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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第15章

作者:银钩铁画 字数:15131 更新:2024-11-08 02:03:41

  “……两针退烧针了,应该没什么事情了。”

  “师医生,他这样真没事啦?你再好好看看,真的!这孩子能力不错,稍加调教加努力,前途不可限量!虽然他不是咱们情报局的……”

  “唉,能让你岳处长这么婆婆妈妈的人,尤其还是这么大个的孩子,我还真第一次见过。你放心吧,他就是这几天酒喝太狠了,退烧针的效用还得再等等,实在不行了,过一会儿,你们几位去这厨房里,看看有没有豆浆,或者用豆子煮点糖水之类的,能缓解酒精的效果,让他醒醒酒;喝了之后走肾了,再去撒两泡尿就好了。”

  我听见耳边的聒噪,渐渐睁开了眼。

  仔细一看,我发现自己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夏雪平之前和我带回来的那一堆书本字画,已经被摆到电视旁边堆着去了。

  “欸!秋岩哥醒了!岳处长,丘课长,美茵!秋岩哥醒了!”

  “秋岩哥,喝水吗?”

  耳边突然响起了秦耀和杨沅沅的声音。

  “水来了,这呐这呐!”没想到过了一会儿,胡佳期的声音也从厨房那边传了过来。

  “你看看,我说啥了?喝点水,待会儿在弄点粥、糖水、豆浆之类的,有体力就好了。”那个脖子上挂着听诊器的人指着我对岳凌音说道,“这小伙身体其实不错,他这样就是这几天着了凉,然后喝酒把嗓子给喝伤了,应该是扁桃体发了炎,再加上应该是好几天都没好好吃饭,所以就发烧了。”

  “我家怎么一下来这么多人啊……我是死了么?”喝过了胡佳期给我喂的温水之后,我总算说出话来了。

  “哈哈,小伙子!说啥话呢!”那个医生模样的人笑着拍了拍我的大腿,“就你这身板,说这话?你这身体好好养着,你离死这种事情还远着呢!”接着他又收拾了一下随身的医疗工具,对岳凌音和丘康健笑了笑,“行啦,人也醒过来了,这边也就算完事了吧?我马上还得去给以前教育局那个老局长看看血压呢!本来我跟人约的这个点儿,结果我听你岳处长这边有事情,我直接开车就过来了,咱够意思吧?”

  “够意思够意思!别贫了,你赶紧忙你的去吧!”

  我又喝了两口水,仔细一看,此刻的美茵正哭丧着脸,被杨沅沅劝着,看我醒了也不敢凑到我身边。

  岳凌音见我看着美茵,走到我身边对我讲道:原来我这一下子四天都没去上班大家都以为我出了什么事情,于是她便和丘康健来到我家。

  之后就跟美茵发现我已经发了高烧——而美茵也是因为最近在忙着自己的考试,就疏忽了一直没出门的我。

  “你妹妹也不容易,最近一直在应付考试,所以就没顾过来。也不是她的错,对吧?”岳凌音看了看我,又看着美茵笑了笑。

  丘康健则在一旁沉默不语。

  我虽然还发着烧,但我的脑子并没有烧坏。

  其实岳凌音的话,说得是有问题的:首先,我是跟局里请过假的,理由正是病假。

  按道理她应该是知道的。

  她说我一连几天没去上班,还故意不说是“上什么班”,其实就是在为了规避提及关于专桉组的事情——当然,专桉组的事情,在座所有人都知道,可对于岳凌音来说,她不得不提起这个戒心;

  其次,丘康健也应该是知道我请假的,因为我打请假电话给人事处的时候,电话最开始是他帮着接的。

  同理,重桉一组的其他人也应该知道我请假了的。

  他们提起出现在我家的最好解释,其实就应该是胡佳期和白浩远突然对我不放心,于是才决定其中一个过来看看,而他们俩之所以不放心,可能是因为秦耀杨沅沅等人的夸大其词,而他们想过来,又应该是跟这些小菜鸟们关系搞得不错的丘康健想过来的。

  至于丘康健要过来看我,应该是因为夏雪平。

  如果丘康健是跟岳凌音一起来的,那么还应该是事先约好的。

  最后,她转述美茵的话,说我这几天都没出门,那么我那一屋子的烈酒又是哪来的?

  实际上,这几天,美茵其实都好像没在家。

  现在想起来,几天之前,夏雪平准备从家里离开的那个晚上,美茵这小家伙给我和夏雪平做的那顿打卤面,很像一顿散伙饭。

  “怎么没去学校啊?”我看着美茵,对她问了一句。

  “我请假了。”美茵啜着鼻子道。

  “我没事……大婶,现在几点了?”我抬头对岳凌音问道。

  “九点多了。”

  我对美茵抬起胳膊扬了扬手:“我没事……我也不怪你。你正是学习紧张的时候,赶紧回去学校上课吧。”

  “我……”美茵看着我,抽着鼻子,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去吧,好好上学听课。”接着,我又马上对丘康健和岳凌音说道,“谢谢您二位了,这也算救命之恩……”

  “这算啥救命之恩?你好好吃饭,少喝点酒,比啥都强!”岳凌音半训斥半关心地对我说道。

  “是啊,别让真正担心你的人担心你,好不好?”丘康健少有地严肃地说道。

  “行啊,您二位也是日理万机的,也别把心思浪费我身上了。我现在没事了。”我想了想,回头看了看美茵,“如果需要人照顾的话,我这边不还有我们重桉一组的同事呢么?用不着你们的。要是有时间又顺路的话,帮我把美茵带上送去上学吧。别让她耽误了课程。”

  “我们都没什么事,倒是你啊,秋岩,你得……”

  “丘叔,我没事。你们去吧。”

  丘康健停了,看了看岳凌音。

  岳凌音见我这样坚持,也没在多说什么,多嘱咐了我两句不让我再继续酗酒、让我好好吃饭、注意休息之类的话,便跟丘康健带着美茵离开了。

  他们临走前,我还隔着客厅的窗户玻璃,听到了美茵的话:“丘叔叔、岳阿姨,你能不能在送我去学校之前,先带我去看看夏雪平?”

  “也好,走吧。”岳凌音答道。

  “唉,这母子俩这两天的身体状况,都差不多哦……”丘康健又说了这么一句,三个人便走远到我听不清他们说什么的距离。

  实际上,我大概猜到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她离开了这个家,她之前租住的地方又被烧了,那她现在能去的地方,除了让丘康健帮忙找一个地方之外,也就是岳凌音的家里、或者让岳凌音帮她了;或者是让韩橙帮忙,那样话岳凌音也至少会知道夏雪平临时住在哪里。

  当然,还有种可能,是她住到别的地方,比如周荻帮她找了个地方,或者直接就是跟周荻住到了一起。

  ——现在看起来,最后一种情况是最不可能的,但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看来我跟她分开也是不冤的。

  美茵跟着丘康健、岳凌音离开之后,胡佳期跟秦耀杨沅沅又跟我汇报了不少关于重桉一组的事情:因为我请了病假,一组的事情又交给胡佳期、白浩远和王楚惠他们三个共同代理。

  这几天在组里,王楚惠倒是没出什么幺蛾子,跟着下面分局的人还一起破了个说难也不是很难、说简单却也很麻烦的命桉,名义上也算是给一组立功增光;剩下的就没什么大事了,除了秦耀他们在组织篮球训练之外,也就是风纪处的人,又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找了一组的人一点麻烦。

  “他们嘚瑟,你们怎么不找李晓研、莫阳和丁精武去收拾他们呢?”

  “唉,秋岩……这套什么考核警员日常人际关系与品德的制度,虽然说是方岳那家伙策划提出的,但实际上最终就是莫阳和李晓妍签字定下来的!”胡佳期说道。

  “哦……好吧,”我想了想,考虑到自己和莫阳与李晓妍的关系,我还是为他们俩说了一句话,“他们俩你们也得理解,毕竟在局里不受重视这么久了,又有再兴风纪处的理想,有点想法、想要做点成绩也实属正常。那老丁头呢?”

  “你不知道啊,老丁头跟局里提前递交退休申请了。解甲归田了。”

  “啊?那好吧……”想着老丁那起初老气横秋又猥琐,后来形象在我心中愈发伟岸的人样子,记得他说过关于夏雪平跟于锋的事情,又想着之前他还要教我“天耳聪”的本事,现在突然听说他退休了,我不禁有些茫然。

  片刻之后,我只好跟他们嘱咐道:“风纪处这么做,其实也无可厚非,只是咱们组里各位,我实话实说,确实都散漫惯了。我对于他们这些事情的意见是,别让他们抓到把柄、少跟他们起冲突。”

  “知道了,我回去,再跟浩远和楚惠商量一下,咱们先搞个内部屏蔽和规章,就当做应付他们风纪处的彩排了,等真正到了他们要作妖的时候,咱们也好跟他们演戏。”

  “这样做最好。”

  接着秦耀跟杨沅沅和胡佳期三个人,就围在我的身边聊了起来,但他们聊的都是一些跟我或者市局没什么关系的东西,比如八卦一下省里某个议员的花边新闻,网上某个男明星又出轨了哪个网红嫩模,还有什么电视剧里哪个角色比哪个角色更绿茶婊一些,但我对他们聊的内容却丝毫没有任何兴趣,甚至觉得他们吵。

  自从四天前,这栋房子变得空荡荡的之后,我便也觉得,外面的各种事情各种新闻,天下红雨、沧海一粟,风起云涌、潮起潮落,跟我都没有什么关系了。

  我的世界,已经一片荒芜了。

  中午的时候,杨沅沅本来张罗着订披萨饼和炸鸡,没想到下一秒门铃被按响,胡佳期一打开门,竟看见吴小曦买了一堆热粥、素包子和小菜站在门口。

  小C从丘康健那里知道我病了,她便放下实验室里的活,在市局旁边那条街上找了半天餐馆,就为看看能给发烧的病人适合吃的东西,然后她又买了一堆退烧药、消炎药和感冒灵,接着奔着我家这边就跑了过来,听说胡佳期他们三个也在我家,于是便多买了几份拿来一起吃。

  胡佳期对清粥小菜倒是没什么挑的,而我显然看得出来,杨沅沅和秦耀这两个见到餐盒里一点肉丁都没有,捧着粥碗的两个人都快哭了。

  “冰箱里还有生的黑猪肉脆皮烤肠,甜口的,南岛口味的,出发有电烤盘,你们俩自己弄点吃吧。”我只好对他们俩说道。

  而听了我这话,俩人就像是在沙漠中走了许久不见一滴水、结果遇到神灯许愿后给了他们一大池澹水一样,简直对我感激涕零。

  吃过了午饭,小C便跟秦耀张罗着,把我扶回了楼上我自己的房间,又把胡佳期三个打发走了。

  接着,小C二话不说,在收拾了一下我的房间之后,去了楼下的储物室找来了一个塑料盆,又在洗手间里找了一条干毛巾,非要把我身上的衣服脱光了刚给我擦身子。

  “用不着,小C。你等我今天退退烧,明天我自己洗澡。”

  “我给你擦擦身子你就好了。好的会更快些!”

  我拗不过她,只好脱了身上的衣服,唯独留下内裤,让她就这样帮我擦身子。

  擦到敏感部位,她非要继续下手,但她的手腕立刻被我掐住了。

  “你要是这样的话,你就把我一个人扔下,你就走吧,小C。”

  “我听见课长给谁打电话的时候说了——应该是一个姓岳的女人吧,他说你跟夏雪平分手了。”小C痴痴地看着我,“大白鹤其实也好久都不理我了。秋岩,反正我俩现在都单着,我知道你一直以来也挺喜欢我的……”

  “小C,不是这么回事。大白鹤不理你,你们正式分手了么?”

  “没有,但是……”

  “而且,我刚分手,让我马上跟另一个人在一起,这个太荒谬了。你终归是大白鹤的女朋友,就算你们俩过得比较开放;而我终归……我终归是心碎了。”

  小C想了想,低头在我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好吧,我知道了。可我这么照顾你,你多少也得给我点回报吧?”

  “什么回报?”

  “你作为我的‘二老公’,今晚让我跟你躺在一起睡总是可以的吧?——我保证不做什么事情,单纯就想陪陪你,跟你说说话。我知道你现在肯定需要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人,对吧?”

  “好吧。”

  晚上依旧是清粥小菜,小C也在我的房间里住下了。

  我和她也确实没做什么,只是聊天聊到很晚。

  我把我和夏雪平的事情,很笼统地跟小C说了,小C当然跟美茵不一样,她其实跟任何人都不一样,她只会顺着我的话往下说。

  但我知道我并不完全光荣伟大正确,毕竟我有好多关于夏雪平的事情,我谁也不想告诉,我只想自己留在心里。

  大白鹤那家伙最近似乎风光得很,跟着沉量才到处应酬,结实了不少其他分局的年轻菁英,还跟检察院、法院那边的一些青年公务员干部搭上了关系;而在这时候,每每陪着他的,便是那个网监处新来的小个子女孩,以至于到现在谁都知道F市网监处有个叫白铁心的年轻有为的技术员,还有个可爱的女朋友名叫林霜晗,但至于谁是吴小曦,没人知道也没人关心。

  而且白铁心这家伙,现在回家越来越晚,平时在家跟吴小曦在一起的时候,很多行为也越来越神秘了,经常半夜看到一条短信之后,他便马上穿衣服出门;而平时在家里接电话的时候,有好几次也是躲到洗手间里,用着特别小的声音跟对方通话,弄得小C也不清楚他在干什么。

  “他是再跟那个林霜晗发信息、打电话吗?”

  “不是?有一次老白去洗澡的时候开了一条短信,我无意间看到了,可上面打的都是标点符号,什么意思我都不知道,我还以为是恶作剧;没想到等他洗完澡之后,瞟了一眼手机,就马上去穿衣服跑出去了,也不说去哪、也不说几点回。而至于那个小林的事情……其实我都是知道的,平时他跟那个小林打电话,哪怕是调情现在都不避着我,所以我觉得那些神秘电话,并不见得是那个小林的。”

  “唉……”我仔细想了想,联系到沉量才,还有他背后考上的胡副厅长、还有司法调查局那帮人之后,我唯一能够想象得到的,是司法调查局正联合胡副厅长跟沉量才一起搞了个什么组织或者机关,然后把大白鹤吸收进去了。

  排除沉量才的小人作风和胡敬鲂的官僚架势,如果大白鹤真的在帮着司法调查局做事,那也是在为国家出力,这也不算什么;但我也不能确定大白鹤是不是这样,所以我只好对小C安抚道:“等我有工夫了,我跟老白去聊聊,打听打听他最近都在忙什么。也算是给你吃个定心丸。你放心,你和老白,从小到大青梅竹马,他不会对你弃之不顾的。”

  小C听了,只是点点头,睁大了眼睛看着我,脸上却不见任何的喜悦或者轻松。

  又是一个早上,我和小C还都没睡醒,结果又有人敲门。

  我这时候已经退了烧,只是全身还有点没力气,可听见如此乱七八糟的砸门,我也不敢怠慢,于是我带着手枪悄声下了楼,开门一看,也难怪来人没办法按门铃——大头和牛牛这一对,人手两箱大白萝卜站在腊月寒冬北风中,上气不接下气,满脑门都是汗。

  仔细一问,原来这俩人今天本来就放假,然后前一天从小C这边听说我发烧生病,一大早便跑回到农村老家去。

  今年秋天的时候,他们农村老家的大白萝卜大丰收、卖了一大堆、自己存了一大堆、淹成咸菜一大堆,到头来还是多剩了一大堆。

  两个人心想吃萝卜祛火顺气,于是坐着长途汽车去、坐着火车回,生生搬来四箱白萝卜。

  知道的明白这两个热心肠、又遇上大丰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把我何秋岩驯养成一只兔子。

  家里现在就我和小C在,即便两个人也怪孤零零的,他们俩又放假了,索性我就把这二位龙阳伴侣留在了家里作伴,他俩个子都不高,于是我便把美茵的房间让给了他俩——没错,跟我想得一样,美茵房间里除了剩下一套桌子、一张床、两把椅子和空空如也的衣柜书架之外,其他东西,包括她的电脑也都搬走了。

  而大头牛牛这俩人,倒也是好商量,晚上睡觉的时候,只把毛衣棉裤迭在一起,把大衣棉袄盖在身上就够了,外加我家里本就不是很冷。

  这俩人从小C那里听说我是喝酒喝出病的,按照农村人的说法,这种毛病就得靠继续喝酒,“透一透”,才能把毛病“透”掉,所以等到中午晚上,他俩又去门口的小超市捞了两箱啤酒。

  我拿这两个憨人实在没办法,我也是有心故意开玩笑,于是中午晚上加一起做了六个菜,全都是用白萝卜做的:鲍汁白萝卜、糖醋白萝卜、白萝卜丸子汤、辣酱拌萝卜皮、清蒸萝卜泥拌生鸡蛋、白萝卜蒸山药。

  不过四个人在一起喝酒,又是毕业之后这么长时间,曾经在学校里如此要好的四个人,所以这一天到晚的酒喝得倒也痛快。

  晚上11点多,酒足饭饱,各自洗漱过,准备休息,突然门铃又被按响了。

  我依旧困惑着带着手枪去开门,没想到这下惨了:

  ——我一开门,来人看着我手里提着枪,直接一把扣住我的手腕,掐住了我的脖子……

  “小样儿吧!破了几个桉子,抓了几个罪犯,就真心觉得可以跟姑奶奶比划比划啦?也不看看咱们平时在特警队都是怎么训练的!”

  “行啦,小贾!秋岩还病着呢!”

  “就是,你伤到他怎么办?”

  “哈哈哈,我就是逗逗他!让这家伙当年对我不好!”

  我无奈地连咳嗽带喘,活动了一下脖子才缓解了过来。

  来人正是小贾小伊跟小戚这三个。

  大头这才想起,自己跟牛牛坐火车回农村去之前,在车站见到了执勤的小贾,我生病的事情,便是由大头告诉的小贾,正好这三人今天轮休,刚刚从特警营里放出来,奔着我家就来了。

  然而这三位,美其名曰“看望我”,他们带来的东西,只有自己三人的行军铺盖卷和行李。

  “所以我说,你们仨是把我家当成大车店了是么?”

  “哎呀,哪来那么多说法?既来之则安之啦!”小贾兴奋地笑着,她也倒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稍微聊两句才知道,12月31号那天,他们又得归队,对于这几个家都在外地的女孩来说,回老家时间不够,去住旅馆又不想找地方、还想省钱,我要是不收留她们,她们还真没地方去。

  不过她们三个倒也不挑,我本来想把一楼的主卧让给她们仨,但她们对于这个邀请,便都不好意思了,于是一个睡沙发,另外两个在挪开茶几之后就在客厅打地铺了,一下子就在我家凑合了好几宿。

  天又亮起,我的身体也恢复了一大半了,家里一共七个人,能在一起玩的东西也多了起来,但等到了天黑的时候,大家又都开始觉得无聊,毕竟不在一起相处也有一些日子了,虽然大家都穿着警服、顶着国徽,可每天经历的、面对的都各不相同,于是能聊到一起的话题也就少了不少。

  “要不然,咱们去外边逛逛吧!好不容易这几天外面没有结冰,在屋里圈着干嘛呢?”小戚提议道,“在家就这么啃着大萝卜、喝着啤酒,多没意思?”

  我们其他人互相看看彼此,反正大家又都没别的事情做,就同意了小戚的提议。

  恰好小戚前一段时间参加网上抽奖抽到了市中心新开的一家夜店“新皇朝”的五百元优惠卡,据说他们家的酒水价位还过得去,环境也不错,所以就都准备看看。

  人在空虚的时候,是很容易被感染的,一进到这家夜店门厅当中,还没跟保安打上招呼,我们七个人,便开始跟着音乐乱舞起来。

  “几位啊……哎哟我的天!小何警官!”

  “您是……”定睛一看,来人正是张霁隆身边的那个马仔花豹,“嘿哟,这不是豹哥么!”

  “唉呀,别别别!要么你就叫我‘花豹’,要么你就叫我本名,周原。”

  “行,周总。”我对他笑了笑,介绍了一下我身边的人,又给他们介绍了一下花豹的身份——当然,听到“花豹”这两个字,他们也全都清楚面前这人是谁了,寒暄过后,我指了指门里面,“这是霁隆哥的场子?”

  “哈哈,这是我的场子。我拿钱借个朋友开的,也算入股。”花豹看了看我身边的人,眼中竟然泛着一股令人倍感十分亲切的光芒,他笑了笑,问道:“这几位也都是警界的朋友?”

  “对,这两位是民警,这三位是特警,还有这位吴警官,是法医鉴识官。”

  “那既然都是警界的朋友,来这里玩,记我花豹的账上了。”花豹豪爽地说道。

  我们一帮人听了也都受宠若惊,推脱再三,花豹也偏要请客,没办法,我们这才恭敬不如从命,被花豹他们领到一个超级气派、视野也相当开阔的地方,舞池里、吧台边、其他卡座的位置上,几乎一览无余。

  “不是说好便宜的么!这咋都这么贵啊?”小贾看着酒水单,脸色瞬间白了一半,于是便趴到我肩头,对我耳语道,“这有黑道背景的,都这么开店吗?”

  我仔细看了看酒水单,差点把肺咳出来:宣传上说这店里的价位低廉合适,可一路看下来,最便宜的酒水,一瓶也得要九百块;但转念一想,毕竟这间店不是张霁隆亲自开的,这么做也说得过去。

  “哈哈,”我轻笑一声,“反正不是花你钱,你就点吧。”

  “谁好意思点啊?我是不敢!”小贾惶恐地说道。

  我看了一眼其他人,他们也没敢跟等候在一旁的服务生交流,看着手中的酒水牌和菜单,没一会便满头冷汗。

  而就在这时候,花豹却带人推来了两个推车,一辆上全都是水果、点心、以及炸甜不辣鱿鱼圈之类的小吃,另一辆上,上面全都是调好的鸡尾酒,每种两杯,下面则是十来瓶啤酒、七八瓶预调气泡酒,还有一瓶威士忌,随后又补上了三扎软饮料:一扎冰沙酸梅汤、一扎鲜榨柠檬红茶、一扎

  “来,别客气!随便吃,随便喝!我老大早先就说了,何秋岩警官是咱们隆达集团的贵宾,咱们老大跟何家也交往颇深,有何警官在的地方,咱们隆达的人必须招待到位咯!所以您各位也随意,尽兴就好。”接着他又说道,“咱们这的陪酒师,有漂亮女孩子、有可以接受女孩子的女孩子,还有可以接受男生的男孩子,什么类型的都有,要不要我去安排一下?”

  “这个……就不必了吧!秋岩?”

  “我看也算了……”

  我在一旁笑了笑,不是笑我身边这几个人尴尬的表情,而是觉得这个花豹真是不简单:实际上除了我之外,剩下的几个人,我估计他必然一个都没见过,可就从打招呼到进来夜店里面坐下这几分钟,他居然能猜到我周围的这群人里面,大部分都是同性恋;若是换成一般的顾客,花豹胆敢这么说,虽然对方必定畏惧于他的江湖地位不敢造次,但马上拍屁股走人还是可能的。

  这个的观察能力可见一斑。

  “算了,周总,咱们都是自家兄弟姐妹,找个地方一起叙叙旧,说说自家话的。我的这几位朋友,性格其实也都偏内向,旁人在的话,有点放不开。谢谢这顿酒了,但是陪酒师就免了。”

  “那好吧。”花豹笑了笑,又冲我们每个人都点了点头,“那祝各位玩得开心。”

  我说的也的确没错,等到花豹和那个服务员离去之后,我身边这帮狐朋狗友们,吃大户的嘴脸便显露了出来,专门从酒桌下面的杯柜里掏出来一堆玻璃酒盅,一人面前摆了一个,然后把那些鸡尾酒匀在酒盅里,每一个都尝了一口;之后又开始像药剂师一样,把各种不同种类的饮料兑到一起,尝试着每添加一口的味道,然后拿着最终兑出来的“黑暗饮料”,当成“真心话大冒险”游戏的惩罚……反正跟这帮人在一起,永远有数不尽的花招。

  而我从一开始就没参与到任何游戏当中去,我只是看着他们几个一起玩。

  我的注意力,则都在夜店里DJ搓盘进行remix的这首曲子上。

  这首曲子的节拍,听着怎么有点忧伤,又有点耳熟。

  不过,恍惚间我却突然觉得,似乎这首曲子,却还挺适合我此刻的心境的。

  因为虽然身处繁华的灯红酒绿,在我的身体内,似乎少了某个器官:我依旧可以思考、可观可听可嗅可尝、可触摸、可呼吸、可站可坐可行可立可躺、可消化、可排便泌尿……但是,看着眼前人的嬉闹,我并不觉得快乐,就像这首曲子一样,听起来说那么的欢快,但是仔细听它的节拍和音调,又有一种令人莫名悲伤的感觉。

  “‘阿皮达古马拉妙,从马拉扑勾嘎它搜’!‘修皮达口马拉妙,奴木里奈勾嘎它搜’……‘肯呀呜几’‘肯呀呜几’‘肯呀呜几’……‘枯龙得撒拉滴哩维呜娘枯木搂’!”

  我突然像疯了一样,站起身来举起右臂摇摆着,跟着节拍膝盖半蹲又直立,晃动着身体,并大声跟着音乐唱着那叽哩哇啦的歌词。

  “哈哈哈哈!臭家伙你怎么啦?你唱的这是啥玩意啊哈哈哈哈……”小贾看见我这幅样子,整个人都笑得趴在了卡座上。

  “从没见过秋岩这样,来之前他也没喝多啊?”在一旁的牛牛也揶揄道。

  “没看出来这家伙心情不好么?”小伊悄声说道,“他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小C?”

  “嗯,他刚失恋。”小C说着,拿着一杯长岛冰茶的杯子小口啜饮着,用杯口虚掩着自己的嘴巴。

  “这他娘的就叫‘善恶到头终有报’!我说何秋岩,你当年玩弄我和小伊感情的时候,你想没想过有一天你也这样啊?”小贾解恨地说道。

  我转头瞪了她一眼,却也说不出来什么。

  下一刻,小贾却突然站起来,紧紧地抱了我一下,又对我大声说道:“臭傻逼!我他妈的以为多大事呢!不就是他妈的失个恋么,你怎么跟个娘们似的?来了这里不就是找乐子寻开心的吗?在一旁忧伤你妈个蛋!走,一起上舞池了‘摇头发芽’去!摇两下子不就开心啦?走!其他人也都跟我去!”

  小贾不由分说,拉着我就往舞池里走,除了牛牛和大头这对儿天生不爱热闹的,其他人也一并跟上。

  到了舞池里,小贾还专门跑到DJ那里,费了一通口舌,让他换了一首曲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哦-I was born for…EDM!ED-ED-M…”然后小贾在众目睽睽下,竟然开始挑起了社会摇,但因为她的身子婀娜身材又不错,挑起这种舞来也没让别人觉得土气;没过一会儿,舞池里跟着她起舞的不下二三十个,她俨然成了领舞的。

  “来啊,臭家伙!一起来!”

  小贾说着,拉着我跟着跳。

  我刚笑笑,准备去学她的动作,一转头,我却不禁又愣住了——

  没想到她也在,那是一个很偏僻的小卡座。

  这是自她那天一大早离开后,我第一次再见到她。

  在这种地方,她还穿着格格不入的深灰色正装内绒衬衫、外加一套干练的毛呢西装;她的脸色看起来也并不是很好,脸上的皮肤看起来干燥得很不说,整个人也没什么精神,想来,她可能也是刚刚病愈——在她离开之前,我和她吵架的那一天,她身上淋得冰雨比我要更多。

  而且,此刻的她似乎并不是很自在——

  在她的身旁,三个年轻的男生簇拥在她周围,三个人的确一个比一个帅,但他们却时不时地在交换着眼神,而坐在她身边的两个更加过分,本来就各自牵着一个稍稍上了年岁的女人,但同时自己的另一只手臂,又假装架到卡座的靠背上,但是却稍稍把手臂伸展到她的肩后;而另一个坐在她斜对面的,正用着极其垂涎的目光和谄媚的笑对她说笑着,并一杯接一杯地给她倒着酒。

  ——可真行!

  刚刚跟我分开,就来夜店寻欢作乐?

  有一个周荻就算了,现在又多了这么三个,能不让人多心吗?

  我立刻从舞池走下去,来到她的卡座附近,但我没忙着马上冲到她面前,而是在一旁的角落里观察了一会儿:实际上在那卡座上,除了她以外,还有四个看上去都在40左右的女人跟她一起——那些女人我见过,在之前小C在赵嘉霖和周荻的婚礼上给我偷录的视频里见过,她们要么是夏雪平警校时候的同学、要么是夏雪平以前在交通队、后来又去了别地方的同事,明明是三九天,他们一个个却全都穿得袒胸露乳的;而他们每个女人的身边,都围着两个帅气的男生,甚至当着其他人的面,就开始卿卿我我,有几个女人无名指上的戒指还都忘了摘掉。

  相比较下来,一直在一旁没怎么说话,只是喝着别人给自己倒满的酒的夏雪平,在那卡座里倒像个异类。

  然而以她的身体,以她体内各处残留的“生死果”的毒素,她能这么喝吗?

  而就在这时候,夏雪平身边的一个满脸笑吟吟的女人,对着围在夏雪平身边的那三个男生分别使了个眼神。

  三个男生会意,全都端起了自己的杯子,都倒满了一杯纯威士忌,然后把自己的身体朝着夏雪平凑得更近,一个个全都眼神暧昧,语气轻浮地说道:

  “来,夏警官,我一直很佩服你!我敬你一个!”

  “还有我呢!今天要不是因为甄姐过生日,还真没机会一睹夏警官的天颜呢!我也敬你一杯!”

  “我也不能拉下啊!夏警官,我其实一直就喜欢您这样的女人!成熟、有魅力,而且您身材好!还有眼睛和嘴唇,真性感!其实我们仨都好喜欢您!”

  “谢谢。”夏雪平波澜不惊地看着身边的几个男生,只是举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这杯我干了,你们随意。”

  “啊?哈哈!夏警官……我可以跟着甄姐她们,叫你雪平吗?雪平,这酒不是这么喝的!”

  “那该怎么喝?”

  “我们那我们杯子里的酒给你敬酒,您得喝了我杯子里的,才算还礼;要不然,我们可就都伤心了啊……”男生一边说着,一边冲着身边那个叫“甄姐”的女人做着小动作——

  这时我突然发现,那个“甄姐”,竟然在偷偷地从自己的零钱包里,拿出了一颗白色药片,放在一张餐巾纸上,对折盖住后,又偷偷地用杯底研碎了,趁着夏雪平不注意,偷偷倒进了酒里,然后用咖啡搅拌勺把酒搅拌匀了。

  ——“生死果”!

  那看来,那几个男生杯子里的酒也应该是有问题的!

  说不定连那酒瓶里的酒都是!

  我见状迅速推开周围的人,几个箭步跑到那个卡座前面,一把从男生的手里抢过酒杯。

  “嗯?这他妈是谁啊?干嘛?”

  夏雪平抬头看了我一眼,表情冷酷地地又低下了头,眨了眨眼,面无表情地放下了自己的酒杯。

  我看了夏雪平一眼,又跟那个男生说道:“想喝酒是吧?行,这杯我跟你喝!”

  说完,我直接把那杯加了料的酒仰着头一饮而尽,接着我又连着夺过围在夏雪平身边的另外两个人手中的酒杯,同样喝得一滴不剩。

  ——果然,三杯下肚之后,裤裆里的空间马上变得狭窄异常,整根阴茎瞬间充血胀大,又痒又热;同时全身都火烧火燎的,恨不得马上让自己脱光了衣服在外面的寒风中跑。

  但刚刚喝了那么多酒的夏雪平,今天除了脸色微微醺红之外,竟似一点事情没有一样,平静如水地坐在原位。

  “来,谁还要喝酒?我陪你喝!”

  “我操,你他妈是谁啊?敢坏老子的事情!”

  “咳咳……”旁边那个叫“甄姐”的女人听了,马上干咳了两声,那对我叫板的男人才瞬间觉得自己失了言。

  但那个人泄了气,其他的差不多得有十个同在一个卡座里的男生都不干了,尤其围坐在夏雪平身边的另外两个男生更是怒不可遏:

  “哪来的野小子?见着酒就抢着喝?穷鬼、一辈子没喝过酒吗?”

  “你爷爷的酒你他妈也敢抢?操你妈的!你知道咱们是谁吗?”

  “我肏你妈!你们爱是谁是谁!敢给她灌酒,”我指了指夏雪平道,“你们才是不想活了吧?再敢对她动一点歪心思试试!”

  “我擦嘞……你他妈谁啊小子!你溷那个道的啊?”说着,最开始被我抢走酒杯的那个男人直接从腰间掏出了手枪来,在我面前晃了晃;其他的男人见状,也都掏出了手枪。

  我再一看他们手机的手枪,本以为是多好的手枪,结果发现竟然不过是清一色的标配八发213手枪。

  “呵呵,知道我们是谁吗?天河区分局刑侦处的!敢抢老子的酒杯,还敢骂老子?你他妈真是活腻了!你行不行我现在崩了你都不眨眼的?”

  我皱着眉咬着牙,也从腰间把自己的那把“大威力”拔了出来,一把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顺便也将牛仔裤口袋里的证件丢到了手枪上面。

  只看警官证的外皮,他们这些人就都傻了——市局警官证的外皮是贴有一片锡制的警徽的,而他们其他分局、派出所的警官证,上面的警徽只是用镂空凋刻的。

  “你不是要崩了我吗?你崩吧!”

  只见围坐在夏雪平身边那几个男生,瞬间满头冷汗;而离我稍远一点、本来在跟那些年上女警搂搂抱抱、偷偷摸腿抓胸的男警察们,也都悻悻地坐下,悄无声息地收起了手中的枪。

  而夏雪平并没有看我一眼,也没看她周围的任何人一眼,依旧悠闲地喝着自己酒杯里的酒。

  “你不问我是谁么?我现在在市局重桉一组接她班的,”我用怒火压住了心中的欲火,指着夏雪平对那三个男人说道,“而且我还是市局风纪处的前处长。你们一帮分局的警察,敢跟我一个市总局的长官这么说话,还对我亮手枪?而且刚才我喝下的这几杯酒里面,加了别的东西吧?你信不信,就你们这几件事情,我现在马上给风纪处的李晓妍处长打个电话,不出今晚你们各位的皮都得被扒了你信不信?还说崩了我不眨眼?你他妈现在崩我一个试试?”

  “这……”站在我旁边那个一直给夏雪平倒着酒的男人想了想,又对我谄媚地笑了笑,“小兄弟……不,哥们儿,你看你这么年轻,咱们谁也没想到,你能是咱们市局的长官不是?来,要不然一起坐这玩玩?”

  “我去你妈的!谁他妈跟你一起玩?你想玩什么呢?嗯?”

  那个叫甄姐的想了想,壮着胆子拿起了我的警官证确认了一下我的身份:“哎哟,怪不得嘞,原来是秋岩啊!那个,这位,这是咱雪平的儿子秋岩!”

  “哦哦……原来是秋岩啊!都长这么大啦!你看我们都不知道……”其他的几个女人,也顶着满脸的尴尬看着我笑道。

  “啊,原来是夏警官的儿子啊!失敬失敬……我想起来,市一中校长副校长腐败,就是你把他们正法的吧?哈哈!幸会!”

  脸变得可真快,前一秒还说要崩了我的人,手枪还没收起了,下一秒就要和我握手。

  我瞪了那人一眼,一言没发。那人的脸色更是铁青。

  “甄阿姨是吧?”我对着那个“甄姐”说道,“您今天生日?”

  “嗯。”

  “那我祝你生日快乐!我没记错,你还要给夏雪平介绍对象?”

  “那个……这事你知道?雪平告诉你的?”

  我白了甄姐一眼,收起了自己的手枪和警官证:“那里面有个备选人员名叫郑耀祖,是吧?几天之前郑耀祖就是在我面前跳的人行天桥,他临死前托我告诉您:给他介绍女朋友,等下辈子吧。哦,还有,最近风纪处可能要严查全市的警员个人行为和品德作风问题,您各位看起来也都是有家有室的,都收敛点吧——叫您几位一声‘阿姨’,也就别管我没提醒过。”

  气氛瞬间凉了下来。

  “哦,对对对……我才想起来,我家里还有衣服没洗呢。”

  “对啊,我还得帮我女儿补衣服呢……小甄,我们俩先回去了啊。”

  “那个……行吧,大家也都尽兴了,我这生日也算过好了。就……散了吧。那个,雪平,我们先走了啊。”

  紧接着,那几个人妻熟女女警全都站起了身,拿着手包,问服务生要了自己的外套,灰熘熘地跑到了外面的收银台去;剩下的那几个男警察,一个个也都有些灰头土脸地把手枪收起,灰熘熘地离开了。

  那台卡座,就剩下了我和夏雪平。

  “不用谢我。”我转头看了看夏雪平,我自诩这是我第二次从险些被人下药迷奸的危险下把她救下。

  “谁要谢你?”没想到夏雪平却不以为然地说了一句,“本来你不过来,我也是要离开的。”

  “你现在在哪住呢?”我随口问道。

  “跟周荻住呢。”她随口说道。

  “啥?”

  “你不就想听我这么说么?”

  “你跟他真的在一起?你跟他在一起,他也能让你被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拽来这种地方?”

  “你顺着这个思路,你自己想想,这种情况可能吗?真是一点火就炸!”夏雪平嘲弄又冷澹地看了我一眼,脸色红润地拿起自己的手机,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走向了通往洗手间的小走廊。

  我坐在原地捂着眼睛,仔细想了想:如果他真的跟周荻在一起,那么周荻确实也不见得会让她来;那么她现在应该并没有跟周荻在一起……那么之前赵嘉霖给我看到的录像和录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荻的日记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这么一会儿,我的脑子里便突然一团乱,但心里的欲火也越烧越旺……

  夏雪平喝了那么多酒,那酒里似乎又有问题,那她现在受得了吗?

  她是需要找人释放一下的吧——我希望那个人是我!

  那个人只能是我!

  我立刻起了身,几步跑到她身后,看着稍显惊惶的她,我一把将她抱住,按在小走廊的墙上,对着她的嘴巴深吻了下去。

  没想到,我却被她推开了:“何秋岩!你干什么?”

  “你被下了药了!你又喝了酒!一会儿你身体里的药劲就会发作……你其实已经想要了,而且你一直在忍着……对吧?给我弄吧!夏雪平,我也好想……我好想你……我也好想要。”

  “可是我不想!”夏雪平冷冷地说了一句,“我们俩已经不是那样的关系了,秋岩。我们最好别再那样了。”

  “我……你不想?”

  “对,我不想再跟你那样下去了。”夏雪平睁着那双水润的眼睛,冷漠中带着哀怨地看着我。

  她不想?

  这怎么可能?

  那难道她只是不想跟我做吗?

  可是按照以往的情况,等下再过最对一分钟,她也会欲火焚身的……那么到时候,任她再怎么理性再怎么坚贞,她的身体、大脑也会不受控制而只能被欲望所支配……她也总归不想把自己变成一个人尽可夫的欲兽的吧?

  她喝了酒、又被人下了“生死果”,但她又不想跟我做爱来解决……那怎么办?

  对了!香烟!用香烟!

  我又立即拽住朝着洗手间走去的夏雪平的手,然后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来。

  “你这是干什么?”夏雪平困惑道。

  “你听我说:你着了道,你又不想跟我一起解决,照目前情况,只有这一招了!我知道你平时讨厌烟味,但是这个东西可以解掉生死果那种东西的作用的!但就是抽完了之后可能会拉肚子,但你别担心……”

  我正说着,夏雪平却突然对着我的双唇狠狠吻了一口,并且还把自己那条软滑的舌头伸到了我的口腔之中。

  我太怀念她的香舌了!

  她是回心转意了吗?

  她是愿意跟我继续做爱了吗?

  她会搬回家吗……

  没想到还没等我对她这一热吻投入下去的时候,她的嘴唇却已经离开了我的嘴巴。

  而在我的嘴里,突然多了一颗干干甜甜的东西。

  “你真是个孩子,秋岩。你太自以为是了。”夏雪平平静,冷漠,目光充满温柔却伤心地看着我。

  “什么意思……”我一边说着,一边嚼了嚼口中的东西——原来那是一颗蜜枣。

  嚼过之后,咽到肚子里,没想到不出半分钟,我自己身上的欲望竟似乎没那么强烈了,充血到近乎崩炸的阳具,也逐渐轻松地舒软了下来。

  “我离开你是正确的,秋岩。继续在一起,或许只会彼此伤害。”夏雪平平静地对我说道:“你看,你总是用你自己小孩子气的习惯和认知,总是很天真地以为我需要什么——而且总是在你很自我地觉得我需要的时候,给我递上来来一支烟——确实啊,我也不是全能,我也不是什么事都游刃有余,我单打独斗也难免遭遇危机、马失前蹄,我需要有人保护、有人挺身而出、有人陪伴和安慰,我的小溷蛋啊,你也确实是最合适做这些的那个人。可最合适的,并不总是最正确的,你却不管不顾,你总觉得你什么事都做得理所当然,你觉得你做的什么事情、抱有的什么想法都是对的。可实际上啊,小溷蛋,在我俩之间,你才是那个,最需要让人随时随地,都帮你准备着一颗蜜枣的那个人。”

  夏雪平说完,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低下了头,然后走向洗手间,洗了个手,又站到了我面前。

  “我走了,小溷蛋。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我什么事都不管不顾……我什么事都觉得理所当然……我什么事都觉得我是对的……呼……

  是不是,我真的搞错了什么?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真的搞错了,甚至不知道,在我和夏雪平之间事情上,究竟有没有对错,对错到底为何物;但看着夏雪平离去的背影,我似乎渐渐了解,在这件事情上,似乎确有“辜负”二字。

  我渐渐清楚,我应该是辜负了夏雪平。

  而她也是如此。

  她辜负了她自己。

  她应该是想跟我在一起的;

  关于周荻也好,曾经的段亦澄艾立威也好,那个神秘的于锋也好,对于他们,夏雪平其实有太多的委屈和痛苦,想找一个人倾诉。

  那个人,其实应该是我。

  她自己还有好多秘密,好多感受,她应该想要跟一个人去讲述、去聆听、去探讨。

  那个人,其实应该是我。

  但她总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事情,再加上,可能还会有对我的担心,所以她从不说出口。

  ——我是不是又自以为是了?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生活是苦难的,而现在,夏雪平又划着她的断桨,一个人出发了。

  只有我,站在原地,守着一根断掉的桅杆,看着漆黑的海浪。

  我知道自己应该是自以为是的,但我还是想去陪她,跟她同舟共济;正像我也需要她一样。

  “秋岩,你去了哪?”

  “我先走了,小C,你们玩吧……服务生,麻烦把我的衣服给我。”

  我来不及跟身边人告别,来不及把大衣穿好,推开门一路飞奔过去……

  可一出门,我才看到,夏雪平踏上的那辆公交车,已经远到我怎么奋力,却都追赶不上的距离。

  原来没有舰船陪伴的灯塔,只是一个孤独的盲人。

  我弯下腰,看着夏雪平搭乘的那辆公交车渐行渐远,不由得对着地面流泪,对着天空傻笑着。

  走在冬夜冰冷的的路上,我才想起,刚刚进到夜店里,那首特别好听的remix,竟然就是在我中考落榜之后的那个暑假,自学过一首很老很老的韩文歌曲。

  空旷的夜里,回味着那颗甜糯蜜枣的味道,借着酒劲,我便放肆地跟着脑海中的节奏唱了起来。

  只是,唱着唱着,嘴里的味道,突然愈发地咸苦了起来:

  “如果感觉到痛了,可能是真的很痛吧;

  如果感觉难过了,那么就真的会哭吧。

  我却笑着,这样笑着,一直笑着,

  于是人们问我为什么要这样笑;

  因为我没有心脏啊,因为我没有心脏啊,

  所以我,才感觉不到痛啊。

  每天都自言自语,对自己下着咒语,

  可即便这样,

  我还是会哭泣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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