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从雪山的边缘一点一点爬出,给整个谢拉格镀上了一层橙红。
哪怕角峰跟着银灰一起回来,大宅的早餐也实在算不得丰盛,只有最普通的瘤兽肉包子和咸乳茶。
包子的口感除了粗粝没法形容,肉的纤维极粗,外皮又不像是麦子磨出的面粉,跟龙门早茶那种叫包子的玩意相比,大概不是一个次元。
咸乳茶倒是香气浓郁,让每个人都多喝了几口。
但哪怕是这个多,相对平时也极少。
不是所有人都能在杀人之前吃那么饱的。
“我就不吃太多了……不然一会儿会太重不方便的。”崖心放下了碗,“老哥……”
“相信我吧,也相信盟友。”
吃完饭后,银灰没再多说什么,一个人走了。
而崖心从桌边提起了登山套装。
“这时候总不会像小说一样,把杯子往地上一摔……”能天使笑道。
“这里肯定是听不见的。”崖心勉强笑了笑。
一千七百人的方阵,军容整齐的向前推进。
“一直没碰上阻碍,也太奇怪了。”
坏家伙号上,黑把眼睛从狙击镜上移开。
“看来是主要兵力都去防守圣山了,毕竟今天是开会的大日子。”博士啃着压缩饼干,忙活了一早上他什么都没吃。
“可是边境的防守……”阿米娅用手挡着眼睛,舱内倒灌的风有点大。
“就这么巴掌大块地方要什么边防,真有需要不到一天就赶过去了。”博士口齿不清,“再说了,平原阵地战让谢拉格守军跟乌萨斯或者维多利亚的正规军打,你跟他们有什么仇啊。”
“……嗯。”
“罗德岛这都开进来两天了边境观察哨都没反应,这战略战术还停留在几个世纪前吧。”
博士顺手把压缩饼干包装丢出窗户,结果被气流又吹了回来,正糊在他脸上。
“博士……不要乱丢垃圾啦。”阿米娅把包装又叠了起来。
到了离山脚还有一公里的地方,喀兰军停下,而两架直升机也降落了。
博士一个人出了机舱,走到卡利身前。
“幸会,卡利教官。”
“您就是罗德岛的博士,幸会。”
如果不是昨天看过他煽动士兵那副德行,博士会真的相信这就是个谦卑的人。
“废话我就不多说了,作战计划是什么?”
“老爷交代过了,在这里,您就是最高指挥,一切都听您的。”
“这些兵都是你带出来的,我一个外来户可指挥不动。”博士回头看了一眼山顶,“你尽管说,我尊重你的意见。”
“那我就斗胆了。两个百人队警戒两翼,其他人就顺着山道往上冲,也没有别的路了,除非……”
卡利不卑不亢,盯着博士的面罩。
“差不多也就这样。我只有一点跟你想法不同。”
“您说。”
“罗德岛会提供空中支援,等空军炸开缺口,你们再一口气冲上去,否则战损无法接受就是定局了。”
“不愧是您。”
“好,一会儿飞行器升空就动手。”
博士没再跟他废话,直接回了坏家伙号。
而凯尔希一直注视着刚才二人谈话的方向。
“怎么样?”
“我不确定他昨天有没有看见我。”博士道,“但不论如何,他在装傻。”
“会有什么影响么?”
“我想在攻下议会大厅之前不会。”
博士手向前一指,示意飞行员升空。
而没过几分钟,通讯中就响起了卡利的声音。
“博士阁下!另一架飞行器……怎么去不同方向了!”
“放心,我可没说空中支援只有在你们头顶上狂轰滥炸。”
议事厅离绝壁不过几米。
不仅是出于看风景的需要,借天险易守难攻也在考虑范围之内。
当银灰和身后的黑骑士入场的时候,其他两大家族已经到了。
自己只带了一个保镖,而屋里屋外卫士模样的人不下二十人。
只有极度的害怕,才会这么虚张声势。银灰想着。
左首的枯瘦老头是江央的家主,而中间四十多岁的胖子自然是班纳吉的。
“真是许久不见,二位大人。”银灰微一欠身,自顾自走到右首,盘腿而坐。
“都说多少次了,何必这么生分,叫世叔便是了。”
江央的语气很和蔼,眼神也很和蔼。
而银灰的左手在桌子下面握紧了。
“如果人到齐了,我们还是先开会为好。”
“不不,希瓦艾什老弟,圣女和蔓珠院的长老也要参加的。”班纳吉原本就胖,这一笑起来更是滑稽至极。
“原来如此,那就稍作等待。”
银灰脸上平静如水,但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时间了。
登山镐凿入冰层,碎屑四溅。
随后套着冰爪的双脚协力,继续向上攀登。
崖心已经爬了一个小时,而距离议事厅所在的绝壁顶端还有一百多米。
“等着我啊……老姐,我们这就到了。”
猛灌了两口能量饮料,她又开始了自己的攀爬工作。
“圣女大人。”
当初雪进来的时候,三位族长都站了起来,双手合十行礼。
“不必多礼。”
初雪背后还跟着一老一少两位僧侣。
对银灰来说这没什么区别。
“那我们就直奔主题了。”江央看了一眼老僧人。
“就继续上次的议题。”老僧道,“希瓦艾什老爷,请停止对谷地和矿区的开采工作,这是对神的亵渎。”
“何出此言?”银灰冷笑道。
“女神端坐于天地之间……”
虽然念着经文,初雪的脸却没什么虔诚,只有僵硬。
“雪山下的平原便是女神的双足,我做的无异于剔骨割肉。”不等初雪念完,银灰就接了下去。
“既然老弟明白,那还是请退出吧,触怒雪山,我们都会有灭顶之灾。”班纳吉右手轻轻敲着面前的茶几。
“虽然喀兰贸易的业务范围并不局限于矿产与工业,我退出也并无不可,但是……”
银灰的目光扫过在场几个人。
两位家主的呼吸都有些急促,像是脸上被那利剑般的目光割了一刀。
银灰还是挂着几分自信的冷笑。
“我退出之后,何人接管?你们吗?”
“那是自然。”江央捋着胡子。
“然后呢?”
“关闭矿区,还女神以安宁……”
“而我如何才能相信你们不是眼馋矿脉的巨大利益?”银灰稍稍仰起了头。
“贤侄,这话说得不免有些过分了吧。”
老头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但银灰不为所动。
“永远都是这样……你们认为永远都是这样。农民们去劳动,放牧,再年复一年的把大部分奉献给你们。你们从没有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习惯,没错,这是习惯。你们只要坐在那里就有源源不断的供养。当然,从我们的父辈祖辈就是这样,你们认为这是天经地义。”
班纳吉刚想说什么,被猛地站起来的银灰那股气势又压了下去。
“放到现在也是一样。你们认为把矿脉从我手里抢走,让人下去开采,钱就滚滚而来了。痴心妄想。”银灰的目光又一次扫过全场,“你们没看过这片大地的样子……维多利亚,哥伦比亚,那里的商人会争相而来,向你们请求开采。你们大概只拿到了一成还在沾沾自喜,根本不知道实际的价值被他们抢走了多少,而他们连一成都不想让出的时候……你们和你们的封地将被他们生吞活剥,分食殆尽。”
听见这话,老头和胖子的脸色稍微有点发白。
银灰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接着把杯子一下顿在茶几上。
茶水被这一下向杯子外震出了不少。
“——说到底,权力来自于你们的血统,而从不来源于你们的脑子。”
“你——”
老头刚要拍案而起,一个卫士先跑了进来。
“老爷!不好了!有叛军……正从山脚下往上强攻,我们可能顶不住!”
“一群废物!圣山的天堑怎么可能挡不住几个叛军!”
老头看看卫士,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转向了银灰。
“辛苦操劳这么多年,也该休息一番了吧,世叔。”
银灰的微笑愈发自信。
“啊哈哈哈哈哈哈!痛快啊!真他妈的痛快!”
W不顾脸被风吹的变形,又装上一发榴弹。
“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发出很大的声音掩盖大便失禁吗!”博士从另一边舱门观察着战况。
“你这也太恶心了!”W没再理他,继续对下面狂轰滥炸。
这边打得痛快,对谢拉格守军来说,可就是只希望快了。
他们从来没想到还有这种飞行武器。
聚团的士兵被炸的四散崩落,而术师和弩手刚要瞄准,立刻就被一箭封喉。
而那个挂在飞行器下面精准收割的菲林除了弩炮根本打不到,固定弩炮又被那个疯子萨卡兹炸毁了。
那家伙射的又狠又准,专门打术师和指挥官,特制的稳定翼破甲箭轻松撕开防护重甲,将他们一个个钉在地上。
他们甚至连跟叛军肉搏战的机会都没有。
虽然如此,喀兰军还是没有继续推进。
人员太密集的话,一旦摔倒对于整个队伍是致命的。
而现在山上除了往下抛掷滚木之外,不断向下滚的尸体也是个问题。
所以博士下了命令,要求卡利按兵不动。
——虽然没有他的命令卡利也会这么做。
“回去让可露希尔在这东西上装榴弹炮和转轮铳。火箭炮也可以。”博士不再向外观察,一屁股坐回了座位。
“有这种程度的火力平台,那无异于让几个大国更有借口对付罗德岛。”凯尔希盯着忘我乱炸的W。
“该死,把这个忘了,我们是医疗公司。”博士伸了个懒腰。
“不过说起来,这种事我可挺不介意的。”后排一直闭目养神的煌也笑了。
“所以你是精英干员,我才是博士。”
“臭美。”煌从背后推了一下博士的脑袋。
“好啦,博士,煌姐姐,这种时候还是稍微严肃一点……等一下。”
阿米娅原本在苦笑,但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怎么了阿米娅?”煌坐直了身子。
“……好像有什么声音……不太对。”
“搞什么?”被她这么一说,博士心里也有点发毛。
“该死!这帮疯子怕是想同归于尽!”
W的脑袋转向舱内,她已经不再笑了,整张脸都是惊愕和扭曲。
“你还骂别人是疯……”
博士的后半句话硬卡在了嗓子里。
山道前方和上方的积雪正在微微震动。
博士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一年多前,崖心因为感染矿石病被送到罗德岛。
据说是她在攀登圣山过程中遇到山崩,混乱中被源石刺穿了大腿。
而以圣山的险峻程度,遭遇山崩只是受伤而不是被深埋山谷,这规模小的也太让人怀疑。
博士咽了口唾沫。
“爬升!快点!黑,找出那个术师干掉!煌,带着我跳下去!”
煌瞪大了眼睛。
“你……你要干嘛?!”
“照做!”
“这种不说清楚的事别想有下一次!”
骂归骂,煌还是一把解开了安全带。
崖心终于爬到了峭壁边缘。
露出头观察了一下,附近并没有卫兵,所有的守备力量都集中在庭院大门和两侧的高台岗哨。
趁着两个岗哨的注意力都转向山下,她一个翻身上了峭壁。
连喘息都不给自己机会,崖心就将一个发信器安装到了墙边。
这时候,她才打开水壶又喝了两口。
议事厅的隔音并不好,而听着里面的内容,她也捏了一把汗。
“好男孩号已收到信号,正在接近。”
飞行员全神贯注,而雷达上一个红点正在闪烁着。
机舱中的空气并不轻松。
其他四个人还好,只有早露一直在擦汗。
战车坐到了她身边。
“别紧张,孩子,只要对准了发射出去,很简单的。”
“但是……这次跟以前不一样,四位的性命几乎都系于我。万一……”
“别担心,我们碰上过更糟的情况。”闪击笑道,“或者想点开心的事,比如我们就这么从天而降,把那些吓呆了的贵族一个个送上天……”
“这不好笑,库兹。”灰烬摘下墨镜细细擦着。
虽然这么说,早露还是笑了出来。
这让灰烬有点莫名。
“……你在笑什么?”
“……贵族啊。”
“……所以贵族的笑点在哪儿。”
战车也笑了。
“嗯,我懂了,罗曼诺娃小姐。”
“我觉得你的猎物说的话都比他们两个好懂。”闪击转向霜华。
“你指一会儿的那些么?”霜华斜眼瞟着他。
“也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不开玩笑了。”灰烬站起来,“别从他们头顶上飞过去,绕个圈,从后面接近。”
“明白。……我看到了。”飞行员点点头。
绕过岗哨和院子飞到议事厅后,众人看见了一个忽明忽灭的光点。
那是在摆弄一面镜子的崖心。
“还害怕么,孩子。”战车拍了拍早露的肩膀。
“没关系,亚历山大先生,不怕了。”
早露绽开了笑容。
不是贵族的面具,而只是自信。
“准备索降!”
灰烬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开始了行动。
飞行器离议事厅距离只剩下了三十米。
后舱门打开,早露的鱼叉炮已经上膛。
四根钢缆激射而出刺入墙壁,顶端的机械结构自动膨胀,牢牢固定。
彩虹小队背起装备,双脚一蹬便速降而下。
战车选择连接屋顶的那根,其他三人直取窗户。
还没破窗而入,灰烬先抛出了闪光弹。
而崖心也跳了起来,对着直升机一个劲地挥手。
“打得漂亮,娜塔莉亚!”
然而早露听不见她喊了什么,只是反向的挥手致意。
“希瓦艾什,你……我还真想不到你这就有胆子造反!”
班纳吉猛地跳起来,指着银灰鼻子。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没人会再戴着客气的假面具了。
“公然叛乱,还在圣女面前动刀兵,实在胆大包天,必遭天谴。”
老僧双手合十,沉声念道。
“哈,天谴?”
银灰的指甲已经在手上掐出了明显痕迹。
“坚赞长老,昔日父母横死山下,神明视而不见,平民苦难日久,神明充耳不闻,舍妹落入局中,命悬一线,神明闭口不言……我只为谢拉格拔除恶疮,若遭天谴,这神明不要也罢!”
初雪轻轻吸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圣女大人!”
年轻僧人看似是请求,但脸上怎么看都是在威胁。
银灰的声音也柔和了。
“恩雅……你可还相信我?”
初雪点了点头。
“那么,闭眼,捂上耳朵。”
窗外的螺旋桨声越来越大。
“你到底在——”
江央的怒吼被淹没在一片噪音中。
首先是钩锁钉入墙壁的钝响,接着是屋内巨大的闪光和爆鸣。
一秒钟后,临近峭壁一侧的窗户被人踹碎,三个人飞身跃入。
年轻的僧人反应快,不止初雪防护了自己,他也先闭上了眼睛。
然而他还不够快。
还没对初雪出手,黑骑士已经到了他面前,一下拧断了他的脖子。
而几个卫兵在倒下之前就被灰烬和霜华击毙。
外面的卫兵刚进门,一面大盾就在发出刺眼强光后拍在他们脸上,后面的闪击腾出一只手就是两枪。
灰烬跑到了窗边,挂载的榴弹已经上膛。
木质高台岗哨根本经不起破墙弹的爆炸,连同上面的人一起炸成了零件。
“Clear!”
“Clear.”
三人六目相视,灰烬点了点头。
“已净空,Lord,架设阵地!”
“就等你这个呢。”
战车的声音从屋顶传来。
“所以你到底想干什么!”
直到两人落到地面,煌还是没个好气。
“卡利,让我们的人往山下撤,我来挡住他们的雪崩!”
“您……”
其实并不需要命令。
哪怕再纪律严明的军队,也不会对无意义的送死无动于衷。
所以他们已经开始后退了。
“保持阵型!不要让队伍崩溃!”卡利看向博士,“可是您——”
“前几次都是遇到生命危险才本能反应出来的。我不来挡或者挡不住,那大伙儿都死定了。所以不妨赌一把……”
“万一就是挡不住呢。”煌看着远处马上要崩溃的积雪。
“不是还有你吗。”博士笑了。
“不管了!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拼了!”
煌话音未落,积雪倾泻而下。
“Danger,Devil,Destruction,Death!”
博士还记得那天他在小巷子里失了智念出来的东西。
黑红的光幕在山道上缓缓展开。
横向范围不断扩大,直到超过二十米,将整支队伍护在身后。
而随之而来的,又是像被一斧子劈在了脑门上。
他险些就要跪倒,只有拼尽全力才能保持双腿挺直。
——为何如此?
好像是耳边有人在说话,却又像是远在天边。
——对他们抱有怀疑,干脆让他们就此被雪崩埋葬,何苦要赌上性命护人周全?
我只是不能看人枉死。
——你知道的,政变结束之后他们可能是祸患。
嗯,我知道。
——恩希欧迪斯复仇心切,只要达成目的,这种不可避免的损失在他接受范围之内。
给我闭嘴。
——你的理想毫无意义,你会葬身于此。
所以他们该死么?
——你就不能认为他们只是不幸碰上天灾吗?
不能。
——道德没有意义……
“博士,博士!雪崩已经停了,不用再撑着了!”
博士恢复了一点意识。
他的脑袋靠在什么柔软的地方,有人在打他的脸。
“轻点。”博士晃了晃脑袋。
“你真要吓死我了……不知道怎么样就展开了源石技艺,摘下面罩一看你的脸全是冷汗,还在念念有词……所幸我们撑过去了。”煌的脸出现在博士视线上方,擦了一把额头的汗。
“那就好……刚才你们没人跟我说话吧?”博士环顾四周,发现除了卡利之外,还有几个胆大的士兵在一旁好奇地盯着。
“都忙着躲雪崩,谁有心情跟你说话啊。”
“您刚才已经站不住了,还是这位女士用源石技艺吹散了最后的雪崩……不管怎么说,您二位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一个小兵怯生生的开口。
博士微微一转头,果然看见了煌扎着绷带的上臂。
“又这么乱来。”
“我们都活下来了,不是么?”煌微笑着。
“还行。”博士挣扎着想站起来,“守军呢?我怎么看不见?”
“刚才趁着混乱,两个分队向另一个方向撤退了。”黑的声音从通讯中传来。
“另一个方向?”
“西侧,跟地图上的议事厅不一样。”
“那好……那我们就先杀上议事厅,跟灰烬她们会合。”
“真是的……”煌拉着胳膊帮助博士站起来,“要不要扶?”
“要。”
博士闭上眼睛,轻轻出了口气。
希瓦艾什的大宅也不太平。
得知有人叛乱,一支百人小队立刻就杀到了大宅门前。
结果是先锋队刚一露头就被密集火力打成了筛子。
“嘿,你们想找的人可不在哦。”
红发的萨科塔从窗口扮了个鬼脸,又缩起了身子。
另外几个动作快的已经冲进院门,结果迎面看见的是角峰的盾。
盾牌架住砍下的弯刀,接着两把剑从角峰身后刺出将那个倒霉蛋捅了个透心凉。
“——好戏终于开场了。”
拉普兰德的笑容异常狰狞。
通往圣山另一面的山道上,十几个人正在狂奔。
打头的五十多岁,一身臃肿的袍子,长相和老江央倒是有几分相似。
后面除了五个卫士,剩下基本都是蔓珠院的僧侣打扮,最后面两个被绑着的人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一男一女。
“大少爷,这么做难道不需要圣女同意吗?”
一个僧人从后面赶上前。
“那个软弱的婊子会同意什么!再说是个人都知道她必然是跟她那个哥哥一条心的!”大少爷咬牙切齿,“既然两面夹击,希瓦艾什借兵直接攻占议事厅,那老头子也活不成了,现在我就是家主,我说行就是行。不用这个你让我们怎么对付叛军和那什么劳什子罗德岛!”
僧人不再说话了。
他们的目标是山脊上的一座小庙。
“我是博士。我们快上来了,亚历山大,蒂娜,把迎宾踏垫那些都收了,别伤到自己人。”
“议事厅已净空,可以直接进入。”
快到议事厅的时候,博士终于能自己行走了。
刚才的头痛和那个诡异的声音似乎从没出现过。
越过燃烧的岗哨,博士和煌先走进了院子。
随后,两架直升机先后降落,角峰和企鹅物流也从大宅打了过来。
刚才风光无二的两位家主和坚赞长老都被铐在了立柱上,被闪光弹贴脸直击,他们还在一个劲地反胃。
“看起来顺利的很。”银灰正慢条斯理喝着茶。
“顺利个屁,我快渴死了。”博士也不管什么形象,照着平时的习惯,提起茶壶就往嘴里倒。
“恩雅·希瓦艾什……你背叛了蔓珠院,你不配做圣女。神明会让你堕入地狱底层,尸骨无存。”
老僧的话倒是十分凶恶,但搭配上一个劲流泪的双眼,怎么看都十分滑稽。
“长老,您错了。”初雪面色凝重,“所谓圣女,便要护佑雪山众生。而现在……”
“嗯,因为你们的存在,会白死更多人。我们一千多人差点就让你们制造雪崩给埋了。”博士放下茶壶,“这叫什么,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别总念些电影台词啦,博士。”崖心踢了博士一脚,“嘿嘿……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初雪对崖心笑了笑。
“等等。”银灰转向博士,“你们上来的时候守军怎么样?”
“没遇到什么抵抗,向西边撤退了。”博士道。
“西边?西边会有……”
“好像不对。”初雪的脸色有点苍白。
“什么鬼?”博士问道。
“如果按照经书上所写……有人想动用邪术!”
正殿四周都是些让人极不舒服的东西。
凶神恶煞的三眼六臂塑像,描绘各种抽筋剔骨一类酷刑的壁画,还有昏黄的灯光。
而正中的祭坛上,一场血腥工程正在进行。
“献童子之皮,愿成金身。”
“献童女之心,愿得永生。”
“剔童子之骨,百战不折。”
“取童女脑髓,智计无双。”
……
“……血肉为凭,恭请圣归!”
两个小奴隶最终还是遭遇了他们历史上许多同类的命运。
男的,剥皮,剔骨,只剩一团淋漓血肉。
女的,开膛,开颅,残躯空壳放在一旁。
他们还在颤抖,至于是没有死去还是单纯的肌肉反射,没有人在意。
而最终,取下的脏器放在祭坛四角,残余的血肉浇上松油,点火焚烧。
没有反应。
大少爷往地上啐了一口。
“是你们说的这样就能取胜!神明会赐下战士……”
“仪式不应该有错误……圣女,除非说圣女她……”
僧人冒着汗。
原本他们献祭多少人都不会在乎,但这一次他们真的害怕了。
因为如果不成功,他们真的会死。
“所以你们斗法连个小姑娘都斗不过!”
“什么斗法斗不过?”
一个柔和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这本不属于大殿中任何一个人。
那是个面容绝美的银发女子。
只是这女人一身的长风衣怎么看都是男装。
大少爷有些迟疑。
“她……她是谁?!”
“少……少爷……按照经书所说,这般神明赐下的是最强的战士……”
僧人有些结巴,明显他也没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嗯,没错,我就是最强的人。”白发人微笑道,“等等……空间的异变不是这里,呼唤我的也不是你们……”
大少爷双手合十。
“神使在上。不论何种缘由,还请帮助击败袭来的叛军。否则,谢拉格将万劫不复。”
“神使?我?等等……”
白发人环视了一下四周。
人皮,人心,人骨,人脑,还有正在燃烧的残躯。
“救不活了吧?救不活了。你们也太恶心了。”
“神使大人……”
白发人笑了。
“毫无意义的献祭仪式,将人命当做代价与玩物……哈哈哈哈哈哈。”
“这女人在说什么?!”
大少爷愤怒的咆哮着,结果看见白发人的眼神,被吓得连退好几步。
白发人笑得更随意了。
“说我是女人的人,杀无赦……但我本来也没想让你们活。”
“敢给我胡来的话,我就立刻把你从这里踹下去,明白吗?!”
起飞的坏家伙号上,博士扯着江央的领子,咬牙切齿。
“还有你们两个,别以为自己跑得了。我可以把你们绑上炸弹再丢到人群里的。”W玩着手里的小刀。
“博士……阁下。”班纳吉咽了口唾沫,“何必如此……希瓦艾什能给您的,班纳吉也能给。不论您要什么,只要开口,我必双手奉上。”
“你在求我,但你连我想要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相信你的诚意?”博士冷笑道,“钱?珠宝?你的命值那么多吗?”
班纳吉不说话了,他确实害怕眼前这个黑袍一上头把自己扔下去。
“……博士。”一边的早露想说什么,又咽回了肚子里。
博士只是对她笑了笑。
“恩雅……到底是怎么回事?”银灰问道。
“最黑暗的经书,活人献祭的邪术。”初雪咬着牙,“……实际上从来没有试验过,不知道是谁写了这些,我甚至都没来得及宣布将它作废。”
“那会出来个什么东西?”博士思考着,“前面有多少人?”
“目测不到两千。”飞行员并没转过头,“没有什么遮蔽物。”
“那还废话什么,我们和好男孩上的彩虹小队饱和轰炸,让他们全都死得其所。”W的小刀扎进了班纳吉的大腿,让胖子惨叫连连。
“还不至于这么你死我活。”博士笑道,“你们三个……告诉他们,停止抵抗,投降不杀。”
“雪境男儿从无后退!”江央咬牙切齿盯着博士。
“嗯,那好吧。”博士将老头提了起来。
“你——”
“啊!!!!!!!”
远处小庙的惨叫在直升机上都能听清。
而这也让庙前的守军面面相觑,争论声越来越大。
“这声音……是我那个逆子。”
那不像是人类发出来的声音,而江央听见这个,真的开始牙齿打颤了。
“那现在呢。”博士的脸向老头靠近了一些。
“……好。”
“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一个人哪怕用扩音喇叭喊,也未必有效果。
而一千多人同时喊,气势就不一样了。
前面家主被擒,后面危险未知,守军没用多少时间就达成了一致。
博士没再管怎么控制这群投降的守军,和银灰初雪一起跑进了大殿。
结果刚一闻到那股血腥和人油味道,初雪就转身跑出去吐了。
博士捏着鼻子扫视了一下。
除去被肢解的内脏和残躯,剩下殿中其他人也都死了。
要么是被利器一刀两断,要么是被蛮力扯得四分五裂。
祭坛上摆着一颗中年人的头颅。
“江央家的大少爷,看来是他搞了这一套。”
银灰看起来也很不舒服,但他没有离开。
“你们的献祭就这么疯么?”
面对这种场景,博士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并不是……呕。”
初雪捂着胸口又走了回来。
“那是……”
“除了这两个被杀的孩子……其他人都不在经文描述之内。”
“被其他人杀死的。……等等。”
博士向大殿角落跑去。
那里还有个僧人。
他还有呼吸,但也只剩一口气了。
赤金制的降魔杵深深嵌入他的胸膛。
赤金硬度本就不高,降魔杵又非锐器,能用这个直接击碎人的胸骨,这力量绝不是凡人。
“怪……物……”
僧人已经抬不起手,但他手指还指着后门的方向。
博士转头跑了出去,他第一个看到的是能天使。
“别进去,有什么东西跑了,不管那是什么快去追。”
“老板……这都是在搞什么。”
能天使虽然没进大殿,但也大概看清里面是什么了。
白发人正从雪山另一面缓缓步行下山。
“气息很熟悉,我一定来过这个地方,只不过跟印象中差别太大了。”
他俯下身子,随手抓了一把雪,胡乱擦在脸上。
这里是雪山的背阴面,没有太阳的照射,让他整个人显得更苍白了。
“嘿,慢着~刚才就是你吧?”
十分有活力的女声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回头一看,四个年轻女人就在他刚走过的路上。
“别走了,朋友,不然你会倒霉的。”莫斯提马抬起法杖。
“倒霉?……”
没人看的清白发人是怎么动的。
他已经到了能天使面前,一下掐住脖子将她提了起来。
而能天使根本来不及开枪。
“你跟刚才的人不是一伙的吧?”
“那么恶心的东西……怎么可能。”
“你捡了条命啊。”
说着,白发人松开手,任由能天使落到地上。
而德克萨斯和拉普兰德同时扑了上去。
白发人刚要抬手,却发现四周蓝光闪烁,自己难以移动分毫。
“时间停止?还是别的……无所谓了。”
双臂一振,莫斯提马一下子倒飞出去,在地上打了两个滚。
接着一脚踢飞拉普兰德,抓住德克萨斯的手腕一拧,那把源石剑就到了他手里。
而四个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她们是怎么被打败的。
“——有趣的武器。只不过么。”
“德克萨斯!”
拉普兰德已经咬破了嘴唇。
德克萨斯只是看了她一眼。
“搞什么!到现在死到临头你还不愿意么!只有原来的你……你再不醒过来,这家伙就要砍掉你的脑袋了!”
德克萨斯看看她,又摇了摇头。
“给我少来——”
无视了被刚才那一脚踢得差点脏腑错位的剧痛,拉普兰德直冲了上去。
白发人笑了。
“感觉有几万年没打过架了,让我活动活动筋骨。”
第一次交锋只在电光石火之间。
源石剑两下就架开了白狼的双刀,而这时候白发人甚至连右手都没用。
第二次交手的时候,剑刃精准刺进一把刀的刀锷,接着两把武器一同飞了出去。
拉普兰德没有放弃。
第三刀直刺过去,却扑了个空。
白发人动作实在太快,已经到了拉普兰德身侧,左手发力,一下捏碎了她的手腕。
尽管握不住刀,她另一只手还是抓向了白发人的脸。
——毫无作用。
她肚子上已经被连打了三拳。
这次她实在无法支撑,瘫软在地。
德克萨斯咬牙切齿。
想要站起来反击,却被白发人一记手刀切在后颈,再次昏倒。
“燃烧生命而战……何必呢。”白发人摇摇头。
本来准备向前继续走,他却向一边跳开了。
漆黑的源石怪物从天而降。
后退,蓄力,一记上勾拳打在怪物下巴,将它击飞离地几米。
转头一看,不远处已经多了个穿白大褂的菲林女人。
“有点实力。”白发人冷笑道。
“果然她们拦不住你。”凯尔希只是站在那儿。
“我本无意为敌,你们何必要拦我?”
“一切的嫌疑和前因后果实在太过复杂。”
“那就别怪我了!”
白发人向凯尔希直冲过来。
而半路上,他就被Mon3tr拦腰抱住,向后推行了十几米。
源石怪物闪着红光的利爪直抓向他的喉咙。
但熔毁最坚硬护甲的攻击却被他徒手抓住了。
“有趣。”
先挣开腰上的利爪,接着一记右勾拳打在怪物头侧。
哀鸣的Mon3tr在凯尔希面前滑了三米才停下。
而这时候白发人已经跳下了山崖。
只有最后一句话空余回音。
“——不要异想天开,你们没人能击败我。”
当凯尔希回到小庙的时候,罗德岛的出战人员已经几乎到齐。
“除了拉普兰德,其他人就地处理,都是轻伤。”
“怎么回事?”博士有些诧异。
“我拦不住他。”凯尔希面无表情。
“你都拦不住那得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战斗力的确是个怪物。”凯尔希摇摇头,“恐怕他的实力在爱国者之上……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去看看雪山之神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博士回头向大殿看了一眼,“这么邪门的献祭仪式……什么样的神会提这种要求?”
“不……神的居所,没有凡人可以打扰。”一旁坐在地上的坚赞长老抬起了头。
“知道了,煌,把他扔下去。”
“明白。”
煌没再多说什么。
换到任何一个有正义感的人,见到大殿里的情形没有反应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二话不说提起老僧的领子就往悬崖边走。
坚赞先是错愕,又是惊讶,当煌把他举起来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