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链环】
深池干部蔓德拉,讨厌下雨。
几年前的一个雨夜,塔拉人的村子和维多利亚驻军起了冲突,结果可想而知。
奶奶把她藏在墓地里,之后不知所踪。
剩下的只有她和其余几个男孩子。
后来,她遇到了首领。
维克托娃,听起来像是个高卢名字。
首领收留了他们,还找老师教蔓德拉法术,告诉他们,要让塔拉人过上好日子,只有团结起来,离开维多利亚。
她坚信着这一切,并且从来不介意为首领弄脏自己。
但是,首领身边的塔拉人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少了。
反复的争斗正不断削减他们的数量。
不仅如此,首领似乎还跟几位大公爵越发靠近。
蔓德拉很害怕。
她想到了一种可能,但她不愿去多想。
但现实是,容不得她不多想。
深池的主力就在一艘某位公爵借出的高速战舰上,而公爵希望深池去攻打一艘叫罗德岛的船。
当然,这不全是脏活,据说某位公爵的血脉和之前打伤了首领的红龙都在罗德岛内部。
但蔓德拉还是担心,自此之后,首领会彻底倒向贵族。
之前小丘郡被俘的那个贵族军官也在船上,在这一战结束之后,还要以她为筹码去找什么伯爵谈判,而之前蔓德拉的任务只是看着她。
这项任务她倒是理解,毕竟之前把事办砸了,可以算是惩罚。
可之后呢?
狱卒这种职业很可怕。
他们大部分时间无所事事,所以特别容易乱想。
如果没有塔拉人了,解放塔拉人又有什么意义?
无所事事的时候,她也尝试着跟那个犯人对话。
当然,回应是没有的。
自己杀了她好几个部下,如果换位一下,蔓德拉不认为自己愿意跟对方说一个字。
而现在——
“蔓德拉,前往底舱准备吧,罗德岛可是打上了船呢。”
通讯中的声音让她欣喜,也让她不爽。
“还轮不到你来命令我,阿赫茉妮!”
蔓德拉义无反顾,向着另一边快步走了出去。
牢房中白狼的眼神仍然有如利刃,但这已经不是她关心的了。
舷窗上的雨点让她烦躁。
控制室鸦雀无声。
“达到最大速度要多久?”
“十分钟。”
“能甩开吗?”
“开什么玩笑?”
“那我有办法了。”博士从可露希尔的方向转开,“没什么说的了,展开所有防天灾护盾,准备短兵相接。”
“逼近对方打成接舷战,让他们的战舰主炮没法开火,也只能这样了吧。”可露希尔连按了几个按钮,“护盾展开……需要五分钟。最好在那之前不要中弹……”
“接下来就要看看让谁去收拾对面了——我知道你会去。”博士看着身后的塔露拉。
“没错。”塔露拉按着剑柄。
“你去了陈sir也会去,她去了风笛就会去,这就三个人了,还有——”
博士看了一眼恩特罗菲。
“随你。”恩特罗菲靠在墙上。
“行,这就四个人了。还需要其他的……简妮说对面有个擅长控制石头的术师高手,泥岩,华法琳,去会会她。除此之外,Misery,去那边接应和侦查,正面突破交给煌,打开一个口子让后续人员过去。其他小队和预备队,守好各个入口和甲板,一旦被攻破,优先配合凯尔希和阿米娅保护医疗部和病房区,授权使用致命武器,行动开始!”
一口气说了一串,博士打开一边的理智药剂猛灌了一口。
“阿米娅,凯尔希,塞雷娅,嘉维尔,闪灵……有这几个人医疗部哪里还需要专门派人保护的。”
可露希尔小声嘟囔着。
“我听见了,打完了再吐槽吧。”博士咬着牙,“……真的这么简单吗?”
“所以,这次跟你们两个并肩作战,真让我不想形容。”
甲板上,煌扫了一眼旁边的几个人。
很明显,她指的是塔露拉和恩特罗菲。
“随你的便,反正到了对面我们大概率是分头作战。虽然如果真不想玩,我一个人就够了。”恩特罗菲道,“不过话说……我还以为那家伙会让白兔子也一起来。”
“船舱里那么窄,不是叶莲娜发挥的地方。”塔露拉擦着剑,“过去之后,我就直接去找他们的指挥官。希望是维克托娃那个混账。”
“那么,我就不跟你一起去了。”陈收紧了剑鞘绑带,“我和风笛去找一找她队长的线索。”
“那就这么定了。我去舰桥指挥室,其他人就分头行动,我相信在场各位没有一个能被三五个深池士兵拦住。”
船体猛的震动了一下。
“本舰遭受主炮直击!左后侧防御受损,百分之四十九点五!”
紧张和慌张是有区别的。
耳机中可露希尔的声音属于前者。
而另一个人冷静得多。
“分析弹道。他们的火控雷达不行——或者说操作员不行。舰体正在掉头——准备承受第二发冲击。”
后面传来的声音像是博士喝了口水。
塔露拉和恩特罗菲对视了一眼。
“动手。”
两人跑开了几步。
一个剑刃上亮起火光,另一个甩了两个剑花。
两个光点离甲板越来越近。
转瞬间,一个被巨大的火柱吞没,另一个迎面撞上凌空跃起的白发人,被斩成几块散落四周。
“拦截成功。”恩特罗菲冷笑道。
“很好,雷达显示直线距离还有十公里,加速冲进射程死角,都给我抓紧了!”
博士的声音带了一点亢奋。
又是一炮,炮弹跨过甲板上方,在远处炸出两个弹坑。
“现在看来是操作员不行。”恩特罗菲一摊手。
“如果是深池的话……没有经过训练的人开炮方向大致正确就已经很不错了。”风笛撑着破城矛。
“觉得这么一群杂鱼能搞定我们,他妈的,还真是被看扁了。”博士咬牙切齿,“不过另一个角度……真的被人当成有一定武装的普通医疗公司,这是不是该算成功?”
“……”
甲板一角的人没有说话。
或者说那干脆是一件巨型动力装甲。
一旁的华法琳正警戒着四周。
“不习惯吗?这么胡闹的博士,还是又跟塔露拉站在了同一条战线?”
“……也许,都有吧。”
电子音闷声闷气。
泥岩,理念不合而脱离的整合运动队长,在莱塔尼亚卷入风波之后,被精英干员Logos救到罗德岛,然后就势加入。
而这次,博士专门要求她出战针对深池的那个岩石术师。
“这才是罗德岛吧……多待一段时间,你会发现超乎想象的事还有很多。”
华法琳的瞳孔中倒映出另外几个人拦截炮弹的身影。
高速战舰的指挥室同样气氛紧张。
“冲过来了,想要短兵相接,很好,正合我意。”
锏右手的剑尖一下一下敲着地板。
“主炮打不中,看起来雅特利亚斯和剑鬼就在甲板上。”维克托娃面无表情。
“他是第一个从我手上逃跑的。”
“那么就把他交给你了,另外一个留给我。”
“哼。”
锏不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指挥室。
维克托娃思考了一下,也走了出去。
“阿赫茉妮,你来负责后面的指挥。”
“——那您就尽管放心吧,领袖。”
一旁的绿发菲林意味不明的微笑着。
同一时间,博士也离开了舰桥。
随机应变的话,有陈或者塔露拉指挥就够了。
如果要对付维克托娃,那现在有一件事必须做。
医疗部一切如常,并没有显出任何慌乱。
对外界而言可能不可思议,但对罗德岛这就是最大的底气。
凯尔希正等在大门口。
“有什么异常吗?”博士问道。
“没有,唯一不太放心的是今天几位干员的例行检查。”
“那就守好这里,外面交给那几个。”
博士没再多问什么。
伊芙利特,迷迭香,还有其他几位干员,除了矿石病感染之外,还因为之前的人体实验有着极其严重的精神问题。
就像现在正接受检查的是迷迭香,必须有阿米娅在场稳定她的精神。
其实博士考虑过这次让迷迭香出战,但又被他自己否决了。
这次把深池战舰不分敌我砸个稀烂并不合适,搞清楚谁向深池借出那艘船很有必要。
所以,要针对的是深池而不是战舰。
要针对深池的话,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病房中的白发少女只是在看书,床头柜上放着只吃了一半的苹果。
“嗯,博士,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苇草从书本后抬起眼睛。
“别装了,书都拿反了。”博士道,“你应该已经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了。”
“……”
苇草把书放在一边,似乎想再拿起苹果,手指尖却又滑了。
在苹果落地之前,博士一把接住了它。
“还是不想去吗?”
“她已经来了……你会死的。我不希望……不希望你们死……”
苇草的头低了下去。
而博士也不想说太多。
他仍然需要回到指挥位置。
“那就歇着吧,没人会怪你。”
博士转身出了门。
外面的凯尔希只看了他一眼。
“抓住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并非毫无意义,但这不应该是你的第一选择。”
“感性上来说,这可不是百分之一,前线指挥没那么需要我。”
“考虑到前线的人选,我不能说你错。”
凯尔希的推论并没有什么问题。
现在两艘船的距离只剩下了六七十米。
煌二话不说,抄起电锯一跃而起。
空中连着几次空气膨胀,她已经到了对方船舷上空。
又一次爆炸,吹飞对空箭矢,顺便调整方向,自己迅速下落。
当她落地之时,几个反应慢的深池小兵已经被冲击掀翻在地。
弱和愚蠢有交集,但却不是重合的。
很多深池的底层战士虽然弱,但并不蠢。
所以没人想跟那把看上去就不好惹的加长电锯硬碰硬。
他们在后退,这很聪明,却不够快。
空气中突然开了一个口子,几个人从另一面直冲出来。
而打头的两个是深池最不想看见的人。
塔露拉和恩特罗菲,两人冲过来第一件事就是砍翻了跑得最慢的几个士兵。
“有这种手段,你刚才怎么不用?”煌并没看恩特罗菲。
“你性子那么急,就别来怪我。”恩特罗菲道,“不过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也不错了。”
“这些人不足为惧,真正的麻烦只有那几个人。”塔露拉警戒着四周。
“——来了!”
破城矛火药爆鸣,甩出一枚弹壳。
风笛借着后坐力已经跃上半空。
另外几人还在想她的目标究竟是什么,但他们很快就不再想了。
飞翔的石像鬼从舰桥后绕出,正撞上了风笛的矛尖。
“——这就是那个所谓善用石头的术师?”
陈没有拔出赤霄,目前的情况一把高压水炮就能搞定。
瞄准,扣动扳机,被风笛甩过来的石像鬼成了十几块碎片。
石像鬼却不止一只。
“还剩七个,能同时操纵这么多,水平并不简单。”泥岩闷声道,“只要能摧毁两到三只,我就能……”
“作为医生我可不同意你这么干。”华法琳看着动力甲的脸。
当然,她是什么也看不到的。
“但是因为你在这里……”
“啊啊啊算了!到了这个时候还讲什么规矩!”
华法琳把输液架往甲板上猛一顿。
已经是生死相搏,自然没有必要把病房的教条搬到这里。
只有活下去,才有治疗的机会。
第二只石像鬼迎头撞上了煌。
她甚至连电锯都没用,双拳齐出,只靠源石技艺把石头怪物炸成了石子。
“我觉得我们可以采取最简单的行动。”
恩特罗菲话音未落,便向甲板另一角疾冲而去,左手五指一爪抓出。
他的目标是个小小的黑衣菲林术师。
被这一下击中,那颗小脑袋会变成几块是个值得讨论的物理学问题。
但是,他没有击中。
他的掌心被顶上了一把剑。
恩特罗菲笑了。
“好久不见。”
“作为手下败将,你足够自信。”锏冷眼盯着他。
“还想打败我第二次?”
不等锏做出反应,恩特罗菲欺身而上,闪进对方怀里。
肩膀在她胸口猛一撞,让她后退了几步。
白发人没放过这个机会。
将锏拦腰抱住,发力直冲,两人一起坠下了甲板边缘。
蔓德拉的呼吸一瞬间停滞了。
剑鬼快,但黑骑士更快。
只是在刚才的一瞬间,她真的以为自己会被剑鬼撕碎。
这人不好对付,但看来自己不用对付他了。
她看到的是自己见过的人。
塔顶的红发瓦伊凡,还有一个手持水炮的——
石头护盾自动挡下了对面的一炮。
接着又是瓦伊凡的两枪直刺。
“队长究竟被你们怎么样了!”
“那你就自己去找啊!”
蔓德拉不想跟风笛多说。
她甚至有点慌乱。
从小生活在那样的环境,感知危险是一种本能。
哪怕是黑骑士和剑鬼正捉对厮杀,那种随时被杀的危险预感也没有消失。
自己原本该适应了这一切,她想着。
但现在的反应只能证明,要么自己还很软弱,要么就是危险远比眼前所见要大。
不能多想——
蔓德拉想要控制石像鬼回防,却明显的感受到,能控制的少了好几只。
她马上就明白了那几只石像鬼去了哪里。
十几米高的巨像正在甲板上成型。
那个一身重甲的家伙在跟她争夺石头的控制权。
碰上了比预想中麻烦得多的硬仗,她想着。
候诊区的吊灯因为震动摇晃着。
一道空间裂缝突然打开,恩特罗菲和锏一起落在了地板上。
“不演了,你先在这待会儿,我回去清理深池的那群杂鱼。”恩特罗菲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土。
“我对艺术没兴趣,但电影如果拍成这样,我也会说是烂片。”锏往旁边的长椅上一坐。
“没打过瘾值不回票价?”
“战斗本身不重要,我只想看看胜负。”
“你不会想看见我真正的实力,你打不过我。”
“你就这么喜欢吹牛?”锏冷笑道。
“远离现实的才叫吹牛,我只是在阐述事实。”恩特罗菲掐着腰。
“行了,戏已经做足了,下面看看塔露拉跟维克托娃要演哪一出。”
博士从走廊走了进来。
“那么剩下的让我自由发挥?”恩特罗菲往墙上一靠。
“自由发挥……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博士咬着牙,“有什么……阿米娅!”
博士话音未落,转身就跑。
另两个人对视一眼,一起追了上去。
今天的伦蒂尼姆同样阴云密布。
特雷西斯斜靠在椅子上,一页一页翻着书。
整个办公室只开着台灯,即使是白天,房间其他角落也格外的暗。
门被卫士推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这个金发的健壮男人步伐很稳。
“曼弗雷德。”特雷西斯抬起头。
“摄政王。”曼弗雷德一欠身。
“通常这个时候你不会来打扰我。”
“血魔大君和赦罪师都离开了伦蒂尼姆。”曼弗雷德道。
“今天,铁公爵要深池去剿灭罗德岛,他们有兴趣不奇怪。”特雷西斯合上了书。
“原来您已经知道了。”
“你怎么看?”
“深池对铁公爵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他们不是罗德岛的对手。”
“没有人会喜欢只会散播恐惧的疯狗。”特雷西斯道,“塔露拉和罗德岛合流,还有个身份不明的剑鬼,恐怕不只是深池占不到便宜了。”
“您会这么确定。”
“不要低估你的对手,尤其是那个恶灵。”
“您说的对。”
“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了,我回指挥所那边。”
“去吧。”
当曼弗雷德离开的时候,特雷西斯闭上了眼睛。
“你并不打算阻拦他们,是吗?”
轻柔的女声从背后的阴影中传来。
“毕竟……没有人会喜欢只会散播恐惧的疯狗。”
特雷西斯没有回头。
最后一只石像鬼也被巨像一拳击碎。
如果说操控这东西的是个术师,也就罢了。
但那家伙偏偏从头到脚被重甲包裹着,手里还抡着一把怎么看都不好惹的大锤。
“请交给我吧,你们二位快去动力舱,把船停下。”
听到重甲瓮声瓮气的说话,陈和风笛马上放弃了蔓德拉,冲入舰体内部。
这完全没让蔓德拉感到轻松。
如果对方只有一个人也就罢了,问题是那家伙身后还跟着个血魔。
即使血魔看起来只是个医生,也不是该轻敌的时候。
现在手头石像鬼都被打光了,对于自己而言,一打二总比一打三强。
她看到了不远处的舱门。
右脚猛一蹬地,整个人飘浮起来,向舱门疾冲而去。
把巨像卡在门口,然后利用地形将泥岩和华法琳分头击破,这是最佳选择。
毕竟她自己都不相信深池的普通战士能有实力跟这几个人一战。
这种场合的人分两种。
一是什么都不管,抄家伙就上的愣头青。
二是人多还能虚张声势,一旦情况不妙,缩得比谁都快。
深池很多人属于第二类。
而蔓德拉看得出来,对面好几个都是纯种的第一类。
领袖去对付红龙,黑骑士拖住剑鬼,自己应该能应付得了那两个,剩下突袭过来的三个,大概只能让阿赫茉妮指挥一群战士自求多福了。
真不知道这一仗打完深池还能剩下多少塔拉人。
如果连他们都剩不下了——
——蔓德拉认为自己该继续前进,但在进入船舱之后,却怎么也挪不动步子。
机库里原本应该有不少人的。
但现在,只剩下了浓郁的血腥味。
血迹泼洒的到处都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微微蠕动着。
蔓德拉杀人并不少。
只是,她从未见过如此邪门的死法。
“阿赫茉妮!有什么地方不对!”
黑衣少女的声音产生了不小的回声。
只不过,耳机中没有任何回应。
“阿赫茉妮!阿赫茉妮!你聋了吗!”
仍然没有回应。
“该死!首领!阿赫茉妮她——”
这一次,蔓德拉耳中只听到了兵刃交击。
舰桥指挥舱中,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与机库一模一样,血迹四处泼洒,血肉触手在其中毫无章法的蠕动。
阿赫茉妮的手杖断成两截,落在舱门附近。
而它的主人,似乎只剩下了一点破碎衣角。
透过舷窗的血迹,窗外赤红与深紫还在交锋。
“你的手下看来碰上了麻烦。”塔露拉微微皱着眉头。
“你感兴趣的未免太多了。”维克托娃咬着牙。
“我没有看错,你实在不在乎他们的死活。”
侧身,闪过一枪,塔露拉近身两步,一脚踢出。
两人的火焰将雨化成了氤氲蒸汽。
“这跟你似乎没有关系。”
“一群恐怖分子实在不能笼络人心,你和你身后的人不想要这副手套了。”
“难道这不是你的经验——塔露拉·雅特利亚斯?”
“我曾经和你是同一种人,你早已经知道了,维克托娃——我很好奇,一个高卢名字,为什么会出现在德拉克的身上?这是你的真名吗?”
“你很讨厌的一点是,什么都要说出来。”
维克托娃后退两步,端平了长枪。
通讯中似乎蔓德拉在喊着什么,但已经不重要了,这时候容不得自己分心。
“首领!首领!”
通讯断掉的一刻,蔓德拉几乎跪在了地上。
她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只是塔露拉替她说出来,而维克托娃也这么做了。
首领并不关心塔拉,现在的他们对深池和那位公爵只是累赘。
其他人的惨叫还在通讯中回响。
他们到底碰上了什么,蔓德拉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应该去救他们。
首先是打开前面的门——
“等等!不要过去!”
“嗯?!”
蔓德拉猛地回头。
出言提醒的是那个血魔。
“我现在没时间跟你们纠缠!”
她自认自己的脑袋懂不了那么多。
但她认为敌人说这话绝对没安什么好心。
“不对!走过这扇门的话你会死的!”
“——”
蔓德拉不明白,为什么那个血魔脸上会有想吐的表情。
另外那个重甲虽然看不到脸,但似乎走路有点踉跄。
这到底是——
——她马上就明白了为什么。
对面的舱门下正慢慢渗出鲜血。
一声惨叫,又是一生钝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砸到了门上。
之后,金属扭曲的声音让人牙酸。
血肉触手挤开钢铁,一点一点撕开了门。
蔓德拉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完全不理解,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理智告诉她,应该转身逃走,但双脚就像生了根。
门已经被撕成了两半。
那团血肉触手之上还挂着一些深池的军服残片。
而在它后面的,是一个人。
是个形象跟鲜血满地的修罗屠场完全不搭的人。
考究的礼服,白发下精致的面容,给人的第一感觉是不知哪里来的年轻贵族。
看着机库的三个人,他顿了一下。
“真是……不期而遇。”
丝缎一般的声音,却听得蔓德拉浑身发毛。
如果造成了这一切的就是他——
“啊……我们有多少年没见过了吧?几百年?还是几千?当然了……血魔大君也未必能记得同族的每一个人吧。”蔓德拉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可你又为什么认为我会忘记呢,华法琳?”
“那我还真是……不幸啊。”华法琳的呼吸越来越重。
“你在害怕……何必呢,我的孩子?难道……我何时成了个会残杀同族之人?”
血魔大君半闭着眼,让蔓德拉抖得更厉害了。
她能感觉得出来,这家伙就没把自己当成人。
“血魔大君在这窄小肮脏的战舰上观光?这地方跟您的尊贵好像不太相配。”华法琳道。
“只是想看看所谓的魔王……但我似乎偏移了一些,顺便帮助船的主人做了点清洁。”
“你只是顺便用了个餐吧。”
“但我喜欢更精细一些的食材。”
“你!——”
蔓德拉已经明白了。
深池的战士,还有阿赫茉妮,恐怕没几个人能逃脱这家伙的捕食。
她原本以为,把整个山谷的大军化为血光,只是一个吓唬小孩的传说。
但现在,她明白了,所有的传说都有其原型,而且很可能经历了一定程度的美化。
她朝血魔大君冲了过去。
明知道自己不能报仇,但她也不知道在必死的境地还能做什么了。
也许——
噪声震耳欲聋。
蔓德拉被冲击波反向掀飞了十几米。
等她恢复视力,发现墙上破开一个大口子,血魔大君刚才的位置也只剩下了一个深坑。
她不明白。
一旁的华法琳似乎长出了口气。
“真不希望那家伙输……”
“你的同族哪里会输,血魔。”蔓德拉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不……我说的是另一位,博士的援军。”
“……嗯?”
“恩特……罗菲。”
泥岩右手撑住了锤子。
……
倒回到半个小时以前。
医疗部的气氛凝结到了冰点。
博士刚抵达就看见了让他心肺收紧的一幕。
Mon3tr张牙舞爪,阿米娅严阵以待,而目标只有一个背影。
看起来是个萨卡兹,那家伙的角和黑袍很熟悉。
“闪……”
博士的后半句压回了嗓子里。
他看见闪灵从旁边推门出来,紧紧咬着嘴角。
就像是看见了什么令人作呕的东西。
那么这个人是——
“离开这儿,你不属于这里。”闪灵开了口。
“难得的家人重聚,态度也不免太坏了吧,姐姐。”
是个男人的声音。
黑袍人转过了身。
他是个面容俊俏的金发少年,但如果博士会因为这幅长相掉以轻心,他也不是博士了。
“你是一名赦罪师。”
“原来恶灵恢复了记忆。”赦罪师微笑道。
“没有,单纯是看你穿的跟闪灵差不多。”博士道,“有事的话,我可以带你去会客厅,医疗部很忙的。”
“博士,退后。我们面对的是远超你想象的古老对手。”凯尔希没有回头。
“从凯尔希勋爵的嘴里说出来,这很没有说服力。”赦罪师道,“我只是想来看看新任魔王而已。”
“我不会是你所说的魔王。”
漆黑的球体在阿米娅手中成型。
“而这并不由你决定。你越是努力……就会越接近那个结局。至于现在,就先让我看看吧,你的力量。”
赦罪师只是抬起了手。
之后的事情是让人始料未及的。
右边的舱壁开始扭曲,就像是被一只手捏起来的纸团。
“——迷迭香!”
阿米娅惊呼出声。
“给我离开这儿!”
闪灵一下拔出了剑,直冲赦罪师而去。
“对自己的弟弟刀剑相向?”赦罪师冷笑道。
“不用再搞这些把戏了……父亲。”
双剑相交。
源石技艺的闪光一瞬间有些炫目。
阿米娅首先冲向检查室。
还没靠近,一块钢板就直飞过来。
Mon3tr直冲过去,硬挡下了这一击。
“结构加固……”凯尔希咬紧了牙。
“用不用我帮你处理什么东西?”恩特罗菲一脸轻松。
“快去对面。我不知道赦罪师想搞什么,但多半是特雷西斯想渔翁得利。对面不知道有什么,但那几个人未必对付得了。”博士深吸了口气。
“只要你们应付得了,我无所谓。”恩特罗菲笑了笑。
……
这一击撞穿了五层钢板。
血魔大君摔在舱底,硬是砸出了一个凹坑。
恩特罗菲也没好到哪去,单膝跪地,右手在舱壁钢板上抓出了五道裂口。
“你会为刚才的冒犯付出代价。”
血魔大君站起来的时候,外套已经凌乱不堪,浑身沾满了土。
“那你就来试试。敢跟我这么说话的只有一个人活着。”
恩特罗菲右手伸向腰间太刀。
血魔大君抬起了左手。
两秒之后,却什么都没发生。
“你……”
“我大概知道你想干什么了……改变生物活性,然后呢?生物组织突变,或者是被你吸收?你好像活了很久,但很可惜,你们所谓的这片大地限制了你的眼光。”恩特罗菲冷笑道。
“你不是生物,你也没有生命。”
“知道就好,现在可轮到我了。”
只是零点一秒,刀刃就到了血魔大君面前。
连续两刀,都被射出的鲜血挡下。
而这只是假动作。
剑鬼真正熟练的是左手。
借着第二刀横斩的惯性,左手勾拳打向血魔大君鼻梁。
——落空。
血魔一瞬间移动到了舱门。
而恩特罗菲也不慢。
他第二拳已经击中了血魔大君下腹。
舱门四分五裂,而后面是轮机舱。
引擎受到冲击,喷射的蒸汽和火焰在舱室中弥漫。
几个深池工兵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两个人。
但他们也不需要思考了。
连惨叫都来不及,他们全身燃起了火焰。
之后双眼,双耳,口鼻,七窍同时刺出触手。
只是一个照面,他们就中了血魔的邪术,化作傀儡生不如死。
“你知道吗,我在卡西米尔见过一个人,也擅长使用鲜血法术。”恩特罗菲扫了一眼四周。
他眯起了眼睛。
“确实有所耳闻。不过虫豸低劣的模仿,不值一提。”血魔大君道。
“但他的人格比你高尚千倍不止。你犯了个忌讳。”
“我为何要在意这些?”
“你会在意的。”
时间也只过了一秒。
新生成的血肉造物已经被大卸八块,而最后一刀,斩的是血魔大君的脖子。
毫无阻碍,一刀断头。
“——你认为,这就杀死了我?”
血肉从脖颈断面激射而出,那颗面容精致的头颅又回到了身体。
“比想象的麻烦一点……但你是在垂死挣扎。”恩特罗菲还刀入鞘。
“队长!”
战舰突然来了个急刹车。
被晃得七荤八素的风笛和陈,却发现了另一个人摔倒在拐角。
“——风笛?”
号角抬起头,刚才那震开牢门的冲击撞到头,让她有点晕眩。
“队长,是我。动力部分似乎出了状况,我们快离开这儿!”
风笛架起了号角,陈抬起了另一边。
“你是……”
“来不及解释了,回到罗德岛再说。”
陈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嘴角微微抬起了一点。
“把那个畜生赶出罗德岛!闪灵,想办法转移战场!剩下的人,把迷迭香稳住!”
博士的脑子在一瞬间格外清楚。
迷迭香在洛肯水箱的实验中脑子被植入了多个人格,赦罪师想必是利用了这个。
那么,只要把赦罪师拉开,然后降低迷迭香的大脑活性,应该就能解除危机。
当然,动作不能太慢,否则罗德岛号就要被彻底拆散了。
“凯尔希——”
“我身上有镇定剂。”凯尔希后退了两步。
“阿米娅,别硬来。”博士也让开了战场。
“博士,我很清楚。”阿米娅闭上了眼睛。
“很冷静,非常好——竟然还有位不速之客。”赦罪师脸色一沉。
他背后已经多了一个灰衣人。
那是面容冷峻的灰衣少年。
“我自是以为……身在此处,不会再见这等邪法。”
“看来女妖王庭已经做出了选择。”赦罪师还是微笑着。
“退去。或是——”
“那么我也没有必要与咒术天才一较高下。”
赦罪师话音未落,已经消失在了舱室。
“来得正好,Logos。”博士长出了口气,“帮把手,把迷迭香控制住。”
“博士就快点回去指挥吧。”阿米娅收起法术,“您是最怕受伤的那个人啦。”
“一会儿再细说看不起我的事儿——靠!”
博士确定了,自己应该马上离开。
舱壁被撕下一大块,冲着人群横斩过来。
Logos手中骨笔凭空写了几个字,飞来的钢板瞬间改了个方向。
接着,博士一挥手,将它彻底侵蚀消失。
“留下几个人就够了,其他人,马上转移病人。”
令人庆幸的是,绝大多数病人还能自己走路。
害怕归害怕,但对于一群活一天算一天的病人,突然遇袭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苇草走在最后一个。
博士看了她一眼。
“看见了吧,哪怕逃避,麻烦也是会找上门的。”
龙女面色凝重,点了点头。
恩特罗菲记得,自己有那么一段被暴力支配的日子。
会因为讨厌旁边人吃饭的声音就把他放倒,也能因为被人搞错性别就杀了那个人。
但他自认为现在不是了。
他还记得,自己很久以前对一个人说过,神性给自己带来的只有破坏欲望。
真正成了上位的存在,也就不会在乎其他生物的死活,毕竟对自己毫无意义。
所以,即使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生命,他还需要提醒自己,自己的人性要和神性对抗。
而有人性就代表着,面对眼前的惨状,他不会无动于衷。
他和血魔大君从船底一直往上打,但在这途中,深池应该剩不下多少人了。
这些普通人的过错,也许只是经过了他们两个身边。
着火,变异,或是被吸收,没有人能从血魔手中逃脱。
当然,如果硬要算起来,他们最开始就不应该加入这种恐怖组织。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应该被公正审判,而不是这么不明不白的生不如死。
“可悲而可怜。”恩特罗菲又劈出两刀。
“这是对无关之人的悲恸?”血魔大君的语气没有变化。
他身上的尘土已经被深池的鲜血洗净。
“他们死不死对我不重要,但你死了,对我很重要。”
“口出狂言。”
“——这是事实。”
又是一刀。
血魔躲闪不及,被贯穿了左胸。
之后的一瞬间,他又出现在了几米之外。
“再生。还不错,多打一会儿让我尽兴。”
恩特罗菲又冲了上去。
甲板上四处都是灼痕。
赤炎和紫炎的碰撞还在继续。
其他人也来到了甲板,但他们知道,自己不应该卷入这场对决。
除了蔓德拉。
她扭开了头,实在不愿再看。
一天之前,她一定会给首领助威。
但现在,她已经明白,首领不需要自己,自己也不需要首领了。
而后——
连续几道闪光从甲板上射出。
过了一瞬间,所有人才意识到,这是剑光。
甲板从里面被斩成十几块,而其中飞出的是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血魔大君。
而另一个——
“维克托娃!吃了你大半深池部下的凶手,就是他!”
恩特罗菲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维克托娃在后悔。
塔拉人和深池只是自己复仇称王的工具,她一直这么认为。
她也意识到了,底舱的那些深池战士遇到了某种麻烦。
但她没料到的是,他们被萨卡兹的魔君吞噬殆尽。
她更没有料到,自己在一瞬间产生了迟疑。
工具只是工具——
一股腥甜从腹中直涌上来。
塔露拉没有迟疑,利剑已经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失败了。
不论是王位之路,还是复仇。
爸爸,妈妈,拉芙希妮——
不,维克托娃不是我的真名。
我的真名是,爱布拉娜——
苇草跪在了地上。
疏散的时候,透过舷窗,她看到了深池的战舰。
也看到了姐姐被塔露拉刺穿心脏。
父母被杀时,大雪纷飞。
今天姐姐也死了,在一个雨天。
虽然从那天开始,姐姐就不像是姐姐,但最后,果然自己还是丢不掉过去。
眼泪已经流到了下巴。
而另一边,显然是没精力顾及她的痛苦。
手术室和体检区的舱壁已经破破烂烂。
阿米娅几次想靠近,都被迷迭香四处乱丢的钢板逼退。
这个距离,对精神法术来说太远了。
“采取二级预案。”凯尔希道。
“……好吧,医生。”
阿米娅思考了一下。
三级预案,有她一个人就够了。
二级预案,可以付出一定代价制服对象。
一级预案……
不能走到那一步,她想着。
尤其是看到迷迭香无神的双眼。
跟对面同样的钢铁扭曲之声让人心跳加速。
四周的舱壁还在扭曲,而且在慢慢向内部挤压。
而迷迭香面前的金属开口正在不断缩小。
“再这么下去……这么下去,这里会被挤压的不比足球大多少!”
不知哪位医疗干员的声音十分惊慌。
“总之,要给那个小不点注射镇静剂?”锏湿润了一下嘴唇。
“没错,黑骑士小姐。”阿米娅道。
“就不能直接扔过去?”
“迷迭香身上有四只无形的手。发射过去会被直接击落,需要干扰……”
“明白了,给我跟上!”
锏向前猛冲出去。
双手高举,硬是顶住了金属开口。
Mon3tr在另一边,也撑住了不断下压的天花板。
“尘归尘,土归土,此乃破尽万法——”
Logos在空中写了一行字。
金属扭曲的声音明显减小了。
阿米娅也抬起了手。
锏长出了口气,似乎身上的压力小了很多。
而凯尔希举起了药剂枪。
“镇静完成。”
半空的交锋还在继续。
两人的运动轨迹已经到了罗德岛上方。
“很幸运,省得我亲自去找了。”血魔大君道。
“呵,那个小兔子看起来对你们很重要,那我不得不找这个麻烦了。”恩特罗菲冷笑。
左手直出,抓住血魔大君左肩。
之后脚下空间裂缝打开,两人一同坠入。
他们的出口则变了个方向,直扭打向了舰桥指挥舱。
恩特罗菲空中转体,将血魔大君一脚踹了过去。
预想的与指挥舱玻璃的撞击没有出现。
玻璃变的犹如软泥,将血魔一点点吞没。
另一位萨卡兹就站在附近。
而指挥舱内的博士抬起了右手。
“干得好,Misery。Danger——”
血魔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恩特罗菲的正面拼杀全是在吸引他的注意力,真正的杀招在这里。
穿墙之后,听到博士的声音,他意识到了不妙。
“Devil——”
“恶灵,我会给你罪人的结局。”
“Destruction——”
血魔四肢都化成了触手。
钉穿舱壁,将自己固定。
之后,同化整个指挥室,将博士彻底消化成自己的腹中之物——
“傲慢是会要命的。”
墙壁的相位变换已经结束,Misery已经撑不下去。
而恩特罗菲毫不在意,一脚飞踢破墙而入,正踹在血魔大君后心。
“Death!”
黑红的光粒子四散分布。
恩特罗菲也不犹豫,右脚毫不停歇,继续一顿猛踹。
巨大的冲击力下,血魔固定在墙上的四肢都被扯断。身体掉入力场,被分解消隐无踪。
“恶灵——”
“不好意思,我不是他。”
博士在面罩之下冷笑着。
此战,罗德岛医疗部严重损毁,重伤两人。
深池,主力覆灭,首领维克托娃,干部阿赫茉妮阵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