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血镜踪处得来的消息果然不妙。
想不到休·比林斯武督等行弈小组的人员竟然在“妖莽幽坑”失踪了!
同时失踪的当然还有导游人员,甚至包括后去的寻奇等。
只不过相对于行奕小组这样在熠京官方名单上特别备案的重要人物来说,他们的安危就算不上什么了。
血镜踪是来与天开语商量应该怎么办的。
因为这个时候,在他的心目中,天开语已经成了月亮城和杏林双方的中心人物。
在那个神出鬼没的离字凄大老至今都未现身的情况下,凡事由天开语做主是最稳妥的做法了。
在经过与好友叶绪长青形成共议后,他便决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尽量迎合月亮城方面的要求。
这样做的好处,一是可以持续稳定杏林的局势;二是可以令他在离字凄大老面前留下一个良好的印象——对于天开语,虽然、心中佩服羡慕有加,但毕竟其远逊自己的年岁,是一道横亘在心中的坎。
向离字凄大老这东熠的武道前辈讨教武道,他完全可以心悦诚服,可向天开语……
刚才在宴会前,他已经吩咐手下对卓楚瞑一行过去几天的行程进行了调查,发现他们的第一站竟是盗城“大罗地特市”,也就是说,他们似乎是在沿着天开语经过的城市进行的“访问”。
如果接下来的访问行程也是如此的话,那就足可表明一件事:月亮城正在藉“访问”征服每一个拥有相当军武实力的地方。
血镜踪在向天开语叙说“妖莽幽坑”的事情时并未回避卓楚瞑,这是因为他知道卓楚瞑与天开语的师生关系相当的密切。
卓楚瞑虽心中震惊,但却没有表露出来特别的异样反应——有师尊在这里,哪里有他开口的资格呢?
天开语对卓楚瞑的表现十分满意。
学会适当的沉默,正是一名领袖应当具备的基本素质。
说也奇怪,在听到血镜踪亲口说出休·比林斯及发红萼等遇到意外之后,天开语原本不安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似乎是一个结果得到了验证,便应当进入下一步程序一样。
——现在既然那不祥的预兆已经成为现实,那么下一步的程序,便是如何化解,天开语在心中默默地盘算着。
望着因回避而离开到远处的卓映雪关切地注视着自己这边,天开语先向她报以一个温柔的微笑,传递出“没有什么”的信号过去,然后转回血镜踪,面色平淡地说道:“凡事都会有意外,只不过凶险程度不同而已。我想血堂首既然已经有所安排,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停了一下,目光转向仍处在轻松气氛中的人群,他继续道:“眼前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先把月亮城的客人接待好,其他事情,就按照正常的处理流程办即可。”
血镜踪脸上不禁露出惊异之色。
他没有想到这天先生年纪轻轻,非但武道修为深不见底,便是为人处世也是如此地老练周到!
其实他之所以前来征求天开语对休·比林斯武督一行失踪的处理意见,皆是因为一来天开语乃行弈小组的成员之一,与行弈小组每个人都有密切的关系,此事有必要第一时间通知他:二来天开语明摆着是月亮城众人的真正首脑,若杏林需要全面投入紧急处理行弈小组失踪事件的话,势必会影响接待月亮城宾客的工作。
但如果天开语有了明确的态度,那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然而血镜踪却知道一个事实:失踪事件已经发生,而寻奇天座等也相继不见,这说明此事非是短时间便可解决的。
当前最理想的处理方法,便是密切关注、周密调查,争取获取一切有用的信息,从而为营救事宜做好充分的前期准备。
——想不到这天先生居然表现得如此镇定,丝毫不为变故所动的样子,果然不傀是与离字凄大老齐名的人物!
不知不觉中,血镜踪开始对天开语的处事能力生出了敬服。
“不过我要随时了解事态的每一个进展,还请血堂首协助提供。”天开语继续说道。
“那是当然,‘妖莽幽坑’那里一有情况,本堂一定第一时间告知先生。”血镜踪连忙应承。
“目前整个‘妖莽幽坑’的周围都已经悉数戒严,而唯一的出入口也被严格看守,只要有异状,一定会有最快速的回报。”他接着简单描述了一下有关安排。
三人正说着,叶绪长青走了过来。
“啊哈,看来镜踪跟我们的贵客聊得很不错嘛!”展现着一脸亲和的笑容,叶绪长青端着一杯饮品插到了三人中间。
“当然,有血堂首的盛情,大家都很开心呢!”卓楚瞑不咸不淡地笑应道。
“那是镜踪应该做的。”血镜踪忙谦逊道。
“其实在‘军武教父’和叶绪长官面前,我们这些人都是晚辈。如楚瞑在言行方面有不当之处,还请两位多多包涵了。”卓楚瞑立时陪着客套起来,显得很谦虚的样子。
“哪里哪里,似卓将军这般的青年才俊在整个东熠也没有几个,我们这些老家伙都落伍啦,今后在东熠还得靠卓将军的照顾啊!”叶绪长青显现出长袖善舞的政客面目,打着哈哈奉承卓楚瞑道。
“叶绪长官太客气了,其实楚瞑应该向您学习如何治理管区的经验才是啊!这次到贵城,楚瞑一个重要的任务便是学习呢!”卓楚瞑也虚情假意地回道。
“哈哈,卓将军又说笑了。有离字凄大老在月亮城坐镇,我们这种糟老头子又算得了什么?”叶绪长青眼中迅速闪过一缕隐约的嘲讽,夸张地自谦道。
“不错,大老一心修习武道,修为当世无双,军辖政治也罕有能及者、楚瞑在各个方面实在是差得太远。虽说受益良多,但仍无法企及一、二……”卓楚瞑听出叶绪长青话中暗讽其并非依靠个人真本领爬上高位之意,却没有丝毫的不悦之色,反而立刻睑现恭容,认真地承认了这一点。
“不过——”话锋忽一转,他目光陡现精芒,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叶绪长青,说道:“叶绪长官想必也知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常言吧!”
叶绪长青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
虽然心中仍愤忿不过,想继续揶揄两句,但张了张嘴,想起了血镜踪同自己交谈的情景,于是话到嘴边变成了:“呵呵,卓将军果然与众不同。现在似将军这般谦虚好学的年轻人真是不多了——杏林随时欢迎卓将军的到来。”
卓楚瞑笑咪咪道:“那楚瞑在此先谢过叶绪长官了。”
二人正笑里藏刀各怀鬼胎地说着话,天开语忽打断道:“你们好好聊聊吧,我先到别处走走。”说毕便礼貌地点头笑笑,叶绪长青忙笑脸相送。
对于这些政客的伎俩,天开语实在是再熟悉不过,自然知道在那虚伪客套的假面下,真正有作用的,却是各自拥有的实力。
很明显的,卓楚瞑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上风,而叶绪长青也在不断地讨价还价,以期最大程度地保留原有的利益。
血镜踪紧跟在天开语的后面也离开了。
不知为什么,听到好友与卓楚瞑那样的对话,他忽然之间有种气闷的感觉;他感到,与那超然绝世、达到人类精神肉体极限的武道境界相比,自己长期以来陪伴好朋友所做的一切,简直就是一场儿戏——自己居然白白地浪费了这许多的大好时光!
比较月亮城大老离字凄,血镜踪心中更是隐隐地后悔。
如果自己能够沉下心来,也学大老那般蛰伏百年潜心修习,或许也会达到他和天开语那样的造诣吧!
想到天开语,他有些敬畏,更多则是迷惑地望着那高大雄伟的背影。
——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能够在如此年轻的时候便已经达到了无数武者梦寐以求的至高境界?
难道这就是新元科技一直在用“科学数字”统计否认的“天才”人类吗?
血镜踪当然如同当时的卓映雪一样,也对天开语进行了背景调查,只可惜并未得到更多的资料。
按照那种平常的家庭环境,天开语根本不可能接触到可以导致其在武道修为上突飞猛进的诱变因素。
虽然资料中显示天开语那曾经有些特殊的童年及在坡克级同学中的优秀表现,但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因为像这种看似“稀奇”的例子比比皆是,并不罕见。
——那么原因就应该是在那个军方的秘密基地了。
——可是为什么随行的行弈小组,其他人却没有表现出特别之处呢?
“血堂首,那个‘妖莽幽坑’的旅游线路从未变动过吗?”前面忽传来天开语低沉的声音,一下子打断了了血镜踪的沉思。
“哦……没有,自从两百多年前那次大规模失踪事件发生后,‘妖莽幽坑’就再没有公开开放过,所有的旅游、研究都仅限于固定的路线和景点。本堂来到这里后,也未改变这个规定。”血镜踪如实答道。
“难道是情况发生了变化?”天开语不禁喃喃自语道。
那次事故,他当然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他还是名行事特立神秘的考古学家,曾对那个“妖莽幽坑”进行过暗中的考证,而且还是在事故发生之前,因此对“妖莽幽坑”有着相当程度的了解;而在后一世“霸”的身份时,他又去过一次,当然这个时候杏林对“妖莽幽坑”已经实行了严格的管理和开发。
“听说,在那个‘妖莽幽坑’,曾经出现过神秘的力量?”天开语在一根巨硕的厅柱前停下脚步,问道。
“这个……呃……怎么说呢?的确是有很多这方面的传言,不过都是未经过严格考证的……”血镜踪迟疑着道。
“难道脑波映射也没发现什么吗?”天开语哂道,脸上露出微讽神情。
“脑波映射的确发现了不少东西,不过……”血镜踪顿了顿,斟酌着道:“那些图像虽然都很清晰,而且感觉相当的真实,但是……”血镜踪沉吟了一下,皱眉道:“在总共四十一批三百来人的纪录中,所有看到过的人,留茬脑中的印象却没有一批相同,而且有些图像甚至根本就不是人类的样子,还有一些,虽然形象类似,但却更像神话中描绘的形貌——比方说,有的人耳朵长长的,就像精灵一样;更有的还生有长尾!先生您说这可能吗?”
天开语登时心脏剧跳几下!
——精灵?
——难道说是典兰和狱炼豪一族吗?
“不错,这些的确都是上古旧元时代传说中的形象。”天开语点点头赞同道,心中却在暗暗思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果真的是典兰和狱炼豪一族的话,那么这个奇怪的种族一定在这世界上出没了很久……他们在找什么呢?
那个手卷究竟记载着什么呢?
联想到典兰和狱炼豪竭力掩饰自己的身份,不惜牺牲正常的生活而终日奔波在暗处的情景,天开语不禁心中暗忖。
——从他们的情况来看,这个种族虽然在这世界上出没了很久,但行动一定都是这样神出鬼没,所以尽管有人看到,但却不过是极少数。
——然而按血镜踪所述,在“妖莽幽坑”附近,这种大异常人的族类却出现了较高的频率,这又是为什么呢?
天开语想着,匆心中一动,暗道:这么说来,那个“妖莽幽坑”,便是连接典兰和狱炼豪那个族类生活的地方与现实世界的通道吗?
一想到这点,他脑中的想像力立刻空前地丰富起来。
——那么,所有失踪的人,不就有可能在不能自主的情况下,到了另一个地方了吗!
关于空间的转移,在新元世纪并不是什么新鲜的话题。
自从“时空曲面”提出后,人类在短时间内进行异地传送便不是什么大的难题,只是由于在民间运用这项技术的危险性太高,因此经过东熠西星两大版块大陆的高层一致决定,除去外层的空间领域,这项技术在地球严禁使用,故而尽管乘坐航空飞行器比异地传输的时间要长很多,但人类仍规规炬炬地遵守着这个禁令。
天开语的猜测是:“妖莽幽坑”很可能是类似可以寻找及发生“时空曲面”情形的这么一个地方。
在这个地方,人很可能因为空间的扭曲而在瞬间消失,并到达这世界的另一个地点……
“所以尽管表面上看来我们得到了不少的资料,但实际上却对于调查根本没有任何的帮助。”血镜踪苦笑道:“而且,更奇怪的是,我们用以探测‘妖莽幽坑’的设备,经常在那里面时不时地遇到波动不停的能量场——那些能量场的强度时弱时强,影响相当之大,导致设备不是失灵就是报废。所以在付出了很大代价后,我们逐渐摸索出了一条相对稳定的路线……”
“这条路线就是现在旅游者所走的,对吗?”天开语点头接过话尾道。
“不错,正是这样。”血镜踪点头道。
“不过尽管有危险,但‘妖莽幽坑’的景色仍然吸引了很多人呐!”天开语轻叹道。
“是啊,这地底的景色,的确是妙绝人寰:高山飞瀑、珍鳞异兽,简直就是另一个人间洞天。”说到这里,血镜踪停了停,望着天开语笑道:“先生可曾去过那里呢?”
天开语忙道:“没有啊,早就听说过,但是一直无缘游览。再说了,以天某区区一介行弈学员的身份,就算真的可以进到里面去,只怕费用也无法承担啊!”他打着哈哈笑道。
血镜踪面色一窘,讪讪道:“先生这话说得言重了。以先生的身份,只怕杏林想请都请不来。”
天开语笑笑,不欲在这方面继续与他纠缠,便转移话题道:“对了,血堂首,下午楚瞑他们有什么安排吗?”
血镜踪忙道:“下午安排了卓将军到敝处‘国手堂’参观,晚上设有杏林各界名流参加的宴会。”
天开语点点头,道:“那就有劳血堂首费心了。”
血镜踪凝眸望了天开语一眼,叹道:“天先生,血某实在很难相信,您在这等年纪,会有如此造诣。”
天开语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知他为自己为人处事的大度从容所折服,便笑笑不言。
“听说你是卓将军的老师,若非亲眼所见,打死血某都不会相信的。不过现在血某真正是心悦诚服。依血某看,先生对于人生阅历积淀之深厚,恐怕很少有人可以达到——血某在先生的眼中,看到了透彻一切事物的智慧。”血镜踪边说脸上边流露出由衷的敬服。
“是吗?”天开语不置可否地笑笑。
不过他心中却暗暗佩服这血镜踪的老辣目光——果然是在尘世间摸爬滚打了两百多年的枭雄人物,在看人观相方面自有其独到之处。
天开语这高深莫测的神态,愈发令血镜踪捉摸不透。
——难不成这天先生的实际年龄当真与眼前不符?
血镜踪揣测着,但随即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要知道,在新元世纪那无比严格的身份验证系统下,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隐瞒真实的身份而不为人知的——除非是那些长年见下得光的地下“暗住民”!
而这些人,更是不可能在各方面得到正常发展:首先是寿命方面,这些地下的“暗住民”因没有正常的医疗救治,因此平均寿命仅仅是一般东熠人的一半不到!
而这还是基于不少慈善机构的帮助下达到的;另一方面,由于缺乏正规有序的教育,所以几乎所有的地下“暗住民”都无法获得地面上人们所拥有的知识,就更不用说什么武道修为了。
——难道这天先生当真是天才?
血镜踪心中充满了困惑。
他暗暗决定,回头一定抽空专程到熠京走一趟,以自己东熠“军武教父”的名义,直接干预中央关于此次行弈的安排,并且了解一下天开语在基地的详细资料……
心中这么想,血镜踪表面上对天开语笑道:“先生下午可要与卓将军一同参观敝堂?”
话说完,却未得到天开语的回答。
一怔之下,血镜踪不解地望了望天开语——
一阵寒栗油然而生!
他发现,面前的天先生正以充满讥讽的目光注视着自己,那深邃锐利的眸子,似乎正撕碎了自己的脆弱防护,将自己的内心世界赤裸裸地一览无遗!
——天哪!难道说……
血镜踪突地在心中升起不祥之感:这天先生根本就能够透视自己的心灵?
——不!不可能的!
血镜踪本能地拒绝这个猜测。
以自己的心灵修为,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的精神控制力量可以踏进他的心灵世界半步的啊!
然而,眼前这天先生给予他的感觉,却千真万确是如此。
这种被人看透的体验,同自己在早年修习武道时,曾经被精神高手控制的感受一模一样!
——这……这是为什么?
心中恐惧着,血镜踪脑中忽然现出自己曾经窥视到的那一幕异象:在半空中,两尊充满神秘而强横气势的灵体……
他终于明白,在一个已经达到如斯修为境界的强者面前,自己的任何一点挣扎都是无效而可笑的。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样东西、一种力量可以撼动这种已经可以称之为“神”的人类。
因此,自己即便是查出了天开语的来历,对于天开语本人来说,又能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呢?
要知道,以天开语目前的力量,根本就已经可以左右整个熠京的政势走向!
更何况,还有一个更加神秘、自百年前就再未谋过一面的月亮城大老离字凄呢?
血镜踪感到自己的精神之塔在一瞬间彻底垮塌,如同一个婴儿一般,变得软弱无力……
借助字凄那“空”的力量,天开语轻而易举地洞悉了血镜踪内心发生的一切变化。
其实他的力量并不足以侵入血镜踪这等级数高手的灵识,但是有了离字凄,就一切都不一样了。
就在他与血镜踪对话的时候,脑中忽然响起了离字凄的声音,告诉他血镜踪正在算计自己,随即又以“空”的力量做为桥梁,令他获悉了血镜踪脑中的一切。
感受到血镜踪精神完全崩溃的情形后,天开语不禁生出怜悯之心。
——想不到一个超级强者,仅仅因为精神世界被人看透,便生出了绝望。
可想而知,这“心”对人的影响有多么大……
再回想起自己身为后世“幻梦大医者”时的情景,天开语愈发地感慨起来:真正支撑一个人的,其实就是信念。
无论这信念是什么——高尚、光明、可耻、黑暗,但只要拥有,这人便可“立”起来,便拥有了“人性”,便可称其为“人”。
他知道,如果现在不进行补救的话,恐怕从今以后血镜踪就会一蹶不振,而曾经威震东熠大陆的“军武教父”也不复存在。
“很抱歉,下午我就不作陪了。这几天来,有血堂首的关照,我对‘国手堂’已经熟悉很多——对了,血堂首能否安排一下,我想去‘妖莽幽坑’附近看看。”天开语避实就虚地答道。
他知道,令血镜踪挣脱这精神的淤泥,眼前最理想的方法,便是转移话题,重新调整他的思维灵活性。
“啊……呃……”血镜踪果然一下子没能回过神来,眼神迷惘地咿呀了一声。
天开语只好重复一遍自己的要求。
“哦,好……好好……”血镜踪仍一脸茫然地答道。
“那么,需要什么手续吗?”天开语只好继续提问。
做为后世的“幻梦大医者”,他很了解这种心灵的引导程序。
“手续?哦……”血镜踪的眼睛终于开始聚集,并且露出思索的神情。
“对。血堂首不是说过,‘妖莽幽坑’那里已经被严密看守起来了吗?”天开语将后一半话“我想进入那里应该有相对的手续才可以吧”留了下来,让血镜踪进一步地联想思维。
“哦,对对,是这样的,进入那里应该有相对的手续才可以。”果然,随着血镜踪将那另一半话亲口说出,他的神情已经不再呆滞,开始恢复正常。
天开语眼中掠过一丝笑意。
他知道,自己的催眠开始产生效力,血镜踪正在不知不觉中朝正常化转变。
当然,天开语更知道在这个时刻,血镜踪的精神空隙也是最大的,因此他便顺带着免费“赠送”了这“军武教父”一颗“心镜”的种子,以期让它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发芽、长大、开花、结果……
“血堂首的安排一向都是很严密的——呵呵,真不愧是东熠的军武权威啊!”天开语忽然说出了毫不相干的话来。
“喔——呵呵,天先生过奖了,血某与先生相比,还差得很远呢!”受到天开语突地来这么一下不轻不重的刺激,血镜踪登时一个机伶,完全清醒了过来。
而与此同时,从天开语幽深的眸海中射出的两道柔芒,更似一只无比温柔的手、一阵无限和暖的风一样,轻轻地从他的心灵抚过,令他重新感觉到这世界的勃勃生机。
看到血镜踪已经恢复正常,天开语心中得意地笑了起来——这血镜踪将会成为自己逆战天道的一枚极有用的棋子呢!
“好的,血某这就通知‘妖莽幽坑’那里的驻军,天先生可以在那里进出自如——不过先生最好是在有人随行的情况下前去,不然……”血镜踪的脑筋已经完全恢复了灵活,刚才的心灵阴影,已经在天开语那超卓的手段下迅速消散。
“那是自然。”天开语含笑道:“我不会做出让大家担心的事的。”
“那就好。”血镜踪也笑道:“那是否仍由安霏地座和眉眉夫人相陪呢?”
“这个……到时候再说吧,我想下午的参观,她们也要随行的吧!”天开语道。
“唔,的确是这样。有卓将军这样的贵宾参观,除却事非得已,‘国手堂’所有列入宿座的教员都要参陪。”血镜踪点头道:“所以,如果先生真要去的话,眉眉夫人倒是可以的,安霏地座就……”血镜踪补充道。
“那好,如果我去的话,就让眉眉相陪吧!”天开语笑道。
二人一边谈笑,一边在宴厅中穿行。
宴厅处处是笑语欢颜的人们,没有一个人知道,就在刚才,就在他们的身边,东熠大陆赫赫有名的“军武教父”经历了一场死去还魂的惊险之旅……
“先生,您刚才在血镜踪的脑子里……动了什么手脚?”脑中再次响起离字凄那娇美好奇的声音。
天开语不禁哑然失笑:这个字凄,真是婆婆妈妈的,什么都要问!
唉,看来她已经完全地进入女性的角色了。
“字凄不是一直看着吗?怎么会不知道呢?”天开语调笑道。
“这……可是字凄就是不知道啊!真是很奇怪,为什么先生的思维断断续续的呢?感觉好怪……”离字凄抱怨道。
天开语笑了。
他知道,这便是宿命轮回的力量所致——凡是涉及到跨世代的事情,离字凄总是无法得知个中内容,就好似一篇文章,在中间抠去了部分内容一般,读起来七零八落,只是一些无法连贯的片断。
——想不到天道的力量居然如此之大,竟可以如此泾渭分明地将不同世代的记忆分毫不差地间隔起来!
天开语第一次对自己一向以来逆抗不止的天道生出了敬畏之心。
这冥冥之中的无形力量,正在他的身上,展示出清晰的时空分断之力。
如果说从前对命运还只是一些模糊感觉的话,那么,现在就已经十分具体了。
离字凄的修为再高,只要不能够完整地读到他的思维,那么距真正达至天道的境界就仍有一道难以逾越的龙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天开语成了离字凄修为层次的一个检验标准。
——那么自己的标准是什么呢?
天开语暗忖着。
到目前为止,他已经做出了很多自以为逆转天道的事情,但是那个神秘的梦境,却令他困惑。
在梦境里,他居然被告知,自己是另外一种力量挑选下来的种子。
被天道操纵固然是他所不情愿的事情,但同样的,被另一股并非来自己身的力量控制,亦是他深恶痛绝的!
他天开语的命运,绝不允许由别人来掌控左右!
心念忽然一动,转世的灵识烙印如同火山喷发一般,自灵识的窍穴中喷薄而出,并在瞬息之间,由点点涓滴变成了汪洋大海,彻底包容了自己今世的本体意识——正是后世“幻梦大医者”的精神世界!
虽然他的意识已经变成了“幻梦大医者”,但外在的相貌却仍是今世的天开语。
然而对离字凄来说,却不啻当头遭到重重一击!
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失去了爱人的踪影!
一直在与自己的灵识保持联系的天先生,居然在她“空”的力量的势力范围内,凭空消失了!
可是他的人却仍然在宴厅之中啊!
——这是怎么回事?
离字凄登时慌乱起来。
她无法想像得出,在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人能够避开自己那无所不至的“空”对精神的绝对笼罩!
——难道这就是天先生身上所隐藏着的那股力量,那股一直不为自己所知的力量吗?
离字凄不禁娇躯微颤,脑波也一阵动荡。
远远地注视着离字凄,天开语心中一阵轻松。
他感觉自己能够清楚地体会到,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漫过自己,而这股力量,却是他从前所未经历过的——这种感觉实在是妙不可百,纯粹是心灵的一种感受,而非肉体的触觉。
他知道,这个力量,应该就是字凄那“空”的力量了。
真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种状态下,“看”到“空”的力量。
天开语现在只觉自己今世的本体灵识,似乎被包容在一个透明的精神容器中,正透过这透明的精神容器,去观察、感受外界的一切,虽然仿佛透镜一般,“看”到的东西略有扭曲,但却反而更加真实、清晰。
他不禁暗叹:看来这便是命运的力量所带来的副效应了——两个世代灵识的交叠,会在精神的空间产生坚硬的壁垒。
——现在的自己,如果再改变一下容貌的话,那么毫无疑问的,便可实现真正的隐身,将不会有人发现自己的存在。
望着离字凄紧紧地注视自己这边的样子,天开语心中想道。
心念调整下,那原本深沉于“幻梦大医者”灵识中的今世本体重新浮上了意识的海面,并且在顷刻问渗透至“幻梦大医者”的灵识内,替换了它。
——现在自己又是天开语了。
天开语默默地想着。
忽然之间,他有一种感觉:其实真正的自己,是独立于五个世代之外的另一个人,而这个人,正冷眼旁观、操纵着这五个世代的五个灵识烙印;也正是“这个人”,才是离字凄无法真正看透的……
——天哪……自己不会搞得精神分裂了吧!
天开语不禁轻轻呻吟了一声。
当然他知道并不是那么回事,自己的精神绝没有丝毫的问题。
但是这独立的“这个人”的猜想,却着实令他有些困惑。
天开语并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已经在无意中窥破了天机。
只可惜这只是灵光一现,并未能持久。
“啊——先生您又……又回来了!”脑中再次响起离字凄那美妙的天籁,立即将天开语那智慧的灵光击成万点碎片,再无法寻回半点的踪迹。
“呃——是,是呀!”天开语有点恍惚地随口应道。
那种模糊而强烈的意念被强行打断的感觉令他十分难受,有种梗阻之痛。
“先生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字凄会无法感应到呢?”离字凄惊讶地继续问道。
“你当然感应不到了,难道天某人的所有思想都应该让你知道吗?”天开语心中忽然有些烦这个妖娆,忍不住回挤了她一句。
“这……您——先生……”离字凄登时语塞,不禁委屈地叫了起来。
天开语却没有理会她,仍然在苦苦思索搜寻那曾经在脑中闪过的一丝半点灵感。
“先生,字凄知道先生的修为远高过人家,可是……难道先生不明白字凄的心意吗……”离字凄终于忍不住凄然怨道。
天开语猛地心中一跳!
尽管没能回忆起那个灵感,但是他却发现了离字凄的本质变化!
直觉告诉他,此时的离字凄,已经根本地、彻头彻尾地变成了一个女性,已没有了丝毫男人的痕迹!
这也意味着,离字凄已经成功地完成了一个生命体的蜕变,不但是肉体的,而且是整个灵魂都得到了彻底的转变!
为什么她会这样?
而自己虽然拥有五个世代的灵识烙印,却仍没有因为混淆进而混乱呢?
答案只有一个,就是:他这个生命体,根本是与离字凄,甚至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不同的!
——难道说,这就是自己做为“种子”的特别之处吗?
天开语不由冷汗涔涔而下,在后背披淋一片。
想不到自己一心逆转天道,却不知道背后还有一个更为狠辣的大手在操纵着自己的命运,而且是一下包揽了五个世代!
他现在清楚地知道了,那另外一股力量,正撕开了天道的大网,将自己这粒“种子”破空拎出,加以改造、栽培,并且在自己无法掌握究竟的情形下,重新放回了天道的牢笼之中……
——这是为了什么?
——以“他们”的力量,既然已经能够破开天网,分明已经超越了天道轮回,却为何又要重新堕入尘世,并且栽植自己这颗“种子”呢?
——自己的作用到底是什么呢?
天开语越想越心惊。
他感到,在自己的身上,仍隐藏着更大的秘密,只是这个秘密,却已然超过自己五世轮回识见的范围,根本不是自己所能想到的。
唯其如此,他才感觉恐怖。
如果说对于天道轮回,自己尚可以以五世灵识烙印做为基础进行分析、对抗的话,那么对于那只超越于天道之外的神秘大手,自己又能以什么力量、走什么道路去了解、争斗呢?
这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一件事情……
——原来人最怕的,就是不知道,就是对“未知”的恐惧。
天开语闭上眼睛,痛苦的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