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大地上某个角落稍早一些的故事。
有关于人的悲欢离合,生与死,以及一次突如其来的死而复生。
一
霜星还是醒过来了。
她本来以为,人死了之后就会什么都感觉不到,但现在来说似乎有点差别。
而且这并不像是乌萨斯传说中死后灵魂的归属之地。
从灰暗的吊灯到四周的金属墙壁,怎么也不像是让人在死后永享安宁的地方。
用了全身的力气转动脑袋,第一眼看到的是床头的护身符。
那东西当然已经碎了。
到底是因为自己死过,还是父亲也死了,她不知道。
但是,她总觉得心里哪个地方被掏空了。
就像是有根针,拉着银色的丝线把之前的碎片串了起来,她似乎明白了这一切。
记忆和意志能够被源石记录共鸣,造成她内心空荡的原因似乎也并不难找。
大家都死了,只有她醒了过来。
在一瞬间,霜星甚至在怀疑自己该不该继续存在于此。
她抬起了手,颤巍巍的伸向脸上的氧气面罩。
——然后她的手又垂了下去,浑身僵硬的用不出半点力气。
“好容易把你救活,你就别乱动了。放心,有我在,你想死都难。”
霜星合上眼皮之前最后看到的是一个脸上挂着恶劣怪笑的菲林。
——跟梅菲斯特一样讨厌的小鬼,她这么想着。
二
在第七次自杀失败之后霜星放弃了尝试。
她总觉得自己不该再活在泰拉这个世界上,结果每次自己稍微有点什么举动,那个代号阿的混账小子就会不知道从哪儿带着十五根针管冒出来。
被乱扎一气已经很让人火大了,结果被扎之后,肉体被那种怪药影响,以自己现在的力量而言简直是刀枪不入。
——你是最珍贵的临床样本,死了的话我会有大麻烦的。那家伙这么说着。
这是加入罗德岛必要的代价,她认命了。
当饥饿的感觉再度袭来,霜星一时间甚至感觉有些陌生。
——没错,因为阿和他旁边的血魔的治疗方案,她似乎半个月没吃过东西了。
而今天停止输液之后,到了后半夜她觉得有点饿。
虽然晚饭确实是吃过了,但医疗部那个叫芙蓉的小姑娘做的东西健康过头并不能维持饱腹感。
所以霜星照着地图去了食堂。
结果进去之后她有些后悔。
阿和华法琳面对面坐在角落,正低声交谈着什么。
两人面前放着一盆子血红的东西,那颜色让她深感不适。
“嗯,很有精神,已经能从病房走到这儿了……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代餐啦,代餐。”
华法琳说着从血红的液体里捞出一块暗红的固体。
霜星搜索着自己的记忆。
即使是萨卡兹也没人见过他们吃这么夸张的食物。
“嗨,霜星小姐吧,您是从乌萨斯来的,可能不知道。”灶台后的佩洛转过头,“这东西没那么吓人……这是炎国西南的一种菜,叫毛血旺……里面有些部分华法琳医生一直挺喜欢的。别担心,这红色不是血,只是辣椒油……”
“……”
“说太多了吧,吽。”阿斜撑着脑袋,“没吃饱……一定是的。”
“啊,对对对,光顾着说话了。记得他们说,霜星小姐的糖是带着辣味的……”说着,吽抄起菜刀,利索的开始切肉。
“老哥,你不会想炒回锅肉吧?做点方便消化的吧。”
“嗯,说的也是。我煮点皮蛋瘦肉粥吧,不会让消化系统有太多负担。”
佩洛的刀变了方向。
一阵快刀,原本的肉片已经被他切成了细肉丝。
霜星扫了阿一眼。
“别拿那种眼神看着我……你应该谢谢我。如果是角峰那家伙掌勺,我可不会告诉他做清淡点的。”阿笑着啃了一口榴莲酥。
“我为什么会活过来?”
“这个别问我比较好……也别问血先生。”
“他说的没错,这里的未解之谜太多了一定会对矿石病的研究有突破帮助……值得学习的也太多了。如果实在想知道的话……也许你可以去问问博士。”
两个变态医生在吃完夜宵之后就离开了食堂。
这时候,炉子上的粥也煮好了。
在等待的过程中,霜星还在脑子里排列阿和梅菲斯特的恶劣等级,甚至没注意吽把碗端了过来。
“啊……谢了。”
“你别听阿那小子胡说八道,他戏弄你的。”
“哦?”
“其实,角峰老哥做菜从来都不放辣。”
三
自己有多久没见过月亮了?
爬上甲板的时候,月光让她感觉有些亲切。
然而有些人再也看不到了。
刚才听下面的人说,博士在甲板,霜星就这么来了。
然而甲板上并不止博士一人。
很意外的,除博士之外,另两人霜星都知道是谁。
——或者至少看过照片。这两位在泰拉并不是无名之辈。
右边那位父亲曾经提过,乌萨斯的老将军赫拉格。但很明显,在这里说明他退役了。
另一位西装青年,则是谢拉格的枭雄,希瓦艾什的族长,恩希欧迪斯,人称银灰。
三人的衣襟在风中微微颤动。
“我很意外。希瓦艾什的族长也会来凑这种热闹。”
赫拉格的声音没有感情。
“我跟您的目的相同,将军。”银灰道,“我不曾见他,也很遗憾没有见过他。”
“从你嘴里说出来,究竟几分真,几分假,我不在乎。多一个人送别博卓卡斯替,也不失是件快事。”
赫拉格从风衣内衬掏出一个瓶子。
银灰也掏出了一个。
“别告诉我你们俩都自备了酒。”
面罩下的博士终于开腔了。
“没有酒,何能算得送别。”银灰笑了笑,“无妨,盟友……我尚有个额外的杯子。”
“就好像你知道我会没有带酒一样。”博士也笑了。
“雪境的青稞酒,希望你能喝得惯。”
博士没有说话,他举起了杯子。
另两个人也举起了手中烈酒。
“致博卓卡斯替。”
“致博卓卡斯替。”
博士对烈酒似乎不是特别适应,刚喝了一口就开始咳嗽。
霜星几步上前,从他手里夺过杯子,一口全闷了下去。
只是过了一秒,喉咙就传来灼烧般的剧痛。
“——原来如此,你就是叶莲娜。”
赫拉格只说了这一句话,就转身离开了。
银灰看了博士一眼,也离开了甲板。
灼热感从喉咙滑倒胃,霜星终于能说话了。
“有人跟我说,你可以解释为什么我会活过来。”
“去办公室谈吧,我有点饿了。”博士摇了摇头。
“不是食堂?”
“不是食堂。”
霜星现在确定,华法琳那盆子毛血旺不是她见过最惊悚的食物了。
博士这个家伙,打开面罩,把掰碎的泡面和调料倒进嘴里,然后开始仰着头往嘴里灌开水。
“……”
“咸了。”博士咽下嘴里的所有东西,艰难的打了一个嗝。
“……你在干嘛?”
“我以前经常这么吃。——凯尔希说的。”博士说道,“所以有时候我就在想,没准用跟之前相似的行为就能恢复记忆呢。”
“你似乎很想把之前的东西想起来。”
“谁知道呢,听说我失忆前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算了。我就不问这个了。”
“你问了我也不知道。”
“爸爸死了。”
“他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我却活了。”
“谁也没想到这点。你再晚醒一会儿就真的变成烤兔子了。”
“说真的,这让人我觉得之前在龙门跟你说的那些都像笑话。”
“没人能预知未来,我也不能。包括我也没想到你会活过来,虽然这在科学上竟然有迹可循。”
“——怎么讲?”
“煌——你应该记得她,那个在最后跟你打了一架的电锯疯女人。”
“奇怪的评价。”
“倒不是说性格,主要是作战方式……上战场自带心脏起搏器,快死了先对着自己电一发……唉。”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就是这儿……原谅我说你的感染程度恰到好处,少一分能量不够,多一分,全身结晶化无药可救。而就是这个程度,处理你的遗体……就这么叫吧。遗体中源石挥发释放的能量刺激你的身体让你醒了过来,甚至于你的矿石病发生了明显好转……这可是没有先例的情况。我已经记录到档案里了。——这就是循证医学。”
霜星挑起了一边眉毛。
“但是那两个变态医生却好像不知道。”
“我和凯尔希商量过,暂时不告诉他们。”博士叹了口气,“让他们两个知道的话……怕是会第一时间去抓人搞什么破而后立的崩溃疗法。”
“好吧。……让我回去休息会儿。”
“也好。吃块糖吧。”
博士从桌子上的小篮子摸出一块鲜红的糖果扔过去。
剥开糖纸,丢进嘴里,然后一股诡异的恶臭和甜腻扩散开来,霜星一个没忍住,又吐出了那块糖。
“这次也轮到我了。”博士笑道。
“……这件事你反而想着报仇么。”
“其实这只是干员上战场提神用的……阿这小子改进了他那个榴莲味的怪药做成了糖,名字也没确定过。总之有人叫阿攻糖,也有叫哼将糖的。他还说要改进什么叫夜叉糖的玩意,被我们暂时禁止了。”
“……算了。”霜星白了他一眼。
四
在彻底痊愈之前,霜星还是决定暂时不出病房了。
回病房的路上,她又见到了之前的黑兔子。
说实话,她不擅长应付阿米娅。
一个很可能的原因是,她不想看见这个信念坚定的孩子在未来变成下一个自己。
人生是个缓慢挨锤的过程。
从矿场被救出来的时候, 她曾经满怀梦想和希望。
结果现在,父亲死了,兄弟姐妹都死了,整合运动散了,自己一个人被扔下 。
她本以为这会是个很漫长的过程,然而现实永远喜欢开玩笑,这一切只过了两个星期。
水里倒进洗衣粉一通乱搅,泡沫变得越来越大,又一个个破碎,最后只剩下名为霜星的肥皂水。
所以她们只是简单的说了两句话。
等会到病房,床头橱上又多了件东西。
——又是一小包糖。
想到刚才阿的杰作,她不禁有些反胃。
正想把它丢到一边,却发现下面压着张字条。
——正好身边有些糖,我路过就给你留下了,睡前不要吃太多,叶莲娜。
落款是赫拉格。
看来人老了都喜欢做一些多余的事。
虽然这么说着,霜星还是打开了袋子。
糖是很单纯的苹果味。
到底是多久没吃过正常的糖果,霜星已经记不清了。
她甚至忘了糖本来就该是这种单纯的甜味。
——是啊,糖本来应该是甜的。
也许还是往前走吧,带着其他人的部分。她想着。
……
两个人已经从底舱走廊走到了甲板。
“离开乌萨斯快一个月了,感觉怎么样?”
“我该说要去没见过的地方了很开心么?”霜星微笑道。
“没这个必要。”博士伸了个懒腰。
“你和那个贵族的小丫头打得还真是火热。”
“你们整合运动出来的就那么喜欢监视我的私生活么?”
“我刚才见到她了。”
“那她呢?”
“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博士也笑了。
“她要是真能说出什么我才会惊讶。”
罗德岛离北方越来越远了。
[newpage]
是的一年前随手乱涂的东西整合进了这里的主线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