里去了。
休息室的门上开着一条缝,雄介轻轻敲了下门,朝里头瞄了一下。
灰暗的房间内只能依稀辩认出柜子啊办公桌和一个小小的冰箱。
再里头就还有叠起来的毯子跟一些杂货,还有个脚垫。
就是没发现有人。
(下次再来吧········)
刚提起脚,却被办公桌吸引住了目光。
一些空了的药板混杂在那些笔记跟书类当中。
单是看那轮廓就挺有印象的。
正因为那跟自己去驻地前接受牧浦的心理咨询时所见到的是同一件东西。
上前拿上一块在手里,侧身借着门口映来的光仔细查看。
却发现里头的不是胶囊而是药片,银色的药板上更是印着个雄介也认不得的片假名。
(我印象这好像是安眠药的意思吧·······)
这个量,让雄介感到一阵可疑。
环视四周,随后雄介将视线落在摆放在柜上的药品思索着。
这里的药品绝大部分都该是自卫队送来的支援物资吧。
既然这边配有医生,那提供更多种类的药品也不是不可能。
(在紧急支援物资里头放安眠药这得多蠢,是自卫队干的?·······不是的话这东西又是哪来的?再说这东西真的是安眠药吗?应该不是什么糟糕的药物吧)
就算说是不经意在办公楼里头搜刮药物是找到的也实在让人很是想不通。
安眠药这类放到床边的东西,又或者说是种个人物品,也不可能拿着一大堆到处跑吧。
(难道说,这是作为医生都会常备的东西吗·······毕竟他们也要值夜班)
不过幸好,眼下得知这药的名字。
不过由于没有药典,雄介只好将心思放到这柜子上仔细翻查着,却不经意在柜子当中发现了个没见过的东西。
那是个将一个切掉瓶口的塑料瓶,塑料袋以及软管以胶带连接起来的奇怪的东西。
(这啥啊)
这柜子上的玻璃门没被锁上。
于是雄介便慎重地取出来摸了摸。
感觉这东西还在制作中,看样子就跟个泵那样动作,让塑料袋鼓起来的般的构造。
研究了会儿这东西怎么工作后,雄介突然想到这虽然有点丑,可就是个手动的人工呼吸器啊。
再留心一望,柜子上面还放有其他类似的手工制的医疗器具。
其中还有个把玻璃瓶跟注射器连起来不知道有啥作用的东西。
(自己做的吗·······要是我也带点这样的工具回来就好了呢)
从驻地那儿是适当取了些药箱回来,而对于那些器具,当初认为太笨重了也就敬谢不敏了。
把人工呼吸器放回去,视线挪到别的上头。
桌上散落着许多笔记跟纸夹。雄介取过一些随意地翻阅着。
其中也有药品的储备清单,可里头也只写着名字没其他详细信息。
也还有对流感的应对方案,救护班的指导书,或是备忘录。
除此以外基本就是些市政府内人员的病历,或是已经接受了咨询的历史记录之类的与来访者健康问卷一同以五十音顺序整理在一块儿。
适当地翻了翻,便在其中一份笔记当中发现到隆司的治疗计划书。
里头到处都混杂着日语以外的单词以及插图,其中更是潦草地写上几十页来认真检讨着手术的各个细节。
雄介也从这份计划书当中明白到必要的物品究竟是有多么地缺。
也同样在这些潦草的字迹当中察觉到牧浦究竟有多么地苦恼。
阖上笔记,雄介叹了一口气。
看到牧浦作为医生拼尽自己所能的样子,再想到自己眼下翻箱倒柜的模样实在是有些惭愧。
(·······还是甭管什么药了·······回去吧)
此时,突然一声传来。
“你在找什么·········?”
听着这嘶哑的声音,雄介一个哆嗦立马扭过头去。
自以为没人的休息室的里头居然传来这么一声。
把视线投到声源那边,便从那柜子的阴影里微微瞧出了只纤纤白手以及散在地上的裙子的影子。
是牧浦。她似乎坐到了背阴处那儿。
(喂喂喂·········你一直都在的啊)
雄介呆了会儿,于是缓缓将笔记放回桌上,
“抱歉啊。我就是敲了门也没见有人反映这就才··········其实我来是想问问隆司的手术怎么着了”
“················“
“·········你,没事儿吧?”
“··············“
应都没应。
雄介一股怀疑地向那边迈出步子。
他从一侧绕过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个没有丁点儿力气就这么倚着墙壁的牧浦的身姿。
她没穿那件白衣。
只是毛衣搭配长裙的便服模样,垂下的头发盖住她的侧脸,无法从中瞄到她脸上的表情。
“···········喂?”
坐到地上的牧浦脚边,有个里头东西已经少了些的注射剂被随意扔在一边。
“·······你··········”
雄介这下没话说了,而牧浦则是无力翘了下嘴角笑了笑。
“·········只是镇静剂而已·······。再,再等我会儿·····我快,快能起来了······“
“··········”
雄介侧眼望了望这么昏昏而又轻声细语的牧浦,接着屈身拿过那支注射器。
透着光仔细地观察着。
这注射器管子上写着药剂名以及使用时的注意事项等等一些内容。
似乎是一种最初就已经注入好药剂来使用的专用的注射器。
针头那盖着个盖子,乳白色的液体还剩个七成左右。
“怎么好像·········这上面写着这是种烈性药啊“
“正如你所说······”
“真的没问题吗···········?“
“作为医生········还是能·······知道那个度在哪儿的”
应答渐渐清晰了起来。
镇静剂,也就是让意识稳定下来的药物,对方应该用此来代替安眠药的模样。
雄介叹着气,把注射器还了回去。
“··········我明白了。我也不是想要说三道四。你喜欢怎样就怎样把。啊这个就先放到一边,隆司的手术能进行不?“
牧浦没有回答。
雄介像是催促着地,
“···········那个啊,你要有什么必需品就告诉我去拿。况且也得做准备,所以我还是希望你能尽量早些告诉我都要些啥”
牧浦缓缓抬起头。睡眼朦胧的表情却又让人觉得温柔似水。
“没法进行手术··········”
“······什么?”
牧浦喃喃私语般道着。
“我已经不断试着检讨整个手术流程了··········可风险还是太高了。不管是超声波还是CT还是别的检查········可除了炎症的反应什么都检查不出来。要是就这么剖开肚子却发现了别的病因的话那时又得怎么办呢·········?这儿可是什么都没有啊?万一,术中大出血呢?引起感染的话呢?要真发生并发症的话又该怎么处理呢?“
牧浦仰视着雄介那一副不知所措的脸,颤着声,微弱地继续说着。
“我,可不是灾害派遣医师啊。更不是什么老手。我只不过在大学附属医院里工作的而已啊。我有知识,也懂器材的操作。更是知道在手术室当中得怎么做。可,你说像如今这样又没什么资料,就以这凑合的环境跟道具进行手术的话,我根本就没接受过这样的训练啊。更别提有没有经验了·········没办法的······”
话儿断了。
牧浦低着头,直直地盯着地面。
沉默随即支配住当下这个地方。
雄介把腰抵在桌上,仔细咀嚼牧浦话里的意思后,张嘴说道。
“·······咱们假设下吧,要是就这么放着那家伙不管的话,会有自己好起来的可能性吗?即便不进行手术的话会死掉吗?”
“··············”
牧浦依旧低着头,不敢跟自己对过视线。
这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那不就只能硬着头皮干了”
听着雄介的自言自语,牧浦以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一手拿过地上那支注射器。
目光一直落在手心那东西上,开口说道。
“·········你究竟向我渴求着什么?是一名优秀的领导?还是一名能干的医师?”
话儿如诅咒般不断从她口中涌出。
“·········你能明白,我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做到那椅子上去的········?我单纯只是在心里祈祷伤病患者都别再来我这儿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无能为力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可是,我说不出口。正因为饱受周围其他人的期待,所以我的该做的便是以笑脸来让周围都安心下来。··········一路以来我都是摸着石头过河了。心里想着至少在救援到来之前得成为大家的支柱才行。可是,那也,已经············”
她颤抖着声音,止住了话。
牧浦双手覆脸,带着哭声说道。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实在是对不起·······。可是,我太害怕了。我怕自己杀了他············我怕在藤野小姐面前,亲手把那孩子给埋葬掉”
对于牧浦的话,雄介选择了沉默。
他想起来他俩最初相遇时的回忆了。
在埋葬那名老人时,躲开家属的视线独自坐在树荫下长凳上那个牧浦的身影。
仔细想想,牧浦大概就是从那时开始就一直对各类事情担惊受怕了吧。
而那个牧浦如今,却将那镇静剂如护身符般紧紧握在手中,颤抖着身子。
这便是被作为领导的重压,救援不来的现实,以及无法治疗的孩子,这类东西给彻底压垮的身影。
那作为医师的身影早已不见。
眼前只剩个颤着身子的年轻女性罢了。
(我也知道太勉强她了,不过真的就只能这样了吗·······)
说是说无法手术,但其实这其中精神方面的影响相当大。
那原本能撑到救援来的东西如今已经破碎。
(不过呢·······)
隆司这伤也让雄介有些内疚。
没医生的话那倒好说,可眼下就有一个。
不可能这么容易就喊放弃。
雄介无言了会儿,随后从桌子旁站了起来,说道。
“我明白了。就是说有设备的地方你就能动手术了吧?”
“那是···········”
他向着一脸困惑的牧浦,
“我会适当找家医院的手术室带你们过去的。电的话我尽量想办法。这样的话你觉得如何?“
像是听到个毫无预兆的戏言,牧浦不禁抽了抽嘴角。
“什么·········这太荒唐了”
“荒唐也得干了。好了好了,你知道这附近哪儿有医院?“
牧浦本还想着反驳些什么的,突然,又停住了。
那对本被刘海盖住的双眸透了出来,那视线像是望着不该是这里的远处般,尽是茫然。
就是一副突然想起些什么早已忘掉的东西般的表情。
“············干嘛?”
“···············“
她没回答一脸惊讶的雄介,而是将视线又落在地上,戴着副思考般的表情开始沉思。
不久后又扬起头,向着这边发问。
“······你打算怎样移动呢?”
“工藤那边那个大叔的··········也就是跟调度班的队长借辆车。那车挺硬的,应该也能装的上隆司的担架呢。就算中途被丧尸缠住了,你也不用做些啥,全交给我就行。当然医院里头的扫荡也是”
“············”
“就我俩跟隆司三个人。也不会上报给委员会知道。反正他们会竭力阻止的。我们到了晚上就赶过去”
牧浦咬着唇仔细听着,随后又如死心了般松下双肩。
“还真是,充满自信地说着呢············“
“别想的那么复杂。你只要把注意力都放到手术上就行。怎样?能行吧?”
稍稍犹豫了会儿,牧浦像是瞧瞧立下什么决心般扬起头。
“如果,我说如果···········要是能,去父亲的医院的话········“
“········在哪儿?”
“也不是很远。跟大学附属医院挺近的·······随便转转就知道了。我以前在那边实习过,里头的应急设备也还能用“
她把话止住,接着有些尴尬般伏下美目,
“还有·············我说万一·········万一父亲还活着的话,说不定还能顺便救出父亲············”
雄介也没打断正喃喃倾述的牧浦。
毕竟牧浦也该明白父亲还活着的可能性有多低,况且这原本就可以说是有些无谋的行动。
能有些动力的话比什么都好。
“······那,我们就去遇一遇你老爸吧“
像是待那话语渗入耳髓之中般陷入短暂的沉默后,牧浦微微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