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该习惯了(4月19日)]
我在课本的空白边缘记下老师补充的知识点,又念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丢字拉字,再次抬起头,看着黑板上的板书——
坐在我后面的学生,不是那个有着一头醒目的银灰色头发、总是保持着沉稳笑容的他了。
虽然提醒自己不要走神,但我还是不可避免地在心底叹息了一声,将视线投向了窗外。
——今天是怡人的大晴天。一望无际的浅蓝色,薄纱似的白云缓缓划过这座小镇的上空,不知道最后飘到了哪个地方。
四月下旬,校园里的樱树还在开最后一轮的花——但花期最旺的日子过去了;所以就算鸟儿越来越活跃,气温越来越高,学生们也因为夏天的临近躁动不安,我仍觉得地上的落花有些凄凉。
最近……太消沉了。
因为说了“不会感到寂寞”的分别语,也不能出尔反尔,和他说“忘了我之前说过的话吧,我很想你”。
他走后,我才意识到,只有他才能识破我伪装起来的情绪。其他人根本发觉不了我的别扭和消极——于是连个可以倾诉的对象都没有。
……就算和小熊说,也会变成我去安慰小熊的场面,大概。
深知我和他的各种差距,我焦虑地摁着自动铅笔,把铅芯摁出好几厘米,再将铅芯顶回去。
想着一会儿下课后还要去冲奈市上补习班——听到我下决心要考大学,父亲慷慨地付了并不便宜的补习班费用。
……就算是为了他们俩,补习班和考大学,也不是当成逃避未来的借口,在嘴上糊弄一下了事。
——况且,这是和他的约定啊。
他一个人在那边努力,我更不能放松。
我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直到关节发白;将思绪从短暂的放空中收回,继续听着老师的讲课。
(一段时间后)
放学铃响了。
我收拾好书包,挎在肩上,迈出步伐,准备骑自行车回家后再骑着小绵羊去上补习班——同样挎着书包的里中赶紧跑了几步,拦在我面前。
“……怎么了?你不是和天城一起走吗?”我打量着忧心忡忡的里中,有些纳闷。
我没有借她的光碟看啊?
——他走后,学校姑且根据以往成绩和志愿表把升上高三的学生们重新分班;没有考大学打算的天城被分了出去,我和想要考警察学院的里中依旧是同班同学。
“我是在等雪子——”里中忽然意识到她跟着我的问题走了,摇了摇头,皱着眉,“不对啦!我现在要谈的事,是关于花村你的!”
“啊?我怎么了?”我更纳闷了——同时心里有点打鼓。里中一向直觉敏锐,难道我们的保密措施没有做好,她发现什么端倪了吗?
“……最近花村阴沉得让人望而却步,”里中的语气缓和下来,关心地问我,“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我别过头,视线落在教室最后面的储物柜,没有说话。
“濑多——”
听到他的姓,我的眼角跳了一下,迅速转回了头。
“没什么,”我果断打断了里中的话,“我只是在发愁怎么学才能追上那家伙——我们约好了要上国立指定。”
里中有点意外地瞪着我,“……是这样吗?”
我无言地点头。
她犹豫了一会儿才试探地说,“……花村要上国立指定……是不是有点勉强?”看见我的表情变得更阴沉了,她连忙补了一句,“毕竟那个……期末考试你没在榜上吧?”
话题成功地转移了。
“我在努力学啦!所以才这么心烦意乱!每天上补习班要上到九点半!也不能帮家里的忙!天天要被小熊念叨‘阳介在偷懒’!”我趁机用夸张到近乎演戏的抱怨语气发泄着最近的种种不满,“再说了里中,就是因为你们一直拿我和搭档对比,才显得我一无是处好不好!他已经全能到超出人类的级别了!我才是应该有的优秀普通人水平!”我深吸一口气,又一字一顿地说,“今年,情人节,我收到了巧克力!”
“啊……那个……”里中显然被我的一顿连珠炮说得有点头晕,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我表述的“女生们对我和对搭档完全是双重标准”的论断;但也因为我的最后一句话,她找到了让交谈继续前进的方向,“花村,你这么在意收到巧克力啊……”
我抱起了胸,很难说我现在是自豪还是什么样的,“这是第一等大事,而且还不只一个。”
——虽然说我已经有恋人了,但是能收到恋人以外的巧克力就证明我具有一定的个人魅力;在这种意义上,我有点开心。
“哈……还真是老样子,根本不用担心嘛……”里中一副“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你”的欲言又止的表情。
这时,依旧穿着红色针织衫的天城步伐翩翩,出现在了教室后门。她见我和里中在对视,也开心地加入了我们的交谈,“在说什么有意思的事啊?”
“啊,雪子,”里中和天城打了招呼后,又用拇指不屑地反手指我,“这个人刚才大言不惭地跟我炫耀,他情人节收到了不止一块的巧克力。”
“巧克力?”天城有些疑惑,将散落的发丝别回耳后,“为什么说起两个月以前的事了?”她停顿了一下,淡淡地说,“难道花村就没有别的可以炫耀的事了吗?唉……真是不知道送你巧克力的女生会怎么想啊。”
——一击毙命!
本来我只是想把话题从他身上转移到什么都好的其他方面上去,所以就故意说了些过火的话——
我捂着胸口,弓着身子,装出心痛的样子,借机从天城身边走过——再拖一拖,路上的时间会很紧张,“抱歉,天城小姐,是我考虑不周了,让你听见了傲慢的话;对不起,我这就走。”
“啊,补习班加油!”里中及时为我打了气。
“明天见,花村。”天城向我摆了摆手。
天城其实无意讥讽我——我也知道这点,所以天城刚才说的话我压根没放在心上。
回头向她俩招了招手,“你们俩,明天见了。”我大步离开了教室后门。
[newpage]
在鞋柜前换好鞋,关上我的鞋柜门,转身准备离开教学楼——我被悄悄出现在我背后的女生吓了一跳。
女生比我矮一头多,乌黑的秀发扎成了低马尾,戴着半框眼镜,眼角有点泪痣;穿着标准的八高学生制服,没有裁改过,一看就是很守规矩的那类;年级领针表明她是二年级的学妹;虽说不能和理世亲或者天城相提评论,但也是不错的小家碧玉了。
我对她的脸有些印象,在学生会选举的海报上出现过——我不关心新一届的学生会选举,所以只是“直觉上的印象”,记错了也是有可能的。
我看了一眼垂着头的她和她抖动的指尖,就大概知道女生是来做什么的了。
——啧,阳介,这就是刚才拿情人节巧克力当作转移话题的报应啊!搞不好,我收到的四块巧克力里就有她送的!
这样下去补习班肯定要迟到了!
再次确认到了不幸体质带来的棘手事,我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个尴尬的时刻还是我先开口比较好吧。
“……有什么事吗?”我忍住想要继续叹气的欲望——不然女生肯定会误解我的叹气是对她的不耐烦。
女生听到我的声音,身体抖了一下。她抬起头,和我对视了一眼后立刻又看向我的胸口,支支吾吾地说,“我是……我是二年级的上坂星……花村学长,那个,这么突然真的很抱歉……您一会儿有空吗?”
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她的耳朵和脖子已经红透了。
我考虑着该怎么回答上坂的话。
——我突然想起他说过的,圣诞夜拒绝了其他人的邀约,因为“不喜欢”。
……我完全不了解面前的这位上坂星。
是在哪里有过交集吗?我帮她捡过散落一地的文件吗?说不好是去年校园祭女装大会的契机?难道在背后一直默默注意着我?
……为什么突然决定要邀约我呢?
指尖碰到了系在挎包拉链上挂件,青蛙、苦无和音符串在一起的,他送给我的纪念品。
如果我还是单身,可能会出于礼节答应上坂的邀约,试着了解上坂是怎样的人——也许会发展成一段不错的感情。
我挠了挠后颈,此时还是拒绝得彻底一点比较好吧。
“我不太会应付人,说话也很直……不好意思,我还要赶着上补习班。”我停了一下,怕上坂误解我的意思是“有空再约”,赶紧补了更明了的一句,“抱歉,我有恋人。”
上坂慢慢地抬起眼,点了点头,露出一个难看的、故作坚强的微笑,“不用道歉,是我武断了……我还以为花村学长是单身……”她又无力地垂下了头,“……是我这边给学长添麻烦了才对。”
我绷紧了嘴角。
——因为我和他是地下恋情啊,连我们的好朋友都不知道。误解我是单身,也不是上坂的错。
她仍然站在原地,不打算离开;我也有些尴尬,不知道该不该现在就离开。
有水珠落到了地板上。一颗接一颗的。
……还是哭了啊。
我不知道上坂喜欢了我多久,我也不知道她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能站在我面前——偏偏挑了个放学后人流量最大的地点,无异于是向全校学生宣告她的邀约失败了。
我不愿直视上坂,抬起了头。
——单相思的痛苦,我最清楚不过了。
微弱的呜咽渐渐变成连续的哭声,她的肩膀也在抖动。
我感觉到,路过的学生隐隐约约向我投来了责备的目光,但我也无能为力。
——又要被说闲话了吧。
……算了,既然上坂都不在意会不会有闲言碎语,我在乎这些干什么呢?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她——也许就这样什么都不说是最好的。
……拒绝她之后再因为可怜而施舍些温柔,对她来说也太残忍了。
我深吸一口气,向她欠了欠身子,“抱歉,不能答应你的邀约,也不能回应你的心意……真的非常抱歉。”
不等上坂做出回答,我就拉紧了挎包上的背带,飞也似的逃离了这片让我不能呼吸的凝重空气。
[newpage]
一直在道歉啊……今天。
本来就不太好的心情,变得更差了。
就算戴上了耳麦,骑上了小绵羊,向着滨羽市出发,脑海里挥之不去的依旧是上坂哭泣的剪影。
看见难过的上坂,我就会想起,因为小西学姐内心的话而退缩的我。
……一点都不帅气。
当自己成为拒绝的那方时,才明白拒绝的那方也并不会因为对方的伤心而快乐。
……已经不会知道小西学姐到底是怎么看待我的了。
我不想伤害某个人的心,给某个人的青春留下苦涩的回忆……但爱情不是勉强就能顺利的。
——也许婚姻可以勉强,但爱情无法勉强。
我又想起了他站在我们之中——不,他永远是站在我们前面一点的位置,更准确来说是站在我前面一点的位置;能看见的永远是他令人心安的坚定侧脸。
不容置疑,毫无迷茫,以他的眼睛追寻着他想要的真相。
……一开始我真的有点嫉妒他。为什么他能那么冷静从容,顺利地被推举为队长?还能同时使用那么多人格面具,是特别的不羁之力持有者——
结果我现在的思考模式变成了,“如果是他的话,会怎么做?”
偶尔也会意识到,“如果他来做同样的事,会做的比我更漂亮。”
当然我也知道,他会对此评价说,“如果没有阳介和伙伴们的支持,我是坚持不下来的——而且阳介也有阳介的办事风格。”
……什么时候被他的魅力折服了?什么时候对他生出了朦胧的好感?
不是很清楚。
但察觉到这点时,我打算将这情感隐瞒一辈子;如果有必要,带入坟墓也是可以的。
……因为我知道,他和小西学姐不一样;如果我贸然向他表达了好感,会给他带来深切的困扰。
……只是想想失去与他结下的深厚友情的寂寞场面,就让我丧失了向他倾诉一切的勇气。
我不想再失去什么了……
于是我止步不前,和他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我没有想到,他也是相近的想法;但和我的细微区别是,为了不留遗憾,他向我告白了。
做好了被拒绝的打算,做好了失去一切的打算——
和他相比,还是觉得自己不太帅气。
——不过。
短短的三个月,好像是和他一起做了很多情侣才会做的傻事……想起来自己都会笑。
也许说“爱”还是太早了点,但我确实感觉到了灵魂上的契合——原本我和他就很默契,交换一个眼神就能懂对方的想法。
反正是要为了对方成为更好的人吧?不然我也不会这么拼命学习了……
我在夕阳余晖中努力思考着“爱”的意义——本来想和他谈谈这件事的,但因为里中和上坂分别耽误了点我的时间,我决定等下补习班后、心情放松一些再和他打电话。
[chapter:2 煲电话粥]
好饿。
踏出补习班时,晚饭点已经过了。
因为担心出发迟了,我就没来得及带垫肚子的零食。
本来就处于容易饿的年纪,补习班的随堂测试又耗尽了我储存的所有糖分——疲惫不堪的大脑正拼命提醒我需要摄入热量。
我站在小绵羊前,手指探入挎包,点了一下钱包里的几张纸币。
幸好,带的钱够在这边吃个快餐了;给家里打个电话,说一声要在外面吃吧。
我耸了耸肩,挂断往家里打的电话。
果不其然,小熊一听到我要在外面吃,立刻要求我给他打包一些回去——于是我额外点了另一份的薯条和鸡米花。
按号取餐,流畅地找到了角落的空位。
心急地拆开还热得烫手的纸包,吹了几口气,就将双层牛肉汉堡往嘴里塞;不知滋味地嚼了两下,险些被更热的肉饼烫伤口腔,连忙吸了一大口凉爽的可乐来降温。
……多少还是要注意下吃相的吧,别让人以为自己是饿了好几天的流浪汉……
我这样想着,就拿起手帕纸擦了擦手指上的芝士,变成小口咬着汉堡的姿态,打算好好地品尝一下汉堡的味道。
——汁水丰盈的肉饼嚼起来也太爽快了,酸黄瓜也恰到好处,香浓的芝士味……是我太饿了,所以连平平无奇的快餐汉堡都变得好吃了吗?
我又拿起香喷喷的炸鸡块,塞进嘴里。面衣香酥脆口,入味的鸡肉滑嫩无比。
手机振动了一下,屏幕亮起,他回了我的邮件,“刚到家,先等我热一下饭。”
“不着急,我也在吃饭。”
我这样说,他就会以轻松的心态收拾好家务,边吃饭边和我聊天。
——他说,在东京的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所以……一切家务都是他亲自来做。没有人欢迎他回家,没有人陪他聊天,更别说为晚归的他留热腾腾的饭菜了。
……一个人坐在饭桌前,是想想都会让我感到寂寞的画面。
他的父母,并不是堂岛叔叔说的,都在海外工作。
母亲抛弃了他们父子俩,父亲又出车祸去世了。
……中间还有更复杂的隐情——是他和我都不太想提起的隐情。
平心而论,我不在意他之前的经历。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未来才是更重要的。
[newpage]
又过了半小时。
我拎着要投喂给小熊的打包外带,放进小绵羊的后尾箱里;戴上头盔,我拿出了另一副耳机——我知道脖子上挎着一副耳麦再戴一副耳机显得我很滑稽,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拨通他的电话;在等他接电话时,我跨上车座,拧转车钥匙,扭动车把——
晚间,略带潮气、凉爽的风从楼间穿过,吹拂着我的面颊。
“喂?是我。(もしもし?わたしです。)”
他接通了电话,我听到了熟悉的轻柔声线——因疲惫而皱起的心慢慢舒展开了。
……非要找个比喻的话,我现在像是插上了充电线的手机;身体的能量已经充足,我开始汲取心灵上的能量了。
“‘私’是谁啊?给我好好用‘俺’啊!”我顺着他的话吐槽了。
他很满意我能接到他的包袱,在电话那端轻笑了两声。
听到他的笑声,绷紧一天的脸也有了笑意,“你吃完了?”
“甚至冲了个澡。”他游刃有余地答道,“还在路上?”
——按照他的习惯,现在他应该是换好了睡衣,躺在床上,开着手机的外放,和我聊天吧。
“刚从补习班这边出发……十点能到家吧。”我边说边拐上连接了稻羽镇与冲奈市的道路。
稻羽镇人本来就少,又过了人气最旺的时间,一侧是山另一侧是田地的乡镇道路十分安静,向前向后的两百米都看不见有其他车辆的踪迹。
……等到夏天,这条路会因为虫鸣声和蛙鸣声喧闹吧,不过目前是不用分神注意汽车了。
我将油门拧到底——小绵羊的限速是每小时三十公里,也只是能早一点到家。
“注意点周围,别又钻进垃圾桶里了。”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他及时地提醒了一句——说是揭开我的羞耻记忆也未尝不可。
和他熟识的契机就是我上学时骑山地车——然后,不知道是车闸还是车把出了毛病,山地车摇摇晃晃地载着我撞上了路边的垃圾桶。
半个身子都钻进垃圾桶的大糗事……还因此有了奇怪的“花村喜欢垃圾桶”的传言。
想起来还会尴尬得想死……
“关垃圾桶什么事啊?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忿忿地说。
这才说了几句话,他就要挖我的黑历史了?
……虽然这次打电话也不是什么值得珍惜的机会。
每次上完补习班,如果有机会,我就会和他打电话——在家也会打,不过小熊会掺和进来,只能聊一些普通的话题。
……我猛得想起要到月底了。
只有看到不断上涨的通话费和愈发干瘪的钱包,我才会切身感受到谈恋爱其实很花钱。
他又在那边轻笑了一声——这次我有点头皮发麻的感觉,“看来阳介很精神。”
因为不在面前,连他也误判了我的状态了吗?
……也不能说是他误判了,能这样和他通过电话说着可有可无的无聊废话,沉积了一天的阴郁一扫而光。
“没有哦?郁闷了一整天。”既然电话对面是他,我可以将心里压抑着的情感全部说出来了。
“嗯……”他有些刻意的迟疑,“稻羽镇天气很好吧?为什么会郁闷?”
……他知道原因,但他想听我亲口说出来。
我吸了一口气,确认了一下前后没有其他活着的生物,也确认了道路两侧上没有莫名其妙的垃圾桶,才压低声音说,“……我好想你。”
这句话刚出口,我就知道我不光脸红了,耳朵和脖颈也一起红了,领口在向外散发热气。
让清爽的风一吹身上就更燥热了。
如果让小熊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他绝对会找各种各样的话来取笑我!比如,“哎呦阳介居然还会脸红真是好清纯啊熊熊”,之类的!
……本来不想告诉他的,但我觉得他知道,所以干脆承认了。
“我也是。”他简单地回应了我的话。
他有同样的感受。
因为相隔两地不能见面,感到煎熬和痛苦。
发现不是我一个人为相思所困,我竟然有点高兴。
“所以,我有个消息要告诉阳介……”他又刻意地停顿了一下。
“什么?”我被卖关子的他吊起了胃口。
他轻快地说,“我这边没什么问题的话,黄金周后面几天我会回稻羽镇。”
——他指的没什么问题,应该是亲戚那边的事情吧……不过他也说过,搬了家又转学到稻羽镇一年,外加警方对未成年人的隐私保护,那些人没找到他的新住址。
“你要回来吗!”我的期待肯定通过末尾的昂扬语气完整地传达给了他。
“嘛,暂定的是要待三天——不过也有变动的可能性,所以我就先只通知阳介了;阳介要替我保密,等确定了再给他们一个惊喜。”他不动声色地往兴奋的我的头上浇了一桶冰水。
“啊。”我的心情有些微妙,处于不知道该不该高兴的混沌状态,“我说你啊,万一来不了让我白等十多天,怎么办啊!”
想象了一下期待落空的场景,我可能会变得更颓废——想到我会在被窝里蜷成一团,不想起床面对黄金周休假只有打工排班的残酷现实,我打了个激灵。
“……那就只好暑假再约了。”他的语气有点无辜,“我也是想让你高兴一下……”
“如果是不会变动的行程安排我确实会高兴,但这模棱两可的通知让我有点火大!”我皱着眉,大声发泄着我对他的不满,“而且还只有我一个人要接受期待的折磨!”
“嗯……”他的话语尾音上挑,大概又是在那边笑了,“阳介饿了吗?”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他在开黄腔;脸上的燥热还没消退,就变得更热了,“啥——我在很认真地苦恼诶!”
“想让我喂你吗?”他不依不饶地追问着,似乎要听到我的肯定回答他才满意。
我支支吾吾地应付着。
本来他不问我还不往那边想的,他一问我满脑子都是那种事了。
——这时我才发现我很久没想过那种事了。
明明他走之前也缠着他做了很多次……
他走之后,因为知道见不到他了,我就将这种美妙感受封存了起来;像是苦行僧,直接斩断了那种欲望——
但他的意思是“马上就能见面了”,按捺不住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肯定是想和总司……”太害羞了,我断断续续地说着;再怎么说也是在外面打电话,我尽量避免用过于露骨的词汇——免得漆黑的山上恰巧有人蹲在树林里,恰巧听见了我的话,恰巧对我产生误会。
……阳介,你也不用这么神经过敏……
“嗯,”他又轻巧地应了,“会有机会的。在那之前,阳介就努力忍耐一下吧。”
直觉告诉我,他这句话是带有暗示的,只不过我没那么听话——应该,吧。
我有点心虚。
之前他一不小心说漏嘴了,“小狗崽”,什么的……虽然我嘴上否定了,不过心里对这个称呼还挺——高兴?
我能让他感觉到陪伴的温暖和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他这边的忠诚啊……
所以……说不定我老老实实地听他的话……在这种意义上。
虽然会对不起一直期待哥哥回来的菜菜子,但我也很需要他!
[newpage]
——我好像沉默得有点久了。
清了清嗓子,“……那个,我也有件事和总司说。”
“嗯?怎么了?”因为我的语气很严肃,他有点意外。
“放学时……有个女生约我出去玩……我拒绝了。”
我向他描述了上坂是怎么邀请我而我又是怎么拒绝了她。
“……所以呢?”听完我的讲述,他很困惑。
“……什么所以?”看他完全不当把我说的回事儿,我也困惑了。
“重点是?”他换了个问法。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时语塞。
——我想告诉他什么呢?
他还是老样子的平静,似乎一点都不意外有女生邀约我。
我想了想,没什么把握,“重点……就是……有人暗恋我?”
他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诶?”我有点慌张。
是不是原先有女生偷偷地向他打听过我的消息我不知道——我当然会不知道了!他绝对会将我的桃花运消灭在萌芽状态!
……倒也不能批评他的独占欲过强。
“……我的意思是,阳介这么优秀,有暗恋你的女生很正常吧?”他的话语依旧没什么起伏。
“你认真的吗!”
——对他的话我太过震惊了,不假思索的吐槽直接从嘴里溜了出来。
啊——下意识否定了他对我的赞美。
他像是明白我怀疑他替我拒绝了女生,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我不知道有没有女生喜欢你……我觉得,以阳介的魅力,应该会有一些潜在支持者吧?”
“啊……”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忽然冒出来的“莫非我没有一点进步”的念头。
……光线微弱的乡村道路,头顶的夜空洒满了星星。东京的天空,是看不到这么多星星的吧?
见我一直没说话,他开口了,“要我列举一下阳介的优点吗?”
“哈?”我迅速从迷人的夜景中回神,“等——”
不等我的拒绝说出口,他就自顾自地说,“阳介真心对待朋友,努力保护朋友;也从不拒绝他人的求助,心地善良——虽然不太会说话……阳介一直在帮助我,支持我;笑起来也很阳光可爱——”
察觉到他马上要说出令我害羞的话,我连忙手忙脚乱地止住了他的话头,“S——TO——P!STOP!够了!不要再说了!”
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可我还没说够。”他又操着无辜的语调了。
我不知道他是单纯地想要夸我没夸够,还是想听我抓狂地求他闭嘴没听够,“对我来说够了!亏你能这么平淡地说肉麻话啊!”
“哪里肉麻了?”他反问道。
“……‘可爱’?为什么不能用‘帅气’来形容我?”我有些郁闷。
“啊……阳介不是帅气那类的嘛,强行耍帅也会失误的。”他没有心理负担地说出了像是小熊会说的话。
——搭档,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真是多谢!”我被他气到了,想就这样直接挂断电话——还能省点紧张的通话费。
他听出我在生气,解释了一句,“阳介有阳介的风格,坚持自己就好,不用勉强成为另一个人。”
言下之意,不用刻意模仿他。
我默然。
“我还挺羡慕阳介能和小孩子们相处得那么好的,阳介应该很适合带孩子吧……”他喃喃自语。
——带孩子?!
完全没想过的事情!我还是个十七岁的青少年好吗!
……不,也不会有孩子吧。
为什么听他的语气,像是早就畅想过我带孩子的画面了啊?
我纠结了一会儿,将抱着婴儿、一脸慈爱的他驱逐出脑海,弱弱地说,“……那个,搭档……我想,理论上来说,我们,应该是不会有孩子的……”
“我指保育师,你在想什么?”他十分迷惑。
……我想多了吗!
——我怀疑他给我挖了坑,但他绝对不会承认。
“阳介想要孩子?”他脱下了迷惑的伪装,换成了轻浮的调笑,“虽说可以收养……但为了孩子好,不要这么做。”
“没有想要孩子!”我立刻否定了他的话,“明明是你故意让我想歪了——”
——确实啊,不会有孩子。
“嗯……”他停顿了一下,刚刚昂扬上去的声线又低沉了下来,“抱歉,我不能给阳介一个正常的家庭和普通的婚姻。”
……尽管他在极力掩饰,但我还是听出来有些隐忍的痛苦。
他肯定对此想了很多。
他那边,父母都不在了,能管着他的监护人只有堂岛叔叔,家里的阻力会小一些。
我就不一样了……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对父母摊牌,说“我和濑多总司是超越了友谊的恋爱关系”——感觉会吵得不可开交。
他也是在为此道歉——有可能会让我承受来自父母的压力。
“没什么……总司不需要道歉。”我低声说,“能和总司在一起,我很知足。”
“……那就好。”他想再说点什么,但终究是叹了口气,也沉默了。
干脆把沉重的东西一起说了吧。
“……我下午在想,‘原来拒绝别人心里也会难受啊’;然后又想,‘小西学姐听到阴影的话时应该很难过吧’;明明没有贬损对方的意思——只是,‘不喜欢’,或者说是,‘不讨厌但也说不上是喜欢’……”
我发现我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了——不太确定他有没有听懂我想表达的意思,闭上了嘴。
“阳介在为不能回应上坂的感情而自责?”他一针见血。
——他理解了我的纠结,唇抿紧了,“稍微……有一点吧。原先我也经历过单相思……感同身受。”
“阳介没有做错事,上坂也没有做错事——感情就是这样啦,双方都没有做错什么,但会给双方带来痛苦……常有的。”他流利地开导我,“这种情况下,明确地拒绝她才是正确的选择。”
我叹了口气。听了他的话,压在心上的石头变轻了一些。
“你需要考虑一些更迫在眉睫的问题。”
“嗯?”我想不出来他在说什么。
“明天,要是听到闲话的里中他们来问你,‘阳介的恋人是谁’——你该怎么回答啊?”
说到“恋人”这个词,他的语气又轻快了,还带着一丝得意。
“哦,这个啊,说是借口就好了。不想那么直接地拒绝她,找了个理由……实际上还是单身。”我讲出了早就想好的说辞。
——这可难不倒我。
[newpage]
“阳介还挺辛苦的……我在这边就不用掩饰了。”
听上去他像是在床上翻了个身。
“交到新朋友了吗?”我的话听上去酸溜溜的——虽然我现在发现了稻羽镇令人舒适的一面,但大城市也有大城市的好处!
令人头晕目眩的高楼大厦!各种各样的潮流时尚!似乎永不停息的城市节奏!动漫展会、游戏展会和偶像演出!
——稻羽镇是永远不可能承办游戏发布会了。
“……要我说实话吗?”他有点警觉。
不知道他为何警觉,我也跟着警觉了,“当然是实话。”
他发自内心地轻叹了一口气,“唉,我没花心思在交朋友上……学习挺累人的。”
我听到了一个意外的答案——要知道他在稻羽镇时,无时无刻不在奔波,和不同职业、不同年龄的人交谈,与他们加深了解、获得牵绊。
他转学回去放弃了交朋友?
“……为什么?”
“我说了,学习太累人了……我现在要确保的是明年我能考上理想的大学。”他顿了一下,“啊……我没和阳介说过吧,只出不入的经济状况。”
他给我讲了一下他全靠家里的积蓄满足日常开销和补习班的情况,“老实讲,有点发愁大学期间的生活费和学费……我不想把唯一的房子卖了,所以要考东京本地的大学……如果是理想中的那几所名校,可能要申请助学贷款、奖学金还要打工才能顺利念完。要是有什么我能干又来钱快的兼职就好了……”
——连堂岛叔叔都不太清楚他母亲的去向,更别说抚养费了。
觉得他说的话题有点危险,我提醒了他一句,“……是正经的兼职吗?”
“我觉得,以我的条件,去当模特也能养活自己。”他无情回应了我的质疑,“……也是一种出卖男色。”
我“啧”了一声,“你不如直接找经纪公司说‘我要出道’,只要包装一下,肯定有无数少女为你倾心,唱片、写真和签名卖到手软!”
——虽然我知道他在开自己的玩笑,但我一想到他给我讲的卖春经历,就莫名其妙地有点冒火。
……应该说,想让他更自爱一点吧。
我是不是管得太宽了?明明他自己都没这么敏感;而且他也不是懵懵懂懂的孩子了,他懂得尺度——虽然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
“哈哈……我又不会跳舞,唱歌也一般——最重要的,偶像可不能自由恋爱。”他察觉到了我的情绪波动,温和地说,“别担心,我不符合条件。”
……被他拐弯抹角地安抚了。
“确实,偶像要是搞地下恋爱被发现了会很惨的……能顺利解约宣布毕业还算不错的,被梦想破灭的狂热粉丝报复的新闻也不算少见……大多还是明白偶像不能干一辈子,想办法转型成歌手或者演员了。”我想起看过的那些花边新闻和论坛八卦。
“阳介很懂嘛。”他完全不看偶像相关的东西,所以一旦涉及偶像的小道消息,他只有听我说的份。
——话说回来,他好像从来没有表现出特别对哪些内容感兴趣。
男生们爱看的漫画或者爱玩的游戏他也会去了解,模型玩具他也会拼;钓鱼读书……他好像都挺一视同仁的,掌握的限度是和他人交谈起来不会显得他太无知或者太渊博……
嗯……仔细想想,提起人格面具合体和新的战斗技巧他会眼前一亮。
兴奋的点太奇怪了啊,总司。
在心里吐槽完他,我说,“我最近也没什么闲心关注偶像……今天补习班那边还搞了个突击测验。”
“成绩怎么样?”
“后天才会出结果——硬要说的话,我觉得,比一个月前有进步,好多题看一眼就知道大概的解题过程了。”我自信满满地说着我对数学基础和会计的估测,“应该能从B档上升到A档吧,这次……”
“有进步就好,可以休息一两天,但别太放松了……有不会的题,问老师或者问我,都行。”
知道他的志愿不是经营财会,我笑了,“会计的你难道也会吗?”
“啊……会计你问天城吧,我没选那科。”他立刻撇清关系。
他也不是什么都会的超人——只不过他学起来的速度比别人快。
[newpage]
不知不觉间,和他聊着天,回家的路程只剩下最后的一点。
山的那一侧慢慢变缓变矮,最终变成平地;田地的那一侧有河流从远方蜿蜒而来,将要伴这条乡镇道路从稻羽镇旁流过。
黑暗又清澈的河水在夜间的寂静中寂寞奔流,远处街道上的稀疏灯火映照在河面上,微波粼粼,悠悠飘荡。
我沿着空无一人的鲛河河堤骑行,一股莫名的冲动让我捏了车闸,“到鲛河了。”
“快到家了。”他知道鲛河离稻羽镇中心不过五分钟的骑行距离。
“我沿河边走会儿。”我将车停到路边,摘下头盔,拔掉车钥匙,走入漆黑、草反了青但还没来得及疯长的河堤。
“散步吗?”
“嗯。”
——到了人定时分,一切都很安静。
呼吸声是安静的,踩过草和石子的脚步声是安静的,流水声是安静的;连在耳机里说话的他,似乎也变得安静了。
“偶尔在这儿发发呆,也挺不错的。”我盘腿坐在河边,随便从身边捡了几颗石子,朝着平静的河面丢了过去。
石子“嗵”得一声没入河面,惊到了在河底浅眠的鱼——鱼浮上河面,向我甩了一尾,游进了河的更深处。
涟漪互相碰撞扩散,我掂量着手中剩下的石子,犹豫着要不要接着往河里扔。
“边钓鱼边思考人生。”他说,“虽然没什么可烦恼的事。”
“我也挺少这么干坐着……”我将手里的石子一把甩了出去——就像撒苦无的动作,这样只会惊到一次鱼了,“还有点冷呢。”
随着石子呈扇形被我丢出,又有几尾鱼惊醒美梦,在河面翻涌了一下,潜入河底。
“夜间的河面有风,河床又潮……小心明天拉肚子啊。”
听他的话,我站了起来,拍了拍被泥土弄脏的手,伸手摸了摸裤子——果然有点潮,“其实吧,我本来想躺会儿的……太潮了,还是算了。”
“回家躺着更舒服吧?”
“不是,”因为又要说些矫情话,我不自觉吸了口气,“站在这里,就会想起当时和你在这里打架……最后一起筋疲力竭地躺在地上。”
想到当时躺在地上,眼里只有飘雪的灰色天空,我仰起头看现在这满是繁星的深沉夜空。
——虽然景色变了,但我们的心还是联系在一起的。
“啊,你在想那件事啊……”
听出来他已经懂我在说什么了,我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走回马路上,“下手真狠……还直往脸上招呼。”
“啰嗦(うるさい)——”
罕见地,他拖长了尾音;像是在使小性子,要求我包容他那次的肆意。
[chapter:3 回家之后]
到了家,我把打包好的外带丢在小熊怀里,没多说几句话就去了浴室。
结果我泡澡回到卧室,换上干净的宽松衣服后,发现小熊有点不对劲。
——该怎么说呢,他没有拆开外带吃零食。
按理来说,小熊见到我给他带的零食,一般是忍不到第二天就能吃掉一半——大概因为身体里空空的,所以多少食物都能塞进去……
虽然小熊捧着一本漫画书在来来回回地翻页,但我一眼就发现他没有在读漫画,反而时不时地看看我;一旦和我对上视线就立刻移走目光,一副特别紧张的样子。
我皱着眉,盘着腿坐到了小熊对面——他把漫画书立起来,挡住他的脸。
这也太刻意了,小熊,根本掩盖不了任何事嘛。
我挠了挠湿漉漉的头发,将手放在膝头,摆出父亲问话时的那种严肃姿态,“小熊,老实交代,你干什么好事了?”
从漫画书后传来了他极度心虚的声音,“小熊……小熊什么都不知道熊熊。”
我不耐烦地用指尖敲了敲茶几——我可不想和他兜来绕去的,“你要不说,这外带我就没收了。”
小熊忽然把漫画书扣在桌上,瞪大了他如海一样蓝的眼睛,尽他所能摆出人畜无害的无辜表情,“阳介是温柔的好人对吧?”
一直和小熊待在一起,我对他的卖萌小花招都形成免疫了,“得分情况。”
我回忆着从进家门到现在为止的一切细节,试图推敲出小熊到底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
——既然爸妈没有专门找我谈话,难道我爸妈不知道?不是在当班时闯的祸吗?
……不会是打棒球什么的砸了别人家的窗户玻璃吧?还是骑车子撞倒老人了?
小熊估计没想到我果断拒绝了他的奉承,哽了一下;但他还是低下头,硬着头皮把之前想好的话说了出来,“那个……阳介,抱歉。”
我抱着胸,“因为什么?”
“……就是,”小熊的眼神不安分地乱飘,手指把衣角揉搓得皱巴巴的,“就是……小熊在看胸部很大、屁股很翘的护士姐姐的杂志时……阳介妈妈突然进来了。”
“哈?!”我感觉自己破音了。
是暑假噩梦的二次上演!
犹如晴天霹雳,我差点站了起来——又坐了回去——还是站了起来。
急急忙忙走到床边,撩起床单——我一眼就看出所有的书都被动过了!
我扭头看向小熊,带着些崩溃,“全部吗?!”
小熊的脑袋扎进茶几里了,“阳介妈妈反正……翻来翻去了好一会儿,都拿到后院烧掉了……说阳介成天不干正经事,还带坏我……”
“小熊!”我努力遏制住揪着小熊衣领子把他丢出卧室让他睡过道的冲动,“先不说你没经过我的允许动我的隐私物品,也不说你让我妈对我产生了多大的误解——你知道那是多少钱吗!”
——我第一反应居然是那些钱白花了!最近穷得我意识不清了吗!
“阳阳阳阳介——”小熊被我凶了一句,也不知道抽噎的他在真哭还是假哭,“我会给你买新的!我会赔偿你的!”
我叹了口气,心软了。
……你哪儿来的闲钱买这种东西啊,话说你打算去哪儿买啊?
在心里这么吐槽完他,估算了一下损失,大概又烧掉了七八千元……
唉,我妈也真是的,每次都烧……她不知道买本子也要花钱的吗?都是我从工资和零花钱里省下来的。
“算了,”我重新坐回茶几前,摆出“随他去吧”的放空神态,“反正我现在也没空看那种东西……”
——该说是没空还是本子对我的吸引力变弱了呢?
小熊听出我的意思是暂且不追究他的责任了,又用他水汪汪的大眼睛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我,“阳介,果然是小熊认识的第二善良的人。我绝对会给阳介弄来新的护——”
听到“护士”的第一个音节,我马上抬起手,捂住了几乎在大喊大叫的小熊的嘴,压低声音,“嘘!我可以理解你的激动心情,说话声音放低点行不行!生怕我妈听不见吗!”
——想都不用想,在小熊心中,第一善良的人绝对是他的师父。
小熊挣扎了一下,发现我捂得很死;于是他点了点头,带着悲壮的眼神,向我立起了致意的大拇指。
——你是T-800吗?
从非人类的意义上来看,小熊和终结者倒也确实有共同之处。
等小熊爬上了他在橱柜里的床,拉上拉门,我就关掉了卧室的灯,也躺到床上。
尽量伸展疲惫的四肢,身上各处的骨关节发出脆响;我侧躺着,蜷起身子,盖好薄毯。
——我的收藏啊。
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
毕竟能让我掏钱买到手的,本本都是符合我个人性癖的精品。
……有些还是不会再贩的孤品。
我又叹了口气,想着要不要给他说这事儿。
手机放在书桌上充电——我也不想明天手机没电度过一整天,还是算了吧。
躺了一会儿,就进入半梦半醒的状态了。
[chapter:4 挂件,还是手机链?]
后天就是总司回去的日子了。
我帮着他打包了需要邮回东京的行李——大部分是他在这边买的书籍。他说过,堂岛叔叔会保持这间卧室的模样不变,等他假期时回来住。
所以,这些东西就留在这里吧。
说这话时,他看着书架上的各式各样的纪念品——全是在八高上学的这段日子里,慢慢积攒起来的;有朋友送的,也有他自己心血来潮买的。
知道他不好带走他的模造刀,我偷偷将我的一把假苦无塞进了他的行李里——希望他看见苦无和已经派不上用场的小熊特制眼镜时,能想起和我们一起并肩战斗的日子。
“啊对了,阳介。”总司走到了纸箱前。
“嗯?”我迅速合上纸箱,防止他看到我动的手脚;拿起放在一边的胶带,抬起头,“怎么了?”
总司温柔地笑着,“上回去礼品店……我发现那里有定制手机链的服务。”
他举起合拢着的右手,翻过手腕,捏着一条短短的橙色手编绳;他肯定特别吩咐过,编绳人以黄绿粉蓝的颜色顺序编了收束端,手编绳的末端吊着一只张嘴大笑、胸前带了一个金色“V”字的绿色青蛙、一把迷你苦无和一个八分音符。
——这啥?手机链?
虽然我知道总司花了些心思来设计这条手机链——我将胶带压在纸箱上,站起身,接过手机链,尽量不让微妙的情绪浮现在脸上。
“我也给自己弄了一个。”总司掏出了他的手机,将挂在下翻盖顶端的手机链展示给我看。
哦——我说他从裤兜露出来的那截黑色的东西是什么,原来是手机链啊……
他的手机链是黑色的,也同样是黄绿粉蓝的颜色顺序编了收束端,吊着的是一把在鞘里的刀、一台老式电视和一副眼镜。
低调的情侣款吗……
“问题就出在这里。”我指了指总司手里的翻盖式功能机,“问题——就出在这里。”
发现我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开心,总司一脸迷惑,“什么问题?”
有时候,总司会在奇怪的地方犯天然呆。
“唉。”我掏出我的手机,给他展示了一下智能机的周身,“……看见没?没有挂手机链的地方。”
总司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顺手把手机扔到了沙发上,“啊——那你当成钥匙链什么的,随便挂在哪里就好了。”
见他同意我把这手机链用在别的地方,我才笑了,“谢谢。等你走了,我会挂起来的。”
总司见我收下了他的礼物,抿嘴一笑。
我再次打量着手中的手机链,“不过这青蛙……是自来也吗?自来也是米白色的……虽然有一点点绿色的迷彩……”
总司斩钉截铁地说,“就随他去吧,我们也不要太难为手艺人了。”
……该不会,他记错了自来也的颜色?
不会吧,都在电视里看过多少次我的人格面具了,他还能记错颜色吗?
就在我犹豫要不要确认自己的猜想时,总司忽然伸出手把我抱在了怀里。
虽然我也回应了他,搂住了他的腰,但他的手一路往下摸——察觉到他不准备止步于抱一抱,我的身体立刻绷紧了,“等等!等一下!”我慌乱地摁住了正打算摸我的裤裆的手。
总司一脸意料之中的坏笑。
我瞪大眼睛,压低声音威胁他,“菜菜子可在楼下呢!你冷静点!”
不敢相信如果菜菜子发现了我和总司更为复杂的深层关系,会变成什么场面……我得在事情无法挽回前制止精虫上脑的的总司。
“门反锁了……我动作轻一点,你声音小一点。”他不依不饶,继续向下拉我的裤拉链。
“你认真的吗!菜菜子的哥哥!”我抓着他的手腕,试图用“兄长”这个称呼让总司记起他还有别的身份——他要对菜菜子的三观负责啊!
还是“菜菜子的哥哥”管用——总司果然动摇了。
他沉默地盯着我的脸,虽然没什么额外的表情——他在天人交战。
最终他叹了口气,松开了手,“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想到马上要回去了……我就急躁得不行。”他像是在劝说自己放弃刚才的想法,“以后还有机会……”
他向我递了一个眼神——那眼神的意思是,“亲亲总可以吧”。
“可以,只要你不乱来”——我同样用眼神回答了。
[newpage]
……我觉得,总司和我的意志越发薄弱了。
不,我不是在说我们不需要战斗后意志不坚定了……
是另一个方面。
就不该答应和他有亲密接触的……根本不想分开了。
——他很急躁,我也同样急躁。
我当然也知道马上就见不到他了……虽然最多也就是一学期见不到,他肯定会在暑假回稻羽镇。
但依旧难熬,一想到要重新养成没有他的生活习惯——莫名有些恐慌。
是对不确定的未来的恐慌。
——到底会怎么样?我和总司的恋情……能顺利地继续走下去吗?能熬到和他们公布的一天吗?
“我们,是情侣!”
会这样骄傲地牵着对方的手,向他们宣布我们早就在一起的事实吗?
如果……最坏的可能性,因为不可抗力而中途失败了……我还能再爱上别人吗?
啊,讨厌,这熟悉的鼻头发酸、喉头发涩……
又在他面前哭了,也太逊了……一点都不帅气啊。
他的拇指拭掉了将要从我的眼角滑落的泪水——像是我的泪水打破了他的什么限制,原本在就在界线周围徘徊的他,一下就跨过了那条脆弱的界线。
不满足于只亲吻嘴唇,他吻着我的下巴和脖颈,舌尖从我的锁骨上划过。
他的手也从腰间分为两路,左手向上伸进我的衣摆,试探地摸着我的背;右手向下,摸索着想要解开我的纽扣和拉链。
——所以我才说我们的意志变得薄弱了。
按照我刚才说的,我应该坚决地制止他,让他放开我……
结果我一边提心吊胆,一边产生了“就这样悄悄地做好像也行”的危险念头。
因为“很舒服”;也因为“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甚至“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次”……我默许了他急迫和渴求的挑逗。
总司察觉到我的默许,迅速解开我的裤子;接着他快步走到床边,抱起床上的薄被扔到地上;边解开他的腰带边从书桌抽屉里拿出那两样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东西。
他的行动极快,生怕我反悔。
我叹了一口气,为了打消他的不安和我的疑虑,慢慢挪到被子旁边。我刚想坐下,就被他从身后揽住了腰。
“……跪着。”
是很简单的指令。
[newpage]
……明明五分钟前我们懂得克制……
……明明七分钟前我们还在收拾东西!
到底事态是怎么急转直下的啊!
我抓紧身下的薄被,努力忍住想要冲破牙关的喘息声,绷紧身体,感受着他为了不弄出大动静而变得小心翼翼的挺进抽出。
因为在注意菜菜子有没有上楼,又要注意喘息的音量,我的精神高度紧张——好像连身体都变得敏感了。
已经完全适应了他那根巨物的尺寸……在润滑液的帮助下,顺畅地以狗狗的姿势……交合。
刻意压制住、混杂在一起的呼吸声,润滑液挤压的水声……
没脱衣服,身上好热,汗渗出来了。
他拿掉了我的耳麦,扯歪了我的衣领,又把我的上衣掀到胸前,不客气地揉了两把。
——稍微一碰,乳头就在他的手里起立了,任由他揉捏。
……这就是偷情的感觉吗?实在是……
好刺激。
他大概也有同样的感受,他的左手握住了我的左手,轻声说,“阳介嘴上说要冷静,可吸得也太紧了……嗯……”他的右手隔着安全套摸了摸我翘起的肉棒,“硬得不行……很涨吧?”
我的脸埋在被子里,“……我很怕……嗯唔……菜菜子来敲门……我绝对会痿掉……哈啊……”
刚才那一声喘息在刻意安静下来的卧室里格外明显,我忙不迭捂住了嘴。
不行,不能说话,他进来的充实感实在是太舒服了……腰都软了。
“没事……到时候就说……阳介是她哥哥,也是她嫂子(兄嫁)……”他又在我耳边吹气了,“嗯呼……阳介射得快说明我厉害呀……”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我敢肯定,总司已经失去理智,开始胡说八道了。
本来决定不开口的,但我听到“あによめ”这个词组,没来由得更紧张了,我都能听见我的激烈心跳声;一旦紧张过头,我就会想说点什么废话来舒缓情绪,“不求个婚——啊嗯!”
我就不该开口的!
总司趁我松开捂住嘴的手,忽然搂住我的腰,一边让我往后坐一边粗暴地顶腰——
结结实实地完全吞入,一插到底。
放松警戒的我也发出了一声目前为止最清晰的呻吟。
——他居然在想方设法让我喘得更大声!
到底是想悄悄地办完事儿还是想让菜菜子发现她哥哥喜欢上男生啊?!
他见我有点恼怒地回头瞪了他一眼,前压身子,在我抱怨他前吻住了我的唇;又把下巴撂在了我的肩头,眨了眨眼,无辜地说,“我保证那是最后一次……阳介的声音很诱人。”
我看着他清澈的中灰色眼瞳。
……出现了,犯了错试图以撒娇蒙混过关的总司。
我的火气瞬间平息了。
——对他也太宽容了点……明明是会让我们都陷入麻烦的冲动。
“唉……”我回正了身子。
发现我特别容易原谅总司的过火行为,极大的挫败感漫上心头。
他吻着我的后颈,又动起了腰。
刚刚还算清晰的理智在快感的冲刷下变得模糊。
尤其是——能感受到我和他都很投入。
一切都是炽热的,怀抱,吐息,亲吻,一次又一次的贴紧。
我留意了一下自己闭着嘴的喘息——因为一下子就能听出来是忍到极致不得不发的哼喘,带着重鼻音,好像是挺色情的。
而且总司也在跟着我的哼喘叹息。和平时的节奏不一样,被迫慢下来,对他来说有新鲜感吧……
“……嗯唔……想让我求婚?”不光是沉醉于快感的爽快,我还听出了他想隐藏起来的一点点的紧张和谨慎。
我没想到总司还记得这茬——就是想找个什么理由来讥讽他……
……搞不好潜意识里我就是这么想的?所以顺嘴说出来了?
因为我的沉默,总司摸着我的小腹,唇蹭着我的肩头,继续说着,“这个时候太不好了……不是有句话说……嗯……男人在床上的承诺都不可信吗?下次吧……”
本来脸就红,现在更红了,“……我也没那么在意承诺。”
“嗯嗯。”似乎刚才那是他最后想说的了,总司敷衍地点了点头,又吻住了我的嘴角。
当他的舌尖伸进来时,他克制了整场的动作忽然变得激烈了。
上下同时在被他侵略。
存在感超强。
气味好强烈。
为了抵抗他的力量,我也绷紧了肌肉——但这样一来,他的进出就变得有些困难。
“咬得太紧了,阳介……”他垂着眼帘,也一副忍耐快感的样子。
我看得有点入迷了……总司很舒服吗?
“呃嗯……呼……”
呻吟声跑出来了……我扭过头,咬住薄被,压低喉咙里的声音。
他轻笑了一声,揉着我蹭得乱糟糟的头发,又扶住我的腰,“太可爱了……要射了吗?”
——到爆发的边缘了!只要再来一次!
如我所愿,他给了我最后一次抽插。
熟悉的痉挛,收缩和跳动。
在他的身下,在他的怀里,我又抵达高潮的顶峰了。
“唔……嗯……”
——舒服到大脑空白了。
[chapter:5 第二天(4月20日)]
不是闹钟把我叫醒了。
我看了一眼从窗帘的缝隙中透出的晨曦微光,眯起眼睛才看清楚书桌上的时钟显示的是六点半。
……可恶。
这句“可恶”,有两个含义。
一是做了美妙的、和他在一起的春梦——但是射精的快感把我弄醒了。
二是……那不是在梦里的高潮。
我拉开内裤边儿,看了一眼——果然得换内裤了。
尽量轻手轻脚,不要吵醒小熊……不丢人地完成这件事吧。
处理完该处理的,我看了看时间——六点四十。
撩开窗帘,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像是会下雨。
反正也睡不着了,干脆换好衣服,洗漱收拾东西,吃过早饭就去学校吧。
我对着镜子整理发型,一边用吹风机把后面头发的层次吹出来,一边想到底昨晚做了什么梦。
好像还挺栩栩如生的……至少他的脸庞很清晰。
至于说具体的内容……刚醒时我还能想起来,但现在忘光了。
唉,肯定是小熊说本子被烧了,再加上他说黄金周要回稻羽镇,多重暗示之下我就做了春梦吧。
——难道是有护士制服情节的?
……要不要告诉他?
嗯……只告诉他春梦那部分吧,护士那些乱七八糟的就别说了。
我拔下手机的充电线,在收信人的空栏熟练地选择他的携带邮箱地址,仔细构思了一下邮件内容。
“……大概太期待了,昨晚做了春梦……你一定要回稻羽镇啊!别辜负我的期待!”
……再看一眼,好像字里行间的暗示都是欲求不满?
——我有这么饥渴吗?
算了,既然是他,应该无所谓吧。
我摁下了“发送”。
[newpage]
(一段时间后)
出门时,在我预料之中,天空飘起了蒙蒙细雨;穿过山间的风有些凉,是炎热夏天来临前的最后一次倒春寒。
我一路骑着山地车,没有遇到任何障碍,也没有出现任何车祸,安全抵达八高校门口。
我将山地车停在车棚里,余光发现有人在冲我招手——是和他更熟悉的一条和长濑。
……他俩找我有什么事?
我挑起眉,摘下耳麦,甩了甩头发——让被耳麦压瘪、有些潮湿的头发重新蓬松起来,“早上好!”
“早!”
“早上好啊,花村。”
我观察着他们接近我的步伐。
长濑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被一条硬拉过来的;我又打量了一条两眼,从他意味深长的微笑中觉察出一丝想要八卦的气息——
等等,昨天放学后的我拒绝了女生的告白……闲话传得这么快吗?!
我这刚进校门!就来了两个(准确来说是一个半)想打听消息的!
手机还好巧不巧地震动了一下,应该是他回了我的邮件。
“话说在前头,我不认识那个女生,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来找我告白;而且我觉得我的语气很温和,也没有刺激到她;她自己站在原地哭个不停的……”我无奈地两手一摊。
先发制人,将他们想要知道的详情全部坦率地说出来——顺便隐瞒我不想说出的事情,防止事态更麻烦。
——虽然,昨天我确实是在上坂面前逃跑了。
至少应该给她递一包手帕纸,再安抚两句让她不要哭了……
——想着补习班会迟到,而且又想着避免产生更多的误会……就像避之不及了。
她哭了多久啊?
“嗐,昨天我从你们身后过去了,看到你脸色铁青……原来那女生不是被你说哭了?”一条走到我身边,若有所指地举起了拳。
我和一条碰了下拳,算是打过招呼了——一条和长濑都没背着书包,看来他们是进了教室放下书包又出来阻截我啊。
我和他俩并肩往教学楼走着,一路上又感觉到不少周围学生的好奇视线。
现在我觉得一条和长濑来得正好,起码能不让我那么在意其他人的目光。
“我这么绅士的人怎么会故意说哭女孩子啊?!一条对我到底有多大的误解?”
“啊……大概是……‘开口失望王子’?”一条挠了挠脸颊,犹豫了一下,说出我那个藉由校园祭女装大赛而响彻稻羽镇的外号。
“我真是发自内心感谢一条同学,让我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年轻过去!”我阴阳怪气地揶揄了一条,又看向一话不发的长濑,“那长濑又来凑什么热闹?不会是‘一条好奇花村昨天干了什么所以我也要过来问问情况’的无聊理由吧?”
“放学来踢足球吗?”长濑简单直接地发出了邀请。
——长濑还没退出社团?我还以为八高的学生升到三年级就默认退社了。
“没空,”我摆了摆手,“要上补习班。”
“我听你们班人说你一改先前的懒散作风,拼命学习,跟换了人似的……原来是真事儿啊?”一条很惊讶。
“那当然,现在我可是朝着优等生大步迈进。”我洋洋得意,看来还是有人注意到我的勤勉了。
聊着聊着我们就进了教学楼。
“会是下一个濑多吗?”长濑笑着,“毕竟濑多一开始也不怎么起眼,谁能想到他半年就成年级第一了。”
“就是发力晚了点,高三才开始学。”一条偷笑了两声。
“来得及吗?”长濑没有恶意地开我玩笑,“算了,改天再约吧——濑多回去之后怎么样?”
原来长濑绕了半天弯子是问他的情况啊,直说不就好了?
我站在鞋柜前换掉我的运动鞋,“还行吧,刻苦学习,家、学校、补习班,三个点来回跑呗……问我干什么,想他了就给他打个电话啊?”
——还是遵守约定,别说出来他不确定的黄金周返乡计划了。
说到这里,长濑和一条相视苦笑;一条耸了耸肩,看着我,“我们又不是你啊,花村。我和长濑……突然给濑多打电话会很冒犯吧?”
……注意到了称呼上的差别。
在他们眼里,能大方地喊着他的名字的我,当然和他的关系更亲密一些。
——转念一想,在特别搜查队里也只有我叫他的名字。
我踩实鞋跟,直起身,“我还以为是你们没他的手机号码呢……我觉得你们大可以给他打电话,他不会觉得冒犯——最好还是先发个邮件确认下他的时间。”
“……会不知道怎么开口。”一条小声地说。
——嗯?
……也是,原本就只是社团和体育课的交集吧,转学后关系自然会变淡。
“一条。”长濑拍了下一条的背,让后者把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两个人交换了眼神,这次换长濑看着我,“那就——”
“花村!”身后又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呼唤,是里中。
——怎么感觉我今天早上顾客很多的样子?
长濑点了点头,示意我去和里中说话,向后撤了一步。
我向长濑和一条摆了下手,姑且算是告别了,转过身。
[newpage]
以抓捕犯罪嫌疑人的气势跑向我的里中差点冲过头。
里中好不容易站定在我面前,没有想着换鞋,而是毫不拐弯地抛出了她恐怕憋了一晚上的问题,“你有女朋友了?!什么时候谈的!”
我还以为里中会从前面几个阶段的问题开始,比如“你昨天和那个女生是怎么回事”,或者“你拒绝她了吗”,结果消息来源已经告诉她我用的理由是“我有恋人了”。
我发愁地挠了挠后颈。
糟糕,我小看了女生聊八卦的速度了——我确信昨天没有人从头到尾听完我和上坂的具体对话,难道是上坂自己说出去的吗?
该不会是,“他有女朋友了你们都死心吧”,以这样的想法说出去了我拒绝她的理由?还是听她倾诉的小姐妹想要捉弄她,就散播了她的闲话?
如果事实是第二点……那我也只能深表对上坂的同情了。
——不过从结果来看,倒是能从根源上斩断我的一切麻烦。
“……没有,那是借口。高三我要学习啊,没时间谈恋爱……”
“哦——”里中眨着眼,审视着我,似乎在判断我有没有撒谎。最终她拍了拍胸脯,一副安心的样子,“花村原来没背着我们谈恋爱啊……”
我的眼角跳了一下,努力让自己不要心虚地别过头。
“里中干吗这么在意我的感情状况呢?该不会——你暗恋我?”我以虚伪的轻浮语调放肆地开着里中的玩笑——
开这种玩笑绝对会挨肘击的。
里中果然抬起胳膊,向我的面门虚晃了一下,“哼,谁会看上你啊!我只是在感慨没有女生遭毒手真是太棒了!”
她居然没真的动手,看来里中也成熟了,知道什么叫克制了。
“喂里中,你这话说得越来越过分了,什么叫跟我谈恋爱就是遭毒手啊?”我皱着眉,决心要纠正在里中心中我的错误形象。
“什么时候你改正了开口就会让人大跌眼镜的毛病,什么时候我把你在八高恋爱推荐排行榜上的评价上调至A。”里中蹲下,打开了她的鞋柜。
“哪里来的八高恋爱推荐排行榜啊?真是的……”我重复了一遍这无厘头的排行榜名字,听上去像是秘密流传在女生之间的最高级别八卦。
这时我才想起他刚才发的那封邮件,不知道他回了什么。
我看了一眼在低头换鞋的里中,果断掏出手机,打开他的回信。
“我知道了。一定会喂饱阳介的。”
没有问春梦的内容……真是太好了……
我有点庆幸。
为什么又要用“喂饱”这种词啦?
我突然又有点不满。
别说得我像饿了很久的狗狗啊……
原本蹲着的里中扫了我一眼,突然站起身,走到我的面前,仔细观察我的表情,“花村……你真的没恋爱吗?”
很像警察观察嫌疑人的微表情来判断对方是否说谎的技巧。
在她的视线下移前,我锁了手机屏幕,放回裤兜里——以免她看到他的回信,“没有啊。”
“可——疑——”里中的视线跟着我的手机移动了,“神神秘秘的。”
——以后哪天她再问起来这件事,我就说“当时总司告诉我黄金周他要回来的消息,但要对你们保密,所以显得我神神秘秘”。
不过我觉得,以里中的性子,也不会把这件事记得很久。
她就是那类直觉很准但毛手毛脚的人。如果里中顺利考上了警察,恐怕会拿着笔记本记个不停,生怕自己弄丢了关键信息吧。
“去教室吧。”
里中紧跟在我身边,“黄金周……花村有什么安排吗?”
为了照顾她的步伐,我走得慢了些,“打工。”毫无感情地说出这两个字。
“哈……就没有点更有意思的事吗?”里中的肩膀垮了下来。
“你赶紧刷题库才比较好吧?别一直想着玩啊。”
其实我的意思是让里中老老实实待在稻羽镇,别等他的时间确定了,又和里中的安排起冲突——不过,就算起冲突,他们也会为了他把不太重要的事推掉吧。
我和里中一前一后进了人还稀稀拉拉的教室。
“是……”里中嘟着嘴,把背后的书包摘了下来,放在课桌上,“竟然轮到花村摆着架子教训我了,世事难料啊……”
我把挎包撂在了课桌上,去储物柜拿我的个人用品。
将课桌收拾好后,我再次掏出手机,盯着黑着的屏幕,陷入沉思。
该给他回什么信息?
……好像想不到发什么了,就先这样吧。
等黄金周……见面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