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拜尔的资料,莎珞克倒是了解不少,原因无他,这当中的名声太恶劣了。
如果在深渊做调查问卷,问“谁是你最想痛扁一顿的魔鬼”,拜尔绝对高居榜首,远超其他。
“每个魔鬼领主都有自己的称号,至于拜尔的称号,”莎珞克顿了顿,“背叛者”。
“背叛者”这个称号,是恶魔和魔鬼共同给予的,它们难得地在这件事情上达成了一致意见,而拜尔对此也笑纳不辞,因为他当之无愧,名副其实,他确确实实就是靠着不断的背叛而起家,最终爬上今天的位置的。
据莎珞克说,拜尔是一位真正从最底层爬上来的平民英雄,他原本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角色,在成万上亿的魔鬼里毫不起眼,经过几万年的血火厮杀丶吞噬丶进化,最终成为深狱炼魔(魔鬼中最强大的一种,地位等同于恶魔中的巴洛炎魔),在扎瑞尔(阿弗纳斯的前任统治者)的麾下当一名将军。
在几百年前的某次血战中,拜尔突然临阵倒戈,率部投降恶魔,并且用一系列的手段取得信任——他杀死了大批原本的战友,提供了魔鬼们的作战计划,并且在后来获得了验证。
然后拜尔向恶魔们提出一个计策:他假意背叛恶魔,再度回归地狱阵营,取得信任,然后在下一场战役中继续临阵倒戈。
恶魔们同意了,于是拜尔当真又回到了魔鬼当中,依旧在扎瑞尔麾下担任将军,依旧统领军队——然后他果然又背叛了,再次倒向恶魔。
接连两次完美的背叛,彻底打消了恶魔们的疑心。
真正把拜尔视为自己人——然后拜尔把恶魔们带进了魔鬼的陷阱,一败涂地,不但输掉了这次战役,几乎连万渊平原都被彻底攻陷,过了很久以后才慢慢收复回来。
凭借这一系列的精彩背叛。
拜尔获得了九狱之主阿斯蒂莫斯的嘉奖,将他提拔为阿弗纳斯地统治者,位列地狱九大魔鬼领主之一。
至于他的前任扎瑞尔,则在此前的一次战役中落入恶魔的包围圈,不知所终,官方的说法是光荣战死了,其实大家都知道是拜尔在捣鬼,借刀杀人。
甚至还有一种说法是扎瑞尔其实没死。
如今正被拜尔关押在某个秘密监牢中,之所以有这种传言,是因为拜尔素来也有好色的名声,尤其喜欢向女上司下手——在他过去几万年的奋斗历史中,类似的事情他已经干过很多次了,而扎瑞尔正是魔鬼中着名的标致美人儿。
又曾经是他的顶头上司。
“深渊里甚至有一句玩笑,说拜尔如今的上司阿斯蒂莫斯并非女性,以至于拜尔缺乏继续前进的动力,否则的话。他早就已经成为九狱之主了。”
“唔,这句话……其实也未尝没有几分道理啊。”
“嗯?”
“哦,我是在想,倘若有一个漂亮美艳的女上司,成天在我面前呼来喝去。颐气指使,那么我应该也是很有去推倒征服她的欲望和动力吧。”
“那你现在的上司是男性?还是老太婆?”
琼恩叹气,“男性。”
他最早的上司是布雷纳斯。
后来去炼金学院,上司是玛提克和瓦提克,再后来到了第二远征师,上司是雅达——全都是阴魂王子,没有公主。
说起来也奇怪,为甚么阴魂城主有十二个儿子,却连一个女儿都没有呢;不但是他,就连他的十二位王子,也同样没听说有女儿……
不对,不仅仅是没有女儿,是根本就没有子嗣。
真遗憾,如果和自己打交道的不是布雷纳斯王子,而是布雷纳斯公主,那是多么令人愉快的事情啊,或者他生个漂亮女儿来让我推倒也不错啊,这难道不是奇幻小说主角的应有待遇么。
还有那对双胞胎王子,玛提克和瓦提克,炼金学院的院长,为甚么就偏偏不是双胞胎公主呢,自己一向对于双胞胎姐妹很有兴趣的呀。
想起双胞胎姐妹,琼恩不由得又想起还留在伊卡沙城里的莫尼卡姐妹了,这次意外掉到深渊来,也有好几日了,芙蕾狄应该已经得知消息,还不知道担心成甚么样子,回去有必要好好安慰……
顺便把她姐姐芙莉娅也一起推倒了吧,就当是对夜女士暗中下手的报复,这个理由似乎足够冠冕堂皇了。
“主人?”魅魔奇怪地轻呼,“你在想甚么呢,怎么好像突然走神了。”
“没甚么,我在锻炼一下发散思维。”
“发散思维?”
“也就是联想了,你知道的,如果没有联想,世界将会怎样……我也不知道会怎样,总之很糟糕就是了——继续讲拜尔的事情吧。”
“就这些了,”魅魔双手摊开,“拜尔就这样当上了阿弗纳斯的领主,然后一直稳座至今。他手下不乏足够强大足够有力量的魔鬼,但没有一个能比他更狡猾更聪明,所以迄今为止,无人能够挑战他的地位。而自从他上任之后,血战的局势就对我们恶魔越来越不利了,你知道,在这种超大规模地战役中,个人的力量强弱其实压根不算甚么,真正重要的是统帅和策划能力,但恶魔当中,找不出能够和拜尔相匹敌的人物。”
“格拉兹特呢?”琼恩问,“他总可以吧。”
“他应该可以,但自从拜尔上任之后,格拉兹特就再也没有主动发起过一次战争了,也从来没有和拜尔交手过,所以无从验证。”
“唔。”
有关拜尔的资料,基本就是这些,虽然莎珞克说得不少,但真正对眼前有用的似乎也不多。
总结起来,这就是一个本身实力不算特别强大,但极其狡诈多智的魔鬼领主,而且后台似乎颇硬,是阿斯蒂莫斯赏识提拔的——而且还有喜欢推倒女上司的奇特爱好。
“自己不算实力超强,居然还敢单枪匹马跑到断域镇来,当真是有恃无恐……这是为甚么呢?”
这个问题没人能够解答。
琼恩在脑中转着念头,已经浮现好几种可能的猜测,但都无法确定。
便在此时,消息传来,说是请他们派代表去红色寿衣的宫邸。
商谈此次比赛奖品的问题。
因为事先早就商定,倘若得到第一名,印章归琼恩所有,如今自然也就由他去和红色寿衣去打交道。琼恩为交涉方便,把莎珞克也带上了。
到了宫邸,红色寿衣起身迎接,依旧是先客套闲谈。
若在平时,琼恩倒也奉陪。
现在心中满腹疑团,不得其解,便不愿多绕弯子浪费时间,索性直截了当就问对方请自己过来,有何赐教。
红色寿衣微微含笑,从旁边取过几张纸来。
递给琼恩。
“这是我刚刚收到的。”
琼恩细看,见是一些显然来源不同的情报,其中一份说拜尔夺得印章,已经返回青铜城堡;另一份则说有人在青铜城堡看见了萨马斯特。
被奉为上宾,加上其他几份情报相互佐证,“拜尔和萨马斯特勾结,所以来抢印章”这个结论基本已经是确定无疑了。
“这些情报可靠么?”琼恩随口问。
“绝对真实可靠,”红色寿衣说。“对于这点我可以担保。”
琼恩略略沉吟,红色寿衣的信誉似乎还不差,至少不会公然撒谎。
既然说得这么斩钉截铁,那应该是有十足把握了。
拜尔和萨马斯特勾结,这也就能解释他为甚么会突然出现抢夺印章,至于勾结的原因,那倒更容易理解。
问题是,红色寿衣又是在打甚么主意呢?
单纯只是要给拜尔帮忙?
“莎珞克曾经说过,传言红色寿衣和拜尔暗中有密切关系,我当时还不太相信,毕竟一个是恶魔一个是魔鬼……莫非真有奸情?”
心中如此想着,眼神便不由自主地略有变化,红色寿衣阅人无数,经验丰富至极,如何看不出来,只是依旧笑吟吟地并不点破,也不解释。
琼恩虽然心中疑虑,总也不能直接质问她到底是甚么意思,有些事情只能是大家心照不宣,却没办法摆在明面上来说。
正自踌躇,莎珞克在旁边开口,说既然事已至此,原定地奖品已经落入拜尔之手,红色寿衣决定如何兑现赛前的承诺呢?
是准备再派人从拜尔手中夺回,还是另有补偿?
出现这种意外,红色寿衣作为断域镇的主人,自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她也很爽快,直接又递过一张纸来,是一份名单,琼恩一眼扫去,只见上面密密麻麻记录了几十种宝物的名称和资料。
“那枚印章不过是个玩物,并无实际用途,丢弃了也不可惜。这份名单上所列的,都是我平时收集的一些魔法物品,虽然说不上多么珍贵,但也不是寻常得见之物,”红色寿衣柔声说,“兰尼斯特先生可以任选其一,代替那枚印章作为奖品。当然,所附带的所有权益也一概保留,”她稍顿了顿,朝琼恩看了一眼,“全部保留,一样不缺。”
所有权益,那就是包括贸易优惠权丶半价购物权丶镇内争斗权,还有和红色寿衣一夜春宵的机会了。
虽说琼恩对这种一夜情不是很喜欢,但漂亮到这种程度的美人,一辈子也未必能再遇到,错过了实在太可惜,就当是换换口味也不错。
这个条件可算优厚,如果换了其他人,肯定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反正他们也不在乎那枚印章本身,只是个象征罢了,换一个根本无所谓,何况还能换得一件珍贵的魔法物品。
然而对于琼恩来说,又有些不太一样。
“兰尼斯特先生对这种方案似乎不甚满意?”红色寿衣轻身询问。
“唔,这个么,实不相瞒,我之所以参加决斗大赛,为的其实就是那枚印章,倒不是其他。我一向嗜好收集这些古物,上次偶然得见,梦寐难忘……”
其实琼恩也知道,自己这种话纯属胡扯,不但骗不过自己,也骗不过红色寿衣。
对方雄踞一方,执掌断域镇,除非真是胸大无脑的白痴。
否则决不会相信这种鬼话。
但还是那句话,世界上很多事情,私下都清楚,就是不能摆上明面来说,反正彼此心照不宣。
不会拆穿就是。
琼恩说来说去,其实意思就是说“我非常看重那枚印章”,然而现在它被抢走了,红色寿衣拿其他的东西来代替,他就不能答应了。
红色寿衣嫣然微笑,“当然,”她说,“这完全是我的责任。所以我额外又准备了两套补偿方案,可供选择,兰尼斯特先生意下如何?”
琼恩皱眉,红色寿衣已经准备好了两套方案让他从中选择?
那如何两套方案都不满意怎么办。
“难道不是由我自己提出补偿意见吗?”他试探地问。
“根据规则,补偿方案是由我自主决定的,”红色寿衣笑容不减。“当然我一定会充分考虑到您的利益,保证公平合理。”
“这规则未免太不合理了吧。”
“哦,有可能,因为它是我刚刚制定地。仓促之间,可能考虑不周。以后不妨慢慢再修改完善,不过暂时是不方便再改了。”
“刚制定的?”
“是啊,因为以前从没想过会出现这种意外,所以也没制定相应的规则。我只好临时定了一条。”
“可是……这分明不合乎法理吧?事情先发生。然后再制定规则,这违反法不溯及既往的道理啊。”
“您说的那是人类的道理,兰尼斯特先生。对于我们恶魔来说是不适用的。”
琼恩一时无语,只好问对方到底准备了哪两套方案,先拿来看看再说。
第一套方案,是红色寿衣许诺送琼恩和他的同伴返回物质界。
“如果我没记错,您上次曾经向我提起过,表示希望回到物质界,”红色寿衣说,“那么,现在我把这一条加上去作为补偿,您意下如何?”
琼恩有些动心,“那第二种方案呢?”
“您刚才表示非常在意那枚印章,我对这种情况也做了考虑,所以准备了第二种补偿方案,”红色寿衣不紧不慢地说,“印章现在已经落入拜尔手中,他当然不会乖乖送还。如果您对它真的那么喜欢,志在必得的话,只能去抢回来了——我对此可以提供方便。”
琼恩吓了一跳,开玩笑,谁敢跑去拜尔的青铜城堡去抢他,活得不耐烦了么,就算是欣布这种人也绝无这种胆量,因为这纯粹是送死。
“当然不会是去青铜堡垒直接抢,”红色寿衣解释,“而且那里现在是魔鬼军队的大本营,我也没有这个能力将您送去。不过我可以把您推荐进奥喀斯的维护队。”
“维护队?”
“这名字很土气吧,没办法,奥喀斯就这么点艺术细胞,他手下也都一样,个个都是呆头呆脑,除了某个刚刚叛变过去的家伙还算有点灵气。您知道,这次血战是他挑起的,他手下一位将军现在就在断域镇里,前天来拜访我,听他的言下之意,奥喀斯这次鼓捣出了某种秘密武器——我估计他十有又发明了甚么新的亡灵怪物——需要一批有足够造诣的巫师来作为维护人员,希望我能帮忙招募,”红色寿衣摊开手,做了个很无奈的姿势,“您想必也清楚,想在恶魔中寻找强悍勇猛地战士,那是轻而易举,但想找巫师可就不那么容易了……不过我看您就完全合适。”
“可是这和我们在谈论的话题有甚么关系?”
“关系很清楚啊,您如果真想要那枚印章,目前来看唯一的办法就是加入奥喀斯的军队,打败拜尔,从他手里抢回来。当然了,血战很危险,不过维护队相对应该安全很多地,因为不需要直接参战。”
琼恩皱着眉头,红色寿衣所谓的第二种补偿方案未免有些离谱,他虽然没真正经历过血战,总也听说过厉害,如何敢轻易卷入,就算那甚么维护队应该属于后勤技术人员,躲在后方,不用直接上战场,那也总还是有一定风险的。
当然,世界上做甚么事情都有风险,这倒还罢了,不是大问题——问题的关键在于,就算一切顺利,恶魔军队打赢了,琼恩等人也安全无事,就一定能拿到印章?
可行性未免太低了。
第一种方案,相对来说更值得考虑,能够让琼恩和梅菲斯返回物质界,早早脱离这是非之地。
当然,欣布等人只怕是不会高兴了,她们这种正义人士,既然知道萨马斯特有毁灭世界的计划,只要有一线希望都要去阻止,不会中途放弃——但这和琼恩有甚么关系,她们爱干嘛干嘛去,大家各不相干,从此分道扬镳正好。
唯一的问题,就是那枚印章是真的要彻底放弃了,花了这么多心力,结果还是一场空,不免让人有些不爽。
不过也正如梅菲斯所说,琼恩想要那枚印章,更多是一种直觉,毕竟不是已经确证它对自己就有用处——说不定自己的直觉错了呢,说不定自己多想了呢。
为了它,打几场比赛倒也罢了,如果说还要冒卷入血战地风险,似乎就有些不太值得吧。
按照经济学的说法,前期投入了一些成本,但如今已经“沉没”了,那就不用再惋惜,早早抽身放弃得了。
略作盘算,琼恩就决定接受第一个方案,抬起头来正要答应,猛然看见坐在对面的魅魔美人盈盈含笑的眼中,似乎有一丝特别的神色闪过,令人捉摸不透。
他微微一怔,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不详预兆,原本脱口而出的话就迟疑了下来。
奇怪,总觉得甚么地方不太对劲……是我弄错了甚么东西,还是遗漏疏忽了甚么细节?
他踌躇起来,把整个事情又从头到尾回想了一遍。
拜尔抢走印章,自然是为萨马斯特,这倒不足为奇,血战即将开始,魔鬼一方如果能有萨马斯特这种大巫师加入,胜算自然更增几分,拜尔为此出力也是正常。
红色寿衣和拜尔十有有奸情,所以才会帮忙放水……
可是红色寿衣毕竟是恶魔啊,这样帮魔鬼的忙,她还有没有基本立场?
是了,这次血战的恶魔一方,是奥喀斯的军队,奥喀斯和格拉兹特是死敌,红色寿衣和格拉兹特则是盟友——所以红色寿衣这是在借刀杀人,想借着拜尔之手来削弱奥喀斯的实力,给格拉兹特帮忙。
这么一想,整个事情基本就通顺过来:红色寿衣原本不知手中印章的重要性,拿出来做奖品,结果发现引来了萨马斯特和欣布这种大巫师,以她的身份,很容易查出缘由,至少知道点线索,正好萨马斯特又被琼恩阴了一道,无力参赛了,于是红色寿衣顺水推舟,把消息透露给拜尔,让他来拿到印章,促成拜尔和萨马斯特的合作,希望他们在接下来的血战中把奥喀斯打得灰头土脸……
那这么说的话,红色寿衣恐怕不是和拜尔有奸情,而是和格拉兹特有一腿,或者两边都有……
那么她给我摆出的这两条选择,又是甚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