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浦以前曾一度想过辞掉产科的工作。
那是由于分娩后的状况恶化,导致那名进去ICU的新生儿在诞生的第十天里就离开了人间时的事儿了。
当时全体医护人员都拼命想要延续他的生命,可惜却无法如愿。
根本无能为力。
对于这名过早离开人间的孩子,母亲也只是如掏空了般伫立着。
牧浦也还年轻,本就没去安慰别的立场,还反倒抱着对方嚎啕大哭了起来,最后还是对方环抱着自己抚着背反过来安慰着自己。
她真觉得自己没资格当医生了。
从此之后,自己大概还会碰到不少类似的事情的吧。
想到这,牧浦就更是没继续任职下去的勇气了。
就在这时,她被父亲带去扫墓了。
正是那在牧浦幼年时便去世的母亲的墓。
然而历年扫墓都应订别的日子里的,这令当时牧浦感觉十分讶然。
换过祭拜用的花,她对着已经没有印象的母亲双手合十,此时父亲在旁说道。
“我到现在还是很不甘心”
“··········?“
“我懊悔于自己当时要是有现在的技术跟知识的话”
“········嗯“
“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儿了。不仅仅是母亲。所有的人,都将会在某日逝去。这连父亲,都不例外”
“·············这种事“
没有缘由,自己也不愿去想象的事情。
父亲他,一直都是走在自己前面的存在。
自己也无法想象得到这个存在会消失不见。
父亲他一定是会伫立在自己的前方。
“不过,那也没关系。母亲她,已经努力到最后一刻了。这是大家,努力活着的结果。所以,那也没关系了”
“··········”
那是作为医生,见证过无数生与死的背影。
也是跨越过牧浦那经已忘却的母亲的死亡的背影。
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便是休息室的墙壁。
身体都冻僵了。
打算动动身子,却突然涌起一股恶心感。
她别过脸,把胃液都喷到地上。
“呃,哈········“
那股苦涩将喉咙灼得发疼,眼泪也不禁随之涌出。
手捂着那不断蠕动着的胃,将淤塞于体内的东西如痉挛般全数吐出。
擦了擦嘴角,好不容易消停下来了后,牧浦飘渺地望着头顶那片天花板。
“我都在干嘛啊···········”
自嘲地嘟囔着。
抵着墙,撑起那吱吱作响的关节,牧浦站起了身子。
时间都已经浪费不少了。
自己也都怀疑发电机的燃料还能再撑多久。
换过一身脏衣服,理了理仪容后,牧浦拖着沉重的身子踱到了隆司的房间里。
然而,
(不在··········?)
房间里空无一人。
医用病床也被推走了。
她诧异地到处翻查。
可哪儿都不见人。
她带着一丝难不成的想法,推开了手术室的门。
一名身着绿色手术服,头戴口罩与帽子,双手套着塑胶手套的男人站在手术台一侧,向着这边转过头来。
“·············爸爸···········?“
没被裹着的那双眼,向自己射来锐利的目光。
是雄介。
牧浦沉默了会儿,
“············请问你在干嘛?”
“·················“
没有回应。
手术台上,被无影灯照着的隆司横躺着。
他张着眼,飘渺地望着虚空。
手上卷着个血压计,袒露着的胸上贴着心电图的电极。
不知是否在牧浦睡着的期间读过操作手册了,各项数值都好好地表示着。
盛有各种器具的手推车被拉到身边,雄介也都站在隆司的正对面。
这情景,让牧浦不禁踌躇了一瞬。
“·········干嘛”
“做手术啊。切开肚子,接着把鼓起来的东西取出来就行了吧。不费吹灰之力就完了啊“
“·············你这是认真的吗?!”
“没干劲的话就请退场。别吵着我”
雄介脚边都散着一堆似乎是在院内收集起来的,面向实习医生的手术图解本。
书都翻开着,被那支放在地上的手电照射出来的光映着书页。
似乎是由于术中手不能触碰不洁的东西,所以他采取用脚翻页来进行参考这么个方式。
这么冷的天,还得赤脚穿着拖鞋。
真是太乱来了。
生物钉,以及缝合切开的皮肤所用的打钉用的器具都准备在这儿了。
对于没有技术的雄介来说,他的确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不断尝试模仿真正的手术了。
并且,自己视线也还扫过那些没什么印象的注射器跟瓶子。
(氯胺酮···········居然还把这个翻出来了···········。尽管这麻药好使,可单靠这个是没办法维持的)
这是种呼吸压抑作用低,同时具有强烈镇痛作用的麻醉药。
由于不会降低血压,而在一些没什么设备的野战医院当中十分受欢迎。
可是,这同时也是一种作用于精神的麻药,必需时刻注意患者的动向。
一般情况下,这得跟镇静剂搭配着一起使用才是。
隆司这副精神恍惚的模样,正是氯胺酮的解离症状。
再一瞧,手背上贴着张药膏。
这正是注射过的痕迹。
居然也还不采取静脉点滴,而是靠这么一次注射来进行麻醉,接着再开始手术。
这让牧浦吓得不轻。
“太乱来了···········!快给我住手”
雄介也没扭过头来,只是轻轻抛下一句。
“不用再求你了。我自己干就行“
“·········这不是外行能干的事儿!恐怕这还会穿孔。这场手术可不会这么简单地就结束的”
“可这么放着的话不还是只有死?就算这是给他挖坟造墓,我也得尽我所能”
与语气平淡的雄介交谈中,口气越发激烈的牧浦终于察觉到了。
雄介正强忍着眉间跟额头上不断冒出的密密麻麻的脂汗。
一看就知道他有多紧张。
这一瞧,牧浦才明白过来。
雄介他,根本就没想过自己的手术会成功。
他只不过是觉得,由于懦弱而袖手对一名小孩见死不救不是一件好事罢了。
牧浦茫然地,呆站在原地。
(我·········)
牧浦低着头。
她感觉着雄介毫不介怀地到处走动的步伐,不久,扬起头来。
“··········手套你怎么戴的?“
“·········没怎样啊。就通常那样戴啊”
“戴手套也是有讲究的。来我们从洗手那步开始重新来一遍吧。你也不想由于初步感染就害死他的吧“
“··········”
感受着背后射来的那纳闷的视线,牧浦进入到了手术的准备当中。
止痛已经生效,得抓紧确保点滴跟静脉连起来才行。
紧接着就是从药液注射件中投入镇静剂,先让隆司睡下。
然后往膀胱插导尿管,将探头放入直肠以测取体温。
再把脉动式血氧计设在中指上,让血液中的氧气浓度在荧幕中显示出来。
接下来就是往气管内插管。
只要确保好把流淌着血液的静脉跟摄取氧气的气管二者的话,那接下来就好搞了。
牧浦她站在隆司头的一侧,帮他带上面罩。
接着用手指扬起他的下巴以确保呼吸道的位置。
等到氧气在肺部里充分进行气体交换后,便开始麻醉让呼吸停止,随后暂时维持着这状况。
待气体交换完成后,
“罗库溴铵注射液。量的话打到标记的那位置就行了“
听到牧浦的话,雄介挑开注射器看了看。
一支贴有写着肌肉松弛剂便签的注射器正连接在点滴管道中段的三路活塞中。
他点了点头,随后往以油性笔做着记号的地方缓缓注入推入芯杆。
药剂随即流淌于点滴的管道中。
这本不应由外行人来进行辅助的,可自己实在是忙不过来。
只能采取向雄介告知操作顺序以及传授一些简单操作并必需在牧浦的监视下进行操作这般的穷末之计了。
肌肉松弛剂在数分后生效。
拧过雾化器上的阀子,让面罩里的氧气跟麻醉药剂混起来为插管做准备。
过了会儿,隆司便停止了呼吸。
摘下面罩,两手撑开隆司的嘴。
从手推车上拿出个L型喉镜,打着灯,接着把叶片伸里面去。
将里头见到的会厌软骨跟舌头一并抬起,再夹开左右两边的声带便能看到下面的气管了。
随后将涂满胶状物的管子拿在右手上,伸进声带之间。
经过一系列的微调把管子完全插入进去以后,再将里面的导芯跟喉头镜取出,用胶带将管子临时固定在嘴边。
跟着观察荧屏上闪烁着的信息。
因为没有助手所以在处理上耽误了不少时间,不过幸好氧气浓度没有降低。
血压也还正常。
再而把从嘴里露出的管子接到人工呼吸器上的胶管那后,将听诊器置于胸上。
确认到不是以腹式呼吸为主而是两侧肺部充分进行换气后,牧浦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接着就是让牙齿咬住牙垫,然后在好好地用胶带固定住,别让管子给松掉了。
“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啊啊”
牧浦跟雄介换过身处的位置。
监视血压,脉搏等生命体征的工作则是由雄介负责。
毕竟在手术过程中,牧浦可没有这个从容去顾及其他。
让持续静脉麻醉泵开始工作后,牧浦再度回到手术室的洗手池进行消毒。
接着就是小心别触到乳胶手套的表面将其戴上,
(·········好)
鼓了鼓劲儿,然后回到手术台旁。
却发现雄介在专心监视荧幕时会不时瞄一眼躺在床上的隆司。
自从知道牧浦是要认真进行这台手术后,他就变得没什么话,只是一味依照自己的指令去办事。
也不知,他内心当中究竟是怀着怎样的一副心情。
总之还是先完成这台手术吧,牧浦如此想到。
然后站到沉睡中的隆司一侧。
首先消毒身体表面,腹部以外的地方都盖上手术包布。
将准备在台上的手术刀拿在手中,刀刃落在事前定好的,腹部右下方那点上。
(·········)
牢牢抓住心头那股感觉后,便以一息约五公分的节奏切开。
随后立马将视线移到旁边的荧幕上,血压,脉搏都没有显著的变化。
这正是麻醉生效了的证据。
要是感受到疼痛的话,这俩数据肯定会急剧上升才是。
换过高频电刀,开始对皮肤下的脂肪层开始进行电切。
再然后把脂肪层以下的肌肉切开,用剪刀将那银色的膜给剥离。
直至见到内部的腹膜了,这才用开创器固定住开口部分。
沿着那小小孔洞,能里头的内脏看得个清清楚楚。
换过长镊子,往里头探去。
找到盲肠不费多少劲。
然后再沿此追溯,便找到了病变的阑尾。
这会儿没愈合的症状,可又没淌出多少脓。
作为阑尾炎来说这该算是在可控的范围内。
由于小孩子的肠壁较薄,比较容易使得病情加剧,所以目前这状况可以说是太幸运了。
说不定这都多亏了驻地那边开的抗生素的福。
捏住钳子,一边小心别碰到开口边缘,一边将阑尾拽出来。
而从腹部那蹦出来的那活生生的东西,也不禁让雄介产生些许动摇。
自己能理解他的心情。
毕竟手术,就是得将活生生的人类当中一件没有感情的肉块来对待。
而就算是专业医师,面对亲近的人的手术时,也都不禁会产生动摇。
牧浦迅速地进行手上的动作,把连接在阑尾的动脉前端结扎住再进行切除。
而在没有助手的状况下独自操作,这也实在是太难了。
即便是更换手上器具也都会造成延误,如今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了。
处理完所有的动脉,好不容易终于将阑尾连根拔起时,
“呜··········“
渗出来汗居然落在了眼里头。
雄介立马从一旁赶来用纱布拭去自己眼皮上跟额头那儿的汗水。
闭上眼,好好感受他所带来的这份触感,
“病情比我想象当中还要轻。这回也真是多亏这才得救了”
“···········这样啊“
“生命体征没问题吧?”
“啊啊“
雄介回到屏幕前。
牧浦将阑尾置于托盘那,再把腹腔当中的脓给吸取出来。
而剩下的少数残渣则用生理盐水进行清洗。
(不用引流条了吧···········)
重度阑尾炎的话,就得搭条引流条以将术中残留的脓都排除体外,可这么一来整个手术过程将会延后不少。
从外部导致感染的风险也十分高,而且投入清洗用的抗生素也得进行充分的判断才行。
“麻烦关掉持续静脉麻醉泵。这会儿我要开始进行缝合了”
走到持续静脉麻醉泵前,雄介朝这边望了过来。
他将手指搭在其中一个开关上。
见到牧浦点头了,他才把开关关上。
注射器当中的麻药也随即停止注入。
接下来就是得一个人加油了。
为了避免创口感染,缝合一定要谨慎再谨慎才行。
认真把必需的器具跟纱布的数量都数了个遍,确定不漏下什么了之后。
双手分别拿上镊子跟持针器,从最下面的腹膜开始顺着来,小心地用可吸收丝将其缝合起。
忘我地不断进行这份缝合的工作。
不久,把皮肤也都细致地缝好后,牧浦这才把头抬起来。
看了看钟。
宣布手术结束。
随后轻轻地呼了一口气。
虽然花费了不少时间,可如今手术完成后再回头一想好像也就一瞬间的事儿罢了。
期间没出什么麻烦顺利地完成手术了。
“切换到纯氧吧。把麻醉断了我们就开始拔管“
说着牧浦望向雄介,却发现他不知为何一脸怪异地盯着屏幕。
“我说啊··············体温有些上升,这属于正常现象吗?”
“诶?“
确认了下屏幕上的数值。
36.6摄氏度。
再翻查下记录,在十分钟内上升了约0.3摄氏度。
“···········”
通常来说,开腹手术并不会使得体温上升。
反而会使其下降。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一般都会准备上加热毛毯,或是使输液暖和起来的装置等等·······
不过也有可能是机器的误差。
“········总之,我们先关掉加热器吧。把布沿掀起来散散热吧”
掀开盖住四肢的毛毯,再将脚边正运作的暖气关掉后。
由于手术室只进行换气,空调也不起作用的缘故,室温十分低。
可过了一会儿,隆司的体温却依旧攀升。
都过了37摄氏度了。
危机感猛地涌上心头。
(是腹膜炎导致的败血症?又或者说是从创口那感染了········。不过说回来这上升速度也太快了)
生命体征仪上显示脉律不齐。
氧气浓度也降低了。
一边提高人工呼吸仪的换气量,牧浦一边仔细地观察着症状。
从隆司脸上没看出痛苦的表情,反倒是跟刚才那样安稳地睡着,可汗却是冒出了不少。
颈部也稍稍变得有些僵硬。
将输液换成冷的生理盐水,再投入利尿剂让其不断循环。
可这样也没法让体温降下来。
(他是有什么旧患吗?这发热········甲状腺吗?)
从动脉中采集血样,并放入血液气体分析仪当中。
正当自己刚想着用洗胃的办法使得体温下降时,血液气体分析的结果出来了。
PH值较低。血液呈酸性。
发生了酸中毒。
出汗。体温上升。肌肉僵硬。血液当中碳酸气体的增多。
牧浦不禁惊恐地于脑海之中浮现出一个病名。
(········恶性高热···········)
这是由雾化麻醉药,或是特定的肌肉松弛剂所引起的一种,极其罕见的症状。
作为一种遗传性疾病,这种病在一万人当中只有一个人会发生,不过其中男孩子的发病率十分高。
如果不作任何应对的话,体温的持续上升将会导致肌肉组织崩坏,肾机能衰竭最后导致死亡。
这病可是会要了命的。
然而对此病症,却有种特效药。
(丹曲洛林!)
“拿酒精涂抹在他身上!怎样都行,找方法让他身体冷下来!我去拿药!”
这不像是会备在手术室架子上的药。
牧浦冲出手术室,奔向药物保管库去。
点着灯,启动来客末端试图以此进行检索,却发现管理系统早就宕机了。
接着进到保管库里头,只能在架子上一点点地仔细翻了。
丹曲洛林虽然是分类在肌肉松弛剂一类中,但这同时又是款高价药物,除了恶性高热以外也不怎么能用得上。
因此,许多医院平日都不会将其置于库中,都是到紧急关头再到别的地方要过来。
现在也只能赌一赌,这药是否在父亲手下经营的这家医院里了。
(一定要在啊···········一定要在啊···········)
当自己快翻了半个保管库时,找到了装有橙色粉末的药瓶。
立马确认上面的标签。
(有了!)
将药瓶双手抱于胸前,甩腿飞奔回手术室。
“从现在开始准备!拿注射用的水冲一冲管道!”
“麻烦你说得更明白些!“
俯身在隆司之上的雄介的声音里也都带着十二分的焦急。
牧浦调整了下呼吸,
“这药要是跟别的药物并用的话,会在管道里就反应并析出掉。为了避免发生这种状况,就请在现有的管道中用注射用水往体内冲一冲!”
“我明白了!”
牧浦将经过灭菌处理的注射用水注入药瓶当中,使粉末溶解。
再把所得的溶液以注射器抽出,接着跟雄介换过位置,往三路活塞当中注入。
自己拿着注射器的手指都不禁在颤抖。
两人都在一片焦急当中候着时间的流逝,过了会儿,事情终于迎来转机。
体温停止上升了。
虽然这不禁让人松下来了,可事情还没完。
还必须稳定住乱掉的生命体征。
找准时机确保下另外一道静脉路线后,并投入抑制心率过快的药物,情况终于缓缓地恢复过来了。
好不容易把所有的处理都完成后,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手术完成后,隆司被送进了麻醉恢复室。
他正隔着玻璃,身上连着各种监视器,安稳地睡着。
牧浦她,则是贴着墙坐了下来,把飘渺的目光投到别的方向去。
“在看什么?”
不经意地被人喊道。
是雄介。
他双手拿着两个杯子,俯视着自己。
“········没。没什么“
平淡地应答着,拿过乘有咖啡的杯子。
视野边上,有个黑色的影子。躲在阴影处,直直地盯着自己。
不知是否在手术当中耗费了自己所有的精气神,如今对此却没有感到一丝的恐惧。
相反的,却是满怀的悲伤。
闭上眼睛,好好感受着咖啡所带来那股苦闷的香气,再缓缓打开眼帘。
那影子却消失不见了。
不可思议地,那股悲伤却变得更为强烈。
雄介倚在旁边的墙上,小口地啜着咖啡。
“这回这是多得有你。谢谢啦。我这是欠下你个恩情了呐“
“·······尽管我心里头还有些不安呢”
“没事啦。我们都做了该做的事儿了“
沉默,好一会儿笼罩在二人身上。
牧浦呆呆地望了望手中的咖啡,雄介在一旁缓缓道着。
“我说你啊,不如辞掉委员会的工作吧?再怎么看你都已经是满身疮痍了。有必要为了别人做到这个地步么?”
牧浦脸上绽出个浅浅的微笑。
“由你这个为了别人家的孩子拼命到这个地步的人来说这话,可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哦“
“············”
雄介紧皱眉头,露出一脸险峻。
他细细啜了一口咖啡,又隔了会儿,说道。
“不是这样的。················我要真看重那家伙的话,也不会想着自己操刀剖开他的肚子吧。说不定还会因此杀了他············要是深月在身边的话,说不定还会哭着求你帮帮他。还会抛弃自己尊严呢。可我呢,却从没想到过为了救隆司而向你跪下来唷”
“············”
“我不过是对他充满愧疚罢了。要是自己已经做了力所能及的事儿的话,结果再怎么怎么我倒也还有个交代“
“············愧疚是指?”
“你没从深月那听来吗?“
“我是听说过超市里头的事·············不过,你原本就没有该保护他们的义务不是吗?就算是被袭击这也是不可抗力,你也不需要这样过分内疚才是啊·············”
哈,雄介哼笑了一声。
“居然没说啊。不过也是呢。深月她啊,可是为了得到食物而被我上过了“
牧浦不禁用力握了握杯子。
紧紧盯着杯子当中泛出的波纹。
话儿似乎得使劲挤出似的说道。
“·········这什么跟什么·········”
“就为了食物就让人上这点也挺让人来火的呐”
牧浦咬住嘴唇。
自己确实受到了震撼。
这可是件难以接受的事实。
这会儿该是对他冒起轻蔑的念头才是的。
可又在同时,脑海当中浮现起直至方才的情景。
他那为了挽救一名命悬一线的孩子而拼命赎罪的身影。
在术前进行手掌跟手臂的消毒时,自己注意到了雄介手上满满的伤痕。
都是些注射的痕迹。
自己的念头立马就转过来了。
牧浦在学生时期,也曾跟同班同学相互拿对方当白老鼠以进行注射的练习。
而雄介则是一个人进行这练习。
一名外行人,在突然面对一场正式的手术前,独自作出这样的行为。
而对于那名自己合理与其进行性交的少女来说,雄介也没有对其抱有负面的感情,反倒给人看出他包庇对方的行径。
自己对雄介所涌起的各样情感都不禁搅成一锅,自己亦不知得将其置于哪处而陷入混乱之中。
这种明明藏着掖着更好的事情,他居然还自己特意说出来这点让牧浦更觉不可思议。
这种说法给人感觉就是他故意在显露自己丑恶的一面。
(·········真是个奇怪的人···········)
要是以前的牧浦的话,说不定还会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不断痛斥雄介的吧。
然而,在这极限状态之下,自己也已经对自己的软弱以及缺点有着十分的自觉。
虽然雄介什么都没说,可牧浦作为医生,却把有限的药物供于私用。
自己也没有好去说别人的立场呢。
把牧浦这些苦恼放到一边,雄介继续说道。
“所以啦···········这是只个交易的问题。我上了她,就有义务守护好他们三个人。然而这约定被打破,我也就只能像如今这样东奔西走咯。跟你这种因为自己喜欢就跑去当自愿者的不同。完全不同。我心里头认为呢你现在这模样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你是个傻瓜。不过我却因此而受益,所以也实在没法说些什么呢”
这是褒,还是贬。
这好像是在说,自己跟作为善意的医生所在的牧浦完全不同。
“··········哈·············”
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
“让我苦恼就这么让你开心么?“
“哈?”
说不定自己对这毫不拘泥地展露着自己内心一面的雄介有所触动。
自己也不禁在意起来接下来说的话会让对方心里怎么想了。
犹豫了会儿,牧浦开口道。
“那个············我能说件事儿给你听不“
“咋啦?别那么客气”
雄介漠不关心地啜饮着咖啡。
牧浦双眼盯着地面,将那沉于心底的情景,缓缓地,涌到嘴边。
“··········以前,在大学附属医院里·······我杀了个婴儿。当时被那母亲袭击,紧接着········“
雄介一语不发,侧耳倾听。
牧浦接着道。
“当时都忘我了··········。在那片黑暗之中,我看见了个十分让人毛骨悚然的东西。不过,那是否是丧尸呢··········我不清楚··········我亲手,将这说不定还活着的,毫无抵抗的婴儿给·················。那十分柔软,还几乎没什么手感·········可,当摧毁掉的那瞬间,我就非常清楚了·········”
话到了后头都抖了起来。
那股触感如今还十分鲜明。
“·······这样啊。···········这样子也当然会很难受呢“
“··········是········的···········”
强忍住喉咙深处涌上的那股感情,将其再度吞回肚子里去。
“············我,老是能见到那孩子·········到了晚上也睡不着。要是脑子里不塞满事情的话············所以,我想被原谅,一直都·············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也说不定··············“
“···················”
雄介将嘴边的杯子挪开,远眺着远方。
不过一会儿,
“现在还看到吗?“
“···········刚刚,就见到。就在那······尽管相比以前,没让人感觉到一丝恐惧了。”
“那不就是表示已经原谅你了吗?虽然我也不太懂。放着不管的话就该会消失不见了吧”
听到对方这么生硬的说法,牧浦也不禁喷了。
你有多不善于安慰别人啊。
自己拭着泪,
“要真如你所说就好了“
“唔嘛·········老实说,感觉你是因药物依赖所导致的幻觉而精神不断受到打击呢。我觉得别跟我以外的人说起这事比较好哦”
唔,牧浦无可奈何地皱了皱眉。
随后又泄了气地,
“··········也是呢。我也认为自己不应再依赖药物才是了“
“那才是正确的做法呢。再对药物有依存性的话可是会浪费了一个美人儿啊”
她僵住了身子。
好一阵子都这么沉着头,
“···········你在说什么啊········”
脖子上染上一片绯红。
都因雄介突然这么一说。
“·······你来这反应也让我很难做的啊“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啊·······”
还是没把头抬起来。
像是要驱散掉这尴尬的气氛般,雄介说道。
“啊·········对了。你还没听说往山上的野外中心转移的计划吧?“
“··········是的。那是怎样的?”
牧浦一边用手捂住那通红的脖子,一边扬起火辣辣的脸。
接着雄介就对她说出春季时丧尸会跑到路上的可能性,以及为了应对此事,而计划往山上进行大规模的转移。
“虽然如今,你可能还没法能摆脱掉委员会的工作,不过转移到山上的话环境也会有所改变,到时你便说自己要专心于医生的份上把委员会的工作给辞了呗?或者造所诊疗所,让你宅到里头也行。大叔那群人里头,也有挺靠得住的家伙在的“
“···········”
牧浦,不禁对想象起山上的生活了。
似乎,心中泛起了星点希望。
“也是呢···········。那样说不定也不错呢“
”你也别那么拼啊。多少得有个度啊“
原本还想着作为先前的反击,而开玩笑地说,这是说我们俩住到一块儿啊,最后却又把话吞了回去。
仿佛这话超乎自己想象般正式,让牧浦再一次脸红到脖子根儿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