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无一人的市政府内本应一片寂静,却在四层的绿化平台处,响起阵阵警报的声音。
深月俯视着市政厅大楼前的马路,垂下方才还在跟社长通信的无线电机。
楼顶的扩音器里,流淌着让人精神不安的避难用的警报声。
犹如被这巨大声音所吸引一般,于道路四散的人影们都渐渐集中到了市政府大楼这边。
它们翻过路障,由玄关跟窗户开始侵入。
藉此动作而变得空旷的马路上,一辆面包车跃了出来。
即便因此有数具丧尸被吸引了过去,下场则只是随即被撞飞。
接着车后还有几台货车跟上。
尽管桥上涌入的尸群依旧,可他们还是找到尸群密度薄弱的地方成功突破了。
深月远眺着,这一行驶往码头的车队。
在最前方的货车里头,乘着自己幼小的弟弟,和那直至最后都未曾道出自己名字的小女生。
自己告诉他俩肯定会跟他们合流的,随后让他们坐到车上。
忆起那时两人的面容,深月紧紧地握住栏杆低下了头。
深月没有可以追上车队的手段。
不过是赌一赌能够逃离的可能性罢了。
“……呜!”
像是为了鼓舞自己般扬起头来,随后转过身子跑了起来。
一层靠近马路那侧,早已被尸群侵入。
她为了逃向后门,如今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中独自行进中。
在不久前还曾有多数难民生活的市政府,如今却是一片破败,面目全非。
敞开的房门里,尽是被舍弃的私人物品。
翻滚落地面的瓦楞纸箱里散落出还在分发过程中的物资,张贴在墙上的文件更是染着道道血痕。
死者们的蠢动的声音,从楼下渗入自己的耳畔。
二层跟三层,亦还残留着市政府内接连不断的惨剧所带来的浓烈的血腥味。
尸群们会跑上楼也不过是迟早的问题罢了。
深月选择远离入口的楼梯,犹如在各楼层间跳落般飞奔而下。
她拼了命撑住快要摔倒的身子,却在好不容易见到一层那会儿,发觉到一个漆黑的人影一闪而过。
她立马一把抓住扶手止住了脚步。
自己方才的脚步声还在微微回响,但那个人影却对此毫无反应。
拖曳着腿般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大概是在一层徘徊的丧尸吧。
深月抑制住速度变快的呼吸,再往蜷成一团的四肢灌入力量。
最为可怕的并非受伤又或是其他什么东西,而是因恐惧而无法行动啊。
自己正是在西栋那会儿深深地理解到这一点。
又等候了一会儿,她才踱下楼梯下到一楼,慎重地左右张望。
一个人影都没。
大门那边,侵入进来的尸群们所造成的声响传入耳中。
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由于后门那边是职工区域的缘故,通道都是十分狭窄,且单调无比。
深月蹑手蹑脚地走着,迈入被玻璃隔起并列有吸烟室与自动贩卖机的休息区。
此时视界当中捕捉到,某物正在颤颤一动。
(!?)
一名女性,似乎借着失去光芒的自动贩卖机之间那狭窄的间隙,抱膝蹲坐着躲了起来。
那不是丧尸。却又顶着一脸怯怕望向自己。
自己记得这张脸。
那是困守在西栋那帮男人里,同为犯罪团伙一员的女性。
(她没逃吗!?)
自己是知道在西栋镇压过后,她便行踪不明了。
虽然市政府的人也找过了,可却没想到她还逗留在这里。
(明明跟着一起逃离的话不就好了嘛)
可能是想到自己会被杀掉吧。
明明要是自己选择投降的话,现在可要比这儿安全的多了。
警报依旧回响。
丧尸渐趋渐近。
深月打算对她就此不顾。
要帮助对方的话自己可就会损耗掉数秒的时间了。
(……可恶!)
那可是向自己等人露出獠牙的人啊。
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罢了。
可尽管如此认为,但仍旧是深月将尸群引入市政府,也的确是她导致这女人原本稀少的生存时间变得更加紧缩。
“这边!快!”
见深月迈出了步子,女人便惨叫着往反方向跑了出去。
她满脸癫狂,连滚带爬地窜了出去。
“错了!那边可是!”
她正向着正门奔了过去。正是早已徘徊着大量丧尸的方位。
本想追过去,可步伐却又紧紧钉在了地面上。
对此自己可是无能为力的。
深月转过身子再度开始赶路,却在通往后门的路上,碰着了个人影。
从对方那一身褴褛的衣衫便可知,是具丧尸。
通道十分狭窄,根本没有可以给自己溜过去的间隙。
在它身后不远处又一具丧尸冒了出来。
尽管又得绕远路,可目前也只能采取另外一个出口逃生了。
然而想要迈出的脚步又止住了。
方才自己瞧见那在楼梯下踱过的人影,却从转角处转身踱了回来。
一把女性的惨叫从身后传来。
正门那边也已经是不容自己回头的状况了。
尸群像是堵住后路般不断接近。
而当发现到自己后,则张大了嘴巴一副无声的怒吼状,紧接着冲自己奔来。
自己能逃的地方就只剩旁边的房门了。
深月连滚带爬地冲了进去,紧接着拴紧房门。
这是以玻璃隔开的吸烟室。
她往后挪动脚步,一边四处张望。
这房间并没有其他出口,唯有一张长凳跟一个烟灰缸。
也没有似乎能充当武器的东西。
不过即便有刀有枪状况也不会有多少出入。
毕竟以深月的腕力来讲充其量也就是吓唬吓唬别人罢了。
以不知畏惧的丧尸作为对手的话可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房门是无需钥匙的内开型,只要扭动门把就能轻易打开。
一具,两具丧尸贴紧房门,一脸着急地想要冲进房内。
那对负伤的白浊眼眸狠狠地紧盯着自己。
玻璃上宛若被赤色的油漆涂刷过般,染上阵阵血迹。
无线电机此时响起。这一路上自己都将其紧紧握住在手中。
『拉响警报的家伙,你听得见么!我们到码头了!你会来跟我们汇合的吧!?我们这边也会想你靠近的!多久我们都会等你的!』
正是社长那充满焦躁的声音。
自己想要回点什么,却又察觉到自己没什么可以说的。
他们肯定会深信自己能与他们汇合的话语,肯定会等候自己到最后一刻的。
深月仍旧紧握住无线电机,始终站在原地。
房门正苦苦支撑着丧尸们的压力。
即便自己想要夺门而出,在此之前尸群们也肯定如雪崩般涌入室内。
自己完全想不出有任何可以付诸行动的方法。
该是为了船那边,告诉他们自己放弃逃离了吗。
自己的心也随之渐渐被恐怖所支配。
(我不要!)
我不想死。
粘稠漆黑的恐怖,由自己的意志力所击溃。
来赌一把吧,深月集中全身的力气打算从房门逃脱。
而此时,门外传来一声爆响。
其中一具贴在玻璃上的丧尸,被这冲击所抛飞。
是枪声。
又一声爆响。
剩下的两具被一同击飞。
玻璃上泛起处处白色的裂痕。
通道深处,冒出了一个人影。
他依旧肩上搭着个挎肩包,拉动手上霰弹枪的护木,从口袋之中取出弹药筒进行填装。
就这么缓缓地走来,接着拉开吸烟室的房门。
“……”
由于昏暗无法察觉出对方的表情。
这人拔掉挂在耳上的耳机,也没给深月说些什么的时间,就这么强硬地牵着她的手走了出去。
正是雄介他人。
走廊的声响愈发嘈杂。看来是对枪声有所反应了吧。
雄介依旧木无表情,像是拖着深月般继续走着。
不禁让人觉得他似乎在生气。
“那,那个!”
雄介略微将视线往下投,接着抢过深月手中紧捏着的无线电机。
接着就这样将其凑到嘴边,以严肃的声音发送信息。
“听到吗?把船开出来。靠在里头公园那岸边。我们那边汇合。”
『什……是武村吗!』
“我会打灯信号的。注意看好咯。”
中断通信,回头望向深月。
“这样就行了吧?”
“……是,是的……”
就这么被雄介那硬朗的手紧紧捏住,跑了起来。
自己还以为他已经是离开市政府的了。
自己那小脑袋完全跟不上事态的变化。
轻飘飘的,就连脚跟都有些站得不太稳当。
随后就从后门的通用路那,穿到了公园。
四周一片昏暗,也不知林荫处何时会蹦出具丧尸。
即使是如此危险的状况,自己却也没有那个盈余去感受不安。
雄介似乎非常清楚目的地在哪儿。
不见他脚步有任何踌躇,便是一路沿着汇合地点走去。
最终映入眼帘的,是那沿河的人行道,也正是市政府内的人常来这儿汲水的地方。
那被条绳子牵着的水篮子,如今就这么挂在栏杆上。
看来是打算让深月利用这条绳子,与河面上的船只进行汇合。
她不假思索地便向雄介问道。
“为,为什么你会知道呀?”
自己正是由在给水班里头工作时的记忆,才突然想到这个方法的。
尽管危险,可要让全员生还下来的话自己认为除此方法以外别无选择。
这也是只存在于深月脑海当中的计划。
“你不是很常去打水么”
这简单在理的一句话,在这一瞬间,让深月说不出话来。
那是个不止对话,就连面都基本没能碰着的时期。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知道。更是了解我的。
这个念头,更是让深月说不出话来。
遥遥远处,游船的引擎声渐行渐近。
雄介右手架住霰弹枪,不住地警戒着四周,左手摇动手电,给船只打去信号。
大概是察觉到这边了,游船,以及其所牵引的台船,亦都慢慢向岸壁靠近。
台船就像是于水面漂浮的浮箱般,上头人员密集的状况更是让人看了觉得危险万分。
雄介用手将绳子捆在深月腰上。
为了不会一下子掉下去,绳子更是缠在了栏杆上,藉此增大摩擦。
雄介拦腰抱起毫不抵抗的深月说道。
“要下去咯。要紧紧握住绳子啊。……别再胡来了喔。”
脑袋里想不出要说的话。
只得照他说的那样紧紧握住绳子,越过栏杆开始降落。
雄介手上操控的绳子一松,脑袋上的河岸便渐渐远去。
船上的射灯一直集中在深月身上。
尽管绳子显得有些不安稳地摇来晃去,可下方台船上则是有好几双手伸得直直的,将降落下来的深月牢牢托住。
作为缓冲材料的旧轮胎蹭到岸壁上,灰暗的水面掀起阵阵浪潮。
尽管这状况让人不寒而栗,可深月她,却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头顶的雄介。
就连在操舵室掌舵的工藤也好,还是从甲板探出身子的佐佐木也罢,亦或者是在台船上不安地相互偎依的难民们,全都,将目光投至伫立在黑暗中的雄介身上。
“武村!你也下来吧!”
社长吼道。
听到这简洁的话语,雄介不禁苦笑着望向社长。
“我不是都说过了有些麻烦的家伙在么!要是被那帮家伙追到山上的话可就真的玩完了!更何况你们这速度不也上不去么。”
要只是游船的话倒也没什么,可现在则是还要拖曳多一艘台船。
基本上速度就没多快。
“就由我来给你们拖住它们吧”
雄介将霰弹枪搭在肩上,将视线投向远方的市政府大楼。
在船上所有人的注视下,雄介他,朝着已成尸群巢穴的场所,淡泊地转身迈出了步。
随着他远离河岸边,他的身影亦渐渐无法望见。
像是追溯着已经消逝的幻影般,深月呆然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大声喊道。
“……我,我会等你的!这生这辈子我都会等你的!”
这把声音在无人的岸壁之下,响彻河面后又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