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这件事原本怎么也轮不到陆云娇,当朝天子的年龄比她祖父还大上一旬,太子也早已成婚,选妃这件事自然因为天子身体原因中止了。
可常人尚且希望能活的长久,天子自然希望长生,这京中方士云集就是为了炼制所谓的不老药。
这些事情怎么也和尚书府次女搭不上边,尊贵的君主眼看着身体每况愈下,对长生以及权力的渴望让他不甘心,不知从那里得了秘方,让司天监搜索命盘对应之女来抬所谓的帝王龙气,就这么选到了她。
陆云娇虽是家中次女可也是父母捧在手心疼爱的,这入宫可不是做享福的娘娘,为此她的父母每日愁容满面。
近年来因为天子的行为出格,已有不少文官直言进谏,可一封封折子石沉大海,天子连朝堂也不上只让太子处理事物。
皇太子已到不惑之年,性情温墩仁厚,慈爱心孝,体恤臣子却又不敢反驳圣意只能将折子按下不表,变相默认了父亲的荒唐行径。
陆云娇以秀女的身份进了宫,除了她还有十几位倒霉蛋一起入了宫,都是各郡选送而来的少女,八字和星盘都是所谓的吉象,一群人进来都抬了位份封了住所,就算是给她们家中的安慰,另有几位父亲官职较高的女子封了昭仪,被嬷嬷带着住在了离天子居所较近的地方,以方便侍奉。
一群人听着宫女太监的漂亮话,面上笑着心里早就透心凉,却又不敢枉言打碎牙往肚里咽。
谁知道天子还能活多久,小些的姑娘才十四,娇小鲜嫩就要守着封位过一辈子,大些的也就十七八,就算有了婚约也被强制断了,为了这些连礼法也顾不得了。
因为父亲的官职,陆云娇封了贵人当了一宫主位,不过住的地方偏僻安静倒是免去了很多烦扰,同住的是秀女蓝小小,十四岁的小丫头眼睛水汪汪的,抱着她哭了一晚上,絮絮叨叨说着想要回家。
陆云娇搂着她心下也冰凉一片,她虽然对男女之情并不感兴趣,却也不想嫁给七十岁的皇帝老死宫中,有些秀女因为地位低微并没有封号,面上享受着宫人伺候,若等不到临幸就降为女使,年龄一到就能放出宫外。
对比下她,陆云娇还是羡慕蓝小小还有出宫的机会,摸着她的头柔声细语安抚着。
入宫之后每日的请安必不可少,被小姑娘压着枕了一夜的胳膊,陆云娇起床胳膊还使不上劲,被紧张的小丫头扯着,险些跪在宫道上,吓得转角带小宫女引路的大宫女喊着冲撞贵人,就要跪下。
她们虽是后妃,可某种意义上类似民间冲喜的新娘,本来不应有这么大威慑。
可不知什么时候起,宫里有了小道消息,说这些秀女是什么天上仙女转世,来帮辅当今圣上。
鬼神之说一出,这些拜高踩低的宫人哪里还敢对她们不敬,就算没有封号,侍奉的宫人也不敢怠慢。
陆云娇虽出生官宦之家,可父亲清廉带人宽厚,府中虽有尊卑却并无宫中森严,再加上入宫的急,宫中规矩都没学多少,还是教习嬷嬷来说了几句,缓和了气氛。
宫妃们的年纪比这些鲜花似的姑娘要大上不少,看着她们根本没有什么嫉妒之心,同自己孩子一般大就要活生生老死在这里,心里自然也无比同情,皆是软声细语,就连请安的时辰也放宽了,稍微说了些宫里的规矩就放她们离开。
当今的皇后已经是第三任了,虽然四十多岁可保养得当,笑起来温温柔柔的,看着她们的目光中满是慈爱,拉着她们一个个说了些宽慰的话。
陆云娇的长相虽然不是绝美,却也是清秀可人,低着头微微垂下眸子看着柔顺乖巧,远山黛眉,烟霞云鬓,身姿纤细婀娜倒是标准的南方女子。
“听闻,陆贵人是余杭人?”
“谢娘娘关怀,成妾是余杭连城人……”陆云娇正想着今日碧云要做的糕点,随着众人告退突然被点到名,当即楞在原地一时也不知作何回答,只能干巴巴迎合不知自己是否还要再多说些什么。
“连城啊!”
坐在凤位的中年女性似乎有一瞬的失神,随后被很好的隐藏过去,端庄而贤淑的微微弯了唇露出温柔的笑容,哪怕保养的再好,眉眼边随着年岁而浮现的细纹也在告诉着她,你已经不再年轻了。
曾经清亮的眸子也不再清澈,她唤着这个地方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宫殿内人潮退去,新鲜的娇花带走了这里的生气,清冷华贵的殿内只有皇后自己沉浸在猛然回想起的记忆里。
直到天幕星垂,太监端着牌子来询问是否要安排贵女侍寝。
凤仪万千的皇后娘娘敛着眉,染着凤仙花的指尖在一块块牌子上拂过,顺手拿起一块扔给贴身宫女,语气似有不悦:“陆尚书次女口舌顿拙,姿容上也不如其他秀女,本宫瞧着不大像是位伶俐的,若将其安排在前几位,恐惊了圣体,就安排到最后吧!”
听到这安排,公公似乎有些为难。
“娘娘,小主的安排都是由何天师按照星象亲自摆好,贸然更改是否不妥?”
“赵公公,若真的不可,你也不会亲自前来。本朝自高祖始就留下圣言,不可尽信方术之流,陛下只是一时被奸人蒙蔽,待到圣体康复自会处理。”
皇后看着跪下的公公冷哼一声,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更何况,公公能力过人不是最会处理这些事情了吗?不然,也不会将齐昭仪安排在今晚。”
皇后嘴角扯着冷笑,柳眉微抬眼中似笑非笑盯着跪在地上直哆嗦的太监,轻飘飘说道。
“时辰不早了,公公快去安排,莫要耽误了时辰。”
“……是,奴才告退。”
公公退出门擦了擦额头冷汗,心中阵阵后怕,他自然听得出皇后娘娘话里话外的警告敲打之意,这位娘娘面善心狠,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都稳坐凤位,他们这些奴才私底下的小手段不过是糊口罢了。
他本来也不敢做出这种杀头灭族的举动,实在是见钱眼开,如今落了把柄在皇后手中,哪怕没要了小命日后也只能唯命是从,这是逼着他站队啊!
捏着大宫女塞给他的玉镯,赵公公只觉无比烫手,可当下已经由不得他纠结,今晚可以天师施法的第一天万万怠慢不得。
足下生风冲着昭仪的殿冲去,赶着吉时要送入寝殿,那双精明算计的眼睛滴溜溜一转,就已经想好了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