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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爱情似乎也变成一场可以计算的游戏

作者:whatever11 字数:5683 更新:2024-11-09 04:26:26

  开车回城的路上,天空下起雨来,赶上停电,北京城一片漆黑,路灯交通灯全灭了。

  何天宝小心翼翼的还是迷了路,好容易绕到金鱼胡同东口,却遇到了一个日本宪兵的卡子。

  小个子日本宪兵过来,浑身湿淋淋的,用枪托敲敲车窗,凶恶地嚷嚷:“通行证!”何天宝把车窗摇了一半,忽然一愣:“你是老妈子吧?”那宪兵愣住:“巴嘎,什么老妈子?”

  “省点儿气力吧大婶……你又忘了换丝袜。”

  日本宪兵低头看脚,醒悟自己露了馅,再开口就带了点雌音:“你怎么知道的?”果然是李晓滢的声音。

  何天宝说:“你个子太小,虽然日本人矮个子多,但你这么矮的日军我真没见过。”

  宪兵面色狰狞,显然已经七窍生烟,说:“巴嘎——你根本就是胡猜的对不对?我有一米五五呢,皇军里比我矮的有的是!”何天宝说:“小姐,你要扮男人也挑个晴天嘛——你自个儿找面镜子就明白了。”

  李晓滢醒悟过来,低头看,军服湿淋淋地贴在身上,虽然没有透明紧身之类的效果,但也看得出她骨架纤细而腰细臀肥,显然是女人。

  何天宝推开另外一侧的车门,说:“上来坐着说吧。”

  李晓滢不上车,湿淋淋地站在那里,面色阴沉。

  何天宝问:“这么大雨你就别耍大小姐脾气了——这么大半夜的在这里堵我,是为了什么?”

  “这么大雨天,你去哪儿了?”

  “北平商界讲究三节清账,我们很忙嘛,这几天跑死我,都没工夫找你……”

  “省点儿力气吧。”

  李晓滢有点生气又有点得意地打断他,“我都知道了。”

  何天宝装出莫名其妙的样子问:“你知道什么?”李晓滢说:“我知道你是重庆的人!今天你们的叛徒王天木到我们机关找人,催汪兆铭的特工总部把你老婆的存档照片派信使送来,我问了他,他说他觉得在军统的训练班见过你……”这种场面何天宝暗自排练过很多次,无需过脑子地说:“我赤胆忠心、信仰追随汪先生,你既然不相信我,就抓我回去好了!”

  “你……你没良心!我要是想抓你回去,何必这么大雨里等你!”李晓滢大概是疲惫到了临界点,忽然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何天宝拍拍她肩膀表示安慰,李晓滢哭得更厉害。何天宝把她拥进怀里,李晓滢渐渐不哭了。

  两个人穿着雨衣在雨里拥抱了几分钟,李晓滢轻轻挣脱何天宝的搂抱,擦擦眼泪,说:“求求你,不管你是为那头儿工作的,快走吧,请你好好活着,只要好好活下去就可以了。”

  她脸上的化妆被雨水和泪水弄花了,不像宪兵,像个日本神怪画里的黑眼圈狸妖。

  何天宝不知道说什么好,愣在那里。李晓滢推开他的搂抱去搬路障,何天宝去帮忙,李晓滢狠狠一脚踢在他小腿胫骨上,何天宝痛得蹲下,李晓滢搬开路障,哗啦哗啦地踏着积水离开。

  何天宝追上她,拉住她的胳膊,说:“最后帮我一个忙。”

  李晓滢转脸看他,满脸水痕,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晚上九点,苏浙皖商会外面。

  何天宝穿着雨衣站在角落里,他看到辉子把车送回商会,过了一会儿走出来,沿着阜成门外大街往东走。

  何天宝压低雨帽,穿过大街,迎上辉子,叫他:“才走?”李晓滢开车从旁边开过来,在辉子身边急停车。

  辉子一愣,何天宝猛地一拳打在他心口,辉子立刻像虾米一样弯腰,李晓滢打开车门,何天宝把辉子推进车里,跟着坐上去。

  车子猛地加速向前冲去,街面上积水很深,车轮掀起半人高的浪。

  辉子捂着心口叫:“这是怎么话儿说的?”何天宝又是一拳,打得他说不出话来,只是拱手求饶。

  李晓滢把车子停在城墙外一条僻静的胡同里,何天宝问:“我问你三个问题,你只用点头或者摇头就行,如果你说谎,我就直接杀了你,明白?”辉子点头,夜色中他的脸像纸一样惨白,用北平混混儿的腔调说:“爸爸,我服了——您到底是哪头儿的?没准儿咱是自己人大水冲了龙王庙……”按照北平规矩,挨打的叫了爸爸就不能再打,何天宝当然不懂,又是一拳,问:“别啰嗦,你早就认识我的假媳妇儿李燕子吧?”辉子点头,气息奄奄地说:“……也不是特别早,去年秋天她通过……”何天宝一拳打断了他的补充,说:“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

  辉子不说话了。

  “那天她冒名顶替,是你们早就商量好的局?”辉子点头,又像补充:“我不知道要对付的人是谁,咱之前也不……”他说到这里自己捂着嘴不说了,只是点头如鸡啄米。

  “你到底是共党的人还是七十六号的人?”辉子捂着嘴巴,无比为难。何天宝也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不能用点头摇头回答,就说:“用手指告诉我,你到底拿几家的钱?”辉子伸出三根。何天宝莫名其妙,问:“共党、七十六号,第三家是谁?南京政府的薪水?”辉子摇头,想了想又加上一根,表示南京政府的薪水他没计算在内。

  李晓滢问:“华北临时政府保安局?”辉子摇头。

  “军统?……中统?……日本梅机关?……你说话吧。”

  何天宝没辙了。

  “我拿共产党两份钱,一份是他们北平组织给我的,并不经过他们北平组织的手,是从天津租界直接发给我;第二份是另外单独的联络人送给我,钱直接来自延安,让我监视北平组织的。”

  何天宝和李晓滢对视一眼,他们对共产党的情报系统有点了解,知道他们内部比国民党还复杂,有周恩来的敌区工作委员会和康生的中央保卫委员会两个系统,军委总参谋部又自成另外一个系统,有敌伪军处、友军处等名目。各自垂直联络,彼此互相监控。(注:其实土共在延安时期的情报系统比这个还复杂,周恩来安居武汉重庆、潘汉年往来上海香港,又各建一派,垂直联络。七十年后回头看,绝对一本糊涂账,记录千头万绪,正主儿兔死狗烹,我一个写H文的只能道听途说信口胡编)。

  何天宝忍不住冷笑:“真是失敬,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才。”

  “我也就是小玩闹,北平是八方诸侯交手的地方,我知道雍和宫有个活佛本人是华北临时政府的议员,除了国共日本之外,还拿着满洲国和蒙古国的津贴——要不我带您找他去得了……”辉子看出何天宝要打,赶紧闭嘴,双手齐出,右手捂嘴巴左手护心口。

  何天宝右手插口袋,握住一小捆晾衣绳。

  辉子看出他目露凶光,说:“何先生,求求您放了我,我保证跟谁也不会说,我干这个就是为了混碗饭吃,我家里人口多负担重,我爸我妈都有病我哥死得早嫂子孩子都扔给我我一个人赚钱要养十来个人吃饭……”何天宝稍一犹豫,一拳打在他喉结上,打得他说不出话来,用绳子把他勒死,用炭笔在胸口写上“汉奸”拖出车外,丢在路边。李晓滢开车就走。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车窗上满是雨滴,北平城面目全非。

  车子开到东四牌楼,李晓滢打开车门,忽然凑过来给了何天宝一吻,说:“请你无论如何活下去,如果有一天战争结束了……”话没说完她已经哽咽,就这么跳下车。

  何天宝只觉一股热血涌上心口,跟着跳下去,喊:“等等!我有样东西给你!”李晓滢站住。

  何天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青玉镯子,套在李晓滢手腕上。那镯子颜色不纯但有种氤氲的气色,江南风俗,认为玉器被女人带过很久才会这样。何天宝说:“这是我奶奶留给我的,东西不值什么钱,但对我来说很重要。你也要活下去,等仗打完了,我一定会找到这个镯子。”

  李晓滢满脸是泪,一个字也没说,哗啦哗啦地趟着雨水走了。

  何天宝坐在车里抽烟,雨终于停了,他慢慢地调头往南开,把车停在胡同口,很慢很慢地冒雨走回24号院。

  他刚走进西跨院,他们住的院门就开了。

  贾敏婀娜的身影站在门洞里,手中一灯如豆,显然一直在等他。

  何天宝关上门,拉过贾敏,波涛汹涌,满满拥了一怀,忽然情不自禁,流下泪来,连忙把妈妈的头按在自己怀里,侧脸伏在她头发上。

  贾敏温柔地拥抱他,仿佛情意绵绵。

  何天宝洗漱了,在洗手间拖了一会儿听着贾敏在房里,慢慢起身去厨房,从米缸里抽出手枪,进房。何天宝侧身上炕,用身体挡住贾敏的视线,把枪藏在枕头下面,重新躺倒。

  贾敏已经躺下了,笑着说:“自个儿快睡啊,别招我。”

  何天宝含含糊糊地答应了一声,他躺在那里,疲惫之极却睡不着,贾敏靠过来伏在他怀里跟他说话。

  “今儿怎么了?哪边出事儿了吗?”

  “没有,就是想到马上就要跟你分开,心里难过。”

  “我也是。不过你想再跟昨儿那样折腾的话,就只能靠自己了,我最多躺这儿扮演不设防的城市,让我配合那是有心无力。”

  贾敏压低了声音,“我今天就没怎么下炕,两腿中间儿……一走路就疼。”

  “我也不成了。”

  何天宝搂过这个温暖而冰冷、诱惑而危险的女人,抚摸着她的头发,心如刀绞。

  过了不知多久,贾敏沉沉睡去,墙上的钟响起来,何天宝在黑暗中默默地数着,钟响了十二下。

  时间已到八月十五。

  母亲的生日。

  父亲的忌日。

  何天宝一只手伸到枕头下,打开保险,握住枪柄。

  夜色中,贾敏走进门来,说:“小宝,我要跟你谈谈。”

  她的脸藏在头发的暗影里,只露出一个挺拔的小鼻尖。

  “我也有话想跟你说,不过你先说。”

  “我接近你,是我的组织——就是共产党特工部门——事先计划好的。你们调到北平的情报到了华北局之后,我的上级就发现我跟秀儿长得像,想出一个计划,杀死秀儿,引起日本人对你们的猜疑,然后由我挺身而出,给你解围。”

  “你们知道我们的身份?”贾敏点头:“我不知道细节,只知道军统中统里面,都有我们的人。”

  “即便你们知道我是军统的人,也不值得费这么大力气埋伏个人在我身边吧?像你说的,南京的情报你们比我都清楚。”

  “我被派来接近你,不是为了潜伏在你身边,是为了发展你。”

  “发展我?发展我当共谍?”

  “我的上级认为你……”贾敏苦笑一下,“认为你跟我们有杀父之仇,所以戴笠一定对你特别信任,前途不可限量,我发展你之后,可以在汪伪那边保护你,帮你立功,戴笠一有机会肯定要提拔你。”

  “你的上级深谋远虑。”

  何天宝一只手还握着枪,问:“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我不想再骗你,不想再演戏。”

  贾敏说,“说实话,之前我跟你上床,一半是欲望,一半是寂寞。但是后来变成了真的……依赖。”

  “我给你口交一次,就把你转变过来了?”贾敏沉默。

  “自从我到了北平,就没逃出过你的手心。”

  何天宝从床头拿过烟筒,母子俩一人拿了一支,赤裸着对坐吸烟。何天宝很快地吸了一支,丢掉烟蒂,叹息一声。贾敏还是沉默不说话。

  “你……这一个夏天……我们之间……都是假的?都是演戏?”何天宝简直说不下去了:“床上那些也是?在你心中我不如共产主义就算了,难道我还不如这座脏水横流的城市?”

  “谁又对谁诚实过?”贾敏冷冷地说,“你是不是一直想要调回南京去?你有没有想过杀掉我为你爸爸报仇?”

  “……”

  “我明白你的苦衷。我们这样是乱伦,我自己也常常想一刀两断。”

  何天宝想要解释,贾敏不容他打断,一口气不停地往下说,“只要你离开了,我的上级就会把我也撤回根据地。我不想回根据地,现在局势稳定了,又一场肃反或者清洗很快就会开始。为了活下去,这几年我什么都做过,被人出卖过也出卖过别人,出卖了肉体也出卖了灵魂。”

  贾敏冷笑,“是的,坦白跟你说,我早就不是狂热的理想主义者或者是革命者了。但我走的是一条不归路,不能回头,自作自受,我不能怨天尤人。我只想活下去,即是活不了太久,至少活得好些。回到北平城,我过了些人过的日子。重新遇到你,我干了不是人的事情,但是得到了很少人体验过的快乐。谢谢。”

  何天宝震惊了,无话可说。

  贾敏自己继续说:“你要离开我,我无话可说。但我不想离开北平了。不想离开,就要证明自己有用。革命是需要钱的,我能替他们弄到钱,他们就会让我留在这里。这年头只有贩毒是赚钱的,所以我就贩毒。别说贩毒,如果革命需要我拐卖人口,我也照卖不误。”

  “你既然不再信仰你们的革命,为什么不反正过来?”

  “变节?我不是工人学生出身的共产主义者,我是害死过很多人的奸细——除了你谁不想我死?”贾敏又点了支烟,“虽然我不介意为了保命跟人上床,但有些人实在太丑太猥琐了。”

  何天宝皱着眉盯着面前的女人,浓妆的面孔藏在苍蓝的烟雾后,一片模糊。

  何天宝走上前,抚摸贾敏的头发,说:“其实我也很矛盾,我想离开又不想离开……舍不得你,爱你。”

  “我也爱你。”

  贾敏说完挺身向前,吻住何天宝的嘴唇,给了他一个激烈缠绵、仿佛做爱的热吻,伸手抚摸儿子坚硬的裤裆,笑着说:“不过更爱它,来,让我好好爱爱它——”贾敏把何天宝拉到炕边坐下,去堂屋拿了两个杯子进来,一个杯子里是热茶,一个杯子里是碎冰块。她妩媚地看着何天宝,慢慢地解他的衣服,说:“你躺着别动,妈好好伺候你……”贾敏娇媚地一笑,把剩下的半支烟塞进何天宝的嘴巴里,俯身伏在他两腿之间,舔他的鸡巴。

  何天宝抚摸她的头发,贾敏卖力地吮吸,硬邦邦的巨大阳具一会儿立在她的脸旁,一会儿齐根没入她的樱桃小口,何天宝射精,双手情不自禁地扶住贾敏的头,让阳具插在她口腔最深处。

  贾敏不闪不避地配合,把精液全部吞下,又舔舐清理干净。

  何天宝从头晕目眩的高潮中恢复过来,看着她问:“你这是做什么?”贾敏又把他已经软了阳具吞入口中,再次吮吸起来。

  何天宝轻轻把她拉起来,看着嘴角挂着白色液体的中年美妇,问:“你这是做什么?是道歉吗?”

  “是。”

  何天宝冲口而出:“你能不能脱离中共?”

  “这不是过家家,是你死我活的争天下,作了秘密工作,就不能活着退出。”

  “就是说,你现在只要输赢,不问是非?”

  “打嘴仗打笔仗是可以讲道理讲逻辑的,真的打仗,就没有是非了。只要最后你赢了,什么都是对的。”

  “你退出共党吧。”

  “我去哪里呢?再回国民党吗?”

  “我们不管这里的事了,我们去香港,去南洋,去欧洲。”

  “欧洲也在打仗,看情形南洋和香港也会打起来的。”

  贾敏抱着膝盖靠墙坐着,冷笑说,“咱运气真好,连续赶上两次世界大战。”

  何天宝也知道现在到处战云密布,没有桃源可避秦。

  “世界大战,世界大战……”贾敏重复了两次,自嘲地笑了,“不破不立,打破旧世界,创造新世界。”

  何天宝说:“一群只求胜利不择手段的人建立的新世界。”

  贾敏扫他一眼:“总比你们强,你们已经腐朽了,我们还有希望。”

  “也许你们只是没有机会腐朽——”何天宝问:“你真的还相信共产主义?”贾敏突然尖叫:“不要再说啦!”她毫无预兆地失控,降低了音量,挥舞双手语速极快地说:“我为你做了那么多我求过你什么你为我做一点事情怎么了?”何天宝硬梆梆地还口:“你确实为我做过很多,我也为你做点事吧,你早就失去了信仰,你继续走在这条路上,只是因为没有别的路可走。”

  贾敏脸色遽然惨白,走到窗前,推开纸窗,强笑着说:“好大的雨。”

  她背对着自己的儿子和男人,旗袍裹着仍然窈窕但来日无多的身体,优雅地站着,慢慢地吸完了一支烟,把烟头扔进雨幕里的院子,痴痴地望着窗前横飞的夜雨,像是看着二十年热血青春一并从眼前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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