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怡这个出乎意料的举动使我登时呆住,有种不懂应对的错愕当场。
刚才那怒不可遏的烈火一秒被拨熄,我带点手忙脚乱的扶过哭个梨花带雨的女儿,茫茫然关心问道:“发、发生什么事了?”
“爸爸…爸爸…”雪怡泪水流过不停,完全没法回答我的问题,咽咽呜呜了好一回,才勉强吐出几个字:“是…零分!”
“零分?”
这时候妻子从厨房步出,相对于雪怡的激动饮泣,她脸带微笑,像是取笑女儿的小题大作:“是小事,你的宝贝女今天在学校被老师教训了一顿。”
雪怡一抹巴啦巴啦的口水鼻涕,不忿地回头嚷着:“什么小事?妈妈你不知道老师的说话多难听,说我们主题不清晰,内容沉闷,叙述手法过时,给我们零分,要我们出局!”
我给两人说话搞得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说:“喂喂,怎么我都听不明白?”
老婆笑着不语,雪怡给母亲气得火大,赌气地自行说出原委:“是学校功课!我们辛辛苦苦做的功课给退回了!”
“就是因为这个?”
我看雪怡哭得像个泪人,以为给她发现了早上的是我,没想到竟然是这等事情。
原来离开电影院后,雪怡回了学校一趟。
女儿瞪大眼睛,满口委屈道:“连爸爸也觉得是小事?你知不知道我们花了多少时间和心血?现在一句零分就打沉大家啊!而且昨天才交,今天就退回了,她根本没有细看!”
“我知道你们是很努力,但只是家课,这次不好,下次再加油不就好了,干么要哭呢?”
我安慰道,女儿把我抱得更紧:“但难得爸爸你给我们帮忙,却辜负你了。”
“傻孩子,你是我女,爸爸帮忙女儿天经地义,有什么难得?而且用辜负来形容也太夸张了吧?”
我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雪怡嘟着嘴说:“那人家真的觉很对不起爸爸嘛,你会原谅我吗?”
我没好气道:“原谅什么?我根本没有生气?”
雪怡挨到我身边,像小时候撒娇说:“我就知道爸爸最疼雪怡,刚才给骂了一顿,那道气憋着真的好难受,这样哭一哭,给爸爸哄哄,心情也好多了。”
“你根本就是找点借口撒爸爸的娇吧?已经是大学生了,还像个小孩子的。”
妻子看不眼的调侃道,雪怡跟母亲斗嘴说:“不可以跟爸爸撒娇吗?大家不是说子女多少岁在父母眼中也是孩子吗?”
我摸着女儿头发笑说:“好吧好吧,雪怡在爸爸心里永远是宝贝孩子。”
这是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刚才无法抑止的怒气,随着雪怡晶莹的眼泪,仿佛一瞬间便被清洗得一干二净,可就在我感慨着情绪被沉淀下来之际,雪怡察觉到我的指背满是仍未干涸的血水,惊慌道:“爸爸的手怎么都是血了?”
我被惊醒般的推托说:“没、刚才不小心在地上摔了一跤,弄伤了一点点。”
雪怡狐疑地拿着我手细看:“摔了一跤?伤得不轻啊,皮都破了。”
“没事的,哈哈,年纪大,老骨头开始硬。”我随意想打发过去,雪怡教训我道:“这么不小心,有细菌就麻烦了,我替你消毒的。”
说完女儿站起,走到摆放杂物的架子上拿出家居药箱,把消毒火酒渗在绵棒上给我拭抹伤口。
“痛!”凉快药物沾在血肉模糊的皮肤上,猛来的刺痛令我禁不住叫了出来,雪怡不但没有同情,反倒哼道:“有没那么夸张啊?”
我顾不了父亲尊严惨呼呼说:“都见肉了,真是很痛。”
“这是活该的,谁叫你不注意,说我是小孩子,爸爸才是小孩子呢。”
雪怡一面教训,一面细心替我清洗,把沾满水泥地污垢的伤口各处洗净,涂上药水,再以纱布包扎,期间没有停过的唠唠叨叨,像是母亲教训儿子,完全把两人的身份对调。
妻子看在眼里,见我一对傻父女一个教训完一个,又轮到另一个教训那一个,也忍俊不禁的在旁边窃笑。
“不方便就不要洗澡了,伤口湿水不好的。”
“这种天气不洗澡怎么行?”
“那叫妈妈替你洗吧,不就我来给你洗也可以。”
“雪怡你乱说什么了?”
“嗨,爸爸害羞吗?脸都红了,好可爱~”
“雪怡…”
伤口上的痛楚像被女儿的温柔抚平,暖洋洋的和热一片,包扎期间望着十只纤巧指头替自己扎上纱布,刻前的愤怒早已消失无迹。
我更懊悔是竟有一刻雪怡要死便让她死的念头,我实在愚蠢至极。
即使情绪再失控也不应该有这种想法,她是我的一切,我宁可自己死一百次,也愿意跟我的女儿一命交换。
静静细视雪怡纯朴朴的脸蛋,真的很美,不经不觉我家女孩已经是一个亭亭玉立的美人儿。
这样的一个女孩就算犯的过错再大,更多的令人失望,身为父母又怎忍心跟她计较?
我庆幸雪怡的眼泪及时把冲冠的愤怒溶化,如果刚才不顾一切的将所有揭穿,也许后果是无法想象的不可收拾。
她是我的女儿,即使做了什么,身为父亲的也要一起面对。
冲动是不会有半点好处,只会误了大事。
我要冷静,好好地了解和协助雪怡走出歪路。
我默默看着女儿,她察觉父亲盯着自己瞧,满不自然地嚷说:“爸爸你怎么这样看人家?”
我没有掩饰,由衷地道:“看看我家女儿,长得这样漂亮了。”
雪怡脸更红了,腼腆的哼嘴:“你是想说马家基因优良吗?绕个圈子赞自己,也不觉得脸皮厚。”
“你的爸爸就是皮不够厚,摔一跤就流这么多血。”
“哗,这是冷笑话吗?超烂耶~”
“哈哈,这是正式的皮开肉烂。”
“够、够啦,说的不脸红,听的也竖起鸡皮疙瘩!”
“要说的还多着呢,你有没有听过…”
“妈妈!爸爸要迫我离家出走啦!”
两父女胡胡混混,疗伤也成乐事。
我跟女儿没什么代沟,自问说话亦不古板,偶尔说说笑话,嘻嘻哈哈像好朋友。
只是我一直以为雪怡跟我无话不说,这阵子才知道对女儿原来并不了解。
“好了,睡觉前再换纱布的。”
把伤口完全包扎好,雪怡轻松地把工具收回药箱,轻轻拍打我的指背,我又是半声叫痛,女儿娇笑一声,心情大好去推着妻子说要一起去街市买菜做晚饭。
“爸爸今晚想吃什么?”
“随便可以。”
“清蒸石班、象拔蚌和胡椒鸡煲好吗?”
“这么丰富?”
“嗯,人家亲自下厨,给爸爸做顿美味晚餐!”
“你来煮?那即时面好了,不要浪费食材。”
“爸爸是什么意思耶!”
目送两母女亲昵地外出购物,我不自觉地呼一口气,事情转得太快,一时未能适应。
忽然心神一动,偷偷摸摸地走到雪怡闺房,目光集中在书桌上那大学生常用的便携式书包。
虽然连实际事情也亲身接触,其实也再没什么猜测余地,但我仍是心情沉重地拉开书包的拉炼,检视女儿的私隐。
“嘞嘞嘞嘞嘞……”
首先出现眼前的是几本大学的参考书,和一部手提电脑。
然后在旁边一格,几条如细丝般的色调散出,打开一看,一种今早熟悉的颜色闪耀光芒。
是那紫蓝色的假发。
我再深深地长吸一口,已经稍稍平伏的情绪迅速再起波澜。
“雪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