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寂静的官道上,一个灰衣人沿途疾奔。
官道两侧栽满了用来遮蔽烈日和标记里程的杨柳槐树,一名冷艳的白衣女子盘坐在一棵巨树枝丫上,展看着一张张画影图形。
灰衣人行动虽速,仍未逃过女子的眼睛,她很快便从手中的画像中找到了对应的人物:监察御史张禴亲随护卫——张鉴。
张鉴发足狂奔,突然间一道白影从天而降,剑光闪动,直刺而来。
张鉴反应不慢,贴地一滚,翻下官道,避开突如其来的剑势,怒喝道:“什么人?”一名肤白如雪,眉眼如画的白衣女子立在官道中央,对他问话置之不理,漠然道:“去哪?见谁?”“你管不着。”张鉴怒吼一声,抽出背后宝剑,白光一闪,直奔女子胸前刺去。
白衣女子双足一弹,纵身跃起,张鉴变招迅速,剑光借势上撩,直取女子小腹。
女子身在空中,柳腰摆动,如蝴蝶般盘旋飞舞,躲开剑势的同时,一脚将张鉴整个人都踢了出去。
张鉴被这一脚踢得七荤八素,非但长剑脱手,整个人平平飞出,重重地砸落在地,单手撑地,人还未再度跃起,便见一道剑影流星般激射到眼前。
张鉴只道必死,不想那一剑只射在了他的颈侧,死里逃生的他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白衣女子脱手飞剑后便静止不动,静静凝视着张鉴,那双冰冷如水的乌眸让张鉴不敢与之对视,翻身跃起便向林内逃去。
见张鉴果如所愿远离官道,白衣女子冷漠如故,唯有嘴角轻轻勾抹,脚尖斜踢,长剑破土飞出,潇洒利落地重又持剑在手,蹑踪随后追去。
穿林绕树,张鉴如丧家之犬般发足狂奔,那女子却不疾不徐地随在他三丈之后,既不紧逼,也不放松,张鉴知道女子要逼他到自行崩溃,方便她拷讯口供,若非身负大人密函,他早就回身拼命了。
正当张鉴悲愤交加,又忧又惧的时候,前面林中突然出现了一片空地,几十匹骏马拴在树上,闲散地踢踏着马蹄,另有一群人散坐在树下休憩。
一见那群人身上官服,张鉴如见救星,急吼吼喊道:“军爷救命,有歹人行凶。”树下的一干人忽地起身,各抽兵器,却没一个上前招呼,反团团围住了居中的一个年轻人,神色戒备,如临大敌。
突然出现的人群也让白衣女子甚为意外,当下不再耽搁,秀足点地,整个人好似一缕清风般飘然而起,风未定,剑光已至张鉴后颈。
眼见张鉴将亡命剑下,突然他整个人似被一股无形大力牵扯,偌大身躯霎时凌空前扑,堪堪避过了这绝命一剑。
不想志在必得的一剑竟然失手,女子微觉诧异,斜首打量着这个从自己剑下救人的年轻人,二十出头,长得还算清秀,略带邪气的笑容,配上一双在自己浑身上下滚动个不停的桃花眼,瞧着便让人生厌。
嗯,娇容粉面,体似桃李,白衣如雪,冷若冰霜,有意思,丁寿同时也在观察着眼前的女子,不过他的目光是标准的色狼看法,先在女子脸上转了转,又扫向白色劲装包裹下的健美紧实的长腿,对被白绫扎束的杨柳蛮腰甚为满意,最终在女子高耸的胸脯上来回睃个不停。
饶是这女子对万事万物漠不关心,此时也被丁寿火辣辣的目光瞅得局促不安,粉靥霞蒸。
觉察自己色相不雅,丁寿掩饰地干咳了一声,对被方才用‘吸字诀’抓到手边的张鉴呵斥道:“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怎会是个强人!你这厮分明恶人先告状,还不从实招来。”我恶人先告状?
张鉴险些没哭出来,刚才差点没被这小娘皮一剑捅个透明窟窿,你没看见吗!
“官爷,小人是当朝御史张禴张大人身前亲卫,奉命投递公文,这女子不问青红皂白拦路行凶,定是居心叵测的女贼,请您老明察。”能否逃过这一关全看眼前这些人了,张鉴当即报出身份。
张禴?
丁寿扶额,这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这张禴是刘瑾党羽,素有才干,他到洪洞时还特意命人暗中传讯,让张禴缠住张恕,不要走漏锦衣卫到达平阳府的消息,免得张老儿得到风声,让自己失去了猫戏耗子的最大乐趣。
既然是同一阵营的,丁二爷不得不表示一番态度,“这位姑娘,此人所说是真是假?”“真又如何?假又如何?”女子淡漠地说道。
“若是误会,在下可以居中说和,想来张汝诚会卖我这个面子;若是真的白日行凶……”丁寿眼神示意,手下锦衣卫立即从四面合围,“少不得要公事公办了。”面对四周虎视眈眈的锦衣卫,白衣女子并无退缩,玉足交错,身形电闪前出,剑影腾空,直奔丁寿身侧站立的张鉴。
“大胆!”几声怒喝,郝凯与沈彬的绣春刀同时出鞘,一个如泰山压顶般举刀下斫,截断女子前行之路,另一个随后刀锋横卷,快如雷霆,欲将女子一刀两断。
前后夹攻,女子无一丝慌乱,手中长剑轻轻抖动,倏地幻化出两道剑影,一前一后‘叮叮’两声,便将声势惊人的前后两刀全部化解,前进之势不减,仍旧指向张鉴咽喉。
“好剑法。”丁寿不禁赞了一句,左掌一圈,凌空拍出一掌。
掌未及身,掌风已如狂风般侵袭而至,女子蛾眉微蹙,剑锋突敛,忽又绽放,如暴雨倾盆,声势竟盖过了丁寿势若奔雷的劈字诀。
“咦?”女子的剑法精妙让丁寿微微一愕,却也无暇多虑,右掌点、推、拍、拆,十数个精妙变化,将女子惊人剑势全部封在圈外。
剑身突然发出一声呼啸,犹如长空雁鸣,声震九天,剑光奇幻玄奥地转向了丁寿咽喉。
丁寿缩脚旋踵,身形电转,避开了气势如虹一泻万里的剑锋。
长剑蓦地回缩,数个剑芒如奇花绽放,剑势不复适才刚厉激扬,反轻灵跳脱,无迹可寻。
“好一个长风万里送秋雁,中间小谢又清发。”丁寿朗声长笑,双掌齐出,挑字诀、环字诀、扭字诀、拿字诀、拂字诀,三十六式天魔手如山崩海啸,蕴含无穷内力,接连使出。
听闻丁寿喝破剑招后,白衣女子便是心中一惊,随后又被他连环使出的天魔手压迫得呼吸不畅,真气难以运转自如,败相渐露。
“破!”随着丁寿高喝,女子长剑蓦然脱手,深深钉入三丈余外的一棵白杨树身。
女子呆呆地凝望着树干上犹在颤动不已的剑柄,似乎无法相信。
“兀那婆娘,还不束手就擒。”郝凯用刀尖指着女子喝道。
“休想。”女子冷哼一声,纵身后跃。
锦衣卫早已将她团团围住,岂能轻易脱困,数道人影腾空飞起,刀光交错,又将女子逼回了圈内。
“捉活的。”丁寿又嘱咐了一句,“别伤着她。”虽不理解丁寿用意,众人还是收了兵器,十余人在郝凯带领下纷纷扑上,叫嚷着拿下女子向卫帅请功。
女子身陷重围,凛然不惧,左冲右突,拳来腿往,转眼间便与众人拆了二十余招,她的拳脚功夫远不如剑法精妙,兼又内力修为不足,这一干随丁寿出京的锦衣卫也是精选出的好手,重重包围下一时也无法脱身。
郝凯却看得心焦,卫帅单枪匹马将此女兵器下了,自己一大帮子人却连个空手的娘们儿都擒不下来,若是不小心再被她跑了,哪还有脸面在北司当差。
“老沈,上捕网。”听了吆喝的沈彬心领神会,一声令下,东司房的锦衣卫们迅速从兜囊中取出一张张由牛筋和人发织成的绳网,四人各持一角,展开便足有丈余方圆。
女子一见此网,便道不好,若被绳网兜住,一身本事再难施展,当下逼退身边与她缠斗的几名锦衣卫,脚尖顿地,斜掠飞出。
此时要走,为时已晚,两名锦衣卫腾身飞起,张开一张巨网恰好堵住她的去路,白衣女子足尖在网绳上轻轻一点,借势再度腾起,不料又是一张捕网从天而降。
不想自投罗网的白衣女子气沉丹田,急使千斤坠,娇躯迅速落下,双足还未落地,第三张绳网又在地面上被人扯起,将一口真气用尽的女子兜在网中,几张绳网紧跟其后,前后交错,层层堆叠,瞬息间女子便被绳网裹得严严实实,动惮不得。
“这就叫天罗地网,进来的雀儿就别想蹦出二爷的手心去。”丁寿抱臂大笑,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小子,张汝诚让你干嘛去?”人已经被抓了,丁寿想起了身旁的张鉴,将他唤到一边询问。
“这个么……”临行前张禴交待事情机密,不可轻与人言,虽然这些人救了自己,张鉴还是不敢将内情和盘托出,“这位大人既识得我家老爷,敢问尊姓大名?”“放肆!”一旁沈彬高声怒喝。
丁寿挥手让沈彬退下,缓缓道:“本官丁寿。”张鉴先是一惊,不敢相信地又追问了一句,“可是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掌印的丁寿丁大人?”丁寿萧然一笑,“大明朝可还有第二个丁寿?”“有何凭据?”“休得无礼!”“大胆!”两边的锦衣卫见张鉴不分尊卑,还敢质疑丁寿身份,纷纷厉叱,有人还把手搭在了刀柄上。
张鉴毫不退缩,眼神直盯着丁寿,等他回答。
丁寿手掌一翻,将自己的牙牌亮到张鉴眼前,“如何?”张鉴单膝跪倒,“请缇帅恕小人冒犯之罪,我家老爷有亲笔书信面呈大人。”扯开封口,丁寿展信细观,眉头立刻皱成一团,回首下令:“别歇着了,立即赶路。”缓步走到被捆成一团的白衣女子身前,丁寿剑眉轻挑:“你——和谁学的剑?”女子冷哼一声,螓首倔强地扭到一侧。
丁寿微微一笑,贴近她耳边轻语了几句,女子顿时变色。
“你如何知道的?”女子美目中尽是惊讶和疑惑。
“将她放了。”丁寿对手下人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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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府治临汾县,一间小酒铺的雅间内。
方桌上摆放着两碟小菜,一壶二杯。
一身便服的张福坐在桌前,把玩着手中的青瓷酒杯,静静地凝视着眼前肃立的白衣女子,女子面无表情,平静对视。
“如此说来,张鉴被人救走了?”张福轻声道。
“是。”女子点头。
“救人的是谁?”张福问道。
“锦衣卫。”女子回道。
张福骤然色变,厉声道:“你确定?”女子面容平静得无一丝波澜,没有再作第二次回答。
“老朽情急失礼,白姑娘见谅。”张福觉察到适才语气过激,拱手赔情。
“无妨。”女子淡然道。
张福思忖片刻,怅然一叹,“白姑娘,想当年你父女二人浪迹边塞,与老朽萍水相逢,一晃已是三年有余,说来也真是一个‘缘’字。”“我父女落拓江湖,亏先生襄助,落籍平阳,得一栖身之所,此情须臾不忘。”女子垂眉敛目,冰冷的面容也柔和了许多。
“举手之劳,老朽不敢挟恩求报,只是……唉!”张福声音低沉,如暮云低垂,“此事关系重大,不得不劳烦姑娘。”“我会再出手,定取了那人性命。”女子冷声道。
张福沉吟片刻,从桌上酒壶内斟了一杯酒,双手捧起,郑重说道:“老朽一切拜托姑娘了,请。”眼光流转,从酒杯上一扫而过,女子并不接杯,只是微微颔首,扭身欲走。
“白姑娘……”张福神色诚恳,酒杯举得更高,“请!”见张福老眼中隐有泪光闪动,夹带着几分祈求期盼,女子心中一软,回身接过酒杯,就唇欲饮。
“劝姑娘别喝这杯酒,在下有前车之鉴。”布帘轻挑,丁寿笑嘻嘻地进了雅间。
“是你?!”雅间内的二人异口同声,声音有震惊、羞怒、慌乱,更夹杂着恐惧。
“在下一见姑娘便神思不属,不知不觉跟在了后面,想来姑娘能体会在下的一片苦心,不忍降罪。”丁寿眉眼间的笑意,将白衣女子气得不轻。
“不,不可能,怎么会是你?你早就死了!我亲手杀的你!”张福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将混浊的老眼睁得最大,仍旧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福伯,小子教您一件事情,像我这样的人,即便喝了毒酒,掉落悬崖,也是不会死的,这就叫‘主角光环’,侬晓得吧?”张福茫然摇头。
“说的通俗易懂点,就是‘天命’。”丁寿打了个响指,没羞没臊地吹嘘着自己。
见张福仍是满脸迷茫,丁寿只好放弃,摇了摇头,“算了,代沟太大,解释不明白,什么时候你被雷劈了还没死,咱们再聊这话题。”丁寿说什么‘光环’、‘代沟’的,张福一句没懂,起码知道这小子命大没死这件事是真的了,平静下心绪,缓缓道:“丁公子大难不死,是有福之人,你我的事老朽自当有个交代,且稍后再议。”“咱们还是现在说的好,当年你便用毒酒杀人灭口,今日重施故伎,也未可知。”丁寿摇头晃脑,言之凿凿。
见白衣女子端杯不语,投向自己的目光中尽是怀疑提防,张恕一声苦笑,自斟一杯道:“为明心迹,老朽先干为敬。”“酒什么时候都可以喝,咱们现在唠点正事。”丁寿旁若无人地拉了把椅子坐下,左右看看二人,“坐下说。”张福面色不豫,还是静静地坐了下来,白衣女子则肃立如故,看他的眼神犹如冰刃。
“张恕给平阳卫提供铁料,收了多少好处?”丁寿托着下巴问道。
“丁公子此言何意?”张福拍案而起,怒视丁寿。
“别激动,朝廷允许各地卫所自造军器,数有定额,除了地方自用外,还要输京入库,做不得假,可这铁料可是由府县提供,福伯是张府台心腹,多少斤铁能打造出多少件军器,想必清楚得很,平阳府库供应军需,是否忒勤了些?”“一介老朽,如何知道许多,况且这些事便是真的,又干丁小哥何事!”张福冷笑。
“锦衣卫缉查百官,丁大人奉旨巡视天下,世上不干他的事情属实不多。”门帘再度挑起,御史张禴迈步而入。
“张侍御,你怎么……”张福惊讶张禴突然出现,自己竟未收到半分消息。
“您老手下盯梢那点本事,真是上不得台面,适才我已让锦衣卫接手驿馆,汝诚兄自然来去无阻。”“锦衣卫?丁寿!”张福将这两件事联系一起,再想起前段时日张恕拿着邸报和自己说笑这天下同名同姓之人甚多的旧事,心头悚然一惊,“你便是锦衣卫指挥使的那个丁寿!”丁寿拄着下巴,笑吟吟道:“意外么?”“不可能!”打死张福也无法相信,当年那个被自己踢下断崖的少年竟然就是朝中炙手可热的锦衣亲军首脑,这人生际遇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丁寿向头顶上方指了一下,“告诉你了,‘光环’。”张福颓然瘫坐在椅子上,惨然苦笑,“看来老朽今日无法善了。”“这要看福伯您是否识趣,奉劝一句,锦衣卫手下没个轻重,您老这身子骨可经不住几下折腾。”丁寿笑容中带了几分酷烈,他可不是以德报怨的好好先生,老家伙当年的事他可是丁点儿未忘。
仰首饮尽杯中酒,张福将空杯向桌上重重一顿,“二位大人想知道什么?”“平阳府库官银与赃罚银账册有假,其中详情一一招来。”张禴沉声喝问。
“侍御从何得知?”张福眼角跳了一下,平静问道。
“积年账册皆新旧不一,平阳的账册墨迹纸张却是年如一日。”张禴冷笑。
“思虑不周,小老儿真是取死有道。”张福重重叹了口气,额角渐渐有冷汗渗出。
“你承认了?”张禴问道。
“纵是不认,侍御也可顺藤摸瓜,从管库仓吏处探得实情,那些匹夫想来熬不住锦衣卫的刑讯。”张福看来也是忧惧过度,两手微微颤抖。
“早说了福伯是明白人,那多支铁料与平阳卫的事情,你也不会否认了?”丁寿本来便是追查军器走私一事,本来还想着会有一番麻烦,谁知张禴清查平阳库藏时恰巧发现平阳府近来支给军卫的生铁数量过大,库官的解释是平阳府军器打造精良,故所耗铁料甚多,按说铁料虚耗多少自有工部去管,一般人兴许就被这个理由搪塞过去了,偏张禴是个实务官,当御史之前户部刑部都转过一圈,直觉这里会有地方州府与卫所勾结中饱私囊的情况,他也深晓其中厉害,当时不露声色,直到接到丁寿传讯,得知这么一尊大神近在咫尺时,便有些按捺不住了。
朝中谁不知道这位丁大人在宫里有面子,有恩有宠,刘瑾那里更能递得上话,这么好的彰显自己能力的表现机会,若是白白错过,他张汝诚干脆回家抱娃娃去吧,当下暗遣张鉴赶赴洪洞与丁寿联系,行事不谓不密,怎料张福早做好了翻脸的准备,半路安排人截杀信使,要不是张鉴命大,恰好遇见了由洪洞出发半路打尖儿的丁寿,张御史会不会来个暴毙临汾,还是未知数。
“平阳卫下辖军户屯田,与地方百姓多有侵扰,民怨四起,有碍官声,此事……咳咳……本就为与那些丘八结个善缘,未得什么好处,有何……咳咳……不能认的。”张福一边咳嗽一边说道。
“用朝廷的工料去结张恕的善缘,好算计呀。”丁寿嗤笑一声,“将那些盗官银、匿赃款、易铁器的,七七八八那些杂碎全都写出来。”门外的锦衣卫送过纸笔,张福也不推辞,提笔伏案手书,又道:“我家老爷平日埋首经书,怡情闲游,甚少过问公事,我这做奴婢的,不得不多操些心,咳咳咳……”“别把罪名都往自己身上揽,你这老身子骨扛不起这些罪名。”丁寿起身看着张福书写。
“本就是实情,张侍御也在此,他可以对这些人逐个盘问,其中可有哪桩事是我家老爷出面……”张福声音越发低落沉闷,几不可闻。
“你怎么了?”丁寿见张福最后书写的字迹几乎连成一团,近乎狂草,似乎在信笔胡挥,觉得事情不对,急忙扶起他的身子。
只见张福气息微弱,口鼻处有殷红血迹缓缓流出,眼见命不久矣。
“酒里果然有毒。”白衣女子也不禁色变,张福刚才已打算和自己同归于尽。
“丁……丁公子,当……当年的事和如今的……都是我……我做的,老爷不知……求……放过他!”说完这句话,张福眼睛里也滴出两行血泪,气绝身亡。
“起来!你给我起来!你这么死了,我当年受的苦找谁说去,给我醒来!”丁寿扶着张福的尸身用力摇晃,大声呼喊。
“缇帅,人已经死了。”张禴也不知这个老家伙与丁大人有什么过节,怎么看上去这位爷还想鞭尸似的。
丁寿忽地扭头,一双通红的眼珠子吓得张禴往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道:“缇帅,您……您这是……”“汝诚兄……”丁寿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境,“有件事麻烦你去办。”“不敢当缇帅如此称呼,有事请尽管吩咐。”张禴躬身应声。
“我给你一队锦衣卫,立即把平阳知府张恕下狱鞫问。”丁寿拿着张福供出的名录,“本官立即按照名单拿人,不能奉陪了。”“缇帅,张福有件事说的不差,下官确是没有张恕的罪证,如此擅拿一府黄堂,怕是市语喧哗,不利风评。”张禴小心地将自己的担忧说出。
“锦衣卫侦缉百官,奉旨行事,何惧人言!”丁寿冷冷地乜视张禴,“张恕是否有罪,不在证据,而看本官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