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华现在很紧张。
很紧张。
非常紧张。
她刚刚确实对陈摊牌了。只不过她明显能感觉到,在自己说出‘我什么都不能告诉你’这句话之后,陈就显得非常非常非常不满意。
而且,她现在正在陈的‘护送’下回到大陆酒店。
“陈sir。”
丰华小心翼翼地透过后视镜观察着驾驶座上面陈的表情:
“陈sir,你真的没必要亲自开车送我回去…”
“不行。”驾驶座前的陈断然回绝:“你一个女孩子大晚上的一个人走回去太危险了。”
丰华哑口无言。
她连那台源石装备都能赶跑,难道还解决不了几个半夜跑来找茬的小混混?
所谓有一种危险叫做陈觉得危险。
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丰华又小声嘀咕道:
“我…我知道你可能只是想见见她…可她要是不想见你呢?”
陈握着方向盘沉默许久,拐进了通往大陆酒店停车场的岔路:
“…那就不见。”
“那好吧。”丰华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会带你上去。”
“多谢。”陈颇为认真地道了谢。
而丰华对此只有苦笑——毫不夸张地说,她的脖子距离陈的赤霄大概就只有刚才她那一句话的距离而已。
“你的茶,很好喝。”陈又说道。
丰华透过后视镜望着陈依旧严肃的表情看了一会儿,微笑了一下:
“算是我老婆教我做的吧。”
“你结婚了?”陈很惊讶。
“是啊,不过我们的关系比较自由,她不会限制我和别人来往,我也一样。”
说完,丰华又在心中默念一句——只是我们俩平时都一起和别人来往而已。
“…真是奇妙。”陈大受震撼:“我听得出你很爱她,但是…不,没什么。”
陈的轿车不一会儿就驶进了大陆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片刻过后,丰华带着陈走出电梯,敲响了塔露拉的大门。
此时房里正响起一阵热闹的攀谈声,直到丰华敲门才安静了一下。
紧接着,亚莉的声音就飘了出来:
“来啦。”
在一阵咚咚咚的轻轻的脚步声之后,亚莉打开房门:
“丰华姐姐…嗯?”
她一眼就在丰华背后看见了陈的模样,一下子有些警惕起来。
丰华一下子意识到自己似乎把一位不明就里的龙门高级警司给带到了整合运动门口,急忙开口解释道:
“呃,这位是陈小姐,是我的朋友!她是来找特蕾茜的。”
“…找我?”
塔露拉冷着脸来到门口:
“警司小姐,请问有什么事?”
陈只是静静地凝望着她的脸庞。
两人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对视着,过了很久。
“塔露拉?”陈轻声呼唤道。
“进来。”说着,塔露拉一把将丰华拉进房里,伸手就要去关房门。
紧接着,陈的手就伸进了门框里:
“对不起!我——不要关门!不要赶我走…”
厚重的门板在即将接触到她手背前的瞬间停住了。
‘…别关,别关,别关。’丰华正在通过意识传讯不断提醒塔露拉:‘别忘了,你这几年从来没有代表整合运动以真面目出场过,你们的保密工作做得也很好——没有人知道你是整合运动的领袖,龙门不知道,乌萨斯不知道,陈晖洁当然也不知道。’
塔露拉默默地拿开按在门把上的手,轻轻揉了揉丰华的肩膀,轻声说道:
“谢谢。”
“嗯。”丰华点点头,望着满脸泪痕冲进塔露拉怀里的陈:“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她面无表情地从那对重逢的姐妹身旁转身走开,很是松了口气。
总算逃掉了。这两个女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可怕…
刚刚想到这里,她就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此时塔露拉正有些笨拙地搂着陈,越过怀中妹妹的肩膀似笑非笑地望着丰华。
我完蛋啦。丰华默默地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双手乖巧地摆在腿上。
片刻后。
“你在做乜?”陈眼圈红红地走到丰华身边,啼笑皆非地望着一脸乖巧的丰华。
“你有没有在说错话之后等过别人发作?”丰华有气无力地瞥了她一眼。
陈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你说什么了?”
丰华又看了看坐在自己身旁的塔露拉,摇了摇头:
“我不会说第二次。”
“别闹了。”
塔露拉坐在丰华身旁,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
“你难道就一定事事都要分个孰是孰非不成?”
而陈则目瞪口呆地望着亲昵互动的两人:“等等,你们…”
“我说一见钟情,可不是说着玩玩的…我愚蠢的妹妹。”塔露拉轻笑着说道。
“…你们这些天里都住在一起?”陈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塔…塔露拉…别逗她了…”丰华怯怯地小声说道。
塔露拉望着眼前脸色仿佛生吃了一只源石虫一样难看的陈,露出玩味的微笑:
“放心,我们还没生出孩子来。”
“等生出来就晚啦!!”陈咆哮道:“塔露拉!你必须得给我离开这个吊儿郎当的家伙!这女人和那个姓陈的没什么两样!”
塔露拉的神情则相当平静。她清了清嗓子,语重心长地问道:
“小陈,你有对象了吗?”
“我——呃…”陈的气势一下子就瘪了下去。
“有喜欢的人了吗?”
“…这个…”陈一时语塞。
“有的有的!”丰华立刻替她回答道:“她喜欢银朱嘛!呜噗——”
——扑通。
她被陈一记侧身踢踹翻到了沙发后面去。
“…废话真多!”陈红着脸收回右腿。
“咳…粉肠龙…”
丰华咬牙切齿地爬了起来,夺门而出:
“…你给我等着!!”
“呵。”塔露拉饶有兴致地望着丰华跑掉的样子。
“她干什么去?”陈困惑地望着敞开的大门。
“不知道。”塔露拉摇摇头:“但是你一定会吃瘪。”
陈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
在仔细盘点过自己的一切弱点之后,陈摇了摇头,说道:
“不可能——”
下一秒,她就看见银朱欢天喜地地冲进了房里,兴冲冲地牵起了她的双手:
“——陈小姐!我听丰华说你喜欢我,是不是真的?”
感受着少女偶像握着自己双手的温柔触感,陈停止了思考。
丰华则轻松自在地绕过她们俩,坐回了塔露拉身旁,简短地问道:
“怎么样?”
“还好。”
塔露拉同样简短地答道。她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在面红耳赤语无伦次地对着银朱好一通解释的陈,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恬淡的微笑。
“你…是不是以为她把你给忘了?”丰华小声问道。
“有一点吧。”
“她…这些年应该也不轻松。”
“嗯。”塔露拉点点头。
“嗯…她还是爱你的?”
“这就太酸了。”塔露拉摇摇头:“我和陈之间是姐妹关系,我对她的感情和对你的感情不是同一种东西,这你应该知道。”
“我知道,我只是一直想说说看这句话。”
塔露拉斜睨着她。
此时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银朱送走,也有些没好气地望着丰华:
“所以你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嗯…”丰华想了一下:“朋友关系?”
“朋友关系。”塔露拉点点头:“只是有的时候会上床。”
“那是朋友关系吗?!”陈瞪着丰华:“你就是馋她身子!你——”
——滴滴滴。
一阵急促的来电铃声打断了陈的叱责。她皱起眉头,掏出了兜里的手机。
“…不好意思。”
说着,陈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接通电话:
“什么事?”
“是诗怀雅的那件案子。”另一头的声音说道。
“叉烧猫?”陈望着落地窗外的龙门夜景,皱起眉头:“她出事了?”
“…哼,心情不好?她暂时没事,但事情出了偏差,需要早做准备…没问题吧?”
“…我没事。”陈打心底里不想把塔露拉的事告诉他,把话题掰了回去:“要我做什么?”
“不要急,听我说。诗怀雅现在控制住了目标,但是船上有一票萨卡兹雇佣兵——”
“——你管这叫没事?!”
“冷静。对方目前损失惨重,现在愿意配合,但是等到他们恢复之后就不一定了。”
“你有什么计划?”
“我们与罗德岛合作。根据我最近得到的消息,他们最近量产了一种超高速运输机,可以在两小时内抵达泰拉大陆的任何一个角落。”
电话另一头,那个沉稳而老成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们没法指望他们就这么把这种装备租给我们,我的底线是让一部分罗德岛的干员一同参与救援行动,事后予以报道,帮他们做做面子工程…这方面的交涉需要尽快进行,否则诗怀雅会有危险。”
“…如果这次困在船上的是阿枫那样的普通警员,你大概不会这么上心。”陈冷笑。
“执行命令吧。我听说你最近和罗德岛的军事顾问走得很近,才会让你出面。”
“姓张的?她不就是个花瓶吗?”
“不是。”说完,另一头就挂断了电话。
啧…
陈轻声咂了咂嘴,收起手机,快步走到沙发前,一把将丰华拉了起来:
“走了。”
“去哪儿?”
“救人。”陈干脆地拉开房门。
“救谁?”丰华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碧翠克丝·诗怀雅。她本来在黄金航线上的一艘邮轮上便衣抓捕军火贩,现在她人是已经抓到了,但是船上还有一帮萨卡兹雇佣兵,我们需要尽快安排人去接应。你们罗德岛有没有什么速度够快的交通工具?”
“唔,诗怀雅…”
丰华望着中枢妖精替自己在云海数据库当中检索出的结果:
“…是那个做地产,汽水,蔗糖和滚装货运的诗怀雅家的人?”
“是。我劝你不要对她下手。”
“只是卖个人情嘛…”丰华吐了吐舌头:“…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大概两个小时。”
“嗯,问题不大。”
说着,丰华在电梯门口浮现出的云海投影界面上点了几下。
一架电梯轿厢几乎瞬间抵达,电梯门随即打开。
“你有什么打算?”陈跟在丰华身后走进电梯。
丰华一边在自己的指挥界面中通过云海远程遥控无人战术轰炸机紧急起飞,说道:
“我需要你和魏彦吾做好沟通,因为5分钟后我们的‘交通工具’会从这栋大楼上飞掠,我希望龙门的防空系统不要把它打下来,可以吗?”
“知道了。”陈取出手机,惊讶地发现电梯里居然有信号,立刻拨出电话。
另一头一接通,陈就立刻开口说道:“谈妥了。罗德岛的飞机会在5分钟内飞掠龙门五区大陆酒店接走我们,通知防空部门,不要对它开火。”
即便是魏彦吾,一时间也不由得有些惊讶:“这么快?”
不过他很快调整好心态,说道:
“我马上去通知…哼,你们的关系比我想的还要好。”
陈挂掉电话,对丰华说道:
“他去通知了。”
“好。”
丰华点点头。
电梯也在此时停稳,电梯门随即打开,露出外面开阔的停机坪。
丰华走到空无一物的停机坪中央,取出一套枪黑色的五点式固定绑带递给陈:
“穿上,不会穿我帮你穿。”
“不用,我会穿…但我们要它做什么?”
“登机用。”
说着,丰华取出一根远程登机绳轴,将其通过超导锁定固定在了自己的作战服上。
与此同时,陈尽管心中疑窦重重,也依旧穿上了那套和伞降装备差不多的固定绑带,在身上固定系好。
“好,不要动。”
说着,丰华从背后搂住陈,又将绑带的超导固定扣与自己固定在了一起:
“还好,我们差不多高。”
完成固定之后,她们俩之间基本只有几厘米的距离,陈甚至感觉得到丰华的鼻息正在穿过她的头发轻轻喷在她的脖子上,搞得她有些痒。
“我们…要这样站多久?”陈红着脸问道。
与她绑在一块的丰华瞥了一眼自己抬头显示当中高亮出来的倒计时,说道:
“还有一分钟。”
“…啊。”
这时候,陈瞥见了那道正在远方剩余些许落日余晖的夜空中飞速逼近的黑影。
“还有三十秒——做好准备,要上去了!”
说着,丰华拧动怀里的绳轴,“嘭”的一声,绳轴顶端的小型火箭在高压气体推动之下迅速‘跳’到了两三米的高度。紧接着,位于火箭两侧的喷嘴当中就喷出了两道高速气流,带着火箭与后面坚韧的绳索迅速而笔直地升空。
“还有十秒!咬紧牙关!”丰华大声说道。
“唔——”
此时,陈已经瞥见了轰炸机机身前方剪刀状的夹子,隐约猜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忙不迭地照做,浑身紧绷。
紧接着,她就感觉身上的固定绑带上传来一阵汹涌的力道,将她直直从地面上拉起,飞速上升到了空中。
刹那间,整座龙门市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后退变小,成为了黑暗大地上的片片微光。
在半空中被高速飞行的轰炸机牵在下面吹了半天凉风后,那根登机绳才总算是在弹舱当中自动绞盘的不懈努力下将她们俩拉了进去。
“这就是…你们的运输机?”
陈望着机舱当中空无一物的景象,总觉得这里看起来不像是运输机。
“这其实是轰炸机。”丰华打开了弹舱正前方通向驾驶舱的固定湍流门,简短地答道:“只是这一架装了快速登机所需的模块,而且速度也足够快…快点,你不是急着吗?”
“我们不是…就这么飞过去就可以了吗?”陈困惑地反问道。
“当然不是,你得坐在座位上。”丰华没好气地拉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拽进驾驶舱:“不然要是等会儿你在弹舱里摔成了重伤,可没法在接应的时候派上用场。”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摔伤…”
陈有些不满地小声嘀咕了一句,但最终还是没拗过此时比起平日里强硬不少的丰华,被迫系好安全带,坐在了副驾驶上。
紧接着,她就感受到了9G过载高筋斗的威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陈警司的惨叫声中,丰华哭笑不得地操纵着战术轰炸机掉头向着目标方向飞去。
如今泰拉大陆所谓的黄金航线只有一条。这条航线途径乌萨斯,莱塔尼亚,谢拉格,维多利亚,往返于炎国龙门和哥伦比亚新格拉斯科之间,正常情况下一次往返共7天。
而且作为国际造船业的明日之星,又是民营商业航线,使用这条航线规格的所有邮轮都会在城际网络上公开实时更新位置,丰华很轻松地就通过云海接入城际网络找到了此时位于哥伦比亚边境的唯一一条邮轮‘巴克菲尔德号’的下落。
“…呼…呼…呼…”
陈此时刚刚从脑缺氧造成的神志不清当中清醒过来,忍不住怒吼道:
“…你想杀了我们不成?!”
“放心——我们医疗部门根据近卫局送来的数据评估过,你最高可以承受11G过载,刚才的高筋斗只有9G过载,没事的。”说着,丰华风轻云淡地冲她笑了笑。
“你…你们罗德岛的飞行员都是怪物吗…”陈忍不住感慨道。
她感觉刚才转那一大圈简直已经要了她半条命了。
丰华哑然失笑。她摇了摇头,说道:
“你只是不适应这么高的过载,把它当成作战时冲锋那样的高速机动去适应就好。”
“唔…对了,等会儿找到诗怀雅和目标人物之后我们怎么办?”
陈看了看这间只有两个座位的驾驶舱:
“难道放在后面?”
“也可以。诗怀雅小姐可以待在休息室,后面弹舱当中还有能用来固定座椅的位置,我们可以加个座位上去,用来关押嫌疑人。”
“嗯…”
“还有就是,我们下去之后需要镇压船上所有的萨卡兹雇佣兵。”丰华随即继续说道:“我无法同时带着三个人使用快速登机绳,我们需要确保安全之后让轰炸机找地方降落。”
“它…需要跑道吗?”陈回想着民用机场中飞机降落的景象。
“不需要,它可以垂直降落,我们只需要找一块够大的空地。”
“明白了。”陈调整了一下姿势,稳当地坐在了座位当中。
“接下来的时间会比较平稳,你可以放松一下。”丰华提醒她道。
“…不会有刚才那种特技飞行吧?”
“看情况。自动导航会使用比较平缓的机动绕开其他移动城市的防空系统。”
“绕开?不可以请他们放我们通行吗?”
“最好不要。”丰华有些尴尬地说道:“魏彦吾会放它进龙门是因为我们彼此有所了解。但这种轰炸机有能力挂载两枚两吨重的大型反工事炸弹,也是能够执行反陆行舰打击的…所以最好还是不要希望其他移动城市的领导人也都像魏彦吾那样善解人意。”
“呵…善解人意是吗。”陈苦笑起来。
丰华困惑地望了她一眼:“他对下属很严格吗?”
陈抿了抿嘴唇,深深呼出一口气:“可以这么说吧。”
“哦…”丰华沉默片刻:“他好像还是你舅舅来着?”
“是。”陈半个字也没有多说。
“…吃不吃蛋奶酥?”
陈望着眼前大把的平显与开关旋钮,不由得有些迟疑起来:“这地方精密仪器这么多…在这里吃东西不太好吧?”
“你可以去后面的休息室吃——那里也有座位和安全带的。”
陈设想了一下自己吃东西的时候突然遇到转向弄得满头都是的情形,摇了摇头:
“不,算了。”
“随便你。”
说着,丰华掏出一只一口大小的蛋奶酥拨开包装纸,干脆地塞进嘴里,又利落地团起剩下的包装纸收好,没有留下任何一点碎屑。
此时陈正望着轰炸机驾驶舱前方挡风玻璃外拨云见日的景色。
泰拉大陆上空,完全晴朗的情形很少见。空气中逸散的源石粉尘总会导致云层积累,而源石粉尘总是在逸散,尤其是在如今工业化的源石开采与使用下,越是繁华的移动城市上空越是容易积累云层。虽然很多时候仅仅是单纯的雨云,却同样遮蔽着天空。
但此时轰炸机已经爬升到了一万五千米的高空中,下方厚重的云层在阳光照耀下显得纯白而洁净,令人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脱离凡俗,一尘不染。
“我以前很喜欢飞行。”
丰华望着天边洁白云彩与深蓝天穹的交界处,轻声说道:
“只不过,人啊…要是一直都飞在这么高的地方,或许就会渐渐开始忘记脚下的大地,忘记世上的生离死别,忘记善恶美丑,最终忘记自己该回到哪里去。”
“…所以,你平时才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说着,陈回过头去,望着丰华那张过去在她看来一直显得慵懒无神的脸庞,蓦然发现那居然是一张美到世间罕有的漂亮脸蛋,此时又带着几分脱俗的神情,很是好看。
她恍然大悟——怪不得塔露拉能看上这个人。
“算是吧,不过那也是我。”
丰华微笑起来,伸手熟络地将一头长发编成两条鱼骨辫,盘在脑后:
“一会儿或许会有一场硬仗要打,你也要做好准备。”
“当然会有一场硬仗要打。”陈笑着摇了摇头:“魏彦吾原本的计划是让我们带一支警队去接应诗怀雅,怎么一到你这里就变成我们两个人对阵一整队萨卡兹佣兵了?我们又不是朗格里茨大导演,又不是要去拍哥伦比亚电影。”
“艺术源自生活嘛。”
说着,丰华瞥了一眼驾驶座前平显中的地形图:
“接下来的航向很稳定,你跟我来熟悉一下到时空降要用的装备。”
陈点点头,跟着丰华走进后面的弹舱。
片刻过后,豪华邮轮巴克菲尔德号上空。
此时轰炸机正在高空以接近失速的低速飞行,弹舱后半部分打开,露出下面荒原中央停放着一艘纯白陆行舰的景象。或许是因为太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缘故,这片区域总体气象条件非常良好,给准备空降的她们少了不少麻烦。
“目标很显眼,不错。”
丰华此时已经戴上了兜帽与面罩,通过无线电频道对着旁边已经穿上全套速降用头盔与服装的陈说道:
“还有30秒,我先跳,你听到我的信号之后立刻打开降落伞,明白没有?”
“明白!”陈点头说道。
“好——准备!”
丰华来到了舱门旁边,开始了倒数:
“三,二,一,跟我上!”
望着丰华纵身跃下的模样,陈努力回想起了几年前的伞降训练,跟着跳了下去。
随着自由落体下的不断加速,原本看起来简直像米粒一样小的邮轮在她们的视野当中迅速变大。丰华在空中自如张开四肢,陈同样照做,与她保持在基本一致的下降率上。
不一会儿,她们就来到了预定的开伞高度上。
“时间到!开伞!”丰华大声说道。
“好。”陈于是将一只手放在头上,一只手摸到肩带上,拉开了降落伞:“你怎么办?”
“我先去替你解决甲板上的麻烦。”
说着,丰华双腿并拢,双手紧贴在大腿外侧,加速俯冲了下去。
陈紧紧盯着丰华迅速下落的模样,等了许久,却根本没有看见预想中的伞花。
正当她有些担心起来的时候,一道闪光突然在甲板上点亮。
紧接着,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炸声响起。或许是错觉,但陈感觉原本洁白的游艇看起来似乎没有一开始来得白了。
她控制着降落伞接近到游艇正上方,随即倒吸一口凉气。
此时此刻这艘游艇的外壳上面正四处遍布着好像被炮火覆盖过一样凹凸不平的痕迹,这样的造型再怎么说也还是太过前卫了,不可能一开始就用在这种豪华游艇上面。
紧接着,她就看见了一道苍蓝的光弧自舱内飞出,带着一名身穿西装的萨卡兹佣兵与一把多半原本是握在他手中的砍刀一同飞了出来,落在了开放式的甲板上。
陈赶在被人发现之前降在甲板上,抽出固定在腰后的长刀,指着那名挣扎着还想着要爬起来的萨卡兹佣兵:
“不准动!龙门近卫局!”
“该死…”萨卡兹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但还是慢慢举起双手,坐在了地上。
陈习惯性地伸手去摸手铐,却想起自己之前根本就没有带上任何警械,就连手中这柄刀都是丰华临时借给自己的。
“用这个凑合一下吧。”
说着,丰华提着刀从舱室当中走了出来,将一支坚固的塑料夹钳递给了陈。
“谢谢。”
陈接过那根塑料夹钳,干脆利落地将雇佣兵的双手缚在背后,又反手捡起对方的刀,一把甩到了甲板外面去。
“好了?”
丰华冲陈招了招手:
“那就走吧,诗怀雅似乎带着客人躲在舰艉的大宴会厅。”
刚刚跟着丰华走进舱内,陈就看见了其中每隔十几步就捆着两三个的萨卡兹雇佣兵,愕然地瞪大眼睛。她吞了吞口水,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艰难地开了口:
“这…都是你解决的?”
“他们本来就中过源石技艺,没什么抵抗能力。”丰华简短地解释道。
而陈望着遍布四周的刀痕与破碎四散的家具摆设,抿了抿嘴唇:
“我…还不知道你的源石技艺有这么强。”
“我总不见得是说冷笑话把那台源石装甲冻跑的吧。”丰华笑了起来。
陈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看见你平时的样子,真的让人很容易忘记那件事是你做的。”
“大概是我给你的刻板印象太强了。”
“是。”
“也不用想太多。而且,我其实不会源石技艺。”
“那刚才那些…是什么?”
“哦,你说这个?”
说着,丰华左手轻轻推动解锁按钮,长刀出鞘半寸。
紧接着,一道苍蓝的斩击在不远处的木质墙面上闪过。墙面立刻遭到气体爆炸破坏,发出啪嚓一声,留下一道凹痕。
“嘶——”陈倒吸一口凉气。
她根本看不见丰华是怎么出手的。
丰华很是得意地冲她笑了起来:
“——看不懂吧?看不懂没关系,这本来就是一种障眼法。”
“障眼法…怎么回事?”
“这把刀,叫做十九式。”
说着,丰华抽刀出鞘,将其递到陈面前。
那是一柄刀条通体苍白色的长刀,刀锋处使用月白色的奇异材质制成,闪烁着纤细而极度锐利的陶瓷模样的光泽。陈小心翼翼地将其接过,却发现它并不重,反而相当轻盈,轻盈到了她挥舞起它来都感觉有些不太顺手的地步。
“十九式这把刀,一般不是用来砍人的。”丰华解释说道:“它最主要的用途是拿来释放各种各样的术式,就比如你之前看到的‘一闪’。”
“一闪…”陈咀嚼着这个名字,又问道:“你说释放术式…是和法术是差不多的概念吗?”
“算是吧,你可以将术式看做是以原素而非源石为燃料的法术。一闪这种术式的作用是构建出具备‘传送’和‘定向加速’这两种功能的术式刀刃。术式一旦发动,它就能够在短短几毫秒的时间内将自身传送到目标身旁,然后沿着预定的方向,啪地砍过去。”
“也就是说,你仿佛出刀一样的动作,只是…”
“嗯,是的。只是为了让刀身上附着的一闪接触外界进而发动的触发动作而已。”
说着,丰华微笑起来:
“这把刀,到了真要砍人的时候可不会这么平静。”
片刻后,大会议厅门口。
丰华走过大门两旁被捆住手脚躺在地上的萨卡兹佣兵,敲了敲门:
“诗怀雅小姐?我把你的上司带来了。”
“滚!”诗怀雅在里面怒吼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怎么会有人在上船救人之前先丢炸弹下来轰炸的?你和那些萨卡兹人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望着丰华无奈的模样,陈提起一口气,大喝一声:
“——叉烧猫!给我把门打开!!”
大门那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
“…陈?”诗怀雅有些难以置信地开口问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罗德岛的人带我来的。”
“不会吧…?你居然愿意和他们合作?”
“开门,否则别怪我自己动手。”陈没好气地说道。
“唉,还真是你。”诗怀雅叹了口气。
接着,门板另一侧传来一阵搬移重物的声音。
大门很快打开,只是出现在后面的菲林女孩看起来很是疲惫。
“真是衰到家了。”陈望着诗怀雅汗湿头发衣衫不整的模样。
诗怀雅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少废话…帮我把嫌疑人带出去。”
顺着诗怀雅指着的方向,陈很快找到了一名被撕成条的桌布困住手脚的中年人。
“我是龙门近卫局高级警司陈晖洁。”说着,陈掏出警徽,在中年人面前出示了一下:“赫克托尔·利奇伯格——你涉嫌在龙门从事走私,非法贩卖军火,教唆犯罪等违法活动,我们将依法对你进行逮捕。”
“哼。”中年人有气无力地哼哼了一声。
与此同时,轰炸机已经在游艇的顶层天台停稳。将那些受到控制的萨卡兹佣兵移交给船上原有的安保队伍之后,丰华就操纵轰炸机,带着座舱里的诗怀雅和陈,以及弹仓里面戴着氧气面罩绑在座位上的利奇伯格升空,返回了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