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城山之事,在街头巷尾越传越夸张,一个个人仿佛亲眼所见,信誓旦旦,版本也越传越多,每一个版本,都是中土人一吐长年恶气的寄托。
当说得痛快了,人们才会说到一切都是当今圣上的筹谋布置,称赞天子圣明,同时对天子主持的新政,开始抱有新期待。
但也就是在这时候,也有些人琢磨过来,心里开始犯嘀咕。
毕竟,八旗皇帝和北地兽蛮的斗争胜负,又有中土人什么荣耀了?
在这样的矛盾心情中,陆云樵勇斗狼王的壮举,就成为这类人最喜欢的谈资,他们大讲同胞挫败狼王的威风,好过听一群蛮族内斗的臭史。
而且,陆云樵是白小先生的护卫,身无一官半职,不受朝廷招揽,可谓血统纯正的同胞,还出身草根,比那些完全奉朝廷鼻息的大派更清清白白,更为受百姓接受,聊起来,反响极为热烈。
狼王成就地元,此事冬城山上数千豪杰有目共睹,而陆云樵之前展露的实力,不过五元高手,两者天差地远,怒败魔狼的战绩要成立,怎么想都很诡异,好在人民群众觉悟甚高,现实对不上的,自行脑补,衣丰食足。
“嘿,你真以为陆大侠只是五元?那是他做人低调,平日不显山露水罢了,其实他早就晋入地元!你别不信,这消息,是我二哥说的,他在太乙真宗有朋友,说陆大侠经常和李药神,项道长切磋,若没这本事,怎么可能?”
有人说陆云樵深藏不露,自然有人说是狼王不行。
“我听说,狼王虽然晋入地元,但之前被群雄围剿,伤势太重,本想靠气势唬人,结果被陆大侠看破虚实,直接上去与他搏命,将他硬生生打走。”
“如此说来,陆大侠虽然不是全靠实力,但智勇双全,亦值得钦佩啊!”
两种说法都有人支持,也有人理性分析,陆云樵与狼王之战,其实是在晋升地元之前,两人打了个旗鼓相当,难逢敌手,在这难得的巅峰之战里,狼王突破地元,陆大侠则趁机救回了白小先生。
各种说法,将那没人亲眼看到的一战,弄得更是扑朔迷离。
“……话说那狼王晋升地元,正是自得意满之时,他挟持白小先生要离开,不意居然有人拦路,他以地元威压扫去,要让这不知死活之人知道厉害……”
“他哪知,陆大侠自幼蒙异人赠与天书,身怀奇术,所修的神功能瞬间提升二十倍力量,越级挑战,遇强越强!”
庐江一角,露天茶馆,一名说书先生拍案讲陆云樵与狼王之战,哪知讲到关键处忽然卡壳,说不下去,“那套奇功叫……叫……”
仓促间想不起特殊名词,说书眼看成了职业事故,底下有个以手遮脸的年轻公子,低声道:“降龙伏虎控鹤功!”
“对,这奇功就叫降龙伏虎控鹤功,一旦发动,力量大增……”说书先生连忙说了,再讲狼王在这套奇功下,就算晋升地元也不敌,被打得重伤垂死,这才没有露面。
“降龙伏虎,真是好功夫,区区狼王,不过跳梁小丑!”
“打得好,陆大侠威武!”
“好,讲得好,赏!”
这段狼王被打败的惨状,极为详细,有若亲睹,引来围观的群众欢呼叫好,民族心爆发,钱币不住投来。
说书先生欣喜之余,亦是纳闷,怎会有人知道自己的稿子?
甚至比自己记得更清楚?
抬头却看见那个低声说话的白衣公子,挥手潇洒出门,旁边跟着另一名更用手捂脸,好像无颜见人的青年……
走在路上,旁边没了行人,陆云樵放下手,低声问道:“你会不会搞得太夸张了啊?我没那实力,捧到那么高,为什么啊?”
夸张……白夜飞对这两字,深有感受,这里的人对武力超级崇拜,就是如此夸张。
自己苦心经营形象,在音乐天才的基础上,立起忧国忧民,行侠仗义的人设,令白小先生人气鼎沸,得到的都只是欣赏与尊敬,而陆云樵不过短短几天,人气就有后来居上的趋势,人们对他简直是崇拜,让自己好生羡慕。
如果让这家伙来搜集念,看眼下的架势,估计直接就成了……
“当然是为了正事。”白夜飞正色道:“我们白吃了老板那么久的薪饷,一直没干活,你不觉得该做点正事了?”
陆云樵一震,看了白夜飞两眼,这才知道看似瞎闹的行为背后,另有深意。
看看左右,确认无人,他低声问道:“你的打算是什么?”
“很简单啊。”白夜飞笑道:“累积声望,成为别人眼中可居的奇货,自然会有人找上门来。这次机会难得,不趁机捧你上天太可惜了。”
陆云樵想了想,摇头道:“要是能成,我倒也不介意,但你这条计策不行啊,不然你那么大名气,兴华会早该找上来,我俩也不会闲到现在了。”
“那是我之前犯了一点错误。”白夜飞耸耸肩,“这里武力挂帅。光有声望却没有实力,不被人看重,所以这次我帮你打造形象,特别加强了武力,后头你等着看,保准能成。”
“这样真有用?”陆云樵犹不太相信。
白夜飞笑了笑,“要是没用,姓项的会答应和你切磋,每天和你练招?听说这家伙从不理睬别人挑战的!你真当他闲着没事干,才整天陪你练?”
“也是……”陆云樵点头,从冬城山回来后,白夜飞就将自己的分析,特别是太乙真宗、兴华会与浮萍居三者间的关系坦然相告,他已心中有数。
之前白夜飞名声渐起,宋大侠和裘少东家都与他有接触,明显在考核,但之后再无联系,不了了之,更没提过兴华会的消息,很可能就是嫌他实力不济。
这回太乙真宗对自己却要亲近很多,每日切磋,可能就是重视自己实力和潜力,想到这,陆云樵点点头,“但愿这次这能成功,三哥他是真有心想做些事的,我希望能助他成事。要是真能助他和兴华会和解,携手对抗北地,中土未来就有希望了。”
“嘿嘿。”白夜飞拍了他一记,“你刚开始的时候,可是不想参与进来的啊。你这是力量变强以后,踌躇满志,想做点大事了?”
陆云樵笑而不语,但眼神自信,笑容仿佛初升的朝阳,白夜飞将这些看在这里,颇为满意,暗忖:身上的隐秘太多,只有推搭档你出去光芒万丈,我当个灯下黑,这条隐密之路才走得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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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明雀从药铺中走出,乌发披垂如瀑,纤腰如柳,翘臀圆挺,两条大长腿随裙摆开阖,若隐若现,格外吸睛,只是脚下忽快忽慢,不时踉跄,明显精神不济,若非她腰间悬剑,一看就不好惹,早被路旁无良闲人缠上去了。
对于路边偶尔扫来的觊觎眼神,金明雀浑若不觉,不复先前敏感,表现得完全不像是六元武者,只是不时低头,看向手上拿着的药材,神思恍惚,觉得身边一切好不真实……打从入冬城山开始,整个世界……就像坠入一场醒不过来的迷梦中。
除了三水剑派,参与冬城山之战的五大剑派,都是惨烈输家。
地元惨死在天煞手上,菁英弟子在山中变故严重伤损,而到最后,一切荣光归于皇帝与密侦司,六大剑派成了背景板,啥也没捞到,还不能抱怨,必须猛陪笑脸。
与其余大派不同,六大剑派本身产业不够,财政不能自给,极度依赖官府批下来的补助经费,根本没有底气去跟官方抗议,找回点损失,只能在自己人里弱肉强食。
今次,朝廷文告一发,给冬城山之战盖棺定论,天回剑宗就首先发难。
因为石劲豪的事,天回剑宗先是誓言要邪影血债血偿。
但邪影来去无踪,一旦消失,谁也没本事把他找出来。
实际上,邪影之前也干掉过天回剑宗的地元强者,他们一直也誓言复仇,这么些年下来,屁事没有,现在自然也是一样。
这些复仇誓言等于对空放屁,强撑面子而已,所以,天回剑宗第二矛头便指向了云隐阁,宣称石劲豪是为了援手金明雀,才为邪影所趁,事后金明雀却对石劲豪不闻不问,不顾六派同气连枝之谊,令人齿冷。
这个说法,存在两点问题,一是石劲豪与邪影的争斗,有一大票目击者亲眼看见,是石劲豪冲来砍了一剑,之后才惹出邪影,谁也没看见他援手金明雀。
二来,冬城山之战的后半段,荒腔走板,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就算金明雀受了石劲豪援手之恩,事后没去看望,也不算什么大事,拿出来说,只显得天回剑宗小气巴拉,更难以名正言顺攀扯。
于是,天回剑宗很快不提这茬,换了新说法,表示接到举报,之所以邪影会现身冬城山,就是被金明雀引来的,说她为了在六派大竞上获胜,暗下毒手,想提前解决竞争对手,这次趁围剿狼王,对天回剑宗下手,她尝试色诱石劲豪,加害不成,就聘用邪影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