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落雁目送他们两人离开,心中起伏不定,方才杨子侃侃而谈,治国方略信手拈来,绝非凡俗之辈,而他武功也颇为奇怪,那套刀法来来去去的十几招,再无别种变化,但他内力修为却极是奇怪,沈落雁竟看不出他深浅,虽然还不强大,但却好像有种用之不尽、取之不竭的奇异特质。
如此文武全才,实是比勇武的将领更胜一筹,沈落雁不愿放弃,不过,最令她感到奇异的,还是这人的眼神,相貌平平,但眼神却清澈晶亮,难以形容,令人一见难忘。
沈落雁忽然想到他自信满满的说要自己做他老婆,不知怎么,心中竟生出一丝波澜,她媚态百生的一笑,自言自语道:“你输定了,杨小风。”
杨子和秦叔宝奔出三里路,上了一座山丘之顶,后方群峰连接,前方则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泗水在左方五里许外流过,穷山荒野,不见人踪。
秦叔宝在草地上坐了下来,道:“先休息一会,我们商量一下对策。”
杨子笑着坐下,道:“秦兄,你猜沈落雁为什么这么有把握,竟敢放我们走,还豪言壮语说能捉我们三次。”
秦叔宝皱眉道:“她是李密手下第一谋士,智计过人,既有把握再活捉我们,必非虚语。我们就和她玩玩,先来一招分头逃走,教她不能兼顾,好乱了她阵脚。”
杨子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唐初名将,怎么舍得就此分开?踌躇了一下,道:“沈落雁手下能人不少,怎么可能就她一个人来追踪我们?”
秦叔宝心忖有理,他虽是一代名将,却不以智谋见长,呆了一呆,问道:“杨兄弟,你比我聪明,你拿主意吧。”
杨子早知道沈落雁的把戏,他记得大唐双龙里面的这一桥段,那沈落雁暗中洒下了无色无味的花粉,让经过训练的猎鹰追踪,这样一来,他们望哪里逃都尽在沈落雁的掌握中了。
“秦兄,你仔细看看你的衣服上面可有什么不同。”
秦叔宝一怔,细看之下,果然发觉衣裤之上沾了些细若微尘的粉末,若非全神留意,极难察觉。
秦叔宝惊呼道:“怪不得沈落雁这么有把握!搞这种把戏!杨兄弟果然机智慎密。”
他伸手便要脱去衣衫,杨子伸手拦阻,道:“她把话说得那么满,恐怕不止是这一手,说不定还有人在暗中监视。”
秦叔宝四下张望,却不见人,奇道:“似乎没有人。”
杨子微笑道:“既然我们窥破了她的诡计,就有办法逃脱,她不是给了我们两日么?秦兄,此地距离最近的城镇远不远?”
秦叔宝道:“此地距离彭城有六七十里路,杨兄弟你有何计策?”
这秦叔宝年岁大约在二十四五岁之间,乃是一军之将,统兵打仗,虽然非是智将,却也小有谋略,但他却因起先杨子和沈落雁的那番话,对杨子很是敬佩,刚刚更是一口道破沈落雁的手段,更加服他,是以事事问他。
杨子笑道:“这太简单不过了,咱们就去彭城,寻间澡堂,洗得干干净净,再剃去些头发,这些粉末还能留得住?咱们舒舒服服的大吃一顿,不醉无归!坐等沈落雁那小妞儿当我老婆!”
秦叔宝大笑起来,道:“我们现在就走么?”
杨子沉吟片刻,道:“秦兄,我敬重你是个磊落汉子,我不想骗你,其实我不叫杨小风,我真名叫作杨子。”
秦叔宝笑道:“杨兄弟哪里骗我了,你只是骗沈落雁那婆娘罢了。”
忽见他伸手按在脸上,慢慢的揭下一层薄薄的皮儿,愕然相望中,见到一张英俊得无可挑剔的脸,瞠目结舌,惊叹道:“杨兄弟……你……原来你生得这么好看。”
秦叔宝年纪不过二十四、五岁,但常年的军旅生涯导致满脸风霜,显得较为出老,加上颧骨高起,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就显得细长了,虽然不算丑陋,却也平平无奇,若非身材雄奇,魁梧威风,实是卖相不佳,他见杨子俊秀异常,举止高雅脱俗,不由得自惭形秽。
杨子见他有些局促,笑道:“秦兄,人的外表只是一张皮囊而已,很多人貌美如花,心如蛇蝎呢。”
秦叔宝性格爽朗,片刻间便释然,点头道:“你是在说沈落雁那婆娘么?”
杨子笑道:“我怎会说自己将来的老婆呢?秦兄,现下该有两三个时辰就天黑了,不如我传一门练气之术给秦兄。”
这秦叔宝性格憨直忠勇,杨子已经有了初步计划,去洛阳救人,多一个帮手也就多一份助力。
秦叔宝却是瞠目结舌,道:“杨兄弟,你说练气之术?”
其时,各门各派的武功,尤其是内家真气的修炼法门,都是不传之秘,哪有人会好像派粥施饼子一样问你要不要学武功的?
杨子点头道:“我看秦兄枪法精奇,法度森严,刚才对上沈落雁那样的高手也不遑多让,假若能以内力辅之,成就应该更高。”
秦叔宝霍然站起,肃然施礼道:“杨兄弟,承你的情,秦某感激不尽。”
杨子也站立起来,道:“秦兄无须客气,我和秦兄一见如故,真心的想交你这个朋友,你若再这么郑重其事的跟我道谢,那就是瞧不起我了。”
秦叔宝性情直爽,洒然一笑,一只蒲扇大的手伸了出来,杨子和他互击一掌。
当下,杨子将傅君绰传授的九玄功法转授给他,秦叔宝虽然早已过了学习内家真气的最佳年龄,但他早年也曾跟同僚学习过运气之法,已有些基础,加上九玄功法乃是高丽奕剑大师傅采林的绝学,秦叔宝获益匪浅,心中对这位初认识便肯倾囊相授的杨兄弟更是心存感激。
杨子和他吃过干粮后,便在小山顶上寻了个隐蔽之所在,各自练功,清晨还未天亮之际,杨子霍然起身,唤了秦叔宝下山而去。
他轻功造诣已然有了不俗的火候,带着秦叔宝一路疾行,他们沿着泗水河段行出三十里许,忽见一个渡头,停泊着一艘小渔船,两人对望一眼,均是欢喜。
因战乱的关系,泗水河道几乎没有船只经过,难得有一条小船,怎不喜出望外?
临近时,只听船篷内传来打鼾声,一个老渔夫面朝天躺着,睡得正香。
秦叔宝正要唤醒老渔夫,杨子却是伸手阻拦,心中一阵冷笑,此间正是上午,渔夫不打渔,却在这里睡觉,难道他不用讨生活?
沈落雁安排下这人,看来正是身上的粉末所致了,杨子拔出豁口的佩刀来,假装压低声音向秦叔宝道:“秦兄,这老头儿说不定就是沈落雁的人。”
紧接着向他打了个眼色。
秦叔宝会意,将长枪往船壁上一靠,抽出金锏,恶狠狠的道:“宁可我负人,莫要人负我!”
跳了过去,一锏砸去。
金锏硬生生的在那老渔夫的胸口止住。
杨子哈哈一笑,道:“应该不是了,我们唤醒他开船吧!”
这时,鼾声忽止,老渔夫被惊醒过来,睡眼惺忪的坐起身,见到船上来了不速之客,一声惊呼,由船篷另一边钻到船头,大叫:“有强盗啊!”
然后手颤脚抖的爬到岸上,没命的走了。
秦叔宝见他消失在岸旁的林中,笑道:“看来真的不是那婆娘的人。”
杨子嘿嘿一笑,道:“秦兄你为人太忠厚了,我看他一定是沈落雁的人。”
“杨兄弟何以如此肯定?”
杨子道:“沈落雁说,两天捉我们三次,这已经就过去了一整晚了,还有一天半的时间,若她还不出手,哪里来得及?你再想,这大好的晴天,老渔夫不去打渔,却在此睡大觉,你觉得这有可能么?”
秦叔宝觉得有理,但却仍是发问道:“渔夫睡觉,或许因为他昨晚酒醉也不一定吧?”
杨子淡淡的一笑,道:“如今正是乱世之秋,寻常老百姓有几家能吃得饱饭的?还有闲钱喝酒?还有闲心睡觉?”
秦叔宝欣然道:“还是杨兄弟心细,我们现在怎么办?”
杨子得意笑道:“既然是人家馈赠,我们不收也太不识抬举了,秦兄会操桨驾船么?”
秦叔宝腼腆一笑,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杨子笑道:“那就由小弟来操桨吧!请秦兄斩断缆索!”
枪尖银光一闪,绳索立断,小船顺着水流飘去,杨子举桨便划,岸上那老渔夫从林中走了出来,放声叫道:“强盗抢船啦!强盗抢船啦!”
“这个白痴,还在装蒜!”
杨子笑骂一声,道:“秦兄,我想我们俩已经打乱了沈落雁的部署了,不过,我们身上仍是有粉末,她始终能追上我们,说不定下一张网就在前面等着我们,所以我们得和她比快,我教你划桨。”
秦叔宝赞道:“杨兄弟运筹帷幄,倒真的和那婆娘天生一对。”
杨子哈哈一笑,忽然心中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倘若自己先前接受了杜伏威的邀请,现下有秦叔宝帮忙,届时再把李靖邀上,沈落雁又成了自己老婆的话,说不定还真的有些机会问鼎中原哩……
正满脑子YY时,秦叔宝忽然惊呼道:“你看!”
杨子转头瞧去,只见岸上的树林里,那老渔夫行走如飞,迅速离去,同时还有好几个矫健身影四下里跟在那老渔夫的身后。
秦叔宝啧啧摇头,执桨在手,道:“我们要加快了。”
杨子笑着点头。
他和秦叔宝飞快的划起桨来,那秦叔宝整夜修炼九玄功法,此时力量更增,小渔船也行得颇快,此时距离彭城还有四十几里的水路,若无意外,两个时辰之内应该就能抵达。
只是走了不久,杨子忽然见到一只蓝色羽毛的小鸟在上空盘旋飞翔,心中一动,道:“秦兄你看!那应该就是沈落雁追踪我们的法宝了。”
秦叔宝一震,道:“我们身上有这些粉末,肯定就是给这受过训练的鸟儿辨认,像猎鹰般助猎人追捕猎物。所以现在我们就算用布把整个人盖着,又或脱去衣服,仍瞒不过鸟儿的眼睛,因它已认准了我们。”
杨子眉头微蹙,道:“我有个法子,不若秦兄你继续划船前往,我藏入水中,一先一后分开走,那扁毛畜牲见两个目标变成一个,看它怎么追!”
秦叔宝咋舌道:“水中?你想游水去彭城?”
杨子笑道:“秦兄放心,我练的内功比较特异,在水里无须换气,除非鸟儿能飞到水底来,只是不知道会否有船经过让我搭个顺风船,否则游去彭城,一定累死我。”
秦叔宝听他说到在水里不须换气的内功,眼中露出羡慕神往的神色,道:“也好,我已经懂得划船了,去彭城还是没问题的,不过杨兄弟你自己要小心。”
杨子点头道:“你若先到彭城,立刻找间客栈住下,我自然会去找你。”
两人商量了一阵接头的事宜,杨子离船潜入水中,秦叔宝奋力划船离开,不一会儿,果然那只蓝色怪鸟在上空盘旋几圈之后,发出一声鸣叫,再望空冲去,消失不见。
秦叔宝大喜,暗道:“杨兄弟又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