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第四纪,就是又一次洗牌。
琼恩从来不赌博,于麻将扑克这些都一窍不通,但对洗牌的意思总还是明白的。
一言而蔽之,这个世界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剧变。
兽人诸神的集体覆灭,矮人主神莫拉丁降下雷鸣祝福,阴魂城突然回归物质界又进入幽暗地域(这背后自然有莎尔的操纵),如今按照欧凯推测,罗丝不惜用杀鸡取卵的方式强行提升力量──种种迹象表明,一场牵涉深远,连神祗都卷入其中的大动荡即将到来了。
“难不成又是一次动荡年代?这才刚过去不到十五年吧。”
具体的详情,欧凯闭口不言,琼恩也不再多问。
第四纪也罢,世界动荡也罢,自己只是个小人物,反正又没有争霸天下统一大陆之类的宏伟抱负,既没必要也没资格关心那么多,还是考虑眼前的事情才是正经。
“好吧,”琼恩说,揉着自己的额角,“罗丝的事情,我差不多也知道了,听起来真是有够混乱的……不过这和你又有甚么关系呢?”
“嗯?”
“如果和你没关系的话,你干嘛要关心这些卓尔牧师的死活呢,”琼恩问,“难不成你又换工作了,改投到八个脑袋的女神裙下?”
“怎么可能,”欧凯义正词严地说,“我可是堂堂正正的恶魔,怎么会跑去给神祗当下属,这种没有立场原则的事情我是不会干的。”
“……这真是个不错的冷笑话。”
话虽如此,琼恩其实也并不真相信欧凯已经当了罗丝的打手,“那就是你被收买了,”他半开玩笑地说,“难怪呆在这地方,想必是夜夜笙歌,把这里的美人都光顾遍了吧。”
说也奇怪。
虽然明知对方是恶魔,而且是实力强横的大恶魔,琼恩和欧凯相处,却并无有甚么害怕或者拘谨之处,只当是普通人一般。
若论起来,布雷纳斯王子待人也温和谦逊,彬彬有礼。
但琼恩和他在一起,自然而然便清楚彼此的身份地位,上面这种话是绝对不敢说的。
欧凯嗤了一声,表示对琼恩的话很不以为然,“就这些卓尔?我可没兴趣看上。”
“看不上?你也太挑剔了吧。”
卓尔也是精灵亚种。
素以容貌精致秀丽着称,虽说皮肤黑这点和地表人类的审美观有些冲突,但只要看习惯了也就别有一番美感。
琼恩在瓜理德斯城里呆这么久,放眼望去无论是男女尊卑,至少相貌上个个都称得上俊美。
欧凯居然说看不上?
“不是我挑剔。是你见识太少,眼界太窄,”欧凯毫不客气地批评着琼恩。
“有空我带你去深渊里见识见识魅魔,你就会对这些卓尔不屑一顾了。”
“魅魔有那么漂亮?”
“不是漂亮,是完美,”欧凯纠正,“你要明白,魅魔就是女性欲望和感性的具像,是她们的憧憬和梦寐以求。你喜欢甚么样的女性,魅魔就能以她的形象在你面前出现。没有缺陷,没有瑕疵……当然,大多数人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欢甚么。”
“这样啊……但卓尔的床上技术应该还是值得尝试的吧,”琼恩说,“黑暗精灵的情欲艺术。就连我在地表的时候都久闻其名啊。”
“卓尔的情欲艺术?”欧凯反问,“你是指男性。还是女性?”
“甚么意思?”
“有一个简单地道理,”欧凯屈起手指,“深渊是弱肉强食之所,魅魔是恶魔中非常弱小的一类,她必须去努力取悦那些更强大的存在,才能够生存下来。而在卓尔社会,女性占据统治地位,男性必须讨她们的欢心才能活着──在这种环境下,你对女性卓尔的床上技术抱多高地希望?当然,如果你喜欢男性,那倒是正中下怀。”
“……滚!”
欧凯哈哈大笑,颇为得意,然而笑声未歇,琼恩接下来一句话把他噎住了。
“听说格拉兹特喜好男风,男女通吃,不知道他会不会对自己的部下下手……”
“闭嘴!”
琼恩见欧凯脸色不快,也便不再开这种玩笑,聪明地转移话题。“按你这么说,卓尔们确实是不值得一提了……但有件事,我不太明白。”
“甚么?”
“女神又比魅魔强在哪里呢?”琼恩问,“难道女神比魅魔更漂亮?”
“这个倒未必。”
“那么是女神比魅魔床上技术更高明?”
“这怎么可能……”
“那你干嘛对女神念念不忘呢,直接回深渊勾搭魅魔就是了。”
“这个你不懂,”欧凯说,“当物质性的追求达到顶点,精神性地追求就会占据上风。”
“……这句话好有哲学味道。”
“哲学味道?”
“意思就是说我没听懂。”
“那这么说,你喜欢漂亮美人,对吧。”
“是啊。”
“如果现在你发现身边美人无数,任由取予,倾城绝色唾手可得,不费半分力气,那你还有甚么可追求的呢?”
“我大概懂了。”
这道理其实也简单,就像女明星未必多么漂亮,但如果陪人上床的话,开价肯定比寻常女子高得多。
以欧凯的身份而言,深渊里的魅魔再好,也已经全无意味,算起来,也只能把主意打在女神身上了。
不过,这中间终究还是忽略了些东西。
女性之所以值得追求,并不仅仅在于美貌容颜和床上技术。
只是琼恩懒于多说,欧凯大约也无法理解。
“等等,我突然想起来,”琼恩疑惑着,“我们不是在谈你为甚么要关心这些卓尔的问题么,怎么扯到女人身上去了……”
“这有甚么不正常的,你是男性。我是男性,两个男性在一起,不谈女人谈甚么,难道谈足球不成。”
“足球?”琼恩吃了一惊,这个世界也有足球?
“是啊,泰瑟尔和卡丽珊那边很流行的,我恰好熟悉规则。你有没有兴趣听我介绍……”
“别,我们言归正传,”琼恩说,“女人和足球的问题以后再谈。还是那句话,这些卓尔的死活。和你有甚么关系呢?”
“我如果说我准备去信仰罗丝,你信不信?”
“当然不信,恶魔是不会去信仰神祗的吧。”
“不是不会,而是压根不能,”欧凯纠正。“就算想当个信徒都办不到,这是本质决定的,所谓意志和表象地世界……”
“你不会是又想扯开话题吧?”
“……好像被你看穿了。”
东扯西拉了一通。
欧凯最终还是成功回避了这个问题,琼恩见他坚决不肯说,也就不再追问。
又闲谈了几句,欧凯起身告辞,“我还得去一趟凯恩海姆城(Cairnheim),”他叹气着,把那副萨瓦棋收进怀中,“下次再见。恐怕要过很久了。”
“这真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消息。”
欧凯哈哈大笑,挥挥手告辞,转身出门,“别忘了我的话。”
“我会考虑的,”琼恩说。“不过有甚么好处?”
“我欠你一份人情。”欧凯说,消失不见。
接下来的两天波澜不惊。
再没甚么大事发生,整个城市彷佛进入了修整期。
下城区的重建工作在逐渐进行,但进展缓慢,因为严重缺乏工匠。
主母们召开执政议会,按照规矩依次递增,又补全了二十一个席位,两个新家族搬进了上城区。
除此之外,有几个小家族之间爆发了战争,大约是想趁乱捞上一笔。
其中两个家族成功顺利得手,排名上升,其馀家族或者挑起战争却又没搞定对手,被执政议会“公正”掉了,或者遭受攻击损失惨重,趁机被其他家族吞拼。
出于好奇以及增长见识的想法,琼恩带着芙蕾狄观看了一次执行“公正”地场面,但事实证明那并不美妙。
或许是为了威慑,或许是因为长久以来压抑的紧张感可以名正言顺地发泄,总之被“公正”家族的整个宅院变成了一片修罗杀场,所有失败者的尸体都被特意砍成了碎块,然后用蛛丝捆绑起来,吊在钟乳石或者石笋尖端等待风干,或者成为蜘蛛的美餐,血液在地面上汇聚成河,汩汩流淌,就算是前天菲尔伦和瑞费德家族之战也没有这样血腥。
芙蕾狄脸色苍白,几乎要当场呕吐出来,琼恩只好带着她提前退场。
他自己感觉也很糟糕,但看看周围的卓尔们都一脸泰然自若,也就不好表现出甚么了。
按照规矩,菲尔伦家族在战胜的第二天举行仪式,将瑞费德家族的妮瑟主母和她的两个姐妹杀死,献给神后,以感谢和祈求她的庇佑。
当蜘蛛匕首地八只利爪将祭品的心脏从身体里钩出时,所有菲尔伦家族的黑暗精灵们都兴奋起来,他们似乎很久没有看过这种场面了。
“我们稳踞第一家族的宝座上万年,极少有挑战者,而我们也极少会对下面的家族动手,”维康尼亚轻声解释,“这种仪式也就极少举行,事实上,自我出生起,这还是第一次。”
“原来如此。”
瑞费德家族被俘的牧师不止被献祭的三名,其馀多是旁系,她们被关进了地牢,暂时还没有决定如何处置。
按照惯例,或者改名换姓,放弃原本身份,被菲尔伦家族收养(不过这种情形极少发生),或者用在下一次祭祀上。
罗丝女祭司,这可是最珍贵的祭品。
蛛后对祭品的口味很独特,智慧生物比愚昧生物更好,类人生物比非人形生物更好,精灵则比其他的类人生物要好,卓尔则又比精灵更好──而她自己的女祭司,则又比其他卓尔更好,是最能讨她欢心地祭品。
当然,这种事情不可能频繁发生。
否则整个教会都要互相杀戮,分崩离析了。
一般来说能够用罗丝女祭司当祭品的场合,也就是在家族内战结束后。
第三天早上,维康尼亚一早来敲门,邀请琼恩去参加祭司学院的毕业典礼。
芙蕾狄原本也打算随行,但被阻止了,维康尼亚只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句话。
就让她乖乖打消了念头。
“你对她说甚么了?”琼恩好奇地问。
“你回去自己问她好了。”维康尼亚格格娇笑。
卓尔少女今天的装束有些特别,她平时总是穿巫师袍,外罩魔斗篷,这次却穿着镶着黑边地深紫色长袍,上面绣着各种蛛网图案。
这明显是祭司服。
菲尔伦家徽佩戴在长袍左侧胸口部位,右侧则佩戴着一枚直径超过三寸地精金蜘蛛圣徽──比牧师们平常使用的圣徽大了两倍不止,看起来更像是装饰用品。
她的头上戴着一顶镶满珠宝的华贵头盔,上面雕刻了很多扭曲的蜘蛛,这也是极其少见的。
精美地祭司袍下明显真空。
基本是甚么都没穿,一走起路来,丝织布料就紧贴着身体。
暴露出玲珑浮凸的诱人曲线,甚至连胸口的两个小小的硬硬凸起都能看得清楚。
琼恩注意到她的脖子上挂着一串漂亮地项链,由黑珍珠丶黑蓝石丶苍绿石和暖色晶各两枚组成,这是个新饰品,以前从来没见她戴过。
“这项链……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自然,”维康尼亚说,“迦法和查丽丝瑞不都戴着么。”
琼恩想了起来,这是祭司学院教官的标志。
和巫师学院导师佩戴的银灰色金属护腕丶格斗学院教官斗篷肩部的剑蜘蛛图案一样,是身份的象征。
“这么说你成为教官了?”他略有些惊讶,如果没记错的话,维康尼亚应该才刚刚毕业没几年吧,资历未免太浅。
“执政议会在一个时辰前做出的决议。”维康尼亚颇有些得意,“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个更好的消息呢。”
“是甚么?”
“迦法被免职了,”维康尼亚说,“罪名是她作为学院的负责人,保护不力,以至于圣物被毁损。”
琼恩点点头,这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
深渊召唤蛛被灵吸怪巫妖斯兰普炸毁,虽然大部份罪责推到了瑞费德家族头上,但迦法终究不可能完全不受牵连,仅仅只是免职,已经可以喜出望外了。
“可惜只是免去次席教官的职位,她依旧还是学院的教官,”维康尼亚不甚满意的说,“而且位阶还在我之上。”
“那是理所当然的吧,她好歹资历深厚,你才是个新手。”琼恩心中嘀咕着,但没有说出口。
“那现在的次席教官是谁?”
“拉文·博克本。”
“第二家族的?”
“是啊。”
有新任教官维康尼亚的带领,琼恩一路畅通无阻。
两人顺着阶梯进入学院的主建筑,一路走进中央礼堂。
一个雕塑成蜘蛛模样的火炉正摆放在正中,魔法火焰腾腾燃烧,在礼堂周围环绕放置着八个稍小一些的火炉,同样是蜘蛛形状。
每个火炉的周围都有六名位阶较高的女祭司盘膝而坐,手按圣徽低声祈祷,其馀牧师则贴着墙壁站立。
其中有一位身材高大壮实的女祭司,脸上有一道浅浅的伤疤,异常华丽地服饰和腰间的七首蛇鞭清楚地指出一个事实:她是此的身份最高的牧师。
维康尼亚低声告诉琼恩,她正是新任的次席教官,第二家族的长女拉文·博克本。
学生们从各个房间里走进来,她们数量没有琼恩预想得多,这是因为前几天叛乱的缘故。
所有的祭司都和维康尼亚一样,戴着华丽头盔,穿着祭司袍,佩戴项链,而学生则暴露得多,她们只披一件斗篷,勉强能够遮掩赤裸的身体。
出乎意料的是,过了一会,一些年轻的男性也走进礼堂,他们明显不是祭祀学院的学生。
琼恩观察着,判断绝大部份是擅长格斗的武者,以及寥寥无几的巫师学徒。
“他们是干嘛的?”他低声问。
“另外两座学院的学生,”维康尼亚回答,“这也是他们的毕业典礼。”
琼恩还要再问,但仪式已经开始了。
女祭司们大声念诵着赞美蛛后的祷文,次席教官拉文·博克本走到中央火炉的旁边,左手按住胸口的巨大圣徽,右手虚虚抬起,在火焰上空移动着,紧接着念出一句咒语。
刹那间,礼堂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火焰劈啪作响。
一个年轻的女性卓尔从人群中走出来,来到中央火炉旁边,伸手扯下斗篷的系带,让它从肩上滑落,露出赤裸的身体,面对着熊熊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