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十三、往事(大结局)]
天旋地转,五脏炙热沸腾,龙雪如双目迷离,喉中麻痒干渴,直欲喷出火来。
她樱唇轻启,想要大口地呼吸,却被两片湿润的嘴唇牢牢封住。男人的舌头放肆地舔过她的上颚,牙齿用力啃咬着她的舌尖……如此霸道、贪婪而又暴虐,每一次吮吸咬噬,都让她浑身发抖,芳心战栗。
健硕的手臂用力将她箍紧,直欲将她揉捏至粉碎,窒息之感犹如无底深渊团团裹挟,不留一丝空隙。
下体蜜穴中水声「咕滋」作响,滚烫火热的肉棒不知疲倦地朝着更深处挺进,撕心裂肺般的痛楚让她身子高高弓起,整个身体仿佛都在熊熊烈焰里燃烧熔化……
张程手掌所触皆暖滑软腻,眼望见身下女郎双眉紧蹙,娇喘吁吁,两行晶莹的泪珠正顺着俏脸划落,模样说不出的楚楚可怜,又是说不出的媚态撩人。
他心中不觉一怔,略感惊讶,笑道:「龙仙子风华绝代,怎么事到如今反而做起小女儿之态啦?」
下身肉棒用力一顶,顿时整根没入,直直抵在女郎娇柔花心之上。一瞬间层层叠叠的肉壁似乎开始疯狂蠕动挤压,将他的阳具紧紧包裹。
「唔……」龙雪如紧咬双唇,鼻翼两侧香汗涔涔,喉头滚动,终于忍不住长吟出声。
张程俯下身子,舔弄着龙雪如的耳珠,淫声笑道:「……嘿,这紧致程度竟是如同处子,真是奇哉,怪哉,着实令人不解,五毒妖女竟也会守身如玉吗?哈哈,哈哈!」
龙雪如泪眼迷蒙,轻吟不语。在恣虐凶狂的欲火烘烤蒸腾之下,神智恍惚不清。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泪水流入她的嘴里,咸涩冰冷,那滋味就如同十年前一般。四周景色逐渐模糊不清,在自己身上抽舔蠕动的男子面容亦不住变换。
在男性强烈的气息笼罩下,时空仿佛在这一刻停滞,继而如急速流转的漩涡,将她无情吞噬其中……
眼前又闪过那清俊温暖的笑脸,剧跳的心陡然抽紧了,疼痛、悲伤、酸苦、愤怒、委屈……如针扎刀绞,寸寸柔肠绞扭一处,让她迷乱的神智为之一醒。
龙雪如两靥挂着令人迷醉的红晕,但目光中却充满了凄怨羞恨,一言不发地盯着张程。
瞧见她恼怒又无助的可怜模样,张程心中不觉一荡,一种强烈的征服快感瞬间涌上心头,浸泡在蜜壶中的阳具受此刺激,似乎更大一圈。
手掌用力掐弄着柔软的乳房,指甲深陷其中,殷红血液顺着指缝四溢。鲜血浓烈的咸腥味道、美人肉体散发的幽香、檀口中喷薄出的如兰气息、还有空气中那股莫名其妙的淫靡之气……不住交织汇集,从鼻息中直通四肢百骸,让他如痴如狂。
张程这只觉如临仙境,头脑中忽然感到一阵晕眩,淫欲冲天旺盛。
他嘿然一笑,手指在龙雪如胸前穴道连点数下,淫声道:「男欢女爱,自古天道常理,既是如此,仙子也不必苦苦支撑啦!」
封堵的穴道解除,欲望之潮便如春江迸放,轰然卷过全身。龙雪如脑海中瞬间一片空白,眼前尽是桃红一片。
嘤咛一声,口中不自觉发出一声低低的颤抖呻吟,玉臂倏地抱拢,软绵绵地搂住眼前男子,一双修长莹白的大腿死死地勾夹住他的腰腹,如八爪鱼般将他紧紧缠住。
她俏脸生晕,双靥红霞赤红欲流,冲着他嫣然一笑,清丽之中又带着说不出的妖媚之意,更令张程目眩心迷,意夺神摇。
知道她体内春毒涌动,神智依旧混沌,张程哈哈狂笑,下体男根如同捣桩,在「嗞嗞」水声中不住抽插顶送。后背上纤手上下撕挠,留下了道道血痕——显然这妖女此刻被他一通疯狂抽弄下,已是神魂颠倒,不知西东。
龙雪如红着脸呢喃娇喘,但泪珠却一颗接一颗地划落,心中又是快意又是酸苦。
下体玉蛤在男人急速戳弄下酸胀不堪,万千剧毒杂糅交迭,麻痒钻心,更让她浑身痉挛抽搐,绞痛难当。
迷迷糊糊中,忽听男人大喝一声,紧接着一股滚烫如火的黏稠液体轰然喷薄!她身躯剧烈颤动,亦是情不自禁娇吟长声,体内的各种情欲、痛楚、酥麻……一瞬间迸爆炸裂,花汁汩汩,四溅飞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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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昏地暗,耳中轰然。澎湃欲火得已释放之后,头脑中忽然难得一片清明。但随即而来的便是一阵阵刀剜针扎般的剧烈痛楚,火辣辣地灼烧着四肢百骸,仿佛全身经脉都要齐齐断裂。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声响,张程慢悠悠地穿好衣衫,他斜着眼瞧着脚下一滩烂泥般的龙雪如,微微一笑,摇头道:「世人都说五毒仙子风情万千、颠倒众生,今日一见,方才知盛名之下,原来其实难副。唉,简直就像未经人事的处子……实在叫人难以置信。」
龙雪如强忍疼痛弓起身子,身体虚弱至极,但声音却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妖娆妩媚。她低低喘息半晌,颤声笑道:「是么?嘻……世人……世人都说张夫子心细如尘、智计百出,今日一见,原来……原来也是盛名难副……」
张程冷笑一声,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哂道:「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嘴硬逞强。龙仙子,你吃亏可就吃在这张如簧利嘴上了。」
「哈……哈哈……咳……咳咳……」龙雪如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在连连咳嗦声中大笑不止,酸楚有之,自嘲有之,快意亦有之。
她媚态横生地扫了张程一眼,脸上带着盈盈笑意,春水般的眼波中既有仇恨怨毒,同时又有一丝得意狡黠,吃吃娇笑道:「……看来张夫子还是没听明白我的话,我……我是说……」
话音未落,忽听脚步错乱声骤然响起,紧接着疾风劲起,周侧空气都被带动的呼啸作响!张程顿觉大骇,连忙调运真气,也来不及回头,反身一掌推出,正同一股怪力猛地撞在一起!
「轰!」
双掌相对,发出惊天动地轰鸣,直震的房梁灰尘簌簌,铺天盖地洒落而下。
张程气血翻涌,连退数步,喉中腥甜一片。骇然失色,暗自惊道:「何人真气如此强悍,怎的连他靠近我都未曾知晓?」
抬头凝视,却见一名青年侠客满脸怒容,眼眶充血直欲龇裂,剑眉星目,衣衫鼓舞,长剑斜指自己——赫然便是衡山派程思道!而他一旁立着一个明艳动人的少女,亦是俏脸含霜,自然便是李秋晴了。
张程又惊又疑,大感不可思议:这程思道武功如何他心知肚明,距离自己实在相差太远,虽然近日来感觉到他真气大为进步,但也并不太放在心上。至于李秋晴的武功更是不值一提。
但眼下不仅自己没有发觉他们何时来至,甚至刚刚的真气相撞,自己反而落了下风……这却是何道理?
程思道斜目望去,脑中嗡然一响,遍体森冷,如坠万丈冰崖之中。
只见凌乱的地板之上蜷缩着一个裸身女子,云鬓散乱,雪白的肌肤上尽是道道骇人血污,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折磨。
她泪眼盈盈地凝望着他,眼波中满是委屈、欢愉、凄凉、甜蜜、羞愧……花容惨白,身体憔悴虚弱不堪——不是五毒仙子龙雪如又是哪个?
张程暗暗积蓄真气,心念电转,但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拱手道:「原来是衡山派的程大侠,想不到程大侠神功精进如斯,可喜可贺。」
眼珠一转,又笑眯眯道:「五毒妖女贻害武林,无恶不作,程大侠明明身为正派名门弟子,却和这妖女亲密无间……嘿,莫不是受其美色迷惑,误入歧途么?」
李秋晴大怒,长剑一挺,娇叱道:「呸,张老贼,休要再颠倒黑白!分明是你自己欺世盗名、卑鄙无耻,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张程瞥了她一眼,哂笑道:「哦?是秋晴女侠,地宫一别已有数日,女侠风姿不减。张某倒是要恭喜你寻到了师兄,只不知程大侠他知不知道……」
李秋晴双靥飞红,胸脯急剧上下起伏,羞愤恼怒之极。生怕他口中又说出什么不干不净的话来,厉声喝道:「奸贼受死!」剑光耀目,迅雷般刺向张程。
而程思道见到龙雪如凄惨之态,早已是暴怒至极,麻痒之意在头顶轰然炸开。狂吼声中长剑翻舞,一剑劈出,顿如狂风席卷,惊雷爆裂,一道凌冽无比的气浪后发先至,当胸朝着张程劈来!
双剑蛟龙出海,剑气如同电闪雷鸣,剑光笼罩下张程气息为之一窒,惊异骇然万分。脑中快速闪过一个念头:「这二人武功怎的突然精进如斯?好生厉害!」
双掌一震,内息澎湃,硬生生将双剑荡开,但自己也是双臂酸麻,血气激涌。心中惊惧莫名,原先高傲狂妄气焰已经烟消云散。
趁着张程惊魂未定之际,程思道、李秋晴不作停歇,又是狂风暴雨似的猛攻而来,刹那间将他逼得手忙脚乱。
张程失了先机,此后步步受制,连调息反击的时机都没有,只能以一双肉掌相敌。心中惊惧,气势大馁,不免有些缩手缩脚,数招后仍然被逼迫在下风,一时竟生出些许怯意来。
二人痛恨其残暴卑劣,下手毫不留情,杀气凛冽暴舞,剑光纵横缭乱四射,片刻间三人旋转翻舞,已是激斗数十招。
龙雪如脸上带着甜甜笑意,仰面躺在地板之上,好像身旁的恶战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一样。
四肢渐渐冰冷失去知觉,周身力气也在一点一点地流失。芳心黯然,但转瞬间又觉一切都是那么嘲讽好笑。
她换了一个稍稍舒服一些的姿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吟吟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张夫子,我瞧这话说的一点儿也不错,原来你的功夫是这么差劲……小妹子说你欺世盗名,看来不幸言中啦,嘻……」
这妖女似乎话中有话,张程不由暗中生凛。一边躲闪格挡,一边仔细思索龙雪如话中含义。
龙雪如嫣然一笑,喘息片刻,断断续续道:「张夫子,你现在……是不是感觉真气阻滞,周转不灵呢……啊哟,我再猜一猜,这会儿怕是又有些头晕眼花啦……」
张程一惊,这妖女所言不虚,果真如此!豁然间灵光电闪,骇然道:「你……不可能……妖女!你……你什么时候……」
惊怒之下面容扭曲,再也看不出平日里的气定神闲、道骨仙风。
龙雪如叹了口气,额上丝丝细汗不住渗出,忍痛笑道:「你自己学艺不精,怪得谁来?」
秋波横斜,瞥了一眼张程,嫣然道:「嘻,老色鬼,刚刚……刚刚不是舒服的紧么?难不成你没有注意到有什么古怪味道……」
张程冷汗淋漓,在双剑凌厉攻势下左支右拙,一时间手忙脚乱,哪有时间去回忆什么怪味。
龙雪如格格一笑,自语道:「唉,老色鬼一心痴迷我们南疆仙经,机关算尽,可眼下却是中了这专门对付江湖女侠的寻常采花迷药,当真……当真是好笑有趣……咳……咳咳……」
原来适才听到水声作响之时,她立马惊觉不妙。但连日来消耗内力过多,回身已是不及,仓促间也没时间拿取药囊,只好拨开怀中迷烟药瓶,临机应变。
这种迷烟只不过是江湖普通蟊贼所用,烟雾虽然无色,但受药质所限免不了有一丝异味。若是吸入后调运真气,则一个时辰中内息阻滞不畅,严重者更会头晕目眩,昏睡不起。因效果拔群,故而颇受采花淫贼欢迎,在此迷烟下失身的侠女不知凡几。
这种最初级的下三滥迷药,放在平时自然不入张程法眼。但五毒仙子威名赫赫,张程只防着她用什么奇妙诡异之术,没想到最终竟是中了这等低劣毒物,也就是他内力雄浑,才不至于当场昏迷跌倒。
张程羞怒交集,想到自己医术通天却阴沟翻船,颇觉有些讽刺滑稽。此时处于下风,久战必然不利,眼见得程思道与李秋晴攻势越来越猛,更是无心恋战,只想寻隙逃蹿而去。
他眼珠一转,蓦然间卖了个破绽,待程思道长剑攻来,心中一喜,大手挥动中,寒光闪烁,一根毒针登时激射而出,「咻」的一声凌空破舞,正中程思道前胸!
这毒针正是从龙雪如药囊中所获取的「游仙针」,中者轻则伤处溃烂奇痒,失去行动能力;重则更是会立时毙命当场。
眼见一击命中,张程眼眸中闪过狂喜得意,但旋即又骇然失措,恐惧之情油然而生——程思道真气蓬勃,长剑犹如怒潮滔滔,竟是丝毫没有中毒迹象!
他却不知,程思道因施展「回雁诀」以至于经脉寸断,被龙雪如以无数秘药施疗;而后又阴差阳错间打通任督二脉,不仅功力倍增,更是已成百毒不侵之体。
只这一怔之间,程思道已然长剑迎风怒号,似咆哮恶涛。张程不及躲避,慌忙回掌招架,但程思道怒火冲天,已运足十成真气,这一剑惊天动地,剑势之威猛,世间几无可匹敌。
张程只觉脖颈一阵滚烫,热血瞬间涌出。他口中赫赫出声,不可思议地看着程思道,踉跄着连退数步。
程思道暴喝一声,不做停留,长剑舞动如龙,回身又是雷霆一刺,登时穿心而过。这威震天下数十年的张夫子就此横死当场!
眼见这奸狡无比的老儿一脸惊骇躺在地上不住抽搐,鲜血顺着脖颈汩汩喷溅,流淌地满地都是。程思道热血灌顶,心中又是狂怒,又是快意……手中长剑不停,用尽全力挥斫劈砍,似乎要将满怒火尽数释放一般,不过片刻间,张程尸身竟已让他大卸八块。
正心神激荡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李秋晴的惊呼声,急道:「师兄,你快过来!她……她流了好多血……」
程思道心中巨震,连忙抛掉长剑,三两步奔至龙雪如身旁。
只见龙雪如浑身无力,正软软地躺在李秋晴怀中。赤裸的身躯之上淤痕累累,到处都是惊心耀目的创口,皮肉外翻,不住地流淌着殷红鲜血。
程思道心如刀绞,连连在她周身穴道连点,但血液却丝毫不受控制,仍是拼命向外涌渗。
龙雪如俏脸之上苍白如纸,一点血色也看不到,再难浮现往日的娇艳妖娆。连咳出声,强笑道:「呆子……我……我总算是帮你找到你的……你的亲亲小师妹啦……咳咳……咳……」
程思道双目尽赤,嘴唇打颤,喉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一样,那股窒息的痛楚撕心裂肺,好像要从体内迸爆开来。
他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散落的药瓶药罐,拿至龙雪如面前,双手不住发抖,颤声道:「这些……这些哪个是解药……我……我该怎么用……」
龙雪如睫毛掀动,勉力睁开妙目,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青年,柔声笑道:「好啦,不必瞎忙啦……毒质已入我的奇经八脉,可以说死的不能再死了……」
程思道用力摇头,将她接过揽在怀中,双臂运起衡山神功,在女郎后心传输内力。可无论多少内力输送进去,都如泥牛入海一般,顷刻间烟消云散,丝毫起不到任何作用。
龙雪如俏脸惨白,毫无一丝血色,仰起头看着眼前的程思道半晌不语,忽轻声一笑道:「呆子,这些天来姐姐一直把你当成了他,你是不是心里在怪我?」
程思道心痛如割,摇了摇头,道:「先别说话,凝神运气。」
龙雪如眼神中凄然神色一闪而过,惨然一笑道:「不,我偏要说。我有一肚子的话……现在不说,以后怕是没机会说啦……」
十年来这些事情她一直默默藏在心里,无人倾诉。她平日里总是笑靥如花,风情妖娆,江湖上的人都只当她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魔头。午夜梦回,那悲痛交织的回忆更成了时时刻刻的折磨。
此刻将死之际,面对眼前这个自己一直戏耍调笑的呆小子,忽然心中又怜又痛。难过、歉疚、羞涩、委屈、爱怜、懊悔……诸多情绪一齐涌将上来,如同旋涡一般将她绞入其中,那回忆更是喧腾如沸,不吐不快。
她漆黑浑圆的双眸眨了几下,叹了口气,轻声道:「其实……其实你猜的不错,那人便是你们口中说的那个徐盟主……」
李秋晴不知前因后果,莫名其妙。但程思道却早已料到,只不过一直没有敢往下细想。心中酸楚悲恸,默默运功不语。
澎湃雄浑的内力不断输入体内,龙雪如语音仍然虚弱,但声音似乎变得更稳了一些,口齿也更加清楚,精神开始慢慢振作。
程思道心中一颤,但随即知晓这只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不禁眼角一酸,泪水险些涌将出来。
「那都是十年前的事情啦……」
她明亮的双眸望向远方,好像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嘴角依旧带着她标志性的柔媚微笑,柔声续道:「……那一年我才有十五、六岁罢?还是一个从未踏出苗疆的无知女孩……
「那一天我正在凤凰山中独自采集银蛇草,这是师父给交代的功课,每天都要采集一大堆用来制药……
「整日都在山上跑,其实我心里早就觉得辛苦无聊啦。我很早之前就在山上发现了一个隐秘的山洞,于是经常在里面打发时间偷懒,然后下山糊弄一下师父了事。
「那天我休息够了,准备背起药蒌下山的时候,却无意中发现了山上不远处还有一个汉人打扮的男子,呆头呆脑的东瞧西看,好像也在找什么草药……」
她嘴角泛起一丝含羞甜蜜的微笑,轻声道:「……那便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样子。只不过当时虽然觉得这个人轻功好的很,但辨识药草的本事却是一窍不通,而且瞧他印堂发乌,双耳充血,这正是中了山中瘴气的模样。
「凤凰山中常年瘴气不断,就连本地苗人都不敢轻易上山。他不知天高地厚,满山乱蹿,怕是要不了多久便会一命归西啦!
「我当时暗中嘲笑,也不当一回事,自顾自背着药蒌唱着歌儿下山,心中暗暗盘算怎么才能应对师父的功课提问。
「到了山下正待返回苗寨的时候,却不想碰到了两个胡搅蛮缠的混人……这两个人武功可真好,个头又高,但我却一丁点儿也不怕。
「其中有一个人涎着脸瞧了我半天,贼溜溜的眼睛在我身上乱转,笑嘻嘻地说:『想不到这南蛮荒野之处,也有这等绝色美人,当真难得。咱们兄弟奔波千里,总算是没白来辛苦一趟。』
「我听了心里一阵恶心,却也懒得搭理他,翻了一个白眼,自顾往回走。那蠢蛋却不依不饶,嬉皮笑脸地把我拦住,口中不住风言风语。我这才知道,原来他们就是铁掌帮的单青、单和兄弟,只不过当时我对江湖上的事一无所知,便是听了名字也吓不到我……」
程思道微微一怔,旋即恍然。
十年前完颜亮弑君夺位,熙宗太子出逃不知所踪,传言是远遁南疆避难。这单家兄弟死心塌地投靠完颜亮与耶律翼,此行自然是要去南疆追击在逃的熙宗太子,只不过恰好碰到了龙雪如。
凭借龙雪如之聪慧狡黠,单家兄弟自然是在她手上讨不了好。江湖传闻单和曾在苗疆被人种下烈性春毒,而单青为替他兄弟驱除毒素以至于肌肉萎缩、功力大减,从此变得瘦如麻杆,想不到此事便是龙雪如所为。
一想到单家兄弟后来的惨状,不禁暗觉解气。
龙雪如嫣然一笑,柔声续道:「……那是他们自己往死路上撞,却也难怪旁人。我跟着师父学习毒术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真正和人动过手,正好拿他们来试一试毒。
「我假意应承,嘴里胡说八道同他兜圈子……那会儿我的汉话只不过是跟着本地货郎学了几句,嘴里生的很。也不知那蠢蛋听没听懂,只是笑嘻嘻地在我身上磨蹭,两只手一点儿也不老实……
「我笑吟吟地看这那个蠢蛋,趁其不备忽然手中一扬,一瞬间万千只毒针齐发。他反应倒还算快,但距离如此之近,却也难以尽数躲过,当时便软卧在地,浑身颤抖起来。
「那是师父传给我的春毒之方,他如此好色猥琐,死于春毒之下倒也是合其心愿。单青见他兄弟受伤,狂怒不已,挥掌向我攻来。他的掌法好厉害,我抵挡不住,只好凭借轻身功夫周旋,抽出随身携带的巴乌蛮笛,想要寻隙召唤毒虫毒蛇相助。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有一个人纵声长笑,紧接着便感到剑气缭绕,一道黑影忽然闪出,将单青迫退而去。我心中一惊,以为又是来了敌人,但仔细一看,就立刻认出了他就是在山上采药的那个人。
「单青面色苍白,似乎对那个人极为恐惧害怕。但仍是一脸阴沉,对他说:『徐盟主,想不到在这里还能与你相会,咱们可真是冤家路窄。』
「他微微一笑,说道:『原来是铁掌帮单家兄弟,你父助纣为虐,甘做蛮夷鹰犬,已被我诛。本来怜你兄弟二人孤苦,手下留情,只盼尔等幡然悔悟,却不想是留下了祸患,以至于诸多无辜之人受戮。』
「那单青口中虽然痛骂不服,但他的武功实在差的太远,战不几招便背着他兄弟仓皇而逃,我们俩追了几步没能追上,也就算了。
「赶走了单家那两个蠢材,见那人还在笑眯眯地看着我,我不禁心头有气。叉起腰凶巴巴地对他说:『谁要你来多管闲事,要不是你来捣乱,两个蠢蛋怎么能跑掉!』
「他却哈哈一笑,说:『小丫头忘恩负义,要不是我出手,你的小命可就完啦!你不谢我也就算了,怎么还要凶我?』
「我一听这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冷笑着对他说,他自己才是瘴气入体,怕是活不过七日了。他果然大为着急,向我请教救命之法。他说自己此来是要寻找凤凰花的,自己的命没了不打紧,但找不到凤凰花那可是大大不妙。
「无论如何,总归算是他帮了我一场。思忖良久,还是决定把他带回村寨,请师父帮他治疗。可不想师父听说此事大为恼怒,无论怎样也不答应,甚至还同他动起手来。
「当时我不理解,现在知道了师父的境遇,倒是全明白过来啦!唉,若是当初听从师父的话,是不是就没有后来这么多事了呢?
「他不愿意与师父过招,连连躲闪,但终于还是中了师父的毒,只好施展轻功逃蹿而去。我心里空落落的,但也没当回事。几日之后,我却在山上重新见到了他。
「那时候他已经毒气入体,昏迷不醒啦。我不敢违抗师父的命令,但又不忍心看着他曝尸荒野,终于还是决定将他带到山洞中去,着手给他治疗。
「自那天开始,每天上山采药的时候我都会偷偷带些食物、药草去看他,而他的内功高的吓人,恢复速度也是极快的,不过两天时间,便已经毒素驱除了大半。
「本来我自己在山中无聊,这回有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自己也是颇为欢喜。他说话好听极了,讲的故事又有趣,告诉我外面世界的很多事情,有多么热闹,有多少有趣的人和事。从来没人和我讲过这些惊险动人的故事,我听的都入迷啦。
「有时候晚间趁着师父入睡,我忍不住偷偷溜下床去找他,他便指着漫天璀璨星斗,教我辨识星位,告诉我牛郎织女的传说……好笑的是,只不过区区半月时间下来,我竟然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他了……
「我问他一点草药知识都不懂,为什么要来南疆,还要在山上没头苍蝇一般乱蹿?他告诉我说,他是来寻找采摘凤凰花的,他的妻子得了重病,只希望能看一看凤凰花迎着朝阳绽放的样子……
「凤凰花是我们苗疆凤凰山上的一种奇花,只开在山崖峭壁,数量极为稀少。凤凰花的花瓣绚丽妖艳,每次经过风雨摧残,却依然能在朝阳初升的时候重新绽放,而且还要更加绚丽多姿,就像凤凰涅槃一般,见过的人都说一辈子也忘不了。我在苗疆生活了十几年,也不过只见过两三次而已。」
程思道忽然想起,少年在衡山学艺时,有一次师父同他们闲谈聊天,也曾提起过凤凰花来。
当时小师妹李秋晴听的入迷,拉着自己和张如仙在万剑坪后的花圃中找了好几天,一朵花一朵花比较,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师妹委屈懊丧直欲垂泪,还是他和张如仙绞尽脑汁哄了半天,这才破涕为笑。
他不禁抬起头看了一眼李秋晴,正同师妹目光撞到一起,显然她也忆起了这些童年旧事。往事如烟,此时回忆,心中酸甜惆怅,难以言表。
龙雪如眼波中泛起酸楚甜蜜,幽幽续道:「……他兴冲冲地跟我讲述凤凰花绽放的样子,告诉我他妻子多么美丽聪慧,还给我讲他们夫妻一同行走江湖碰到的各种有趣的事情……但他却没有发现,我的脸可是越听拉的越长……
「听他不住夸赞他那青梅竹马的妻子,我心中越来越生气,越来越酸痛嫉妒,一股无名怒火直冲脑海,于是打断他,大声说:『你跟我讲这些肉麻的事做什么!呸,好稀罕么!』
「他微微一愕,看了我半天,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伸手在我鼻子上轻轻一刮,笑着说:『哎哟,小丫头是吃醋啦!嗯,也是,这般年纪是到了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啦!』
「我用力打开他的手,气鼓鼓地扭过头去不理。他却在一旁笑嘻嘻的,好像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一般,那模样可真是讨人嫌。
「不过他身上好像天生有一种吸引人的魔力,我虽然我脸上冷冰冰的,但心里却是一点儿也不生他的气。只是恼恨那个我从未谋面的女人,一股说不上来的争强好胜之心在体内恣意乱撞,暗暗发誓一定要将她比下去……」
她忽然面色一红,歉然一笑道:「呆子,你……你可别笑话我。他那时候英俊潇洒,江湖上有数不清的侠女仙子对其倾心,我一个十几岁涉世未深的小女孩,自然一瞧见他便喜欢上啦……」
程思道勉强一笑,明明知道自己在她心中只不过是徐盟主的替身,但想到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经历,脑海中不断回想起她的音容笑貌,鼻息间尽是她浓郁幽香的气息,心中却是忍不住的一阵一阵刺痛。
自己在她心中,当真就是一点分量都没有么?
「……第二天我便陪着他漫山寻找凤凰花,我没有告诉他理由,他也什么都没有问我,好像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其实我心里想的是,如果他见到我这么努力帮他达成心愿,是不是会对我变得喜欢起来呢?就像对他妻子一样?
「现在回想起来,这法子可真是蠢的要死……但我当时一点也没有发觉,每天都尽心尽力,在悬崖峭壁上搜寻。他也教会了我很多高明的轻功,让我纵跃提气更加灵敏,但是对我的关系,却始终还是像面对一个长不大的小女孩一般。」
龙雪如俏脸晕红,眼波娇艳欲滴,幽幽叹了口气,柔声道:「……你们汉人总是说『女人心,海底针』,可是你们男人的心不也是一样难以捉摸吗?呆子,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得到男人的心呢?」
程思道哑口无言,不知如何作答。
龙雪如羞涩一笑,好像有些后悔失言,低声道:「是啦,你心地好的很,又是呆头呆脑的,对女人一点办法也没有,问了也是白问……
「……我们在山上一连寻找了七天,终于在一次暴雨之后发现了一朵娇艳盛开的凤凰花,那花瓣在阳光映照下耀眼夺目,花瓣上的露水好像都在绽放着七彩光芒,好看极了。
「他开心的不得了,拉着我的手连连道谢,拿着花的手好像都激动地不住发抖,而我的心也跟着一起颤动,说不出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因为我知道,找到了凤凰花,他就要离开南疆,回到他妻子身边去了……
「那天晚上我们两个在那个隐蔽的山洞里喝了好多酒。那是我第一次喝酒,味道可真是难闻,好像刀子一样割裂喉咙。但是酒意涌上脑际,却又晕晕沉沉舒服的紧,心里一些不敢说的话通通都说出来啦!
「我对他说:『我帮你千辛万苦找到了花儿,你该怎样谢我呢?』他笑了笑,反问我要怎样。
「我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天,方才一字字说道:『如果我也像她一样,想找你要什么东西,你也会给我吗?』
「他好像真的喝多啦,满脸通红,晕晕沉沉竟然没听出我话中的意思。只是随口应了一声,说不论我想要什么,就是去摘天上的星星,他也会办到。这话说的可真肉麻,但那时候我听了开心极了,心里像是喝了蜜一般甜丝丝的……
「或许是喝酒喝昏了头,我终于下定了决心,心想不管他要不要离开南疆,我无论如何都要和他在一起。我在酒里偷偷下了好多迷性春药,他本事大的很,多少江湖上的使毒名家想要害他都不成,但他对我却是丝毫没有防备,不多时就昏昏沉沉睡着了。
「看着他昏睡的脸庞,那俊逸潇洒的模样真叫人脸红喜欢,怪不得这么多女子都为他神魂颠倒……
「我颤抖着脱掉身上所有的衣服,紧紧将他抱在怀里,感受着他滚烫健壮的躯干,他鼻息中的热气喷洒在我的脸上……当真又开心又紧张,心脏简直都要跳了出来。
「我闭着眼睛,颤抖地吻上了他的嘴唇,吻咬着他的耳垂,在他耳边轻轻说:『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能一辈子平平安安地陪在我身边,那就够啦!』
「那一夜我终于将身子给了他。当我趴在他身上,同他融为一体的时候,快乐的就要爆炸开来……他那根火热的东西紧紧顶在我的肚子里,充实又胀痛的感觉简直要将我击晕过去,好像整个人都要裂成了两半,又是痛楚,又是开心……」
「……够了,不要说了!」
听她把这等羞人的事都说的清清楚楚,李秋晴与程思道大感尴尬,程思道更是钻心刺痛,忍不住呵止出声。
龙雪如「扑哧」一笑,脸颊红扑扑的犹如苹果,格格笑道:「呆子,你是在吃醋么?嘻……你心里能有姐姐,我好开心,也……也觉得对不住的很……」
身子不自觉轻轻一挣,绕过了程思道的双臂,软软地枕在了他的膝上。
漆黑浑圆的眼睛看着程思道,柔荑拉起他的手放在高耸的胸脯上,柔声低语道:「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那时我鬼迷心窍,现在想来,也是后悔的紧……」
程思道心中一颤,用力捏了捏她柔弱无骨的纤手。
「……没过多久,他就醒啦。他愣愣地看了我半天,忽然好像反应过来,一把将我推开,连忙拉过衣服穿好。脸上臊的通红,口中喃喃,也不知说的是什么。
「我半跪而坐,自己也觉得自己可真不要脸,不过这时候也管不了那么多啦……我仰起头看着他甜甜一笑,红着脸小声说:『这不怪你,都是我自己……我自己愿意的……』
「他怔了半晌,忽然用力打了自己好几个耳光,直打的嘴角流血,说道:『对不住,对不住,我……我只把你当成是自己的侄女、女儿一般,却想不到酒后失性,竟然作出这等禽兽之事……我真该死!』
「我好像被焦雷劈中一样,整个身子都开始颤抖。我不顾一切地扑在他的怀中,拼命地吻着他的脸颊,哭着说:『不!你骗我,你骗我!你不是说我要什么你都会给么?那我现在告诉你,我要的就是你,我要和你在一起!』
「他掌中用力,将我拉开,低着头说:『这怎么可以!我……我和你差了足足有二十岁,你正当青春芳龄,我却已是人过中年,怎么可能有什么男女之情……你若是愿意,我可以认你做女儿,以后我把功夫全教给你……』
「听了他这句话,我登时心如死灰,如入冰窟,一颗心仿佛坠入了无底深渊。我凄然地看着他,泪水模糊了视线,怎么也收拢不住,哭着说:『不愿意,我为什么要愿意!我不要做你女儿,也不要学什么武功,我只要做你的情人!……我现在不争了,也不要比了,我可以做你的妾室,让她做姐姐,这样好不好?』
「我放下了所有的自尊,只是可怜兮兮地依偎在他的怀中,只盼他能心软。但是见我提到了他的妻子,他脸上瞬间一黑,紧皱眉头,蓦然一把将我推开,呵斥道:『胡说!你怎么能与她比?』话音未落,似乎他也感觉到有些后悔失言,看着我想要说些什么找补,但喃喃半晌,也听不见一句整话。
「我难过极了,那一刻好像天崩地裂,一瞬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看着他那张俊逸潇洒的面容,忽然感到一股莫名的恨意。我抬手一掌打到他的脸上,拉起衣服便拼命地跑了出去,任凭他如何叫嚷也只是不理。
「我没有脸再回到村寨,也没有脸去见师父。就这样茫然游走,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漫无目的地飘荡,越走越远。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想着远远离开那个伤心之地。
「出了苗疆之后,我独自一个人呆了好多年,一边修炼毒术武功,一边想着要将他淡忘。后来来到了川中城镇,这才知道,原来他的名气是这样的大,好像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别人在夸赞他,听到别人说他如何如何好。
「我却是越听越气,那几年独自一人时好像可以将他忘记,但听到有人谈论,他的音容笑貌还是不自觉浮现,即便是捂住耳朵,那些溜须拍马的话语也不住传入耳中。我再也不管不顾,凡是让我听见谁提起他来,我就立刻出手把他毒死!」
「啊!」
程思道与李秋晴均倒吸一口冷气,震撼不已。
回想起江湖传言,说六年前五毒妖女横空出世,杀人如麻无恶不作,但却并没有什么杀人理由,也没有人得罪她,大家都觉奇怪。想不到真正的原因竟然是这个。
龙雪如格格笑道:「呆子,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可理喻?唉,说来也奇怪,明明是我自作多情,到头来却反而埋怨他。可是感情这东西就是这样,一旦上了头就再也没有理智啦!
「那时候我杀人太多,引得川中各大派来围剿,自知这里待不下去,只好跑到了江北。恰逢当时赵王爷受封王爵,招揽各路人马,我无处可去,只好到他那里去蹭一口饭吃。
「本以为日子就可以这么一天天浑浑噩噩过下去,但有一天他又重新出现在我面前……」
李秋晴灵光电闪,失声道:「啊,是了。六年前徐盟主孤身仗剑北上,大家都以为他是去刺杀完颜雍,难道说……」
「是啦!他那一次是去找我的……」
龙雪如格格一笑,脸上红云朵朵,嫣然道:「赵王爷当时因为王妃的事战战兢兢,亲自跑去中都去请罪。王爷人都不在上京,还刺杀什么……
「但赵王府中高手无数,他刚一现身,青龙堂那几个老家伙便一下子将他围住啦。我看着青龙堂的四个长老围攻,却始终对他无可奈何。那几个老家伙都面面相觑,怎么也不相信世间还有如此神功。
「我虽然是赵王府的人,但瞧见他神威凛然的模样,心里却是好生得意。但瞧见他那张脸,转瞬间又是悲恸愤恨,气不打一处来。我大叫了一声现身出来,驱赶无数毒蛇将他团团围住,同时飞身向他挥掌攻击,招招不离周身要害。
「他见我不要命地攻击,也是楞了一下,没想到我对他如此仇恨。趁着这个功夫,青龙堂那几个老家伙一起攻上,他不愿意伤我,左躲右闪,武功就大打折扣。那几个长老又是天下最顶尖的高手,强斗了几个回合,他便身受重伤,深深看了我一眼,施展轻功逃去……
「我本以为对他已经绝情,可以将他杀死以报数年前的羞辱之恨,但眼瞧见他受伤,心里又仿佛滴血一般割裂刺痛,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的轻功远高过那几个长老,带着他们兜兜转转,胡乱指点方向骗走,这才飞身赶到他身边,将他救走。
「他浑身是血躺在我的怀里,那模样像极了几年前在苗疆时的样子。我哭着问他为什么来这里送死,他却只是冷着脸笑了笑,没有说话。
「沉默了好久,他才突然说:『我本以为是江湖谣传,根本不信。但却不想你竟真变得狠辣绝情,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我心碎如割,忽然间感觉说不出的后悔,后悔自己不该这么任性,后悔自己当初不该这么鲁莽。我哭着说:『是我绝情还是你绝情?这些年来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你呢?你有想过我吗?』
「他强行挣扎着站起身来,冷笑着说:『我想的是那个心地善良的苗疆小女孩,而不是你这个助纣为虐、杀人不眨眼的妖女。』说完也不顾重伤在身,就要离开。
「我在他身后哭着喊道:『你说过我要什么你都会给的,你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我现在要你留下,让我给你治伤!』
「他转过身看着我,淡淡说道:『和我定下约定的是苗疆少女龙雪如,与你这大名鼎鼎的五毒仙子何干?』
「那一瞬间,我好像听到了心碎的声音。我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要不顾一切跪在他面前忏悔过错,求他原谅。但看到他那冰冷的眼神又是如鲠在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看着我呆了半晌,眼光中似乎复杂至极,忽然伸手在我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就像以前在凤凰山的山洞中时一模一样。他帮我擦了擦脸庞的眼泪,叹了口气,轻声说:『好自为之,不要再走邪路了,我在江南等你。』
「我冷冷地看着他,像以前一样用力打开了他的手掌,一句话也没有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全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干一样,颓然坐倒在地,痛哭起来。我没有再去江南,他也再也没有来找过我……
「自从那天以后,凡是有江南武林盟的人过来,我都要捉住尽情折辱,最后又悄悄将他们救走……看着他们生死不能的模样,我的心中又是快意,又是难过。连自己也说不清楚这是在帮他还是报复,每天都是在这种矛盾的折磨中度过,好像行尸走肉一般……」
龙雪如脸庞愈渐苍白,连声咳嗽,风情万种地瞥了一眼程思道。眼波中忽然升起羞意,颤声笑道:「……遇见你这个呆小子的时候,我真是吓了一跳。瞧见你那模样跟他那么相似,但性子和本事又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真是让人七窍生烟,说不出的讨厌……咳……咳……」
程思道心如刀绞,紧紧握住她白嫩的纤手,涩声道:「原来……原来我只是……」
「不!」龙雪如喘息片刻,忙道:「你和他们不一样……最近这几天,是我这些年来最快乐的几天,你……你……我很对不起你,我……」
想要说些什么,但嘴角鲜血却止不住向外溢出,双眸中的光彩越来越弱。
程思道眼中含泪,忙道:「不要说了,我……我不怪你。」
龙雪如怔怔地看着他,眼神迷离,樱唇翕动半晌,喃喃道:「呆子……你真是个呆子……我也是……」
轻轻闭上眼帘,娇躯随着呼吸上下起伏,似乎极为痛苦,又似乎是在低低啜泣。
程思道将大量内力运送,却也再难给其续命,不由心神离乱,头脑空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怀中女郎轻吟一声,重新睁开眼帘。
龙雪如妙目一片迷离,望着眼前的程思道,忽然柔情万千,低声呢喃道:「徐郎……徐郎……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程思道知她此刻神情恍惚,已将自己当成了徐盟主,稍稍有些尴尬。但见其俏脸惨然,眼角泪光点点,柔情中又透着凄凉,不由心中暗暗怜惜,手中用力,抱紧了怀中的龙雪如。
龙雪如欢愉地轻吟一声,似是心中欢喜无比,想要伸手抚摸程思道的脸,但手臂无力,抬了几下都没能抬起。
程思道忙拿起她的纤手,放在自己坚毅的脸庞之上。
龙雪如此时虚弱无比,意识越来越模糊不清,口中断断续续的呢声道:「徐郎,我好开心,你终于还是回来了……你……你可不可以亲我一下……」
程思道心中一酸,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点了点头,轻轻吻上了她苍白的樱唇。
唇瓣干涸皲裂,再也没有往日的饱满娇艳,咸涩的泪水流入口中,更令他酸楚心伤欲绝。
抬起头再看时,只见龙雪如妙目轻合,已然没了气息,眼角一滴泪珠顺着苍白脸颊悄然划落,嘴角却带着一丝甜甜的微笑,仿佛飘荡多年的游子,终于得到了安歇。
程思道再也忍受不住,紧紧将其抱在怀中,泪如泉涌,大声哭了出来。
那一刻,恍然又回到了熟悉的苗疆,伴随着巴乌笛鸣,她赤足如雪,笑靥如花,身上背负着小小的药篓,欢快地飞奔回家。一进门,便瞧见那个俊逸潇洒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房中微笑着看着她,那笑容好似春日的阳光一般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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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黄昏,黛色群山绵绵迤逦,漫天晚霞绚烂似火,将茫茫雪原侵染的金光灿灿。
一辆马车风驰电掣般疾行,蹄声如织,雪雾漫舞。车内所乘正是程思道、李秋晴同施家母子几人。
数日前程思道押送完颜长乐去找赵王府交换施芸,本以为会有诸多麻烦困难。但出乎意料的是,赵王府的小王爷完颜允济却是答应的异常干脆,什么要求也没提。交换完成后,反而还送了他们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
程思道与李秋晴商议思索,都觉其中定然有什么阴谋诡计,但绞尽脑汁却也想不到什么,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尽量防备。
自中都到易水河畔,这条路最近几天也不知走了多少次了,两旁熟悉的景色纷纷倒掠,身侧河水滔滔东流,这月余来的经过历历浮现脑海。
自从师兄妹三人结伴北上中都去救援翰林施宜生,到现在所经之事繁多,所历之险惊奇,好像已经过去了好久好久,久到就如同上辈子发生的一样。
几人坐在马车中默然不语,静听风声赫赫、水流滔滔,一瞬间前尘似海,恍若隔世。
易水河向西遥望,落日近山,残阳如血,将那一片群山密林镀上了一层殷红,就像一团烈火正熊熊燃烧。
程思道望着那片密林,默然不语,手中不自觉拉动缰绳,马车逐渐止步停下。
那片密林中正是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所待的地方,而龙雪如的墓也被他埋葬其中——就在他们同住许久的那个小木屋之后。
「师兄……」李秋晴见他怔怔出神,心中一酸,柔声道:「你……你要不要去看一看,我们等你……」
程思道心如刀绞,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沉默片刻,忽大喝一声,缰绳挥舞,马车登时飞奔出去。
没有了龙雪如的易容伪装,几人不敢再继续走官道大路,而是像初次从中都逃出来时一样,只挑小径奔驰。
一路之上,只见大队金兵拔营行军,千军万马纵横成列,浩浩荡荡;一车车物资由民夫押送,亦是迤逦绵延,不见头尾。偶尔远远的能相互望见,那些士兵却也没有管他们,似乎没有注意到一般。
几人心里沉甸甸的,愈感紧张凝重。完颜亮虎狼之心昭然若揭,如此大规模调动守军,战事必然迫在眉睫。
行至晚间,天色已暮,已经来到了真定府附近。
真定府乃是中原重镇,为金国河北西路的治所,守卫严密。虽然一路之上没有再碰到什么金兵拦截,但几人依然不敢夜宿城镇,只是将马车远远停靠在一处荒山脚下,燃起篝火取暖休息。
尽管寒冷难熬,但总强过去冒险,只要过了中原重镇真定府,再往前行便有村落可以借宿。幸好这些日子以来,施家母子经历诸多险恶,也已经逐渐习惯了。
月上中天,篝火哔啵作响,四侧夜枭嘶鸣,凄厉诡异。
忽然瞧见前方火把阵阵,好像是有大队人马正列阵前行,程思道一惊,连忙摇醒李秋晴等人,持剑屏息,暗暗观察。
人影绰绰,那一群人约有几十人,服色各异,好像并不是什么金国士兵。正惊疑间,忽听有人遥遥低呼道:「师兄,师妹!是你们吗?」
那声音异常耳熟亲切,二人心中巨震,对视一眼,眺目远望。只见那一行人中有一个青年侠客,剑眉星目,正是衡山派弟子张如仙!
原来张如仙自离开五马寨南归后,立马告知徐盟主近来发生诸事。徐盟主当机立断,亲率各派好手北上救援接应,只不过等他们到了五马寨的时候,山寨已然空无一人。
张如仙心急如焚,多方打探全无消息,只好带领众人以五马寨为圆心慢慢搜寻,终于在今夜碰到了程思道、李秋晴他们。
师兄妹三人阔别多时再次会面,自然欢喜悲愁,有说不尽的话语。一番交谈之下,得知徐盟主并没有跟来,而是独自离开,也不知去了哪里。
程思道想到他和龙雪如的那些过往经历,美人笑靥犹在记忆深处,但一缕香魂却已然消散,心中不禁酸楚难抑,无限怅然。平日里他对徐盟主敬若天人,但此时此刻没有碰到,倒是觉得好像松了一口气。
一众江湖好汉义士就地安营扎寨,此番救援虽有波折,但总算将施宜生家小尽数救出,而且还意外获得了江山社稷图,可谓收获极丰,任务完成的异常漂亮。
北上而来的诸多英雄低声交谈,讨论近日来金兵异常动向,七嘴八舌。
当是时,骤然间忽听阵阵马蹄声划破北方天际,轰然响起。紧接着排山倒海般的呼喝声、刀兵撞击声交织掺杂,浪潮一般四面八方袭来,队队火把如同火龙翻腾舞动,将湛蓝夜空映照的直如白昼。
顷刻间竟不知从什么地方呼啦啦涌出千余人,个个骑乘战马,身披铠甲,手中兵刃挥舞,将众人围的水泄不通!
群雄尽皆骇然失色,纷纷抽刀起身,四面环顾。
火把上的光芒嘶燃闪烁不定,面前金兵倏然两分,将两个人拥簇其中。其中一人坐在高头大马之上,身材高大威猛,神情桀骜。看其铠甲服色,应当是真定府守将。
而另一匹骏马通体紫毫、雄壮异常,马上正乘着一个身材单薄娇小的女孩。那女孩面容惊艳可人,头上带着毛茸茸的厚毡帽,一袭紫色檐裙,脸上红扑扑犹如苹果,正眉花眼笑地看着诸人。
赫然正是赵王府的小郡主完颜长乐!
「小妖女,是你!」
见来的是完颜长乐,李秋晴不禁惊呼出声。俏脸涨红充血,心中恨极,深悔不该当初将她轻易送还给赵王府——早知她会出尔反尔,还不如一路挟持,等到了宋金边境再说……
不过此时纵然后悔已然晚矣。李秋晴冷哼一声,抽出长剑向前一挺道:「怎么,赵王府说话不算数,又想要来将我们捉回去么?」
「大胆!」
还不待完颜长乐开口,那真定府守将一声怒喝,高声叱道:「南蛮贼寇休得如此猖狂!郡主殿下神机妙算、运筹帷幄,岂是尔等可比?还不快快放下兵刃,乖乖投降!」
群雄闻言大怒,顿时嗡声一片,喝骂声此起彼伏。
「哎哟,秋晴姐姐人长得美,但说话可真不中听。怎么,人家就不可以是想你们,过来瞧瞧么?」
完颜长乐神色不变,在马上歪着头笑吟吟地扫过诸人,忽在施越身上停住。
见那少年小脸涨得通红,正一脸怒容瞧着自己。她微微一笑,小巧的下巴冲他一扬,娇声叫道:「喂,呆小子!在中都的时候你不是凶巴巴好得意么,现在怎么说?哼,把人家捆的那么紧,到现在我身上还痛的很呢!」
施越脸上一红,怒声道:「呸,那又如何?怎么,你想来报仇么?」
那守将眉头一皱,这群南朝武林人士一路南下,他早已暗中侦得。本待调兵遣将擒拿,但这时候完颜长乐等一众赵王府武士却忽然驾临真定府。
他虽然不属于赵王府管辖,但赵王爷在皇帝面前极为得宠,心中纵有不满也无可奈何,只好带着赵王府武士一同行动。
此刻听闻施越言语,便想在郡主面前大拍马屁,高声喝道:「贼小子好大胆,死到临头竟还敢对郡主无礼!郡主,待末将过去将他擒来,交由殿下好好惩治……」
完颜长乐伸手将他止住,笑吟吟道:「嘻嘻,对付这呆瓜小子,哪用得上徒单将军亲劳,我自有妙法……」
乌溜溜的大眼睛忽闪明亮,在火光映照下俏脸娇艳倍增,眼波中忽生出一丝狡黠神色,忽然娇声喝道:「还不动手!」
那守将一怔,莫名其妙:刚刚明明是小郡主制止住了自己,怎么这一扭脸又说要动手?
正迷惑间,蓦然间身侧疾风顿起,一股森冷寒气直透心扉,心下登时大骇,浑身汗毛倒竖而起。还不待他有所反应,一瞬间便觉脖颈中冰凉剧痛,继而喉中腥甜,眼前一黑,咕噜噜滚下马去!
「徒单大人!徒单大人!」
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真定府众金兵更是惊疑失色,慌乱叫嚷吵作一团。
「殿下……你……你……为何……」
那姓徒单的守将坠马呕血不止,脖颈中火辣辣刺痛,全身力量正一点一点流失,呼吸紧蹙困难。
眼角余光正瞥见一个温雅如玉的中年文士持剑策马在旁,剑身正滴滴答答向下淌着黏稠热血,嘴角挂着丝丝冷笑——正是赵王府朱雀堂主仆散忠!
完颜长乐故作惊奇道:「哎哟,徒单将军你怎么受伤了,也太不小心啦!」
秋波流转,小脸上满是得意狡黠之色,嫣然道:「徒单将军尽忠职守,奋不顾身冲锋在前,反被南朝贼寇所伤,着实叫人心痛敬佩。不过你放心,我这就替你报仇,嘻……」俏脸一寒,娇叱道:「你们还等什么,全部拿下!」
一众赵王府武士轰然应诺,呛啷啷之声一片,冷锋寒光闪烁,血光四溅,顷刻间厮杀哀鸣声此起彼伏——他们竟是向着真定府守军挥刀斫砍!
这群黑衣武士个个都是赵王府精挑细选的高手,寻常守军如何能够抵挡?更何况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些人竟会向自己动手!
不过几个呼吸功夫,刺鼻血腥味道四散弥漫,哀嚎遍地,数百名真定府众守兵竟被尽数砍杀!
群雄尽皆目瞪口呆,不知所措。本来听见这鞑子郡主下令,还以为必要有一场恶战,谁知竟是这般场景,金兵居然在自相残杀。众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都是一脸迷惑不解,不知这鞑子郡主在搞什么鬼。
完颜长乐格格一笑,似乎对众人反应相当满意,小脸一扬,脆声道:「你们这群人可真是胆大包天,连真定府官军都敢截杀,难不成都不怕死么?」
见大家都瞧着自己,四侧鸦雀无声,不由好生得意。抿嘴道:「皇上御驾已至开封府,想来这几日便会宣布迁都事宜。朝廷百万大军正部署在边境,依我看要不了多久就要打仗啦……」
众人不明所以,不知她讲这番话有什么用意。有人高声骂道:「呸,什么百万大军,好唬人么?老子天不怕地不怕,专杀你们这群金狗……」
话音未落,就听「嗖」的一声,紧接着那人便惨叫倒地,痛呼连连。
群雄轰然,仆散忠冷笑道:「大言不惭,我还当是什么高手,原来不过是只会说嘴而已。」
李秋晴、程思道等人忙凑到那人身前查看,但见其虽然嘴角流血,但却并没有受太大的伤。仔细检查,却发现刚才飞射而来的竟是一支无头羽箭,箭身包裹着一层白帛,其上密密麻麻似乎写了诸多蝇头小字。
众人惊疑不定,抬头再看时,却听马蹄声响,赵王府一众骑兵已然绝尘而去。
只听见完颜长乐银铃似的笑声自远处幽幽传来:「秋晴姐姐,程大侠,张二侠,还有……呆瓜小子,战事将起,你们好自为之。日后若是有缘,咱们再见啦!」
这群人来去匆匆,行事诡异莫名,群雄均是面面相觑,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程思道眉头紧蹙,打开那布帛观瞧,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上面勾勾画画,皆是记载了金兵制定的军事计划。完颜亮六十万大军兵分四路,计划从寿春至大散关多个方向进军南宋,虽然详细部署较为模糊,但统兵将领、水陆二军大致路线却是明明白白,有了这张图,宋朝便可以提前准备布防抵御。
群雄议论纷纷,七嘴八舌,谁也猜不透这鞑子郡主究竟是哪一头的,如此重要的军事情报为何会交给自己?
不过不管怎么说,如此一来,南归之路便是一路通畅,再无阻拦了。
眼望马蹄奔驰远去,扬起漫天尘土,远方天际鱼肚泛白,一轮红日自黛色群山间冉冉初生。霞光破舞,湛蓝长空被侵染的流光溢彩,清晨第一缕阳光伴随朝阳缓缓洒落。
一阵北风猎猎吹过,枯草纷摇,枝叶上堆积的雪花簌簌而落。长空之中乱云激涌,朝霞似火,绚丽耀眼夺目,似乎预示着天下即将发生巨变。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