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鸣虚抬起头,环顾四周的环境。
她睁眼看到的并非旅馆的水泥天花板,而是清澈湛蓝的天空,海鸥的叫声混在浪涛中,身边的杂物在船板与海浪的吱呀声中摇晃着,三个桅杆撑起的白帆迎风鼓鼓。
海风淡淡的咸味,掺杂着甲板上焦油的清香,凝神细听,还能听到远处的船钟。
“这里就是卡比拉的内心么。”葛鸣虚呢喃,微微眯起双眼。
四周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厮杀与呐喊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许许多多有着黑褐色肌肤的海盗,怪叫着,跳上了这艘船,将弯刀叼在口中,爬上甲板,甲板的水手们也拔剑迎上交战。
水手们大喊:“摩尔人!摩尔人冲过来了!”
不断有水手和摩尔海盗倒在彼此的刀剑下,血浸染了甲板,在阳光的炙烤下散发怪异的味道。面对葛鸣虚这个外来者,这些海盗们也照杀不误,几个缠头巾的摩尔海盗呼啸着举起弯刀向她冲来。
入侵他人的内心可不像在电脑屏幕面前操纵那样简单,人在电脑屏幕面前操纵的是硬件,潜入他人内心就像是对一台电脑植入病毒软件,时时刻刻都有受到心灵主人本身反噬的风险,作为入侵者在心灵世界被杀死最严重的后果就是当场脑死亡。
葛鸣虚心念一动,从身后掏出一把连射手弩来,将眼前的这几名摩尔海盗纷纷射倒——作为受过专业训练的心灵专家,在他人的心灵世界她能将自己的意志化为武器。
“这东西还不错。”葛鸣虚满意地看了眼手中的手弩,用完便将它随手丢到海里。
“这大兔子到底是看了什么才会在心里头想出这些东西啊。”卡比拉内心意志的反抗很薄弱,也许是因为她没头没脑的吧,如果她想,她甚至可以催眠让她以为自己真的是一只啃萝卜的大白兔——葛鸣虚只是十分不解,为什么自称从异世界穿越来的精灵,她的内心世界居然是一副中世纪战争的场景?
卡比拉那家伙现在在哪儿呢?
这时,葛鸣虚听到一声响亮的呼喊。
“不要怕,我们一起杀退这些摩尔人,主站在我们这边,祂的神恩必将保佑我们成功抵达埃及!”
在摩尔海盗与水手的混战中,有一道血色的靓丽身影——那是卡比拉·派西亚。
尖长耳的金发少女碧绿的眼眸里,满是奉献的狂热,她穿着一件锁子甲,狰狞的白底红十字图案在胸膛的无袖外衬上。钢铁战靴走着轻灵的舞步,游走在敌人伤口溢出的鲜血中,锁子甲覆盖到手臂,她的双手为一双铁护手所覆盖。
看到卡比拉现在的模样,经过不少外国历史娱乐文化熏陶的葛鸣虚只能想到一个词。
十字军。
卡比拉·派西亚的两只铁护手紧握一把葛鸣虚从没见她用过的双手长剑,这把双手长剑直立起来想必跟她身高相差无几,而被握在铁护手中时,那庞大的剑身所带来的绝望感将无异于死亡。
她挥动了长剑,简单、朴实无华、致命,巨大的剑身能压倒一切徒劳的抵抗。
剑从肩头斜下,几乎将人一分两半。横剑扫出,头颅滚滚。刺入腹中,血肉淋漓。
卡比拉·派西亚施展着葛鸣虚从未见过的致命剑术,迄今为止在葛鸣虚的印象里她都不忍心杀害过一个人,而在这虚幻的心灵世界中,她却如此的迥异,着实令葛鸣虚感到不寒而栗。
“喂,卡比拉。”
“嗨~我忠实的仆人哟,你也是来和我一起对付这些异教徒的吗。”卡比拉嘴上和葛鸣虚热情地打招呼,手上的长剑不曾停下,她砍折了一个摩尔海盗的膝盖,他惨叫着单膝下跪,反手握住剑身和剑柄,将尖锐的十字剑身护手猛然送入摩尔海盗的眼窝!
残忍、高效的杀戮盛宴,与平日她那温柔善良的记忆紧紧冲突,看得葛鸣虚心里发悚,尴尬地干笑几声:“呃,哈哈算了吧……我干不来的。”
似乎早已料到,卡比拉没有在意,继续投入这场杀戮中:“我就知道,你这个胆小怕事的仆人——哈!”
最后一个摩尔海盗,一声娇滴的厉呵,一剑斜斩,血液飞溅,迅速变换,巨大的剑身将他的身体猛挑到空中,当这个可怜的摩尔海盗整个人横飞半空之际,全副武装的精灵骑士一记肩撞将他撞出船舷丢海里——伤口散发的血液很快能吸引到许多嗜血的鲨鱼。
“哈,总算完事了。”精灵骑士将长剑抵住甲板,双手按剑柄,鲜血淅淅沥沥地从剑刃上流淌,卡比拉心情愉快地看向葛鸣虚,高兴地说道,“现在我们能顺利地去埃及了吧!”
“能不能去埃及我不知道,反正卡比拉,我今天觉得你很奇怪。”葛鸣虚皱起眉头,伸手指向地面,“我以为你平日里连个小动物都不敢杀呢,想不到杀人杀得这么麻利。”
“哈哈你真会说笑,异教徒不算人啦,死掉的异教徒才是好异教徒,杀人什么的……杀……人……”
卡比拉·派西亚的神色凝固了。
难以置信,无法想象,翡翠的碧眸睁大,目光颤抖地望下移动。
肢体撕裂的残骸。
死不瞑目的尸体。
他们都曾是活生生的、会说话的人。
自己刚才亲手把他们都杀掉了。
“他们……他们都是异教徒……”
“不对……杀人……是不好的……我、我怎么可以……”
卡比拉跪在了血泊之中,澄澈的血泊倒映着自己那血色的面容——那个一脸害怕的人就是一个血手累累的恶魔吗?
“不……不……我怎么可以……不要……”
甲板溢满的鲜血,海水也冲刷不掉,流落不尽,甚至反过来将海水、天空都染成血的颜色。
血海,沸腾!淹没,吞噬!
“不……不要啊啊!”
卡比拉痛苦地抱头尖叫,心灵世界在动荡,她的身影在扭曲,仿佛,出现了谁的幻影。
“我都干了什么!”
看到卡比拉身上出现的幻影,葛鸣虚眼神一厉,冲上去,抓住了卡比拉的手,咬牙要将她从那挣扎的幻影中拉出来。
“给我——出来……让我看看你是什么鬼东西……”
葛鸣虚额头溢出汗水,这只大兔子被这家伙侵蚀得很深。
“出来!”
葛鸣虚一声厉呵,一掌拍在卡比拉肩头,终于将卡比拉从那道挣扎的幻影中解脱了出来!
“哇啊!”
卡比拉和葛鸣虚被震飞到一边。
“鸣虚你没事吧!”卡比拉将摔倒的葛鸣虚搀扶起来,满脸关切。
“没事儿。”葛鸣虚看了卡比拉一眼,她身上那副十字军骑士般的装扮已经消失了,换回了她原来那身不知名植物制作的轻装皮甲,她的武器也从那把沉重的双手长剑,变回了剑鞘中轻盈的刺杀剑与匕首,她身上没有沾染丝毫的血迹,纯洁、无暇,就像一只天真无害的奶糖大白兔一样。
“呼……”葛鸣虚心中吊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天空恢复成正常的颜色,血海消退,风平浪静,碧海波涛,船上的那些血肉、尸体也随着血海的退潮而化为幻影消失无踪,象征着卡比拉·派西亚内心世界的宁静,她终于变成了葛鸣虚认识的那只大兔子。
卡比拉·派西亚尖长耳像她的情绪一般垂落,少女无助地靠在葛鸣虚的胸口上,呜咽诉说:“我感觉我做了一个好可怕的噩梦……我杀了好多好多人……”
葛鸣虚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说:“没事儿,只是个梦而已,你又没真做过。”
刚才那些事情都只是卡比拉心灵世界的活动,由她内心的想法衍生,并非真实存在。
然而,她内心这些奇怪的想法从何而来呢?
事情还没结束。
“你们是谁?你们也是要阻碍我前往埃及圣战的异教徒吗!”
葛鸣虚与卡比拉一同看过去,在卡比拉刚才挣脱的地方,也有一个人正艰难地撑着双手长剑站起来。
她穿着一件锁子甲,狰狞的白底红十字图案在她的白色外衬上,钢铁的战靴与护手尽显分量。
黄褐色的短发,一双乌黑的眼睛里,尽是怒火与急躁,鼻梁挺拔,眉宇英气,像是个帅气的小哥哥,然而胸前比卡比拉还要沉甸些许的分量却证明她是个十足的女孩子。
“啧。”葛鸣虚不悦地啧声,嫉妒地挪开视线,看来造成卡比拉性格大变的罪魁祸首找到了,接着她反问道,“你是什么人?”
“吾名阿莉埃诺尔·堂·吉诃德,自我曾祖父离开卡斯蒂利亚以来,便世世代代以骑士之身效忠于法兰西王国香槟伯爵麾下,奉圣座号召作为一名十字军向埃及进军,你们也是要阻止我前往埃及圣战的异教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