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澈,你终于来了,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等待着你。”
冰凰少女的声音一如水一般娇软,梦一般飘渺。
劫渊归来的那一天,她第一时间便感知到了她的气息,这场绯红之劫爆发的时间,比她预想的还要早。
但之后,混沌的气息却是意外的平静,今日,她终于等到了云澈的到来。他的安然无恙,对她而言,已是一个很大的安慰。
云澈向前一步,脸上露出微笑:“嗯,我来了,你这段时间一定很担心。”
“看来,随你一起来的,是一个美好的消息。”感知着云澈的情绪,冰凰少女的声音又多了几分泌心的轻柔。
“是!”云澈重重点头,然后,他将劫渊归来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极尽详细的告知了她……直到劫天魔帝即将归去外混沌,并永毁连接内外混沌的通道。
天池之底陷入了很久的安静,随之响起冰凰少女一声悠长的感叹。
“邪神是神族最伟大的神灵,身为世间的至高存在,却以自己最后的生命,留下了拯救后世的希望。而劫天魔帝,她又何尝不是伟大的让人无法不叹。”
“也难怪,当年身为创世神的邪神,竟会那般执着的倾情于她。”
“只是,后世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所安存的世界,是这一对曾为世所不容的夫妻所赐予。若众神、众魔在天有灵,又不知会如何之想。”
“不仅是他们,还有你,”云澈认真的道:“若不是你心系万灵,执着存在,给了我最重要的指引,或许,就不会有今日之果。”
“与邪神夫妇相较,我的付出何其微小。倒是你……以凡人之姿直面归世魔帝,最终将厄难化解于无形,你值得当世一切的荣光与赞誉,值得万灵千百世的扬颂。”
“呃……”这个,云澈着实有些担不起,因为他始终都觉得,自己的努力真的配不上这个结果。
“如此,我牵挂已尽,心愿已了,终于可以安心的离开了。”
这番话,依然那么的轻柔平淡,没有任何的不舍彷徨。
云澈目光一抬,神色复杂,叹声道:“一定要如此吗?”
“你无需挽留,更无需为我伤感,”冰凰少女柔柔的道:“我本就是不该存在于这个时代的人,只因无法释下的牵挂而存在至今,如今,我得到了最完美的结果,已经再没有了牵挂和存在的理由了。”
“请你……善待邪神和劫天魔帝的女儿,这算是我,最后的请求。”
“好!”云澈重重点头,一字一字的道:“只要我活着,就绝不会让她们受任何委屈。”
叮……乒!
冰凰少女所在的冰晶在这一刻出现了一道快速蔓延的裂痕,随之破碎,释出了她如玉雕琢的身躯,以及全力封结的力量与生命。
一团无比深邃的蓝色霞光铺在了天池之底,直蔓天池之上。
而最浓郁的那一道,覆在了云澈的身上。
“能将最后的力量给予你,对我残剩的生命与灵魂而言,是最好的归宿。”
视线中的冰肌玉骨每一寸都是那么的美奂绝伦,完美无瑕,但云澈的心中却没有一丝的绮念。
他知道,随着冰晶的破碎,最后的存世神灵也即将散去。
铮——
短暂的静寂后,所有的冰蓝霞光忽然化作无数的蓝色光星快速的飞向了云澈,在碰触的刹那便无声的融入到他的身体之中。
云澈眼前的世界顿时化作一片越来越深邃的冰蓝,直至再无法看清冰凰少女的身影。
他闭上眼睛,安静的承受着冰凰少女最后的恩赐……也是她最后的生命。
一天……
两天……
三天……
待云澈睁开眼睛时,眼前的世界再没有了冰蓝的霞光和光星,唯有天池之水,依旧静默流动着极致的冰寒。
他的玄脉之中,多了一颗蔚蓝色的星辰。
他的眼前,冰凰少女的身影已变得如雾一般虚幻,但她幻美的真颜上却是浅浅的笑意:“云澈,你的力量和玄脉极为特殊。我最后的冰凰神力,若可完全炼化,可助任何生灵成就神主,唯有你,或许成就神君已是极限。”
“这对我而言,已是太大的恩赐。”云澈感激道:“我会早日将其完全炼化,绝不荒废你的赐予。我亦会替世人,永远记住你的存在,以及你对这个世界的所有恩赐。”
冰凰少女微笑,身体变得越来越朦胧。
“还有最后一件事,请冰凰神灵告知。”云澈道,他没有忘记冰凰少女当初对他说的那些话……关于沐玄音的话。
冰凰少女短暂沉默,轻轻的道:“我再说一次,这件事,知晓真相对你而言并无好处,反而有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对你心绪有损,若不知,则一世无恙。纵然如此,你也一定要知道吗?”
云澈毫不犹豫的点头:“我想知道。”
“好。”既是云澈所愿,冰凰少女不再迟疑,缓慢讲述道:“我上次与你说过,你师尊能成为吟雪界史上第一个神主,以及她近几年大增的实力,皆因我许久之前赐予她的冰凰神魂。”
云澈微微点头。
“而也正是因为冰凰神魂的存在,我可以轻易干涉她的意志。”
云澈一愣,眉头微皱,随之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中猛的一“咯噔”:“难道你这些年,其实会在某些时候……干涉她的意志?”
冰凰少女道:“以前,的确只是偶尔的某些时候,但,自你到来吟雪界开始,我对她的意志干涉便一直存在,从未中断。”
云澈瞳孔轻微放大,心中陡生一种极其不安的感觉:“你对她的意志干涉……是什么?是哪方面?”
略微惊讶于云澈的反应,冰凰少女继续道:“七年前,你第一次踏入冥寒天池时,我便察觉到了你的存在,隐约感知到了你身上所承载的邪神神力。”
“后来,你沉入天池,与我相遇。我读取了你的记忆,并因此,知道了很多让我震惊的真相,更看到了莫大的希望。”
云澈静默的听着,双手不自觉的收紧,心中的不安感在持续的增大着。
“只是,我无法离开天池,无法守护和指引你的成长,于是,我选择了沐玄音……在你离开天池之时,我以她体内的冰凰神魂为媒介,在她的灵魂中刻下了‘待你胜过一切’的烙印。”
嗡——
云澈的脑海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忽然爆开。
“呵,呵呵……”他笑了起来,笑的格外凄冷:“你是说……师尊对我所有的好,都不是她的本意,而只是……因为你的意志干涉……呵……你在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
他的双手有些发抖,内心有些冰凉……他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可笑的话!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话!
思绪变得无比之混乱,混乱到他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就连视线都隐约变得模糊……但,关于沐玄音的记忆,却又是无比的清晰,每一副画面,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言语……
以及……他曾经无数次的疑惑。
疑惑沐玄音为什么会待他那么好……
当年初至吟雪,沐玄音是吟雪界的大界王,更是史上第一个神主,有着无上的地位和威望,掌控着无数生灵的生杀大权,在整个神界,都站在最高位面。
而云澈,一个来自下界,修为连神道都没踏入,冰凰神宗最底层的弟子都不会多看一眼的卑微小辈……唯一算得上特殊的地方,就是他由沐冰云带来,并对她有救命之恩。
他与沐玄音之间的差距,任何方面,都何止天壤。
另外,云澈在见到沐玄音之前,便已多次听闻吟雪界王是个极度冰冷绝情的人,从不会有任何的怜悯和温情,冰凰全宗,吟雪上下,对她的畏,远远大过于敬。
但,唯独对于他……
收他为徒,还可因为他对寒冰玄力的驾驭远胜其他所有弟子,云澈也觉得理所应当,但之后的所有……所有……
一次又一次,好到让他每次都近乎有虚幻之感。
尤其,平时在和沐冰云的交流中,分明连她,都深深惊讶,或者说震惊着沐玄音为何对他那般之好。
是啊……为什么……
一个来自下界的小辈玄者,凭什么能让她一个神主界王如此?
从不觊觎,并全力为他隐下身上的邪神神力……长老宫主都百年难触的冥寒天池由他任用……为他算计火如烈夺金乌焚世录……亵渎大罪竟一番斥责便完全泯之……玄神大会前整整两年弃全宗不顾只顾他一人……为他怒对剑君……为他融合乾坤五琼丹……暗随他入冰风帝国,又暗随他入宙天神界……
甚至为了救他,直面古烛,当真是连整个吟雪界的安危都顾不上了。
凭什么……
原来,这所有的一切,竟都只是来自他人的意志干涉,根本不是她自己的意志!
这些年间,所有的疑惑、惊愕乃至不可思议,都全部解开。
果然,这个世上,哪有什么莫名其妙,毫无理由的好……而且是那般超脱常理,摒弃原则的好。
从一开始,对他好过一切,为他不惜一切,乃至徘徊在禁忌边缘的朦胧情愫……自始至终,都不是沐玄音,而是冰凰魂灵的意志!
只是,这个答案,为什么会这么可笑,这么残酷。
他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唤“玄音”的一幕,犹在眼前,那一刻的心灵悸动,更是无比之深的刻印在灵魂之中。
但……
“你对这件事的在意,出乎了我的预料。”冰凰少女看着他,徐徐而语:“希望,你可以早日接受这件事。”
云澈的反应之剧,让她开始后悔告诉云澈这个真相。
云澈手掌攥紧,再攥紧,他无法形容心中的感觉……就像是灵魂的某个重要碎片忽然化作虚幻,散成了一个让他无比难受,或许无法弥补的空洞。
“解开。”他开口,只有短短的,无比生硬的两个字。
“……”冰凰少女沉默了,她知道云澈的话意,也惊讶着他会说出这两个字。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说道:“如果抹去我的意志干涉,以她自己的意志,对你将再不复以往。并且,以你们之间发生的一切,她很有可能,还会对你生出强烈的愤怒抵触……甚至杀心。”
“我想,你该明白这一点。”
她一直都在通过沐玄音的冰凰神魂观察世界,所以,她和云澈之间发生什么,她都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