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右卫,宝宁寺。
北地佛法昌盛,仅右卫城内便有各类寺院五十余所,其中香火最旺的便是这座建成于天顺四年的宝宁寺。
该寺坐落城内大东街路北,分由大雄宝殿、天王殿和前殿组成。
正殿与天王殿之间有东、西、南三十余间配殿,山门两侧有两座精巧玲拢的牌楼,左右设钟鼓二楼,寺庙规模宏大,占地极广,但真正令此庙与众不同的,却是寺内珍藏的水陆画一堂。
“笔墨窍形尽相,各极其妙,显是出自名家手笔,怎地不见落款?”丁寿踱步观赏着一百余幅水陆画,啧啧称赞。
这堂画作中绘就诸天佛祖,另有菩萨、明王、罗汉、护法神祇、天仙、往古人伦及孤魂等众,千姿百态,除几幅大佛像外,其余均长约四尺,宽两尺,以细绢为底,淡红和黄色花绫装裱,除却佛、菩萨画像,每幅画作或左或右都有题记,却无一幅题有画师名姓。
“这堂水陆画是英庙重返庙堂后敕赐以镇边疆,旨在为生民造福,按内廷惯例,敕命作画均不留名。”一旁白少川轻摇折扇,低声解释宝宁寺水陆画的由来。
“可惜了,这么一个名传于世的机缘。”丁寿摇头轻笑。
“施主好眼力,此堂画乃敝寺镇寺之宝,平日束之高阁,等闲不与人见,只在每年四月初八浴佛之日,大办水陆道场,才将此画出示,供善信礼佛膜拜。”宝宁寺住持须眉花白,口宣佛号,一派高僧之貌。
“今日阳光甚好,晴空万里,老衲才令众僧将御赐画作展开晾晒,不想被诸位施主机缘巧逢,足见与我佛有缘。”
“噢?如此说来,丁某还真要与贵寺结个善缘咯。”丁寿笑道。
住持难掩面上喜色,“阿弥陀佛,施主虔心供奉三宝,我佛自当保佑有缘。”
“奈何在下佛缘浅薄,往昔对佛事知之甚少,这一堂画只见笔力不凡,却不知其寓意由来,不知可否劳烦大师,为在下一一解惑。”丁寿语含赤诚,教人不忍推辞。
住持笑容一窒,原本见这几个外乡客随从众多,服饰华丽,想着是大施主登门许愿,他才关照寺僧小心应对,不然岂会让他们轻易得见御赐堂画,可这分文香火还未施与,便要让老衲客串知客,这一百三十九幅水陆堂画,一一讲解下来怕是要累死佛爷。
“大师若是无暇应对,那便罢了。”丁寿漫不经心地举手正冠,冬日暖阳正照在他无名指间硕大的猫儿眼宝石戒指上,顿时宝光四射,晃得住持僧险些睁不开眼。
“施主这边请,待敝衲与诸位慢慢详说。”这时候即便丁寿想走,那位住持也不会放了。
“水陆画本为水陆道场所设,乃我佛为超度亡灵、普济水陆一切鬼神而举行的一种佛事。一般要举行七天七夜,多则可达四十九天,届时设内外二坛,所有画作按《天地冥阳水陆仪文》中的坛场图式悬挂,借助佛神法力,超度众生,使升天界,半点错讹不得……”
“不过进来逛逛,你何苦在此纠缠不清?”看着吐沫横飞的宝宁寺住持,白少川剑眉轻蹙。
“嘘——,小声些,别扰了大师兴致。”丁寿低声叮咛,斜眄着滔滔不绝的住持僧,轻笑道:“巧姣要拜佛祷念,我也不好拗了她的意,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逗逗这秃驴也好。”
宋巧姣也不知搭错了哪根筋,对天地鬼神莫名崇信起来,这一路上僧道寺观遇见便拜,幸好丁寿未照原路回程,而是在延绥会合了于永郝凯等人,沿着边路从偏头关直接进了大同,路途有昌佐接应护送,也省却了不少麻烦,可大同右卫城里这些寺庙实在是绕不开了,只好硬着头皮陪人来,当然有难同当,不管对方怎生不情愿,少不得要硬拽着白老三同往。
听丁寿称呼亲昵,白少川眉间川字纹更显,意味深长道:“只怕顺了这个,另一个就愈加恼了。”
丁寿自然知道白少川说的是谁,假装没听出他语中讥诮,调笑道:“你说小慕容?我自有办法应对,那妮子脾气再大还能咬掉我一块肉不成。”
语气轻松,二爷却不觉夹紧了双腿。
“施主请这边看。”
他二人窃窃私语,住持和尚却讲得热火朝天,兴致颇高,又将人带到了一副画作前。
画上是一个皮包骨头的饿鬼,满脸被汹汹火焰包围燃烧,状貌痛苦不堪,饿鬼头顶还有一幅观音小像,此画不同之处在于虽为饿鬼画像,却与诸佛菩萨像一般未有题记。
“此画中又是何方神祇,怎生两般法相?”丁寿明知故问,其实他对水陆堂画不算陌生,不久前在陕西才举办的度亡法会上也曾悬挂一堂,但论及笔力画风,比之宝宁寺此堂画作中神佛鬼魅的惟妙惟肖,的确大有不及。
“此画乃面燃鬼王,所谓水陆道场,正是由其而来。”住持双手合十,在画像前躬身一礼。
“昔日阿难在林间修习禅定,偶遇鬼王求食,鬼王自称”面燃“,言阿难三日之后将堕饿鬼道,若要脱难便要布施百千饿鬼与百千婆罗门仙,并供养三宝,阿难求助佛陀,故而佛陀赐他《陀罗尼施食法》,上奉佛法僧三宝,平等下施饿鬼等众生,消除众鬼之痛苦,令他们舍去鬼身,生于天道,阿难便遵照佛陀教化指引,设”面燃大士“牌位,设斋供僧来祈福,以获解脱,这便是水陆斋会之渊源由来。”
看来夺门之后重登皇位的朱祁镇对土木罹难之人终究难以释怀,之所以敕赐这堂水陆画于大同,真正想超度的怕是那万千将士孤魂,而求解脱心安的恐就是皇帝本人了。
尽管心有所感,丁寿却不会将这些话说与眼前的市侩和尚,面色茫然道:“既是画作,缘何称为”大士“?”
“以《妙法莲华经》所载,面燃鬼王正是观音大士法相化身,大士以鬼王身得度者即现鬼王身而为说法,教化饿鬼道众生,警惕世人因果报应,不宜动贪爱及悭吝想,以免堕入饿鬼心识,成为”面燃“眷属。”
住持在“悭吝”二字上尤为加重语气,暗示丁寿:佛爷已然够卖力气了,你小子是不是也该向佛祖表示一番。
怎料丁寿非但没有大方布施,反倒一脸愕然,“在下怎么记得这”面燃鬼王“在道教之中乃是”太乙救苦天尊“化身,为阴间诸鬼之统帅,护佑冥、阳两界,在地官大帝赦罪之月,监督亡魂享领人间香火事宜。”
这小子是来找茬的,住持几乎可以断定,冷冷道:“黄冠之说,虚妄无凭,道藏典故更不乏自相矛盾者,两教辩法,胜负真伪早有定论。”
“原来如此,大师高论。”
丁寿这番虚心受教的模样倒让宝宁寺住持有些摸不准了,神色略微缓和:“世间愚昧无知者众,伪教又以求仙长生之说祸国煽民,以讹传讹,施主难免受其蒙蔽,但只及早回头,彼岸就在眼前。”
“正是正是,”丁寿连连点头,话锋忽又一转,“只是大师所说,与太祖爷”三教并举“之论似乎有所悖逆,但不知小可该听谁人的,大师可有教我?”
“啊!?这个……这个么……”住持和尚登时面红耳赤,若只论僧道之说,他可将丁二驳斥得体无完肤,这小子却扯出皇明太祖来,凭他满肚子的佛理禅机,只能张口结舌,期期难以接言。
别看朱八八是和尚出身,他对儒释道三教可是典型的实用主义,各有扬抑,且以三教为世俗所用,设立僧道官管理宗教,在朱洪武眼里,甭管你信的是什么,都得在大明律法之下,不服管的,白莲教便是榜样。
“天下无二道,圣人无两心。佛仙之幽灵与仲尼之道殊途同归,太祖高皇帝云:三教之立,虽持身荣俭之不同,其所济给之理一,于斯三教,有不可缺者……”丁寿展颜一笑,“大师以为然否?”
住持和尚面色难堪:“太祖所言,自然真知灼见,字字珠玑。”
丁寿抚掌大笑,“不想在下肉体凡胎,竟与大师所见略同,看来在下果有几分佛缘,今日之机不可错过……”
丁寿转身巡睃,住持和尚心中再度热络,佛道之争皆是虚名,他方外高僧岂会看重,有多少银钱供奉三宝才是一寺之主该操心的。
正当住持要命僧侣取来香火簿方便布施,丁寿却看上了殿外一截影壁粉墙:“小子偶发逸兴,欲在贵寺题诗一首,留待有缘。”
呸!
一毛不拔的悭吝之徒,住持气得脸都黑了,若不是忌惮对方身后那几个五大三粗的护卫,直接便要往外轰人。
“敝寺文道不昌,未得预知施主雅兴,笔墨欠奉,实是抱愧。”不花钱别想佛爷提供笔墨,住持打定主意冷眼旁观。
“无妨,在下自备。”
丁寿招来一个穿着便装的锦衣卫,从行囊中取出狼毫,曲指弹了弹干涩笔尖,那名锦衣卫立即识趣地张嘴伸出了舌头。
在手下人舌尖上润了笔,丁寿略一思忖,便在影壁上擡笔行文:
预戎固穷安天下,
从游赤松可升霞。
普度众生是归路,
何须独涉恒河沙。
信手题就,丁寿将笔一丢,转首道:“白兄,你看我这诗写得如何?”
即便是白少川也不禁低眉暗笑,“白某不通禅机文墨,丁兄若要品评,不妨问问此间住持。”
“说的也是,大师,对小可拙作有何见解?”
见解你个头,这小子摆明是来砸场子的,住持老和尚的鼻子都快气歪了,马上便要下令封山逐客,却见一个卷发鹰鼻的色目大汉快步走了过来。
“大人,大同游击署都指挥佥事马昂与都指挥佥事麻循在山门外候见。”于永叉手言道。
“来得好快。”丁寿无奈摊手,与这和尚还没逗够呢。
正准备撵人的住持险些咬了舌头,莫名惊诧道:“你……施主是官身?”
“不像么?”丁寿那副笑容的确欠打,奈何住持僧不敢下手。
“本官去应酬一下,你们接了宋姑娘也一同过来吧,白兄……”丁寿回首已不见了白少川,晓得他那清冷性子,丁寿也无谓多言,撇撇嘴便向寺外走去。
宝宁寺山门前,两队边军将士在两名将官带领下肃然分列,一见有人从山门而出,二人立即抢步迎了上去。
一名三十余岁彪悍健壮的将官躬身一礼,“末将马昂恭迎缇帅大驾。”
另一个蓬松胡须已垂到胸前的中年将领落后半步,也高声道:“标下麻循给缇帅见礼。”
“二位将军不必客气,丁某回京途经贵地,叨扰之处,还请海涵啊。”
“缇帅奉旨巡边,万金之躯莅临右卫,乃我等之幸,何来叨扰之说。”马昂口齿伶俐,与他武夫表象甚是不符。
“马将军说的是,大人立功边塞,杀敌无算,为北地百姓狠狠出了口鸟气,我等感激佩服还来不及呢,哪有说三道四的地方。”麻循捧着一把大胡子呵呵大笑。
这大胡子还真是个妙人,丁寿也觉有趣,应了二人之请,赴宴洗尘。
闲人逸去,宝宁寺又恢复了清静,住持和尚看着影壁上墨迹犹新的几行题诗,欲哭无泪。
“方丈,怎么办?”知客僧小声问道。
“什么怎么办,”住持苦着老脸反问:“那年轻贵人身份不低,他强留的墨宝老衲又能如何?总不能铲了吧?”
“可这首歪诗都鼓动人去求学问道了,放在此处,人来人往的,怕是有碍香火。”
知客僧人说的确有道理,住持老和尚咬了咬牙,“来人,将这面影壁整墙移到后跨院去。”
住持和尚为人圆滑,既然题诗那人招惹不起,便将这面影壁墙直接移到香客罕至的后跨院,也不会误了庙中香火,若那人再来问起,也可说是为了妥善保存墨宝,才有此定计,旁人也说不出什么。
老和尚是进退有据了,可苦了那些小和尚们,又不能大力损了墙上字迹,只好小心翼翼深挖墙基,搞得此处灰尘飞扬,一众光头怨声载道。
“几位小师父,你们在忙些什么呢?”
一个柔甜动听的声音响起,几个小和尚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粉衣少女玉立亭亭立在眼前,此女柳眉凤目,肤白如玉,明明生得娇媚绝伦,顾盼间却又透着一股勃勃英气,让人不敢多看。
“女……女檀越,贫……贫僧有礼了。”几个小和尚脸红心跳,结结巴巴话也说个不全。
看了众僧窘态,少女不禁轻擡罗袖,掩口莞尔,顿如丽花绽放,娇媚横生,只看得几个和尚齐齐一呆。
“但不知贵寺大兴土木,所为何事?”
佳人动问,几个小和尚岂会隐瞒,立即七嘴八舌将事情前因后果交待个清楚明白。
听了众僧叙说,少女来在丁寿题壁之处,见那壁上诗句墨迹未干,打眼一看,不觉叹道:“不说遣词如何,但这笔字也算得上龙蛇竞秀,出手非凡。”
大道三千,殊途同归,丁寿年来武学修为大有进境,连这笔端功力也是渐长,信笔挥就,竟也有几分腾龙飞凤的凌云之气。
少女再细看壁上诗文,不觉哑然失笑,“辞意也算别出机杼,独有心裁,只是摆在这里,未免有对佛祖不敬之处。”
“说的便是,不然我等何须费这等事。”一个小和尚连声抱怨。
明眸轻转,少女微微一笑:“几位小师父,可否帮我一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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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宴之上,马昂、麻全二人极力奉迎,丁寿也乐得从他二人口中得知一些大同边情。
“小王子部近年也屡有入寇,有赖陛下洪福,将士用命,其未曾深入,所获不多。”马昂言道。
麻循抹着大胡子笑道:“说来还要感谢缇帅,右卫毗邻杀虎口,本是套虏入侵必经之路,前番已闻套寇过河,沿河诸卫所已严阵以待,本想少不得一番厮杀搏命,怎想未多久鞑子便过河退却,据夜不收探报,鞑子军中隐有哭声传出,可见套虏受创非轻,缇帅巡边武功赫赫!”
“此乃才总制与三边将士死战之故,非丁某之功。”土默特火筛等人诱敌深入,却损兵折将,这个冬天绝不好过,丁寿却没脸揽这个功劳。
马屁精,活该!
瞥了一眼神色讪讪的麻循,马昂接口道:“说来标下有一浅见,希冀缇帅玉成。”
“但说无妨。”
“陛下登基以来,重整边事,于宣府等处招募民籍义勇入伍,明晰赏罚,振奋军心,我等武臣无不感怀莫名……”
“说正题。”丁寿真不耐这些车轱辘般的废话。
“是。”马昂尴尬一笑,继续道:“标下与虏部屡屡交战,深晓草原各部也多有仇雠争杀,其惨烈更胜番汉,多有不堪压迫之蒙汉百姓归附投明,标下想着这些逃归人等既畅晓边情,娴熟弓马,又与鞑虏有切身之恨,何不收归己用,将其中无父母妻室且不知乡梓籍贯者,编入兵伍,调用杀贼……”
“那有家业者呢?”丁寿问。
“有家业者自然听其宁家,不过安家之后仍愿入伍复仇者,听其自来,至于降虏,照朝廷旧例安置。”
丁寿点头,“不错,有些想法,刘部堂那里本官可以打个招呼。”
“多谢缇帅。”马昂欣喜拱手。
丁寿掩唇打了个哈欠,“一路鞍马劳顿,真有些乏了,不知右卫城中驿馆在何处?”
马昂急忙道:“标下早已命人收拾完毕,恭请缇帅移驾。”
“城中驿馆年久失修,大人一行恐多有不便。”麻循立即接口道:“大人如不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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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昂怒气冲冲回到府里,直奔堂前,只见自家妹妹马清秋正嘴边噙笑,展着一卷纸轴专注细看。
“哥,你回来啦,今日军务可忙?”见了马昂,马清秋关切询问。
马昂“嗯”了一声算是回答,扫了妹妹一眼,“你在看些什么?”
“没什么,出门拓印了一首新诗,看着有趣。”马清秋信嘴回道。
“女孩子家,不在闺中勤习女红,四处东跑西颠,成何体统!”马昂没好气道。
“怎么啦?我又不是第一天如此,怎生今天就突然看不惯了?”马清秋扬眉娇嗔。
“你……你以后若再如此,便不是我马昂的妹妹!”正有一肚子邪火的马昂高声怒道。
“我便是出去要饭,也还是你妹妹!”马清秋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你——”马昂被拱得火起,忍不住擡起右掌。
“你想打我?来——”马清秋扬起半张粉面,“打啊!”
“你当我不敢?!”马昂高举的手微微颤抖。
“我怕你不敢!”马清秋因为气愤,一对晶眸闪熠着逼人冷气,直视马昂。
“兄长,快住手。”一名体格健壮的青年军官急急冲上堂来,正是马昂好友,指挥同知毕春。
“毕大哥,别拦他,我倒要看看,他家传武艺又进展到哪一步了。”
毕春温言劝解道:“清秋,马兄并非冲你,而是今日公务不顺……”
“哟,公务不顺便可回来打妹妹,若是战事不顺,回来岂不是要操刀子了,真是好大的本事。”马清秋乜眼讥嘲道。
小姑奶奶,你少说两句吧,毕春心里叫苦,只好转身压下马昂那只举起放不下的手,“清秋心直口快,马兄勿要置气。”
娇哼一声,马清秋转身便走,走了几步忽然停下,回首道:“诶,谁欺负你了,我替你出气去。”
马昂不耐地连连挥手,这下真惹恼了马姑娘,香肩一扭,头也不回地转入后堂。
毕春凝望玉人背影,痴痴伫立,直到马昂咳了一声,才赧颜回身。
“你兄妹几人相依为命,清秋心里还是记挂兄长的,马兄休要与她计较。”
马昂白了毕春一眼,“我又打不过她,几时能真与她计较了,若是先父在世,看她整日骑马射箭的,怕是早打断她的腿了,还用某来操心。”
马昂重重一拍大腿,“马某是气不过那麻回回,费心一番布置,想搭上贵人的线,把头顶上这个”署“字去了,结果被他三言两语,将人接到他府里去了,一番心血都他娘白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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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府后院,夜。
麻家在右卫城中绵延数代,府邸占地颇广,丁寿一行安置的确近便,沈彬护送刘景祥一家入京,郝凯腿伤未愈,随侍应卯便一直是于永,丁寿白日间多饮了几杯急酒,此时微有醺意,打发他带人早去安歇,自己晃晃悠悠直奔宋巧姣卧房。
甫一进房,宋巧姣见丁寿脚步踉跄,急忙上前扶住,娇声道:“老爷,看您醉的,妾身服侍你早些歇息吧。”
听得耳畔软软细语,丁寿心痒万分,握着柔荑道:“还是巧姣体贴,爷倒是没白疼你。”
宋巧姣面色羞红,“妾身蒙爷恩重,自当尽心服侍,每逢寺观还愿,便是感激上天赐了这段姻缘。”
凑近俏脸,丁寿低声道:“天赐的,爷给你,天没赐给你的,爷也给你。”
说着话,丁寿引着手中那只柔荑探到了自己裆下。
乍一触摸到那根坚硬如铁的巨物,宋巧姣心儿狂跳,心慌意乱道:“爷,您且坐着,奴家去给你铺床。”
丁寿坐在一旁,眼见烛光摇曳之下,倩影朦胧,心中火起,起身立在铺床叠被的人儿身后,隔衣顶着裙下丰臀,双手前探把玩着一对丰硕肉丸:“一路风餐露宿,爷也没暇沾你身子,如今良宵苦短,莫要为这俗务耽搁工夫。”
宋巧姣被他一番顶揉搅得一阵娇喘,想起那日云雨之事不由体酥腿软,扭着娇躯羞声道:“爷,奴婢体弱,怕是难以承欢。”
丁寿岂会由她,一把将她搂紧怀里,动手扯衣撩裙,宋巧姣挣扎不脱,又恐被撕破衣裙,无法见人,娇声唤道:“爷,且慢下手,奴婢自己来。”
宋巧姣转过身来,嫩指轻挑,扯开腰带,松散的衣襟内顿时现出白嫩香滑的半截香躯,粉红肚兜紧裹着雪白玉兔,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在丁寿火热眼神注视下,宋巧姣红着脸儿,脱了外衫,褪下衣裙,玉手绕到背后,解开束带,一对柔滑香乳跳跃而出。
丁寿心火如焚,搂住娇躯就着香唇便来了个“吕”字,宋巧姣半推半就,眯着美目吐出香舌任他含吮,两只小手却忙着解去男子衣衫。
累赘既去,丁寿将玉人扑倒床榻,分开玉股便要挺枪直入,却被宋巧姣阻住。
宋巧姣玉手葱指握住那根火烫阳具,轻抚慢摇,另一手按着丁寿坚实胸膛,嘤嘤轻声道:“爷,前次破瓜奴家虽也爽利,但阴门确被你弄得好痛,红肿了数日方才渐消,今日无那药助兴,恐体弱不能承受,扰了爷的兴致。”
“那你说怎么办?”如今箭在弦上,你和爷们说这个,丁寿喘声道。
烛光之下,那小丁寿昂然直立,鸭蛋大的菇头独眼微张,煞是吓人,宋巧姣轻轻撸动数下,低声道:“慕容姑娘是习武之人,想来身子结实,可以应承一二,不若爷……寻了她来,一……一同服侍。”
即便早有打算,此时亲口说出,宋巧姣还是晕满双颊,羞得不敢擡眼看人。
丁寿微微一愕,随即笑道:“你不觉得委屈?”
“奴家晓得轻重,若非得遇老爷,还不知被那负心汉怎生轻贱,早已打定主意,残生贱躯只为老爷而存,只消老爷满意,要奴家如何,便如何……”
温存细语,撩得丁寿心头火气,连胯下硬物都涨大些许,在玉人手中轻轻跳动。
挺腰在芳草掩映的肉缝间蹭了几下,丁寿粗声道:“且待会子再说。”
感受到手中阳物更加火热粗涨,宋巧姣也晓得身上人儿怕是按捺不住,只得用纤指扶正菇头位置,就着股间淫水润滑,丁寿腰身猛挺,“呀”的一声娇呼,硕大阳物已进了半截,丁寿又是挺动数下,黑长肉棒尽根而入。
开苞未久,宋巧姣紧窄幽谷夹裹着突进阳物,花心嫩蕊更是顶在菇头上微微吸吮,让丁寿舒爽难言,当下趁势抽送,恣意品尝。
宋巧姣婉转娇啼,星眸迷离,一双玉臂紧搂男人脖颈,两条玉腿挂在他的腰间轻荡,柳腰款摆迎凑,丰满圆臀更是胡乱挺耸,方便男人进出。
丁寿一边挺入耸出,两手握住丰满玉乳,狂揉狠搓,不时将那猩红乳头含在嘴里啮咬品咂,他这一发了性子,直将宋巧姣肏弄得死去活来,淫水突突地流个不停,将二人股间都浸得湿透,不过半个多时辰,便如死去般闭过气去,瘫在床上任由男人肏弄。
听话是听话,可惜身子弱了些,丁寿心中喟叹,缓缓渡过一道真气。
宋巧姣悠悠醒转,感受到体内阳物仍旧紧硬如铁,不由凄声哀求:“爷,奴……奴家真……真是不行了……你去慕……慕容姑娘那里吧……”
“不必那般麻烦。”轻笑声中,丁寿已赤身跃至门前,将门猛地一拉,一个高挑身影踉跄跌入。
“小慕容,你在这干嘛呀?”丁寿坏笑。
慕容白玉面涨红,冷哼道:“要你管!”转身便要出门。
丁寿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大力一带,娇躯已然滚进怀中,“既然来了,便不要急着走,帮太师叔消消火气。”
“你……松开!”慕容白拼命挣扎,如何挣得脱铁箍一般的臂弯,感受到俏臀后戳着的坚硬之物,不由气苦。
“你……你疼你的新相好便罢了,何苦再欺负我!”慕容白说着鼻子一酸,泪垂香腮。
“慕容姑娘,你误会了……”宋巧姣强撑起疲惫身子,柔声道:“老爷待奴恩比天高,奴家只求为奴为婢侍奉身前,略作报答,绝没有争宠邀好之意,便是……便是让我侍奉姑娘,我也心甘情愿。”
“真的?”慕容白这一路虽看宋巧姣不顺眼,倒也没如对白映葭一般起了杀心,其中未尝没有宋巧姣温婉忍让之故,想着收这么一个丫鬟在身边倒也不错。
“啪”,翘臀上突然挨了一记重击,痛得慕容白“哎呀”一声。
丁寿蹙眉道:“不许欺负新来姐妹,不然太师叔可不客气。”
揉着火辣辣的屁股,慕容白泪眼婆娑,道:“这是她说的,人家又没答应……”
“想也不成,都说过太师叔喜新不厌旧,断不会轻待了你,你少存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丁寿冷声道,有些话还是说在前头的好,他不介意家中女人拈酸吃醋,也算是为闺房之乐增添一些调味,可若是弄到伤人害命,家宅不宁的地步,即便再不舍,也只能清理门户了。
“知道了,”慕容白委屈地噘着朱唇,“你便只会欺负我。”
丁寿算明白了,对这个小徒孙什么好话都是白搭,你越是不客气,她便越喜欢,哪还商量什么,直接扒了衣服干吧!
裂帛声中,慕容白顿时被剥得如白羊一般扔到了床上,丁寿倒提着一对儿凌波秀足,将她双腿扛在肩头,不加前戏地狠插而入,随即噼里啪啦一通猛干,将慕容白肏得哀呼连连,骨酥筋软。
宋巧姣支颐躺在一侧,细观二人交欢,只见慕容白浑身白玉一般,无半点瑕疵,乳溢香汗,丰满不在自己之下,嫣红乳尖在男人搓弄下鼓涨涨的,似要爆出汁来,那一双玉腿修长合宜,身段比己还要胜出几分,娇容玉貌,粉颈香唇,真个我见犹怜,脐下数寸之处草茎茂盛,只见那黑粗巨物在粉嫩肉缝间往复进出,带得那蜜穴内晶莹淫露不住外溢,肉缝顶端那一片玉色肉核鼓涨突起,鲜艳诱人。
“慕容姑娘,你真可算千娇百媚,老爷好福气。”宋巧姣玉手忍不住攀上香峰,开口赞叹。
慕容白正被铁杵般的火烫阳物肏得欲仙欲死,哪里有暇分辩,只是胸前又多了一番刺激,不由轻声娇吟。
丁寿见二女玉容并蒂,娇柔妩媚,胯下物更是怒涨,将宋巧姣往慕容白身上一按,一手深入她那肥臀间的缝儿深处,淫笑道:“那你姐妹二人还不好生亲近一番?”
宋巧姣下体异物来袭,不由“哎呀”一声,又听了老爷吩咐,尽管心内娇羞,还是听命地凑上香唇,捧着慕容白汗津津的粉嫩娇靥,口吐丁香,品咂有声。
“唔——嗯——”慕容白对女女之欢本不陌生,此时香舌入唇,熟练地含着对方娇嫩舌尖,将玉唾香津吞咽个不停,两手更是不安分地在那丰满娇躯敏感之处摩挲挑弄。
“嗯嗯——”宋巧姣本是奉命而为,举止害羞青涩,却在慕容白挑逗抚摸之下情欲渐起,只觉女子香唾似兰如芬,真乃天下一等美味,忘情地与她贴面相拥,吮吻不休,两腿间更是因丁寿深挖扣弄,淫水汩汩不止,突然身子一颤,竟这样情境下又泄了一次身子。
活色生香的二女春宫,刺激得丁寿狂性大发,一根铁杵狠抽猛入,毫无怜惜之意,便是慕容白练武之身,结实耐肏,也被他一次又一次地送入巅峰,魂儿都不知飘向何处,蜜穴水儿似乎也已流干,连告饶之力也无,两条修长大腿便那样虚弱地挂在男人腰间,任由他摆弄折腾。
小慕容无力再战,丁寿可是正到紧要关头,拽过宋巧姣满月般的丰腴圆臀,直以老汉推车之势,贴背而入。
不等佳人娇呼出声,丁寿便尽力耸动了三五百抽,戳得玉人美肉乱颤,荡叫不已,大白屁股又颠又摇,夹得丁寿菇头酥麻,忍不住连连十数下尽根猛入,每一次都好似打桩般又深又狠。
“爷……戳……戳破了……奴奴……不……啊——”一股火烫阳精射进花房,烫得宋巧姣花枝乱颤,失去把持的娇躯无力扑倒,浓浓白浆从蜜瓣儿中泄出,将衾褥都湿了大片。
松开宋巧姣,丁寿便将慕容白裸躯摆好仰卧,再度将玉柱深入徒孙体内,已然魂飞天外的慕容白被剩余阳精射得陡然一个激灵,迷茫中似乎又糊里糊涂泄了一次,待丁寿拔枪而出,又水唧唧带出一汪淫液。
眼看老爷泄身,宋巧姣尽管娇怯无力,仍旧勉力扭着腰身,取来香帕帮着揩拭干净。
丁寿嘉许地在宋巧姣娇躯上抚弄一番,宋巧姣眼见那已然软耷的巨物在丝帕擦拭下又再现狰狞,不由心儿狂跳,惊恐万分。
“爷,慕容姑娘怕是承应不下了……”宋巧姣心虚地看向一旁昏睡的慕容白,也知后无援兵,不忍丁寿难过,硬着头皮道:“爷若是没尽兴,便可着劲儿在奴身上折腾吧,奴挺得住……”
“小傻瓜,爷可舍不得肏坏了你们的身子,且歇着吧,爷去外边走走。”
丁寿体贴地为二人盖上衾被,宋巧姣也确是乏了,不多时便拥着慕容白交股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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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当空,银辉照地,麻府后院花丛树下,斑斑驳驳,楼阁亭台,影影绰绰。
丁寿无心欣赏月夜美景,寒风习习,倒是让他欲火和醉意都消了不少。
娘的,这算什么事啊,看来今后出门还是要多带几个女人,不然生生憋闷死了,丁寿不雅地揉了揉仍旧鼓涨的下档,愁眉不展。
既然已出来了,左右无事,丁寿便信步踱到了马厩处,想着与苍龙驹倒几句苦水,反正也不愁那畜生对人泄露心事。
“诶,你是何人?离某的马儿远些。”眼见一个高大黑影立在自己的苍龙驹前嘿嘿傻笑,丁寿立即出言喝止。
那黑影扭过身来,丁寿见那人是一身穿粗布麻衣的大汉,须发浓密焦黄,乱蓬蓬的也不梳理,中间还夹着几根粟梗,瞧着甚是邋遢。
“这马儿是你的?”汉子见了丁寿也不畏惧,反而怒声反问。
丁寿被他喝的一愣,点头道:“不错。”
“宝马都被你这等夯货糟蹋了。”大汉扭过头去,怜惜地抚摸着苍龙驹蓬松鬃毛,摇头叹息。
“嘿,你这话怎么说的,丁某的马吃得可是一等精料,粟米拌豆料,苜蓿加鸡蛋,别说是马了,便是人,大明朝有几个能顿顿吃上这些的!”丁寿不服气地反驳道。
“你以为有精料便可喂得好马了?”大汉牛眼一瞪,瓮声瓮气道:“马逢君子,胜活十年,关键还要看怎么去养!”
“你倒与我说说,怎么个养法?”反正夜还长,丁寿也闲的无事。
大汉也不客气,侃侃道:“就说饲料吧,南方多稻草,北方多用粟梗,稻草柔软倒是可以直接食用,这粟梗便过于硬直,须得碾碎才能用料……”
“某的马直接吃粮……”
大汉打断丁寿,“便是吃粮也各有不同,籼米味甘性温,可补脾脏多长肉;糯米味甘性平,能充实肠胃也能贴膘;大麦煮熟了之后用井花水淘洗一遍再喂马能够宽胃消食,生吃能化宿食消腹胀;小麦麸味甘性温,能厚肠胃护肌肤……”
丁寿瞪直了眼睛,“还有这许多讲究?”
“那是自然,再说豆料吧,有黄豆、黑豆、豌豆、绿豆,豌豆味甘性温,可调和肠胃;绿豆味甘性寒,吃了能去心肺上火五脏虚热……”
“哪个做饲料好呢?”二爷如今已是不耻下问。
“以黄豆和黑豆最好,这两种豆子味甘,厚肠胃长肌肉,还能解乌头毒,当然掺着吃也未尝不可,黄豆和黑豆要煮熟煮热,豌豆绿豆等全部捣碎,用清水淘洗干净后掺杂在一起喂马,可马虎不得。”
“这养马儿,尤其是战马,最是精贵,一天到晚断不得料,夜里便要添三次料,所谓”马不吃夜草不肥“,待得日出把马牵出,任其在沙地泥地里打滚,再为它刷毛清洗,可不能假手旁人,不然马儿识得你是谁呀!”
“到了中午再牵去饮水,喝完水之后先慢走一二百步消食,然后上马奔驰,跑累了牵到马槽再喂一次料,等到申时再喂一次水……”
“等等,这般养法一般人家都吃不消,鞑子身在苦寒之地,他们的马又是如何喂养的?”丁寿可是才跟鞑靼各部打过交道,对那些蒙古马记忆犹新。
“蒙古马吃苦耐劳,身量却难以长高,一般肩高难达四尺,再则草原广阔,只要多进食,也并非不能吃饱,夏秋之际各类草料生长茂盛,草籽结实,马匹这个时候长膘最快,才有秋高马肥之说,若是入了冬,那些缺乏冬季草场的部族哪那么容易挺过去!”大汉不屑道。
“不对呀,以我所见,鞑子战马也在四尺以上。”丁寿提出质疑。
“那是战马,不是长四条腿的马都叫战马的,挑选之法自然不同。”大汉瞠目道。
“那依你老哥所说,战马又该如何挑选?”丁寿也不以为忤,虚心求教。
“那可就说来话长了……”大汉摇头晃脑道。
“不着急,慢慢说。”丁寿随意坐在一堆草料上,示意大汉一同坐下。
大汉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丁寿旁边,掰着手指道:“这里面有一套相马歌:四大三高兼二小,双长两短一湾平,蹄坚骨秀形如鹤,耳小眼大胸膛阔。待我与你细细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