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在不断向着巫妖女孩身后退去,然而前方还是没有任何影子,“不要走!亨弗利,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巫妖女孩勉力地向前伸出手去,美丽的脸庞上满是惊恐凄然的神色。
然而,没有人回答她。
跌跌撞撞奔跑在草原上的她终究还是失足摔倒,眼前一片黑暗。
“亨弗利……”
黑暗,依旧是无边的黑暗。
“是你么……”
仰躺在自己睡床上的褒曼低声询问着,“站在那里的,是戴斯·蒙德吧?”
没有回答,在卧室门口不远的地方,机关管家的黑色斗篷仿佛和卧室中的阴暗融为了一体。
“我应该跟你说过……”褒曼摸索着伸出手去,在床边的矮柜上摸到自己的墨色水晶眼镜。
在戴上眼镜的同时,她缓缓支起曲线美好的上半身。
反正这是在一名机关憎恶面前,即使穿着睡衣仪容不整也无关紧要。
“不准进入我的卧室。”
“褒曼小姐……”机关管家的答复终于出现了,“您的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魔界的两个太阳已经准时升上了天空,笼罩在阳光下的别墅今天却出奇地寂静。
餐厅里,一杯犹自冒着热气的咖啡摆在褒曼的手边。
巫妖小姐正在随意挥动着刀叉,摆弄着自己餐盘中那两只火候恰到好处的煎蛋,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也在不时响起。
“昨天……我应该已经把你开除了吧?”毫无胃口的巫妖小姐终于开了口,但是却没有人回答。
往日机关管家站立的地方,此刻分明是空荡荡的。
“不在么?”别墅的女主人疑惑地自言自语着。然后,她就听到了依旧完全没有任何熟练感的钢琴声。
握着餐刀的白皙拳头重重地砸在餐桌上。褒曼毫不犹豫地立刻起身,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径直朝着创作室的方向冲去。
站在钢琴前面缓慢弹奏的,果然是机关管家戴斯·蒙德。
褒曼小姐愤怒地想要随手抓起件东西就丢掷过去,可是创作室自从被机关管家仔细整理过之后,地板上已经没有了往日那些零散的乐器。
因此女主人摸索了半天也一无所获。
“我警告过你,不准再碰我的钢琴!!!”
“褒曼小姐,请您稍微拨一点时间听听看。我自觉比之前略略进步了那么一点……”机关管家并没有回头,水晶手指们也没有停止下来的意思。
“进步?”
之前的冷笑再度浮现在褒曼的嘴角。
“你是说进步?!对你们这种机关憎恶来说,所谓的进步也不过是躯体接受法术的指挥日趋合拍,能够照着曲谱上的指示弹出更机械的音符罢了!”
机关管家显然没有被褒曼的评价所打击到,他的声调依旧平静。“我一直在尝试着把您哼唱的那段曲子弹奏出来,您现在可以听听看……”
戴斯·蒙德并没有来得及说完这句话,因为一把水晶小号已经贴着他的头部飞了过去。
“你制造出来的那些噪音根本就不叫音乐!”褒曼不知何时已经摸到了专门摆放乐器的位置,刚才那一下就是她顺着声音来源丢出去的。
“那种声音!”
伴随着巫妖小姐愤怒的吼声,一具同样是水晶材质的低音提琴也被重重地推倒在地上。
“只要把有关资料输入记忆核心,然后敲打出来的东西就能称得上是音乐么?!”
水晶小提琴被拎在褒曼两手之中四下挥舞着,撞击着周围各种乐器。
不时有身躯庞大的乐器倒在地上,也不时有小型一些的被频频击飞出去。
“那种东西算得上什么狗屁?!”
在魔界一直以温文典雅着称的巫妖女性口中居然吐出粗俗的脏字,或许已经足够称得上是新闻了。
但是此刻的机关管家显然不会在意这一点。
他只是被迫停止了自己的弹奏,试图用语言来阻止陷入暴怒状态的女主人。
“您这样情绪不稳定下去,那些乐器可能会被您损坏的。”
“哈哈哈哈……”一片狼籍之中,褒曼那原本苍白的脸上由于运动过度,呈现出一抹不自然的殷红。
“乐器会损坏?你是想保护你的水晶同类么?”
别墅的巫妖女主人开始慢慢把身体转向自己的水晶机关憎恶武士管家,“真是伪善!你在战场上亲手毁灭过多少你的同类?在这个创作室里的所有乐器加起来,恐怕还不如你在一场战斗中破坏数量的零头吧?”
“能否请你把斗篷掀开?”
水晶小提琴的琴弓径直指向机关管家的方向。
“我并不是没有打听过你的来历,所以你尽可以放心把那斗篷打开,让我看看你身上那些丑陋的武器吧。让我看看你用这具纯洁无瑕的水晶躯体到底杀过多少你的同伴!”
机关管家慢慢地站直了身子,慢慢地低下头,但是却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
褒曼脸上的那抹殷红更加鲜明了,嘴角的冷笑也是,“哦?完全没有反抗意识么?像你这样功勋卓着的杀戮兵器,也会被输入无论受到怎样侮辱的情况下,也必须乖乖对主人保持尊重的指令么?”
没有回答。
“说起来,之前输入到你记忆核心的资料里,有没有提到过我的性格中有暴躁易怒这一项呢?如果没有的话,看来你很需要我把相关资料都给你补充齐全喽?”
“这样也好,正好让我来告诉你那些魔法工会里绝对不会给你输入的资料吧!那些关于我为什么会在梦中哼出的曲子,那场持续了几十年的噩梦……哦不,准确来说那不是梦,应该是在几十年前真正发生过的,我在偶然机会踏上爱琴大陆时发生的事情。”
没有回答,机关管家此刻只需要摆出倾听姿势就好了。
“你应该很清楚,并不是所有在魔界的巫妖或者银瞳都能生活得很好。我的本名并不叫英格丽·褒曼,那个代表着某个破落贵族的名字早就记不起来了。从我记事的时候起,我的父母早就不在了。我被寄养在一家同样不怎么光鲜的银瞳家里,褒曼这个名字就是他们给我起的。”
巫妖小姐脸上的神情此刻已经完全转化为黯然之色,“我从小身体就弱,得过各种各样的病,所有巫妖都该擅长的简单法术由于体质原因,我全部都掌握不了。我的眼睛从那时起就不怎么好,也没有多少小孩肯跟我一起玩,我当时唯一的兴趣就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唱歌。”
“不……应该说还有一个人肯搭理我。那就是银瞳家的小少爷亨弗利·鲍嘉。即使他当时还只是个跟我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孩子,出色的相貌令他在银瞳这种盛产美男子的种族里也格外出众。他身边从来不缺各种年龄的跟班,不管男孩还是女孩,都喜欢跟他一起玩。即使他家不是什么显赫的贵族,可他的身边却从来不缺乏人气。”
“所以我完全想不通,像他那样优秀的人为什么偏偏总是喜欢和我在一起。亨弗利喜欢和我一起唱歌,一起在傍晚日夜交替的时候对着天空发呆,约定以后要一起去爱琴大陆的夜里数星星……”
“当然,这种毫无价值的交往很快就被他的家人察觉了。亨弗利是他们恢复昔日家族荣光的唯一指望,这样的无价之宝怎么能和我这种垃圾女孩混在一起?所以很快我就被这家人送到了另外一块大陆上的收容所里。呵呵,为了断绝亨弗利的不当念头,他们当初还真舍得花本钱啊……”
“在那种人生地不熟的收容所里,体弱多病的我被欺负是家常便饭。还好我总算是个巫妖,倒也没真正受到什么生命威胁之类的事情。只不过由于环境太差,不时发起的高烧越来越伤害了我的眼睛。”
“在那种情况下,唯一能够给我安慰的只有音乐。那个收容所是位大贵族开的,里面的女孩子总有机会进入那贵族庄园担当一些简单的劳役工作。庄园里有一架钢琴,是用来在盛大机会中显示主人艺术气质的东西。虽然需要演奏的场合不太多,但也正因为如此,更加需要细心的保养。我很幸运地得到了那份工作,也因此第一次接触到并非水晶制成的乐器。”
“平时练习和负责演奏钢琴的,是那贵族家庭里的某位庶出小姐。她的名字我现在也不记得了,不过她也应该早早嫁人改姓了才对。因为她的身世严格来说不怎么见得了光,如果没有弹钢琴的一技之长,恐怕早就被送到其他贵族家庭里担任和亲道具了吧?恐怕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没有像其他贵族一样盛气凌人。我在琴房当杂役的时候,也没少受她的照顾,甚至可以说我的钢琴启蒙教室就是她。”
“我本来以为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那次庄园里照例举办酒会,由于人手不足我被临时调去担任招待。”
“然后,我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