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晚上,卡比拉·派西亚又做了有关阿莉埃诺尔·堂·吉诃德过去的梦。
无数十字军战士集结,浩浩荡荡地向东方前进,参加这场战争的每一个人无论过往如何主都会赦免他们的罪过,信仰之火在每一位勇士心中熊熊燃烧,豪情万丈,光彩四溢,被邪恶异教徒占据的圣土就在大海的彼岸,只待威尼斯人的运输舰队集结完毕,勇敢的十字军战士将踏平远方!
虽然这个过程十分艰难,原先预计集结的四万大军最终只凑到了一万人,许多原先承诺要参加的贵族领主临阵退缩放了鸽子,就连阿莉埃诺尔效忠的香槟伯爵也在临行前突然逝世,教宗陛下辛辛苦苦号召起来的十字军几乎还没出发就要解体——不过,一支前往东方的十字军好歹算是集结起来了!丈夫逝世的伯爵夫人也看在穷苦的手下很想去东方捞一笔补贴家用的份上,允许了像阿莉埃诺尔这样的失地骑士解除誓言,作为自由的流浪骑士参加这场以主之名前往东方的圣战。
得到夫人消息的阿莉埃诺尔高兴得不得了,两天没睡好!就连伯爵大人突然逝世的伤感也冲淡了许多。
谢谢您伯爵夫人!谢谢您伯爵大人,主一定会保佑您在天堂的灵魂的!
我燃烧信仰与实现梦想的起点,就从这里出发!收拾行装,拿起武器,踏上征程的道路!
我们要将异教徒的土地化为焦土,将被他们亵渎侵占的财宝抢夺回来,我们要在那里安家立业,扬名立万!
舰队出发,无数人揣怀着神圣的信仰和一点微不足道的未来梦想,一万无敌的十字军战士乘坐船只前往了他们的第一个的战场……一个名为扎拉的海港城市。
他们成功了,旗开得胜——某种意义上。
城市在燃烧,大地在呻·吟,人民在哭嚎,战马的铁蹄从港口的木板踏上石头的地面,在街巷里肆意驰骋,英勇高贵的骑士拔剑挥砍行人。为主而战的十字军战士狰狞嬉笑着在城里追逐市民,杀死胆敢抵抗者,冲入民居之中,搜刮一切看起来值钱的东西。
为这场圣战而来的无数人就梦寐以求这一天的景象,在异土的异教徒身上以神的名义攫取财富、宣泄欲望。
“求主保佑!不要这样!”
哀嚎的市民掏出十字架朝向这些十字军战士,流着泪以主之名祷告求饶,瑟瑟发抖。
杀红眼了的十字军战士狞笑着推倒他,一剑从他的肚子捅穿,蹲下来从温热的尸身上搜刮到一个钱包,战靴踏碎了市民手中的十字架,兴高采烈地区追逐另外一个哀嚎的女人。
扎拉,这是一个与诸多十字军战士们同样信奉天上之主的城市。
一个十字军战士看着地上破碎的十字,目睹眼前同僚们的兽行,忍不住战栗了起来。
他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如果是一个亵渎的异教徒如何惨叫哀嚎,他都会无动于衷地麾下以主之名的圣剑,但……他没有做好对一个同样手握十字向主祈祷的无辜之人挥剑的准备。
“主啊,我们都做了什么?”
十字军战士跪地喃喃,泪水从钢铁头盔的缝隙中流落。
“这、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全都是因为那些威尼斯人太吝啬,太可恶,明明知道我们是为主而战,我们一路过来都这么困难了,还要我们付那么多的船费……我们这是不得已的!”
刚从一个民居里走出来,包裹、盔甲夹缝塞满搜刮到的钱财的阿莉埃诺尔听到十字军同僚的自责,慌张地拉了拉塞满财富的包裹口袋,提着满袋的战利品踉跄颠簸地走过去向他解释,为这里的所有人辩解,也为她自己辩解。
“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去埃及的圣战,我们也不是想这样做才做的,只要等到埃及,我们去杀死那些可恨的异教徒,用他们的血洗刷今天的耻辱……天上的主一定会原谅我们的!”
“主……真的会原谅这样的我吗?”落泪的十字军战士痛苦地抱着头盔,嘶哑喃喃,缓缓地转头,无神地看着阿莉埃诺尔,问道,“我们所做的一切,真的是为了主吗?”
“呃!”阿莉埃诺尔一时哑口无言,想要辩解,却说不出话来。
“我还以为……我真是为了天主而战……”十字军战士握着手里染着鲜血的金块,颤抖着,想放下,却无法放下,“最终我却发现,驱使着我的并非信仰,而是贪婪的原罪,我为之而战的也并非吾主,而是……是魔鬼呀……”
最后,经历了极大的挣扎,染血的金块从手中滑落,金块掉在地面上,长剑也叮当落地,跪地的十字军战士将头盔摘下与长剑同放一旁,站起来,像个孤魂野鬼一般,失魂落魄地向城外走去。
阿莉埃诺尔眼里冒出贪婪的光芒,连忙拾起他掉落的金块,而看到他的头盔后,才瞬间惶恐地冷静下浮躁的心,对他焦急大喊:“你去哪里?我们不是还要去埃及圣战吗!”
“我要回家……像我这样的人,已经不配为主而战了,堕落如我这般,我想想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坚持到埃及的……”
十字军战士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城巷的拐角。
软弱无能、信仰不坚的家伙!这只是圣战途中的小小挫折而已,是吾主对我们信仰的考验啊,怎么能这样就放弃呢!
什么贪婪的原罪,驱使我的怎么可能是魔鬼,我是受教宗陛下手谕号召而来,荣耀的十字军!不是魔鬼的信徒!
坚持不到埃及……怎么可能!我们今天所做的都是为了凑齐去埃及的船费,只要凑齐船费,我们马上就能到埃及进行与邪恶的异教徒真正的圣战!
我阿莉埃诺尔·堂·吉诃德在此对天上的主发誓,我一定会到埃及,用我的长剑沾满异教徒的鲜血,证明给你看!
……
卡比拉·派西亚睁开眼眸,翡翠的眼眸里没有精神的神采,她做了一个不太开心的梦,跟上次一样。
【早啊,大兔子。】心灵中,跟卡比拉同样苏醒的阿莉埃诺尔·堂·吉诃德慵懒地跟精灵少女打招呼,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不知何时她也学起葛鸣虚起的绰号了,【睡得舒服么。】
“我不舒服。”想到梦里阿莉埃诺尔和她的那些人所做的暴行,血色浸染,卡比拉就揪心地难受, 带着怒火地质问她,“你们怎么能……”
【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是么。】阿莉埃诺尔苦笑,【而且还是以十字军的名义劫掠同宗。】
“你怎么知道我……”
【我当然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知道的我都知道。】阿莉埃诺尔淡淡地说,言语里流露一丝凄然的忧伤,【毕竟,我只是你的一段幻想罢了。】
阿莉埃诺尔已经接受了自己这可悲的身份,她甚至不是什么过去的人物,只是卡比拉基于文物上的历史魔力残留臆想出来的人物,兴许她的臆想很真实,但她终究是个虚无缥缈的水中幻影,一道连幽灵鬼魂都算不上的无根执念。
【恐怕真的让当初那个人说中了,我被贪婪的原罪所驱使,是魔鬼诱惑着我前往异土带去灾厄,他多么聪明啊,当我们踏出毁灭的第一步的时候就明悟了这个可怕事实,认清自己,早早离去,要是当初的我们也能像他一样早点醒悟,也不至于在那之后所发生的一切……】
卡比拉问道:“在那之后你们又做了什么?”
【哼~我怎么知道。】阿莉埃诺尔耍小性子,不悦哼声,【都说了我是你的幻想,你都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两人的交流还在继续,躺在卡比拉·派西亚旁边的葛鸣虚已经不耐烦地嚎起来了:“好啦,卡比拉,还有你这大兔子脑袋里的老古董朋友,我听你们一大早叽叽歪歪都听烦了,这才几点……”
她掏出她枕头下的智能手机看了一眼:“哟,都九点了,唉……咱们快起来吧,一起出门儿~见见这座你们期待已久的大城市……”
“这里就是你们的目的地,埃及苏丹国的首都,开罗!”葛鸣虚推开窗门,窗外风各异的楼房大厦,汽车拥堵暴躁司机不耐烦的喇叭声,阳光投射进来,照亮了她乌黑的短发梢,冰冷的娇躯沐浴阳光,享受阳光葛鸣虚的鼻音里发出了好听的嗡鸣声,“呣~嗯~太阳啊好舒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