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拉历1094年十二月十日,罗德岛入海。”
“十二月二十四日,于彼岸登陆。”
“在首领阿米娅的带领下,罗德岛进行了大范围地质及环境考察,确认新大陆不受源石所感染,且不存在除兽亲外的其他生物。”
“泰拉历1096年四月三十日,将大陆命名罗德,五月一日,于罗德大陆西南沿海建国,国号……”
“方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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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6年五月一日,上午九点二十一分。
在走廊闲庭信步。
登陆已八月有余,钢铁之城罗德岛,已经成功在这片广袤而肥沃的土地上生根发芽。
在没有天灾的地方,移动城市就显得有些多余。因此我们扎根在地面,当舰船解体之时,我们也才真的意识到,自己成功了。
或许解体不太准确,因为它仅仅只是从一座移动城市,变成了一座“不移动”城市。
侧翼化作了巨楼,舷舱变为了街道,最高的舰桥躺了下来,展开成为了宏伟的广场。
不再有源石动力,我们需要寻找新型能源。但我相信这一切都难不倒方舟的研究员们。
半个月来,我也终于退居二线,一切一切的方案及计划都由阿米娅主要负责。我有时看着她的侧脸,感叹她的成长是如此的迅速。
方舟会有一位好领袖的。我这位垂帘听政的权臣,也终于可以将权利全部交付回她的手上了。
“哎呀,博士,您贵安。”走廊上难免碰到熟人。话倒也不能这样说,整个方舟上没有不是我熟人的人。
点头向蓝毒致意,我继续向里走。
“博士。有任务吗?”清道夫。现在也轮不到我给她委派任务了。
“呦,博士。”星熊。她居然没和陈在一起。
“啊,早。”弑君者。蛮好,她已经完全融入这个大家庭了。
“早啊,先生。”凯尔希。这只闲不住的小猫,她现在可是国家医疗科学院的总管。
“您好/早安,博士。”角峰与火神。在上个月他们才刚刚进行了婚礼,祝贺他们。
“注意安全,博士。”斯卡蒂。谢谢她一路上对我们的护送。
“呦!博士!”嘉维尔。还是希望在将来她能改变一下治疗方式。
“您早,吃糖吗?”霜星。她又递给我了那辣椒精做的糖果。
“早安哦,博士~~”崖心。短短一年她就已经把周围的高峰全部征服,但是这片大陆还有的是地方值得开采。
“啊,大叔。”“哦,是博士啊。”陈和塔露拉这对姐们。难怪星熊一个人。
“博士,请多加小心。”“哈,是你啊。”红云与送葬人。是,我是该小心一点,我可不想被红云射死。
“博士!你好!”梅尔。摸一摸她的头,乖孩子。
“呵,你好,博士。”“早。”拉普兰德和德克萨斯。两位今天也关系不错啊。
一路向前走,全都是熟悉的面孔。
“博士,都多亏您了。”是我应该做的。
“博士,我们终于做到了……呜呜……”是啊,可喜可贺。
“博士,一直以来辛苦您了。”不辛苦。
而且,我也到此为止了。
今天晚上,将是我的卸任仪式。我将把所有权利拱手相让,交给那些年轻人们。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事。
百米长的走廊到达了尽头,一间毫不起眼的储物室。
位置很偏僻,到这里时廊上已经鲜有人际。
没有整理着装,直接地敲了三下房门。
内部传来嘈杂声。
“我进来了。”也没等里面的人同意,便推门而入。
屋顶明晃晃的白炽灯照在棕色的小脑袋上。坐在长椅上的她有些惊慌。
“博……博士!您怎么知道我在……”阿米娅。
手上拿着稿子,是为了等会的演讲准备的。
开国演讲。
“你在演讲前躲进储物间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我说。
“唔……”脸上有些泛红。
进屋后把门关上,再此之前先确认完毕钥匙在口袋里。我可不想在开国大典当天,领导人因为被锁在杂物间而缺席。
房间中只剩我们两人。
在长椅的另一头坐下,我很放松。
“紧张吗?”
“当,当然是紧张的啊!虽然也不是第一次主持这种重大会议,但毕竟这次性质不一样啊。”
狠狠地瞪着稿子,好像这样更有助于记忆。
“念错字怎么办?停顿过长怎么办?声音太小怎么办?声音太大破音了怎么办?……”她是真的很紧张。
稿子都被她攥得能挤出水了。
而且她看起来已经陷进去了,完全无法自拔。
不好,这么紧张可不好。
想个办法把她带出来。
戳。对着侧腰。
“咿!”跳了起来。
“博博博博博士?”捂着刚刚被突然袭击的地方,一脸通红地看着我。
我举着作案工具——我的手指,对着空气,再戳。
离她的身体还有几十公分的距离,她却噗笑出声。
“四年了吧。”我说。
“还记得,第一次你演讲之前也是这样吗。”我看着她,她也慢慢放松下来。“同样,我戳了你一下。”
“你当时还对我发脾气来着,嫌弃我干扰你背稿。”我笑。
“一转眼已经四年了。”笑得更盛。
“不过,那时只是一场五个人的小型会议,而现在,阿米娅,”我看着她,眼里是满满的骄傲。“台下将是一万有余的方舟国公民。”
“阿米娅。”我望向他,手扶在了心口。
闭上眼睛,微施一礼。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她也看着我,沉默了一阵,重新将手中的纸张整理平整。
“那个……博士,”她声音很小。
“怎么了?”
“一万人比五个人多上那么多……是不是……”脸越来越红。
“是什么?”
“戳……那一下……也……”我懂了。
姑且,就当她在和我撒娇吧。
我轻笑一声,捋着半边的眉毛。
弯下腰,直接捞起了她的一条腿。椅子的那边是储物柜,她就这样半躺着靠在柜边。
抬起讲稿半遮着脸。眼睛羞答答地看着我手上的动作。
她把另一条腿也抬了起来,想搭上我的膝盖。
“一只就够了。”笑着用指背敲了敲她的小腿面,才略显尴尬地放回了原地。
没有抚摸,没有玩弄。可以,但没必要。
黑色的丝袜掩不住她皮肤的白净。
简单地将那只棕色的小皮鞋脱下,弯腰在地上摆好。
捡去脚底多余的线头。
她的脚趾好像还没有做好见到我的准备,开开合合不知所措。
有丝袜包裹并不能看出她的皮肤素质,单论脚型的话也只能算是较好。
并不能谈得上是多么完美的脚,但也足够小巧可爱。
食指的指背贴上了她的大脚趾,帮这五个小姐妹冷静下来。
舒张开后,我也才发现,阿米娅的脚趾是如此修长。
可一直盯着她发呆是不礼貌的,而且我们的时间也并不充裕。
“孩子,”我又喊她。“把讲稿读给我听听吧。”
她的耳朵竖了起来。
“嗯!”
调整了一下姿势,稍稍坐直了些。把稿子举在面前,清一清嗓子。
“各位同胞们,今天我们在这片崭新的大地上唔咿!”
她开始了朗诵,我也开始了动作。
首先划过了她的指跟,很有效地打断了她。
“继续,别停下来。”我说。
她咽了口唾沫,又重新开始。
“在呵呵……在这片纯……嗯……纯洁无暇的天空下相聚。”蜿蜒而下,前脚掌。
“我一直……嘻嘻……一直怀有一个梦,呃嗯……梦想,我梦想有一天,深谷弥合,咿!深谷弥合高山夷平,歧路化坦途,曲径成通衢。”在前脚掌停留,反复刮挠来回。
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脚背上,没有任何抓握的固定动作。
她脚趾微微抓着,整只脚都轻轻颤抖,却不见摇摆退缩。
身体前倾,手上发力,强忍着笑意。
“我们一直怀,怀有一个建立人与人之之之间平等共处的自由社会的美呜呜……美好啊呵呵……理想呀啊啊!!”
该往下了,到脚心,足弓。
马上就被打断了下来。
我觉得,既然一根手指都能让她如此难以进行下去,那干脆多加几根也无伤大雅了吧。
挠。
“在这呃呃呃!!呜呜……噗哈哈哈……博士!”
她推我,捶打我,拉扯我,笑着,嗔着。
不过脚,还是没有收回去。甚至长得更开。
“嘻呵啊啊……别……嘿呀哈哈哈……”
“太痒了……呵哈哈哈……别挠那里……咿咿!”
“博士……呀哈哈……呵呵哈哈……不行呀……嘿嘿嘿……这样根本……根本读不下去嘛哈哈哈哈!”
我用力并不大,因为怕弄破这层薄薄的袜子。
继续向下,再之后就是脚跟了。
这里给了她充足的缓冲时间。笑声也随之小了下来。
“请继续。”我说。
她最后推了一下我的肩膀,又重新举起了稿子。
“在……在这个地方,所有人都和谐相处,有着平……嗯……平等的机会,”
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轻。
“诚然,一路上我们经历磨难,难免出现牺牲,可我们活着的人,更应献身于留在我们面前的伟大任务,从那些光荣的死者身上汲取更多的现身精神,以完成他们精诚所至的事业与愿望。而这个愿望,现在我们实现了,就在此时此刻,就在此处此地!”
抓挠早已停下,她流利地朗诵着,话语慷慨激昂,热情澎湃。
她的眼睛也亮了起来,做得更直了。
“‘泰拉人的一声就是一场与矿石病抗争的壮美史诗’,而现在,我们翻开了全新的篇章!在这块名为“罗德”的大陆上,我们将书写属于自己的故事!”
到此为止。也感觉受到了脚底不再有痒感,她放下了讲稿,看着我。
我笑着。
她收回了自己的腿。
抱了上来。贴在我的耳边,说出了最后的一句稿词——
“国号方舟,今天……”
……
鞭炮齐鸣,人山人海。
“成立了!”
站在她的侧后方,城楼下是国土无疆。
抬头看天,蓝得沁人心脾。
在云端好像有谁在看着我,她们也笑着,同我们一同庆祝这场盛宴。
“奥利维亚,伊芙。”不知道在对着谁说,可我就是喊出了那两个名字。
“你们看到了吗。”再次环视。所有人脸上都挂着笑。
我也同样。
起风了。
别在领口的褐色羽毛随风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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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任晚会办得格外盛大。
夜空被暖色的灯光照得通亮,虽不如收服整合运动时那般火热,但毕竟也是近万人的宴会。
并不止是卸任,顺带,也要庆祝第一个“国庆”。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所有人都想争相同我敬酒,我虽然乐意,但真像这般做下来,身体肯定是吃不消的。
所以,站在台上,即兴做出了我最后的演讲,向所有人都敬了一杯。
我喜欢在酒会上与人相谈,但我也喜欢找个东西不那么好吃的桌子,靠在那,看看“罗德岛”百态。
一个盘子凭空悬在不远处,上面的食物堆得像山一样尖。
艾雅法拉与慕斯她们策划着下一处读书会定在什么时候,她早已摘下了眼镜,菲林少女也不再需要带上那只手套。
可惜艾斯黛尔还是有把门撞破的风险,但嘉维尔用新学的蝴蝶结把那对角打扮得十分可爱。她今天真像一位公主。
凯尔希喝多了,躺在地上撒泼。华法琳、可露希尔和阿米娅三人一起才把她控制住。
安德切尔把玩着自己的铳,虽然源石子弹已经无法再射出,可这把铳将成为他一生的宝物。不过比起铳,他还是更应该去陪陪自己的女伴。枚兰莎已经有些生气了。
我有些醉了。
闭上眼睛,听着欢喜的吵闹声,酒杯的碰撞声。
感觉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只是……
身旁,少了一位靠着我的女性。
寂寞感油然而生。
可也仅仅只是寂寞,回想着,我已经多久没有流过泪了。
有些日子了。貌似我还没有为她而恸哭过。
我记得一切,那天的云,那天的雨,那天的月光,散进月里的姑娘。
我一直刻意地不去想她,我怕我停不下来。
停不下……回忆有关她的一切。
即使现在也不行。扶着胸口,那里装着她的羽毛。
心仿佛刀绞一般的剧痛,痛得令我喘不过气。
“汉威尔。”有人叫我。现在他们已经不再称呼我为博士。
是塞雷娅,她来了。
她消瘦了很多,那件黑色的晚礼服现在套在她身上有些宽松。
戴上了长手袋,为了遮住双臂严重的烧伤痕迹——虽然及时处理过,也通过源石技艺对其进行修复,但还是留下了令人触目惊心的伤痕。
“我敬您。”她抬起酒杯。
相碰,我的杯口低她一寸。
“节哀。”我说。“节哀。”她回。
这是只有我们两人之间才被允许谈及的话题。
“我有东西要给你。”她这样说。
掏着口袋,我想这才是她真正来找我的原因。
“这个,”递了过来。“我觉得,应该由你来保管。”
眼镜。
正圆形的镜片,黑色的镜框只有下半圆。
是她的。
我眼前突然有些发黑,好似后脑被谁敲了一闷棍。
我抬起手,想要触碰,可整只手都颤抖不已。我想说点什么,但是喉咙嘶哑,嘴唇发干。
我望着她手上的东西,镜片反射着暖黄的光,射进我的眼睛,照在我的心上。
从相遇,到相识。她第一次在工作时睡着被我发现时的窘态,第一次做我助理时的神情,第一次与我共进晚餐时的耳羽……
奥利维亚……
奥利维亚?奥利维亚!奥利维亚……
终于一把夺过了眼镜,抱在胸前,好像有东西想把它抢走。
跪在地上。即使泪如泉涌,可我仍然觉得眼睛干得厉害。
终于,我唤着她的名字,像婴儿一样,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失声痛哭。
也是在那一刻,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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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前提到过,想去谢拉格的雪山上看看日出。
虽然我们已经离开了泰拉,这里不再有谢拉格,可只是雪山,还是不难找到的。
“汉威尔大叔!!”恩希亚喊我。在这里照道理是不能大叫的——雪山之巅。
当然,比起谢拉格的圣山,矮上了许多。
她与角峰就在不远处,在返程的路上。
“保重啊!!”她又喊,带着哭腔。
我站在那,摘下了护目镜,向他们招了招手。
一步三回头,终于他们也消失在了视线中。
离日出还有一段时间。
脱衣,把厚重的登山服、保暖的棉衣脱下。西装革履。
我踉跄地坐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把背包拉到身前,掏出其中的东西。
一瓶炎国精酿,一瓶辣味果汁,三个杯子。
以及我的杖。
那只乌黑,油亮,不带一丝花纹的手杖。
它的底部还是那样锐利。
照道理,它本应该更大来着,不过为了填补我的身体,它相比从前已经小了不少。
但也够了。
一个杯子放在自己面前,两个放到跟前平整的雪面。
两杯酒,一杯饮料。
想起什么似的,拉开了衣服的拉链。
褐色的羽毛放在酒杯前,烧焦的玩偶摆到饮料旁。
端起自己那一杯酒,环视一圈。满饮。
“雪山的日出,没能带你看到,对不起。”再加满,碰酒杯,喝干。
“说好的辣椒干,也还没来得及给你,抱歉。”碰饮料,喝干。
“还没来得及尝尝你的手艺。”酒杯,喝。
“没能照顾好赫默,对不起。”饮料,喝。
……
酒瓶很快见底。
醺了。
刚好倒满最后一杯,光打在了我的脸上。
红润,温暖,纯洁。
“呵呵……哈哈哈!”大笑。
山巅的红日,是如此美丽。
“奥利维亚……”举杯,看着印在晨光中的鸮羽。“嫁给我吧。”
将最后一杯喝尽。
“不回答的话,就当你答应了,啊。”我醉了,真的醉了。
又拿起剩下两杯,倒在雪地。
泼洒出去,幻虹浮现。
重新将羽毛和玩具装回胸前的口袋。
举起了杖,杖尾对着心脏。
“奥利维亚,伊芙。”笑。“我来找你们了。”
插了下去。
建国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