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十一 Resolvers 答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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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认敌方大型武器。啊!怎么……”
前哨位的北上——此时也许称她为魔王比较好——看到狙击位的大凤那完美无缺的鬓角上渗出汗珠,暗自叹了一句,自己看到的果然没错。
“咋个是……”龙骧卷轴上的法阵不禁波动了一下。
“堡垒,我们的家啊!那群该死的混账——航空战开始!”
“双方制空互角……说实话非常难以观察,飞机几乎一样。”武藏的水上观测机传来令人忧心的情报。如果对方用舰装攻击,她们作为掩护的自检中心就会彻底成为废墟。
“不过不用担心对方用舰装攻击的可能——他们必须确保机器的安全。”同样派出了观测机的雾岛补充道。
堡垒本身不具备有效地攻击舰娘的能力,那么里面的敌人有多少就成了最大的问题。一直以来特勤舰队都是极其奢侈的使用者,实际上堡垒还有很多空间没有有效利用,整备百人的精锐部队是绰绰有余的。这个时候军队里抽不出援军来支援她们,她的同志们正在准备发动再一次的暴动,而一切的信号则是由元帅的行动来触发的……这个时候差不多军里又要大乱了吧,离上一次暴乱才过去了三天,还真是无常世事。
“必要或意外的时候,毁掉那台机器,然后自杀吧。他会用最可怕的方式惩罚敌人。”北上在前沿阵地对后辈说。
“我知道了。”浅井在建筑物的最里面回答道,他必须将自己作为最后那张牌打出。
“……不是吧。对面通过堡垒内的基站请求与我们通信。”
“肯定是允许。”他做出肯定的回复。
“容我做一个乐观的假设:你们还没有毁坏那台机器。我们会用你的部下交换我们见到这台机器的机会。”战意十足的女性声音从通讯器里传出,“不亏的交易。”
“用一个人处于未定之天的命来换取确定的生命,我当然同意。”他毫不犹豫的神情令身旁的四位姑娘坚定了自己的战斗决心,她们相信的人和信念一定是能够成为她们遵循的“第零定律”的事物。
“很有自信。好了,按照我和你们老师的合约,你们被释放了。取下她们的塞口布。”
通讯器另一端传来骚动:她们就在堡垒里面,但是这骚动又显然有被故意遏制的趋势。紧接着是重新振作起来的雄浑的男声:“我命令你们不得走动。你们会看到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这样看着你们的老师和他的信念落败吧。”然后元帅迅速切断了通讯器——浅井知道,他必须避免他向部下们发出任何命令的可能性。他们两个亚人类是胜负的关键手,他们一死或失去传达命令的能力,那么面临他们的只有全军覆没。
他看向她们四个,点了点头,说:“这应该是最后一次我赋予你们战斗权限了。”然后轻轻揉了揉她们的头发,让她们各自归位了。霞先是扯着他的衣角,却又流露出一副“不用你管”的神情离开了,不知火看到她咬着嘴唇,想必还是想说些什么的;早霜背着急救设备向他行了军礼——她自愿来做医疗兵,接替原来TK的职务——三步一回头地朝着中部战场走去。
北上转向后方,做了一个望远镜的手势,“注意狙击手”。所有人立刻找好坚实的掩体准备伏击。大凤作为己方的狙击手已经完全进入状态——她收回了最先发出的已经几近全灭的机组,制空战场由RJ和伯爵负责。随着法阵和塔罗牌上的花纹不断暗淡,航空战也宣告结束,双方都拼到几乎没有机组,余下的机组在防空舰装的攻击下想必也难成气候。和上次在这里的战斗不同,航空队从主角变成了上来就退场的配角。
“就这么喜欢硬派的战斗么,我的叔叔哟。”北上试图轻蔑地耻笑对手,自己却不再像以前那样胸有成竹。
“发现敌方阵容。”齐柏林冷峻的声音不禁像雪崩前的落雪一样开始松动颤抖,“……双重身。毫无疑问就是我们的身体,除了没有魔王和初霜的身体,其他人都在……队伍的最后面疾速驶来的是轻巡洋舰矢矧,识别代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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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zuka。元帅的亡妻的名字。”北上面不改色地补充道,“对方毫无疑问利用了我们已有的身躯。有可能利用了我们上传的脑部数据,换言之我们可能要与自己们对战吗……真是恶趣味。”
“对方可能会试图让我们的意识完全消失于这场战斗中。”那智给出了一个可怕的推断。雾岛随后表示赞成,并表示观测机看到的敌人有些细小的举动和自己十分相像。
“还记得面对自己的身体的时候那不可思议的感觉,就像是自己已经灵魂出窍,在回顾自己没有灵魂的尸体一般。真实的幻觉。还有就是和其他人一对比,没想到自己有那么魁梧啊,以前一直认为响或者清霜这类驱逐舰能够到我肩膀的。”
“武藏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多大只么……”
“虽然能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身体,但是就这样不隔着任何东西看着,真的就像做梦一样。不害臊地说,自己的这具身体还真是性感,睡觉的样子也挺可爱,我好像有点懂自己的丈夫的心情了。嘿嘿……不过面对有着我们身体的敌人,还真是要多加小心呢。”
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说笑么,不愧是特勤舰队的精英。粉发的战士默默想着自己如果能面对那个替司令挡下了其他反叛舰娘的攻击的她会是怎样一番场景,这样想着,她又向着更接近他的位置换防。这样一来她和松风负责贴身守卫司令。他此时也是紧盯着掩体中的缝隙,看向前方尚未进入射程的敌人。
真正面对过“自己”的木曾不发一言,静静地看着前方,等待着那一刻的来临。
堡垒的作战中心里,老者和近卫官面对而立。那些驱逐舰们被解除武装锁在了某个酒馆样子的地方——北上的女儿还真是把这里搞得一团糟。
“她们会预料到我们借机用了她们的意识这一点的。不过这无伤大雅……我就是希望所有你我之外的知情者和她们的意识全部死于此。”
“其实连我死了也无所谓吧,按照你的作战风格。”
“是的。因为你还有备份可以复制。这副身躯也还可以再造。”
“那还是我吗?是的……不管‘我’为你死了多少次,我都会欣然接受的吧。只要我还能以‘那种形式’活下去。”
“我为了这个世界,也会不惜先杀死自己。让新生的我们来掌握这一切的成果吧。届时,我们的理想国就能建成了……我也会主持再造田中的思维,让他复活。北上一家子自始至终不同意‘新世界’的计划,那么也没必要让他们再一次醒来了。”
“这一天终于要到来了啊……我的爱人。”
她顿了顿,又想起来什么:“对了,那些驱逐舰们……”
“在我复活后杀掉。她们没有反抗的力量。”
“明白。”
他在作战中心的讨论桌前再一次明确那条命令:
“元帅武田隼命令新特勤舰队全员:你们在战场上,不得听从旧特勤舰队旗舰北上的命令,而要听从新特勤舰队旗舰矢矧和我的战斗指令;你们必须尽可能与自己的同型号的敌人进行战斗,消灭同型号的敌人之后方可援助他人,其余行动按照一般舰队指令执行。除去被委派任务的大凤、武藏和响,其余人必须执行这一命令。”
“余下的特勤舰队全员(除去矢矧)听令:”
“战斗结束后,在确认完全消灭敌方所有人类和舰娘的前提下,就地解除防御系统,以手头最近的小口径武器自杀。此命令有高于第三定律的权限,不得违抗。”
“荣光属于精英部队。”
“荣光属于精英部队!”
他和她坚定地看向前方,将右手五指对齐太阳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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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定律广泛地存在于世间万物中:在任何一类事物中,最重要的只占约20%,其余80%尽管是多数,却是次要的。比如说世界上80%的财富掌握在20%的人手中。
这些次要的东西在人类之中被称作愚昧的大多数人,而那20%被称作精英。愚昧的大多数人会听信一些更愚昧的观点——这些观点会产自精英中的反对派或他们本身——来阻碍精英带领人类前进,并且至死不悟。
无知即力量。无知的力量不能被拿来从事正道,人类的“业”需要这股力量,他们却不愿意为之服务。
带动了世界的发展的人是真正的精英:那些为了人类的发展和永恒真理而殉道的信徒,那些在常人眼中是怪人的科学工作者,那些精神世界里的贵族……那些真正的战士。不幸的是,他们要冒着庸才的炮火前行,为这些完全不值当的事情牺牲。人类一直在重复同样的错误:人类烧死了布鲁诺;人类逼疯了迈尔;人类审判了苏格拉底……大众的高贵愤怒只是个笑话,是愚昧的大众为自己辩解的苍白话语,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想想看更近一点的过去发生的丑陋的事情吧——
人类曾经放弃了接种疫苗。
人类曾经放弃了安全套。
人类曾经放弃了艺术。
人类曾经放弃了美。
人类沉沦在娱乐和无知中……
人类遭遇了灭顶之灾。
上帝之鞭又一次击向人类。若有神的存在,祂一定是眷顾人类的。
除了物质的子弹和枪炮,人们重新拾起了精神的武器:理性和批判。
不可理喻的敌人点亮了人类逐渐腐化的理性。教育的火在军队里重新熊熊燃烧,军队成了精英的议事堂。可是精英也会分化:有人执着于挽救无可救药的人类;有人执着于自然的力量;而以我为代表的精英们,选择重新构造人类——
留下有价值的精英人类,用成熟的、仍然无法超越人类的人工智能替代庸人。它们受先置的律令约束而服从,不会自作聪明地反抗,而且在我们的编写下“懂事”。他们将在我们的指挥下与他们的创造者这个种族进行斗争。而我们,将成为万物的尺度,将成为神。
可是事情固然不可能一帆风顺。
正如你们所知道的那样,我们都知道的那样:
我们这群相同的人,
因为相同的志向,
通过相同的途径,
聚在相同的地方,
然后互相批斗,互相诋毁,互相厮杀,至死方休。
现在擂台上只有我一个人了。
一个“人”,和两只幼小的怪物。没必要向怪物解释人类的生存之道。
我们今天在这里为自己的信念一决胜负,只为自己的信念,就是这么自私。
我们都为了人类而战,只是我们的方式不同。
我们无法理解彼此。我没有疯,不切实际的是你们这群理想主义者。
而理想在枪炮的面前,一触即碎。
理想主义者是战胜不了现实主义者的。
教化只对精英起到作用。
我们低估了又高估了舆论的力量。我们低估了权力的力量。
只要能够掌握权力,我就能持续为人类服务。
即使是以杀死80%的人类的方式为人类服务。
现在是决胜的时候,我不曾想过自己会输。
我输了,人类的文明会继续倒退。
人类会选择我,选择我们。
赞美人类的意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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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桔梗,有一则好消息给你。”北上偷偷溜到大凤身边,给后方的霞发去消息。
“什么……”
“你已经死了。砰。”旁边传来弹壳落地的声音和.300狙击枪的枪机的声音。
霞下意识想要抬头,被早霜摁下去了。她默默抱怨自己,明明在特勤舰队服役了一段时间,还是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本能,明明所有人都已经被告诫不要在敌人接近登陆时抬头。
“对面的你替对面的近卫官小姐挡了一枪,现在脑袋已经开花了。这地方的掩体也确实不太好,我们不能露头,我不能冒着牺牲我们狙击手的风险去换对面旗舰,因此只有临界点上的一发——对面一进入我方射程就肯定会开始连续散布烟幕准备登陆了,事实也的确如此。我们也没有弹药好浪费。当敌人登陆完毕后,我们也会释放烟雾弹来掩护我和后辈换位,制造建筑塌方——这交给武藏和雾岛了——试图乱中取得击杀优势,模仿对面的战术。具体指挥听我和后辈的进一步发令。”
“简单来说,你们要做的和凌晨商量好的内容大体无差。”他看向身边的学生们说道,内心难抑自己的激动,“一定能取胜的。”
“狙击舰娘必须要打形成不了防御力场的眼睛才能尽快毙命,刚才只是一个巧合。如果击中了头部却没有完全损坏核心,那么伤者还要经历漫长的折磨。当时在攻击祸津的时候就是击中了眼睛才能赢下,而且一下还没死。”大凤一如既往一本正经地补充道,“只有长久的训练才能做到一击必杀的狙击。”
“而斩舰刀就方便很多了,直接砍断力场就可以。”木曾突然插了一句,可以通过通讯器听到她的刀鞘清脆地响了一声。
“总之有这一发总比没有好。而且这样一来你们四个可以专心守卫他了。”北上又一次溜到前线。她十分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她的对手会是护卫官。
于是她又下达了另一条命令:“大凤,你要尽可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击杀对面的狙击手,他们的优先击杀目标一定是我和后辈,而因为后辈的极特殊性,狙杀他的可能性更高。护卫的小驱逐舰们,虽然烦人,一定要守卫好他的安全!”
“了——解!”她的回复热情高涨,听得出来她的决心。
“收到。”她的回复平淡冷冰,一如她本来的风格。
“海上的声音浅了。”武藏的观测机传来了情报。她本人和雾岛此时也站在废墟的高层观望着敌人,准备守卫后方,必要时制造混乱。
“有点觉得我不会熟悉接下来的战斗……”绿框的眼镜在鼻梁上移动了一下。
“没人会啊。唯有一战能消解这种忧虑。”
“战斗脑还真是方便啊。”
“你这个头槌没资格说。”
武藏将拳套摘下,露出缠着绷带的右手,和雾岛白皙的左手撞拳。
“拿出点毅力和血性!”“行吧,大姐!”
“燃起来了呀——”
在海上的烟雾里,突然闪出来一道铜光,她们并没反应过来——她们不认为有人会在烟里出手。等她们从爆炸声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她们看到信号收发器已经不见踪影,而硕大的吊灯被爆炸染得黑黢黢的,仍然挂在那里。
“可怕的精度……喂!楼下的!通讯器被狙击了!没法用了!”武藏的大嗓门还是起到了作用,空洞的废墟中回荡着她的声音。
“准备投射!”雾岛只手将腰间的火焰弹扔出楼外,趁机瞄了一眼,对面先头的重巡洋舰反应极快,从烟雾中再次向陆地丢出烟雾弹来灭火并掩护登陆。她不禁抱怨并提醒队友:“对面带了多少烟雾弹啊!”
“而且基本可以确定还有红外线瞄准设备……对深海没用的东西对人类还是一打一个准啊。”北上貌似又恢复了往日的作战姿态,从容地警告队友——尤其是后辈,“还有听到那不熟悉的响声,那玩意儿怕是.300开花弹。”
“开花弹?”男性稳重的声音反而显得清澈无知。
“果然就算是后辈也没听说过,那是精英特种部队会用的违反限于人类的国际法的子弹。顾名思义,击中目标之后会在内部旋转并爆炸,中人可以说是必死……舰娘的话效果不确定,对付小型深海栖舰还有点用。这可已经停产很久了,叔叔这可真是连家底都翻出来了。”
“确认了。中继器现在就剩了点渣。”响的声音从中庭传来。
“那可真是不太妙。”她又手贱地点了根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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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近了!”门口的那智朝着里面发出警报。
“听到了主炮旋转的声音……这下不对了!对面启用了舰装!!!”足柄拉着那智朝里跑,毕竟她们在靠墙这个距离下用舰装攻击就是自杀。
“不对,她们的炮,仰角在拉大!”
“紧急回撤!对方要先于我们制造塌方——怎么会,他不应该害怕损坏机器的吗?”北上眉心紧皱,叼着烟,右手一挥,让身旁的诸位迅速后撤,她还不明白为什么对方如此冒进,虽然这确实符合他一贯的浑水摸鱼的作战风格。
换言之,在北上的误判下,前线的她们可能毫无贡献地葬命于此——
那一刻,日月无光,天地倾覆,丘峦崩摧。
足柄回过神来,她被姐妹压在身下,费劲地回头一看,什么也看不见,有生以来还真是第一次这么狼狈。废墟里满是飞扬着的尘土和烟雾弹的残骸。敌方取得了主动权。
她的狼一般的耳朵听见了子弹的啸声,但她无法判断这是敌方还是友方射来的。她们两个摆脱身上的碎砖和尘土,不顾脸上汩汩流血的伤口,迅速向友军阵地蹲跑前进。没几秒她们就又停下了:她们遇到了另一个那智。
“多说无益。”对方率先丢出了开战的信号。
“正是此意。”血滴在血色的徽章上,“你小子,这一模一样的声音还真是令人不快。”
几乎同时判断这么短的距离拔出手枪都来不及,几乎同时拔出了自己的军刺,两道黑紫的闪电交叉在一起。足柄也上前准备夹击。对方见状,先是用左手甩出已经没用的主炮砸向足柄,诱使她躲开,然后紧接一个左腿的下劈将闪避过来的她放倒,同时用右手挡住了一次军刺的攻击。她趁那智因妹妹分心的时候,右手使力使自己手心朝前,将右手从军刺上拔出,按在“自己”的脸上,利用视觉干扰狠狠地将“自己”踢飞,顺势将手抽出。
“足柄,快走!这个人只盯着我,我来负责,你去后方看看有没有被突袭!守卫魔王!为了你想要的胜利!”这个时候的那智——或者称为Dalmore比较好——的头发已经被整齐地切断,腿上也出现了许多划痕;对面的自己也多处受伤,但是显然占有上风,她现在正将匕首紧紧地压在Dalmore格挡着的匕首上,逼使她不得不弓步而立。
“可是——”
“再不去的话我们就更加被动了,本来我们就没主动权。”紧接着的是鞋跟摩擦的声音和空气颤动的声音,她将自己用回旋踢放倒,像两只猛虎一样缠斗在一起。饿狼瞄准的两人难解难分,形势显然不适合第三个人插手,而她的枪法更让她无法射出致命一击。
“走啊!”
听到声音,点了下头,转过身去,又回了下头,血甩了一脸,咬住嘴唇,血顺着脸颊足柄就那么流了下去。她走了。
等到她走远了,压着那智的“复制品”开口了:
“她信了你还是我?”
“我自己。”
“——骗了她。而且,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你?”
“这就是直觉,不需要解释。”Dalmore伸出左手小指试图戳向对手的眼睛,却被对方用左手回拨军刺整齐地把手指切断了,但她也得从肢体的压制中脱身,“半真半假吧,那段话。”
“就这么想与‘自己’交锋吗。”“复制品”看着自己闪着血光的匕首,轻蔑地笑着。
然后双方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还用问吗!”
“不过,如果是木曾的话,会表现得更帅气一点吧……我们只是在狗斗罢了。”
“别人是无法理解我想与自己一战的理由的。”声音穿透烟雾从对面传来。木曾停住自己找寻本队的脚步,握住刀柄。
“那天我在冰海上见到的我究竟是谁。这个问题贯穿了我的一生。”这边的跟随魔王的幽灵接上了话茬,两人的对话像自白一样流畅。
“魔王那家伙提到的超高速费城实验也不太可能呢。”
“毕竟……”
“那个‘她’给了我补给是假的。我杀了她,我极度害怕另一个自己的存在。对面也如此,接受了战斗,想来那真是一场豪放的决斗。”
“因而我们两个人当中必有一死。”
“但是你想明白了吗,她究竟是谁?她和你有着一样的记忆,一样的人格,一样的容貌,就像站在你面前的我,或者说‘你’一样。”
“我不能透过她的眼睛看到这个世界。她不是我。你也不是。不管她的记忆和经历为何与我没有区分,她不是我。”
“魔王也许会坦然接受另一个自己的存在……甚至以自己的死来成全自己的存续,但我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就是这样。”两位英雄的声音重合在一起,对她们而言已经没有使她们迷茫的事物了。双方同时从刀鞘中抽出佩刀,震开了两人间的尘土和烟雾。木曾的刀还有点不称手,毕竟自己更熟悉对面那一把,不过她完全不在意。
“行礼。拔刀!在此——”
刀刃上映着相同的两张面孔,她们彼此凝视着对方的左眼,眨了一下眼。
“一决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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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有能够在烟雾中狙杀我方任意一人的能力,而且难以预估对面的人员分配。我方现在通讯断绝,除了近距离可见的人员之外都失去了联系,凭借我的传感器也仅能知道自己的部下是否活着。对方毫无疑问是可以通讯并且早有预谋和我们采取同一种方式来制造战场的混乱的,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大后方的后辈、不知火和松风,他们倒是视野开阔,也正因此更加危险——不能起到联络的作用,而且还暴露在对面无视障碍的狙击手面前。对面固然只有一个狙击手,这是为后辈准备的,那么对我的制压是怎样策划的?我该如何应对?
我检查了一下腰间为这次战斗特意准备的手雷,决定冒一次险,翻出依托的破墙根,落在塌方掀起的尘土里。我稍微抖了抖头上的尘土,看向前面的残垣,那应该是由响和霞负责的一道防线。她们已经不见了,也听不见战斗的声音。我贴着离墙较近的柱子,想要转身抬枪瞄准,突然感觉有点难以行动。我斜向下一看——
那是用血写下的:“必须活下去。”一看就是响的字迹。她已经遭到不测了吗?早霜现在的位置又在哪里?
我开始“听”部下们的生命迹象,前锋线上的那智和足柄都还活着,中间的三位空母和两个驱逐舰也都活着,只是她们的位置完全不可知晓,原定计划在二楼准备爆破的雾岛和武藏也活过了塌方,木曾的迹象……已经消失了。我心头抽了一下,告诉自己现在已经无暇悲伤,只能为保全自己的性命继续战斗。
当我准备离开柱子前往后方后辈所在的地方时,头顶上传来了巨响,第二次塌方开始了。因为没有主炮轰鸣的声音,显然这是第一次塌方引起的。我死命向后方跑去,比起驰骋大洋的快意,腿在陆地上真的是怎么跑都不够快。我一个战术翻滚离开了塌方区域,看着瓦砾和砖块在自己身边像死尸一样被无形的手扔下来。赤裸的钢筋随时可能在下一次塌方中或战斗中夺走人的性命。
“……魔王,救救我……”在破砖烂瓦的旁边发出了声音,那是不死鸟苟延残喘的声音。我拿着配枪,心存警惕地走了过去:“证明你是我的部下。”
“……一起唱过……《白桦林》。”她的声音越发微弱,与往常的平稳对比显得更有垂危之际的感觉,这足以让人心碎的声音,我却已经习惯了。
“我去找医疗兵。”我朝着她那个方向看到了透过丝袜汩汩流血的腿,转身朝向早霜应在的位置走去,那里应该被塌方的砖瓦掩埋了,但是我知道她会去哪里——要说明一点,她是不会去没有伤情的地方的。
“不要被……那家伙骗了,我们面对的是自己……”
“你才是骗子……杀了霞的怪物……”
我转回身子,衣衫褴褛的少女跪在地上,看上去无力再战了:她本来银白的头发现在被血污和尘土玷污了,白皙的皮肤上的血迹已经干了,衣服破烂,满是尘土,手中的手枪则是已经打光了子弹。再靠近一看,手上也是黑红的凝血。靠着残破的墙壁的响也是浑身是血,双腿的伤情尤其严重。看上去两人都无法继续战斗了。
我试图靠近跪立着的响,那边坐着的便用那令人心疼的声音说道:“不要被骗了——”而跪立着的则回复:“你这骗子……不要试图害魔王!”
我一步步靠近维持着各自的姿势的两个响,思考着我应该如何判断与裁决。然后我做出了行动,不过一瞬间的事。我将跪立着的响直接踹倒,然后将手枪对准她。
“不——”
不。
枪响让我没听见那声哀鸣。
那可是不死鸟的哀鸣吧,真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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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是爬出来了……还好把头发先割掉了,不然会更疼吧。”
早霜现在的模样真是狼狈极了,头发的切痕十分不自然,一看就是不熟练的理发师干的。为了能够更好地奔驰于战场而不被发现,她毅然割掉了自己少有的能引以为豪的秀发。她能够快速从废墟中爬出来也得感谢自己此举。
没时间处理身上相对细小的伤口,她拍了拍眼前刘海上的粉尘,透过被烟灰刺激着流着泪的左眼,她看到同样只露出左眼的人——的尸体。
木曾的尸体就在很接近自己的地方,血泊里的尸体上满是尘灰,从肚脐到腰的一侧有着可怖的切痕,但是凶手的刀法精湛,甚至没让她的器官暴露在外。那么大概是“她”杀死了自己,正这么想着,木曾的声音传了过来。
“……‘引以为傲便是’,还真是我的作风。那边的陌生孩子,替我向魔王带句最后的话。”她的声音流露出接近虚无的坚毅。她转过那只眼睛,看向一旁的墙根。那里的独眼的刀客正看着自己腹中插着的长刀,自己的刀则仍在手里,不知道她能否挥动。
“说吧。我会听的。”早霜做出了正确的判断,没有拿出医疗工具,无论是不是敌人,这伤势已经无力回天,达不到能救治的标准。她毕恭毕敬地停留着,对这两人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一次只有一刀……的战斗。我赢了自己。”
“好的。”
“别管我了,能活下去的人。”她的音量自始至终没有降低过。
她努力地抬着头,看向破烂不堪的穹顶,睁着她的左眼,就那样停止了呼吸,直到这时才丢下了尊严。
早霜两三步跑过去,将她的眼皮轻柔地合上,像一位真正的医疗业者那样,又迅速跑开前往需要她的地方。
“千钧一发……谢过。”雾岛看着自己正下方裸露的钢筋,不禁一阵寒颤,如果没有武藏及时将她拉住,她就会以极其凄惨的死相离世。
“你在上面守着,现在的环境里放火战术不太行,但是有个制高点火力总比没有好。步枪背好点。我下去一趟。”用了个轻描淡写的词,但是雾岛知道武藏这一去大致不会再回来了。
“武运昌隆。”句尾的迟疑出卖了她的担忧,直线条的人生里一切都难以掩藏。
“别担心。我可是堂堂大和型的二号舰!”
雾岛看着武藏孔武有力的身躯一跃而下,掀起的尘土好像透过眼镜迷了她的眼睛。她稍微拭去自己不知是因为激动恐惧还是感动流下的泪水,从背上将步枪取下,准备火力援护。
“结束了……我的战斗。还是本体更胜一筹。”正牌的那智将支离破碎的左臂割下,用右手从破烂的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将烟塞到两手均无的复制品嘴里,给她点上,她毫无反抗,甚至显得心满意足,就像真正的战场上临死前接受敌人的香烟的士兵一样。
“魔王抽的都什么玩意儿……就是得要这个西洋货。是吧?”
叼着烟的复制品点了点头。那智用右手拔出手枪,忽然听见右边没掌握陆地上奔跑技巧的急促脚步声远远地传来,单手将枪一转,指向复制品。
“最好还是不要让小早霜看见比较好。”
复制品吐掉了香烟,点头示意。
她扣动了扳机,看着血从自己的眉心如同最喜欢的葡萄酒那样流出来,沿着鼻尖流淌。红酒的味道醉人,而生命的酒的味道令人作呕。
“那智老师!这么大的伤……必须赶快处理,我这就给你包扎!之后找个好掩体……”急匆匆跑过来的早霜直接无视了地上坐着的尸体,将比她高出一些的那智扶到就近的某间刑房里面,靠着坚实的承重墙,将绷带缠在她左臂平整的切痕上。其余的伤口也做了简单的处理。
“伤情严重,之后不能再参与战斗了。请在这里躲着吧。”
墨黑色头发的天使正欲起身前往下一处拯救之地,却被腌臜不堪的武人叫住了。
“喂,小子。”
“老师?”
“短发……挺可爱的,我要不要试着剪短呢……”她的嗓音沙哑,也许是与自己一战之后终于卸下了所有的包袱吧,终于流下了泪来,“走吧,去需要你的地方。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还有没教给你的调酒秘方,死不了的。”
“那么就此别了,老师。”早霜并没有流泪,而是将急救箱的背带调的更紧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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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机真差……友军在哪里……”
她在地上匍匐前行,身上是坠落下来的钢筋和砖土。还真是运气不错,就差一点自己就死于第二次塌方了,不过从之前那堆废墟中挣扎出来也是费尽了她的体力。本来她和队友配合得十分顺利,眼看就要把对面击杀,可是天有不测。她匍匐得很艰难,右腿肯定是在战斗中受伤了,不过之前面对的敌人受伤更严重,根据位置判断,她被打飞的步枪也应该被二次塌方砸烂了,人也不知踪影,总之应该没有多大威胁了。
面前有着姑且还能称作新鲜的空气,耳旁是遥远的战斗中的步枪的声音,血腥味从眼前的光明飘进来。她握住手枪继续缓慢地爬行,眼前突然闪过一抹凝灰色,那是早霜的裤袜的颜色。她于是爬快了一点,争取早日见到友军。
“终于见光了,还活着真是万幸。”训练有素的她紧闭双唇,并没有说出自己的心声,第一时间直起身子用枪瞄准前方,没有敌人的攻击,右前方则有熟悉的三人——
“请北上准将不要行动,现在就为你包扎。”不知何时变成短发的医疗兵一丝不苟地完成着自己的任务,语速好像比起以前快了一些。
“刚才真是要把我吓死了……”
响和北上都倚着柱子坐着,朝向垂直的方向。响在帮着自己给较大的伤口上药,也能看到她身上有一些早霜处理过后的痕迹。北上没有说话,看着自己的伤,也显然心有余悸,她的右腿有一处很深的刀伤,显然是从正面插入的,险些断骨。
“发生了什么?”匍匐过来的霞看着处理伤势的三人,些许庆幸,些许担忧。
“我的天……你怎么浑身是血?”早霜一转头,看见霞基本染成赭红色的制服,吓了一跳。
“嗯?啊,不是自己的,别担心。”她从容地走过去以示无碍。
“那一定是这家伙的。”响将手伸到柱子另一侧,拍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响,一具尸体应声而倒,那无疑是响之前的身体。竟然能这么从容地对待自己的尸体,还真是厉害啊,霞不禁这么想。
“我在看到你的背上只有新伤之后就确定了身份,你也知道我要想杀你,一脚直接就可以把你头踢飞。对方如果要骗过我们,就必须骗过对方,做戏做全套。不过……你还真是有够手快,还是伤到我了。”
“姑且算作夸奖收下,多谢。”响强忍着不笑场说着俏皮话,这样可以使自己感觉不那么疼。
“你小子成心气我是不?”北上发自真心地笑着,仿佛忘记了身处于疗伤和战斗之中。这奇异的休息时间也确实弥足珍贵。
“那么果然……”在一旁警戒的霞推理得出一个结论。
“她们就是我们。多么恶趣味的一战……我可险些就被冒牌的响做掉了。”
“我却会用魔王之前的称呼:这是一种‘缘分’,能和自己战斗——虽然我连机会都没有。”
“不和自己战斗是好事,除了像木曾那种已经有了觉悟的人都会犹豫的。”北上补充道,“也因此……”她看到眼前早霜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便打住了话茬。
“不提了,后撤吧。”她站起来,指挥部下以自己为中心向后方撤退。这时她们听到了狙击枪的响声,如同灭世的号角一样响亮,甚至看得到烟雾中那一瞬的火光朝着后方射去。北上下意识地命令道:“尽可能快过去!”身边的所有人应声而奔,她第一步就是一个踉跄,还好勉强站住了。大事不妙,几乎每一个人都这么想,因为她们熟悉的那个大凤就是一击必杀的狙击的代言人,这发子弹必然命中了谁并且造成了减员。
有那么一瞬间,所有人都停下了奔跑,周围的战场也陷入了沉寂,所有东西都像定格了一般。那一瞬间,带来死亡的烟雾淡去了,云层间射出的阳光降临大地,无言地俯瞰着千疮百孔的废墟和尸骸,将挣扎着流动的血液晒干。但是下一瞬间,第三次塌方降临战场,将其染回尘土的颜色。她们不得不继续疾奔,像是要去眼前的应许之地那样急促。塌方后不到半分钟,第二声和第三声枪响几乎同时响起。在没有烟雾也没有其他枪声的战场上,枪声清晰得模糊,响亮得安静。
那一瞬间她们究竟听见了什么?
法槌落下的声音?
绞刑台的踏板落下的声音?
人头落地的声音?
一切不详的预感和恐惧重叠在一起,令人几乎要紧张恶心得吐出来。
离得很近了,她们听见了水滴的声音。顺着声音看过去,从被塌方毁坏的废弃水箱当中滴下的肮脏的死水,让美丽的血液黯淡了。
狙击手倚在砖堆旁,她竟然还活着。她的整个右肩都被开花弹掏空了,右臂和身体只有薄如蝉翼的皮肤还连着。伴随着她急促而无力的呼吸,那空洞和裸露出来的骨架血管都在一起呼吸着浑浊的空气。血浸湿了灰色的墙皮,与她的迷彩融为一体。她的脸上有着用砖灰划着的十字,就像她训练时目标的标记一样,想必她是将自己作为诱饵了。
“任务可能失败了,但完成了……看到了吗?我的战果。”
本来对“自己”的死都无动于衷,这时却完全忍不住泪水的响捡起在掩体边上的倒得十分不自然的狙击枪,从瞄准镜里望向它本来的朝向——狙击枪周围满是破碎的瞄准镜片;一具熟悉的尸体在接近门口的地方颓然地倒着,像一个完全的败者那样颓然:她那被子弹命中,不成形状的眼眶里,浑浊的杀意在里面无力地打着转,慢慢地从脑后的尾闾消逝于虚无。
“枪,收好……”
“是!”响立刻转身将枪抱在胸口予以回复,生怕大凤来不及看到这一切。早霜也确认这种伤情回天乏术,和霞静静地在一旁警戒。
“好冷……好累……想休息……那是……”
第一次听到大凤说出“想休息”的话语,北上抱住副旗舰残破的身躯,终于没有忍住,将泪水倾泻在空洞的胸口。
“准许。”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口气说出这话的。她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补了一句:“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狙击手。”
“嗯……”
实现了多年的夙愿一般,她心满意足地合上了双眼。
她利用自己纤瘦的身躯在烟雾和废墟之间不断移动,寻找着自己的目标。与此同时,“自己”也一定在做着同样的事情,想要完成一次最完美的狙击。她的目标就是在“自己”猎杀目标之前击杀“自己”。
“不要着急。”
她来到了视野相对较好的地方,将呼吸调整到最好的状态。老样子,确认三点一线,朝向自己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之一。敌方与她不一样,她有着充足的时间,很可能作好了伪装迷彩,而她的枪暴露的概率就大了很多。她索性将自己的头上画上了训练时的标记,打算将自己作为诱饵引蛇出洞。
对方可以击中自己的任何位置,而我只能击中对方的头——具体来说,是眼睛,必须得有能够这么做的觉悟,她这么想着,将身体尽可能隐藏在砖砾后面,露出额头上的十字,那是她的死星。
远方有着持续的步枪的声音,那应该是雾岛和武藏在门口进行火力压制,枪声暂歇了,她跟着将气从肺腔中吐出。
然后她听见了那声枪响,听见了自己的位置在哪里,那是另一个良好的狙击位。坠落的声音从高层的地方传来,听着像是中等体重的男性掉落一层高度落地的声音,然后是迅速散在空气中的惨叫和其他东西一起坠落的声音。不能慌张。
远方的枪声再也没有响起。不能慌张。
炸药的声音和紧接而来第三次塌方的巨大响声。不能慌张。
视野被塌方干扰,看不到“自己”的移动路线,但是她知道,如果是自己,一定会去门口唯一能够架枪来保证精度的地方,所以必须能够找到能够被这个点狙击的位置来狙击她。她就位好了,缓缓露出自己精致的脸庞,将上面粗犷如印第安战士的印记暴露出来。眉心稍上处砖红色的横线,沿着鼻梁的竖线,这个十字架就是自己的归宿了。
尘灰散去了,她看见了瞄准镜的反光,多么标准的三点一线——“自己”亦如此。
真是知己知彼。她不禁苦笑了起来:自己是多么优秀的狙击手啊。
然后她先扣动了扳机。已经看不见了,但也没有看的必要,那是完美的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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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那是与生俱来的敏锐直觉。漫长的等待和观察中,心跳一次次清晰的跃动之间,在烟雾将散未散之际,她隐隐约约看到了一束光从他的额头射出,朝向远方的不确切的物体,隐藏在破砖败瓦之中。
如同那个使她身负重伤的夜晚一般,她率先做出了行动——
“失礼了!”
没有任何征兆,她用自己的身躯将他顶开。那娇小的身躯一下子充满了巨大的能量,将比她高出一头有余的他顶下楼梯,像是被子弹击中那样飞在空中。
很多年来,人们称这种能量为“爱”——以及“牺牲”。
她知道在这种条件下她一定会这么做,
即使他并不希望如此。
“不——”
他看见她在他眼前绽放。
“不要——”
她向他绽放了染血的笑容。
黄铜色的子弹吻上绿色的长袴,鲜红色的血液像是刚刚开花娇艳欲滴的花瓣一样从松风的腰身和唇齿间喷涌而出,溅在楼梯和他的身上。刚才充满能量的身躯在一瞬间内毫无气力和生机,失去平衡倒了下去。不知火本来也趋身想要守护司令,却终究没那么幸运——或是不幸。她稳住身子,趁着狙击手拉枪机的细小空隙立刻滑下楼梯,忍着一路的擦伤将她的躯体搬到楼下,保全了自己的性命。司令官被顶得重重地摔在楼梯上,又顺势摔在地上。他确认了自己还能行动,和不知火两人一起将松风的身体放平,将耳朵凑近听她嗫嚅着的言语。
她朝着天花板看着,不去看自己的伤口——腹腔的空洞让她声音不再具有魅力,而是令人心伤:“老姐,守护……在一起……都做到了。可以说,没有什么遗憾了……但最后……自私……的请求……”
还没有听她说出那要求,他就微微地向不知火摇了摇头。不知火明白,将身子稍微挪开了一些,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着旋儿了。
“嗯。”
他将血泪的味道封入她颤抖着的嘴唇。她用尽全力去回应他难得的主动,像上一次一样将左手放在他的头上,但那用尽全力也只是让她的手不至于落下。
“其实不是这个……”她尽力地微笑着,可能在享受着最后的得意吧,“是……”
不知火彻底听不见她在说些什么了,她知道松风已经走到了真正的尽头。她看到司令摘下帽子为她戴上,他们最后一次凝视着对方,他用他那因为悲伤而紧缩的瞳孔,注视着她已经涣散的瞳孔。这时他才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地注视女孩子的眼眸,松风那翡翠般的眼眸。
“果然……没有帽子……不能……安心啊……谢谢。”
他听见了她的左手落在地上那轻微的声音。
他听见了她的睫毛相触那轻微的声音。
他听见了自己心里的声音,像是很久之前结好的厚重的痂碎裂开来,落在地上的细微的声音。
在冬日,晨雾散去的废墟里,空气中始终弥漫着烟雾弹、砖土、炸药、鲜血混合而成的味道,令人无处可逃。转瞬即逝的阳光照亮的是致命的子弹,被子弹击中的人儿朝着他微笑,将无形的子弹射进他的胸膛。心里的最后一块坚冰被谁的热血彻底融化了,冰茬落在坚实的冰冷的心房里,如同松针被风吹落地一般细小的声音与再次塌方那霎时的巨响共振,化作轰鸣回响在战场。
那是他原来的热血结成的冰,无数次死亡带来的疤痕和伤痛冰封了他的内心。仇恨和杀意只是让这冰霜化为刀剑;而爱才能让它融化、流动,然后有了生机。
连续的两声枪响是离开的信号:他知道第三次塌方和两次枪响意味着什么——他必须离开了。他将她脸上的血拭去,露出她那战火都染不脏的脸庞,握拳锤了一下地,和往常一样用右腿站起来,跟在被泪水染脏了手套的不知火身后,奔向同样疲惫的、朝着这边赶来的友军。
“永别了,松风……”
她戴着和黑色的小礼帽相反的洁白的军帽,永远安心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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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雾岛用仅有的一杆步枪支援守住第一次塌方制造的通道的武藏——她正在以一人对抗矢矧和她自己的复制品,她的援助能为大姐头拉开一小段能够喘息的空隙。她自己在高处观察着局势,始终警惕着不知会从哪里出现的复制品。她所站立的地方是一块被柱子撑着的突兀于塌方废墟之间的平台,没有什么掩体,可以一览无余激烈交战的前线和中线战场,但她并没能这么做——援护武藏是她的第一要务,一如海战的时候那样。在掩护帮忙下,武藏姑且是能够撑住矢矧的刀和“自己”的炸药拳套的攻击的。
在几乎不间断的枪声中,她听到了细小的拔掉插销的声音,立刻转向那个方向——果然是自己,那飞来的燃烧弹映衬着自信的笑容,像极了之前执行特勤舰队任务的自己。
“糟了——”没有掩体的她本打算舍弃即将被点燃的平台跳下去与之一战,已经准备俯身前冲,却看见对方正跟在燃烧弹后面在废墟间跃进——这是要上来一战。无论如何,她只能祈求武藏能够暂时撑过这一会儿。
她也试图用燃烧弹和步枪封住对面攀升的路线,但是看上去并不是很有效,倒是复制品用燃烧弹将她的退路封住了,而她要是下去大概率会被打个措手不及,所以她只能固守平台。
“略施小计。有种来啊——”
她一跃而上,踢走雾岛手里的步枪,鞋跟直朝眼镜而去。雾岛勉强闪开了,但是却失去了主动。雾岛看着复制品的笑容,突然意识到自己以前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笑着战斗,毕竟现在她可是一点也笑不出来。
“跟自己战斗就不觉得太奇怪了吗——”她向着自己咆哮来恐吓对手,却不能打消自己内心的困惑。对面不愧是自己,近战时运用的各种技巧在自己曾经在与姐妹的锻炼中总结的拆招方式面前完全不管用:用袖摆遮挡视野、攻击下路和鞋跟、用发箍上的微缩雷达去攻击面部,以前点到为止的招数,现在招招冲着要人性命而去,可惜没有一招奏效。十几个回合的对拳只拖住了她十几秒的时间,但武藏怕是已经无力回天了,她必须抽身去支援。
“还真是难以对付啊——”复制品双鬼拍门,双拳锤向雾岛的太阳穴。雾岛向下一闪,仍然被拳风震到了头顶的头发,她用双手将对手的手腕缠住,两人陷入了僵持。
“原话奉还!”
快点脱离自己的控制——这样只有一种做法:她回头望了一眼那根险些取她性命的钢筋,果然只有一种做法了。
“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对方的笑容好像凝固了。
雾岛松开对方的双腕,任由对方的双拳直击胸骨,在被击中和本应飞出去间那极短的空隙,她成功用双臂将对方抱入怀中,然后一起摔向后方的火焰之中。她在空中将自己松开,用腿全力朝着钢筋的方向顶出去,也被自己再一次以拳击飞。钢筋深深地插入了自己的左小腿,她最终还是失败了,一旁躺着的自己则被钢筋贯穿了腹部,一动不动。
“敌方减员一名,我方减员……半条腿。”右半身基本都被血给染透了的她果断采取了最终手段,用军刀割下了自己的膝盖以下部分,在废墟上单脚跳着前行,“就算只有一条腿……姑且也能派上用场。反正……也是死。”
然后她看着远方再一次因为崩塌掀起尘土和灰烬,倚着断壁停住了。
“武藏——”
没有人回应。
“可恶啊!——”
她用尽浑身的力气单脚蹲下,跳起接近大半层楼的高度——这已经远低于舰娘本来可以做到的能力了。她俯冲向武藏本应在的位置,那里应该还有至少一个敌人,最后能干一个是一个,她这么想着,不顾死活地向下降落——
然后她的身体变得极为轻盈。
“你们这些家伙不过是有勇无谋的鲁莽杀人机器罢了。”
染血的黑发女子用钢刃将这句刻薄的话插在她的气管里,随后用力一挥。血溅满了绿色边框的眼镜,雾岛就这样身首异处。她的表情并不显得狰狞,而是认命一般看向破烂的天花板,然后闭上了眼睛。
“雾岛和武藏均兑子,主道路被塌方封死。还真是两条好狗,隼。”
“曾经我们也是两条好狗……哼,看来北上家的孩子悟性不错。”元帅缓缓走向“妻子”,手中紧握着那把左轮,一旁的头颅的惨状他早已见惯不惊。他全副武装,戴着北方制式的头盔,防弹衣和步枪遮住了他越发消瘦的身体,但他从头盔里迸射出来的眼光丝毫没有减弱威力。他看着眼前的废墟,一片猩红的血渍在随风呼吸着。
“敌方的武藏用最后一发拳套炸药引发了第三次塌方。”
“看来你这次卖了部下啊,静。”老人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但又迅速将其忘却,“我继续缓速推进,你在前面警戒。”
“谁叫我这次收到的命令是‘活下去’呢。小队队长因伤缓速推进,小队成员收到命令。”她回想起着刚才那次战斗的最后瞬间。她拼尽全力将自己的身体撤离缠斗的两匹狂兽,因为支援射击被干扰她刚好有空隙能够撤出来,若是再近那么两个身位,她现在怕是已经粉身碎骨了。
“我的身体真的大不如从前了,上次还能一招制敌是我们配合得好……”老人检查了一下备弹,“计划变得刻不容缓。我也没想到竟然有一天得靠着吞食炸药才能生活。”
当然这种事情是不会在全军范围报道的,只有少数人知道元帅的身体已经濒临崩溃,虽然他到场出席会议和活动的次数有所减少,但是他无人可比的威严和毫无破绽的声音让人看不出什么端倪。
“在这里可以看到战场全局。”她跟着老者爬上幸免于难的靠墙的台阶,曾经有个青年也从那里爬上去寻找罪魁,“左侧和中间通道大部分因为这次塌方被完全封死,保守估计那里有五组交战人员。”
“狙击手果然也兑子了。”
“右侧近区和远区之间看不出有通道,我们从废墟上穿过去,我来掩护。”在高处的他们自然看不见只有驱逐舰的身形才能穿梭的小通道。
“准许。”小心翼翼地从缺口降下,两人在残垣中尽可能找着平路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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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没有人质疑为什么魔王没让部下做记号来区分敌我——因为战斗的激烈总归会使记号被抹去。在造型奇特的帽子上划着式神符号试图区分敌我的龙骧刚与敌人交火,帽子就被打烂了,战况之激烈大致如此。龙骧和齐柏林在尚未坍塌的圆柱后面放下手中的枪械,现在双方的子弹都已打完,损伤也大致相同:每个人都有几处擦伤和一处不太影响行动的弹伤。敌人在五六步之外的另一根柱子后面等着,如何占据肉搏的主动权是最主要的问题。
龙骧朝自己的后辈比了个×的手势,齐柏林心领神会,眨了眨眼,现在是连头都不不能点的时刻,再者说什么对面都听得见,所以只能这么做。
远方响起了爆炸的声音,随后所有人都看不见光了——这就是那个唯一能够发动进攻的时刻,本着多年的经验,龙骧毫不犹豫地下令:“开干!”
齐柏林从柱子另一侧探出头,小巧的前辈发出开战的信号,朝着对面黑白色的人影一个冲步,用有板有眼的远东武术阻挡着比复制品齐柏林的猛烈攻势,她自己也一甩长发,找对面的龙骧下手,争取早点用引以为豪的祖国赋予的蛮力击杀她。
“对面的齐柏林哟,想必你是没有听过这句话的。”龙骧用双手手背的巧劲夹住对面直朝脸面而来的重拳,一松手,顺势从复制品齐柏林裆下滑脱,再补上一腿,拉开距离,化解了对面这一次猛烈的攻势。她注意到复制品齐柏林想要找“自己”战斗,便用以柔克刚的防御阻挠她脱离战斗去援助。对方的着着狠劲事倍功半,反而让自己已经气喘如牛,而龙骧则像武术大家一般镇定自若。
“一力降十会。”听到自己的后辈那边传来仍不算疲惫的声音,龙骧不禁放心了,接道,“一巧破千钧呐!”
紧接着,她那小巧瘦削的身板从呼啸而来的两拳的缝隙里穿了过去,一掌直取对面下腹,将其推开,又向前一步用左手补上一记上勾拳,动作行云流水。
对方应该还晕着,反应不过来,差不多能使出最后一击了——龙骧这么想着,平坦的身躯猛吸一口气,跳起来向后一摆左手,右手直冲敌方齐柏林的双眼而去——
她看见齐柏林蓝灰色的双眼噙着泪水。
她收了一下手,一刹那的迟疑。
可是对于真正的战士而言,一刹那便是足以改变战局的时间了。
手指生生插在了复制品齐柏林的左手里,血从黑色的手套里流出来,润湿了齐柏林的脸颊。龙骧试图抽出右手,但是右臂被抢先一步从肘关节折断了。至此局势完全逆转——而且几乎不可能再次翻盘了。
“你的怜悯之心没有泯灭。”敌方的齐柏林甩掉自己眼角的或真或假的眼泪,看着因为极度疼痛而剧烈喘息着的“前辈”冷笑着给出判决,“所以你输了。”
龙骧没有回应。己方的齐柏林听到“自己”的声音,立刻丢下自己的面前前辈模样的敌人,朝着战友奔去。
当头而来的是一声致命的、什么东西碎裂开来却又无法飞溅的闷响,以及轻巧的身体在地上翻滚的响动,那绝水之鱼掀动的最后的涟漪也渐渐归为静谧。
“我要——”
果然前辈还是因为送了命。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想它的意义了。
齐柏林只知道这时的自己已经出离愤怒,她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声嘶力竭的、足以穿透废墟的呐喊。
「杀光你们」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有着怎样的可怖的表情,不如说她已经意识不到自己的存在了——她现在就是战斗本身。
足柄从第三次塌方的废墟里爬了出来,使了几次劲都没能站起来,便继续趴着。她费劲地扭动着受伤的脖子看了看刚才的位置,自己的敌人想必是死于其下了。
“本来还想把戒指拿出来的……永远做不到了,那枚戒指啊……”在死寂的黑暗里,自知大量失血的她不断自言自语以保持头脑清醒,“医疗兵……小早霜现在去哪儿了……大家又都在哪里……计划成功了吗……还有他……”
她拖着两腿在地面上蠕动着,不知腿的肌色已和制服一样泛出可怖的紫色。爬了不知多久也没有发现一丝光明,正当她在绝望的流沙里挣扎的时候,忽然她的眼前出现了一条东西——那东西实在太难以描述,破烂的衣物纤维和血肉混合在一起,切口看上去像是一只三天没有进食的鬣狗啃出来的,与特勤舰队成员那干脆利落的手法相距极远。然后她听到了更为奇异的声音:砰砰的响声接连不断地从耳边传来,越来越近。她的身体也感到了一丝温热,无疑那是血浸在地里那残存的热度。她抬起头,看到影影绰绰有两条马尾在眼前微微颤动。
“齐柏林……是你吗?龙骧她……”
坐在不成人形的尸首上的战鬼以没有回答作出了最好的回答,她也并不在乎饿狼是敌是友,只是沉默地用砖块敲击着已经无法辨认的脸庞和与头颅藕断丝连的身躯。砰,砰,砰,砰。肉断裂的声音和砖石敲击的声音反复,在这与外界断绝的地狱里回荡。
“她们都死了,住手吧。”
“……”
她停手了,像被老师呵斥的低能儿一般全力向后倾倒自己的身体,砸在露出骨头的断腿上。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是足柄知道齐柏林的眼睛肯定没有了光芒。
“所有人都失去了自己重要的人和物。”足柄不再爬动,抱着齐柏林的头轻声哭泣着,脸上染满了那淡金色头发上的污渍和凝血,“更残忍的是,所有人都失去了自己。”
“……”
齐柏林什么都没有说,一行眼泪带着血渍流在饿狼的头发上。
“哭吧,我们都哭吧……不要再想胜利和战场了……我只想不要再失去任何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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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在残存下来的为数不多还能看得出这里曾是建筑的角落里,浅井和北上一行刚刚会合,准备迎接敌人的攻击。伤情最无大碍的霞和不知火在外面望风,早霜在给司令官上药,响在角落里蹲坐着,反复检查自己的配枪,时不时做出瞄准的动作。北上坐在内侧的墙边,不断摇着她垂下的头,看着自己受伤的右腿;浅井也好像是振作起来了,与前辈一起商量着指挥方法和策略。刚刚的一分钟内北上的传感器感受到了武藏、雾岛和龙骧的战死,那智和足柄传来的生命迹象信号也在不断衰弱,但她不会也不能跟在场的人说这些,只能摇着头发泄自己的悲伤痛楚,让它们随着晨风在废墟里流淌至无。
“矢矧一定会贴身护卫元帅前进,所以我方不可能派出任何一人前去暗杀元帅,那会像敌人一开始想用响来趁乱做掉我一样失败。响,你负责这家伙的安全。”
“了解。”她清澈的眼睛凝视着敌人唯一可能出现的方向。
“早霜,我来当医疗兵吧。这时能多一个战斗力是一个,也不知道对面究竟有多少人。”
“司令官……”她看他身上只有一两处擦伤,便将医疗箱卸下来给了他。她自己在塌方和赶路的途中难免受了些伤,但她自己并没有照顾自己的余裕,于是司令官便趁着敌人未至为她处理。虽然只是在后背上涂很少的药,但是她却一直回头看着他——这当然不是因为他掀起衣服的缘故。
“碎石留下的小孔,不是什么大伤。果然看不到自己背上的伤不太好处理吧。”他用在镇守府里的那种温雅和善的声音说。早霜看着他像是下课时向同学们露出的笑容,想到自己的伙伴还在堡垒中生死未卜,又想到过去的美好时光已经永不可追,一下子没忍住,哭了出来。
“发现目标人物矢矧,手持军刀,有配枪,正缓速朝此地前行。最快约十五秒钟后抵达。”不知火给出了尽可能简洁而明晰的报告。
“好孩子,别哭了。站起来,准备作战吧。”他拍了一下她还留着背带的印痕的肩膀。
“嗯。”她的回复没有迟疑,但紧接着她吸了一口气,说,“我想当医疗兵是因为我不想伤害同样是舰娘的敌人。”
“我知道。”正如她的吐露,他的回复也在对方的意料之中。
“可惜我们没得选。”北上叹了一口气,踩灭脚边的烟蒂,那是最后一根烟了。她活动了一下脖子,浅井看到她的身躯在昏暗的角落里闪烁着。
“那是什么?特勤舰队的杀手锏?特殊状态?”
她故作轻松地笑了起来,再一次检查腰间的武器,回答道:“不过是我的便宜把戏。”
他看着前辈在早霜之后翻过掩体,消失在墙的另一边。于是他再一次掏出自己的手枪,他就和这把手枪一样弱小,难以改变这场战斗的结果、过程、甚至是任何事物,他在一群非人的人中太过弱小了。这不是他的错,但这又是他必然要承担的罪过,他的人生从成为元帅决定的千千万万枚弃子中的最重要一员开始就注定是一场狂乱荒诞的悲剧——不仅对他而言,对于所有在计划中牵扯进来的无辜的人也是一样,因而没有悲剧可言了,他们的死不过是为了一个非人的人的自私目的不断增长的数字罢了——而且他的人生在他第一次在这片罪土上失去意识时就已经结束了。现在上演的剧目,不过是死去的“他”的第不知多少个复制品因为一些无聊至极的理由进行的无力的抗争。
他是命运的奴隶吗?他能够做命运的刽子手吗?
他没在想这些,因为他知道他无时无刻不在寻求这问题的答案。
于是他只是在掩体里死死地跟着手枪的准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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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她过来了!”眼见着她们的敌人突然起速朝着她们冲锋,不知火和霞用手枪开始射击那唯一的敌人。她们看到一条杂色的光借着废墟不断穿梭,时不时闪出一道银光和清脆的子弹被弹开的声音。矢矧的防御堪称完美,既有超越人类的反应能力,也有人类在经验中长久总结出来的技巧和预判,两者的融合又是浑然天成,毫无破绽。两位驱逐舰短短几秒内打出基本没有射偏的四十发子弹,均被她在快速前进中闪避了。
太强了,这是何等可怖的反应能力,绝非一般舰娘能做到的,更不用提人类了,也许只有北上的肉体才有能力与她抗衡。霞这么想着,示意不知火不要浪费弹药,准备后撤。她心领神会,让本应射出的子弹从手指缝隙里漏进口袋。
“你们太慢了。”她们听到的并不是冷彻的人声,而是呼啸而来的风。霞本能地向后倾倒,将自己的身体近乎躺平才躲过了闪电般的右外旋一踢,但是这一击着实打在了不知火的右肩上——她已经闪开了头,但军靴的鞋跟还是确实地嵌进了她的肩膀,带出血肉滴在地上。
看着不知火整个人在这一踢后不能自已地颤抖,一向坚毅的表情化为痛苦的扭曲,霞的恐惧无以复加,但是她只是重新立起身子,拔出腿上绑着的军刺,勉强地用它反手挡住了左腿同样迅猛流畅的第二踢。同时霞立刻蹲下,拽起不知火的身躯向后走;不知火还有意识,将已经不太使得上力气的身躯放松,非常顺从地落入霞的怀中。
可是这无双的武人怎可能不追击,她顺势一转身,瞄准前来增援的早霜,用势大力沉的右后旋踢将二人从土堆上踢飞出去数米,三人一起倒在地上,差点撞倒司令官背对着的残墙。霞紧抱着不知火,左臂落地的声音沉闷地可怕,三人像是被狂风摧折的树木一样动弹不得。
电光火石之间的三连踢就让三人丧失了战斗力,那飒爽的风姿真的让北上回想起了记忆中模糊的那个人:她毕竟是跟着元帅夫妇学习基础格斗技的。
她趁着三人被击飞的空当朝着矢矧丢出一记蓄势待发的手雷,稍稍大力一点以使手雷给那三人造成的伤害最小,她收腿纵身,向后一个近乎一层楼高度的空翻躲了过去,毫发无损。
“熟悉的行云流水三连踢,你们这群后来的家伙还真是把‘她’做得很像。”
“我替元帅收下这夸奖。”回复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听到北上熟悉的嘲弄声,霞忍着左臂的巨痛抬起头,身下的早霜摔到了头,直接昏了过去。她于是极小心地从早霜身上挪开,摇醒怀里的不知火。她们看到两梭子弹在米黄色的身躯旁闪烁起舞,将矢矧的行进路线封在北上的行进路线上。然后身体逐渐被抬了起来,她们脚跟耷拉着被拖到了仅剩的掩体后面。
“响,再去抬早霜。别浪费前辈的时间,我掩护。”“是。”
看着认识还不到三十六小时的两人合作得如此娴熟,霞已经无力感叹,她只能衷心祈祷正义女神能够站在他们一侧。
“……该死的冒牌货!”
北上将已经破烂不堪的提督服从腰间撕开,露出腰际挂着的各类武器。
“你不是也一样吗?我认识的你可不是这样叛逆的孩子。”
矢矧双手持刀站在斜坡上,傲然不可方物。
“我从来没想通过元帅会制造出你这么个怪物。”试图用心理战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北上双手拿着军刀,用直白而刻薄的言语挑衅对方。
“你是北上的唯一一个残次品。” 矢矧针锋相对,从染血的刀上散发出阵阵寒气。
双方的身体都在寻找自己的节奏和对方的破绽,看着无意义的随着呼吸的颤动实际上是交锋的另一种形式。矢矧眼睛向右一瞥,北上下意识身体右倾来躲开可能从她左侧来的攻击——
“那么你中计了。”矢矧一抬手,从腰间飞出一把小刀直朝北上眉心飞去,然后以蹬穿地面的力度顺着飞刀的方向跳起,试图以组合技一击解决敌人——北上是这样想的,将小刀反向弹开。
不对,这刀虽然力度很猛,却没有能置人于死地的质感——
“那么你中计了。”
飞过了自己?在这个距离下怎么可能?
“说出来了……我这是怎么回事……”北上又一次责骂自己下意识的感叹,但是这无可指责——她从未见过如此强大的敌人。一抬头,她看见黑白红三色的战鬼在她的正上方起舞:
“和你的傻父亲一起下地狱去吧!”
北上赶紧用手中的双刀格挡,仍然被这一踢的力道压得咬紧牙关,单膝跪地,在膝下形成网状的裂纹。
“这一击可没有……”她刚想说“得逞”,却看见持刀的燕子向掩体后飞去。
“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不知道是不是代替某人说的话,她回头看了一眼。北上在惊愕和挫败中突然想起来了那张面容,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的表情:自信而又从容、无比潇洒的笑容。
怀旧的感伤随着迅捷的人影一同在刹那间消逝。当她回身去追的时候,响已经瘫在一旁,矢矧掐着这个世界上最不该死也最该死的人的喉咙,右手持刀朝着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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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还是个医疗兵。”
浅井被血色的靴子抵在墙上,已经快要窒息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睛也正在反白,只是用手指在地上胡乱扒拉着什么。他有没有想过自己现在的挣扎像极了一切开始的那一天?也许吧。他已经不能思考了。
“住手……”从伤兵堆里传来绝望的呻吟,“不要杀司令官……别杀他!”
北上已经开始冲锋了。她跃过奄奄一息的伤兵们,咬紧牙关握紧刀柄,直冲矢矧首级而去。那死神却只是在一旁宣读着判决:“你们所寄予厚望的愚蠢的反抗者,元帅审判他最终的结局是——”
霞眼里的世界一下子变得迷离,她抱住不知火的头不让她去看,也闭上了自己的眼睛,甚至不打算再睁开。
“死刑。”
司令官所能感知的一切在此刻重新变得轻盈。
他试图嚅动他的嘴唇,喊出一些早就说过却又是早就该说的话;
他想用臂膀将她们拥入怀中,闭上她们的眼睛;
他想亲吻她们的额头,甚至是唇齿……
但他只能在无尽的旋转中看向之前被挡住的愈发模糊的部下们。没有人看到他那凄惨的瞬间。于是一切都在奇妙的安心中结束了:
来不及露出笑容,就闭上眼睛吧。
那一瞬间,不知火的心脏又一次剧烈作痛。她不得不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司令没了头颈的尸体。远处的头颅则闭着眼睛,只像睡着了一样。
“不,这……太……”她顿了两下,忍不住在一旁大口地吐了起来。
随着睁开眼睛的霞立刻开始后悔自己的行为,面对着自己心爱的人的凄惨的死相,任何已经准备好去面对的身体机能也在霎时间崩溃。她们确认了一下早霜和响还没醒,特意把面容痛苦而仍在昏迷的早霜的朝向往墙根转了过去——不能再让别人看到这副地狱般的场景了。
“不行……站不起来……”“我还可以。”
看来霞几乎丧失了行动能力。不知火从霞怀里脱身,转而抱着她挪向墙外。她们深知自己是没有插手的可能性的:那里发生的事情已经不是能够理解的战斗了。
北上完全明白了后辈在那一天体会到的无助和愤怒,但她与他已然不同:她还有必须完成的使命。她从刚才那能杀掉所有人的一击被弹开之后,跟矢矧从墙后一路杀到原本驱逐舰们巡逻的地方。北上的每一次攻击都挥洒出巨大的力量和仇恨,完全可以听见刀锋切割空气的金属碰撞的声音。
“基于仇恨的战斗终究不能维持长久的时间。”
“所以呢?我还是一定要杀掉你,我就是取胜的唯一途径。”
“你的攻击已经杂乱了,朝向都不对。”
“但我压制了一个比我更强的个体——!”北上用双刀错开军刀,闪开矢矧的足以踢裂舰体的一击,但她的攻击已经被愤怒支配到不着边际,完全是瞎比划。但这纯粹的愤怒发泄在心如止水的对手面前终究是徒劳——
“将死了。”
北上被死死压在地上,刀锋朝着她的心脏。她的双刀也被打飞了,肩膀被砍伤,双臂不能朝上挥动,只是在地上如同搁浅的鱼一样不断挣扎。胜负已分。
“动手吧。我……”“遵命,准将大人。”
矢矧不等她说完,在命令语句后直接挥动刀柄——当然没有朝着心脏一击下去,那会让地上的人有最后的反击之隙,她以人眼不能观察到的速度将刀插在了北上的右眼里,准确地破坏了核心。
“奇怪……她在试着笑?”
矢矧盯着那张痛苦和喜悦混合在一起被鲜血染红的脸庞,它的嘴角以微妙的角度上扬,左眼则看着她握拳的左手,活像一个坏掉的小丑人偶。胜利的战士将那左手打开。在大拇指的关节的纹路里绑着一根在光亮中根本看不见的绞杀绳,更不用提在米黄色的衣服里和血肉中它有多不显眼了。她沿着细绳看去,看到的是腰间的手雷和火药。最后的挣扎想必是为了触发这个把戏吧。
“完了。”
拙劣的复制品在冲天的火焰里殊途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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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目标A、K均已消灭。”多久没有在作战中亲耳听见这句机械的提示音了呢?还真是熟悉而又陌生的话语。“这样就结束了。”
头盔里稍微有了一股真正的暖气。元帅从漫天的火光后走出来,每一步有着前所未有的踏实。这就是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感觉么?没有数十年以来的计划成功的喜悦,没有数十年以来的老友尽死的悲伤,内心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平和,那是看着世间万物顺应天道而行而生的水到渠成的平和。心如止水还是心如死水已经完全不重要了,崭新的人生在残破的身躯里向他招手。他绕开燃烧着的残肢断臂,丝毫不在乎谁是谁,更不用说躺着的舰娘又是谁了。他不想奔跑,只想淡然地走过去,一步一步,踏实而平稳。
他摘下头盔,露出那颗设计了雕刻了无数人的岁月的头颅,爽快地吸了一口硝烟和血潮,随后面无表情地向被压在砖土下无力反抗的幸存者命令道:“我以元帅的身份命令在场能听见的所有舰娘,停止攻击。收到请回复。”
“……收到!呜……”
“收到。”
尖细的声音里写满了悲愤和反抗,而沉稳的声音里听不出感情,殊途同归的绝望就这样同归于寂,连同黑色与白色的昏迷者一起无声地哭泣着。
元帅继续他的步伐,还有几步路的距离他就能拿到这世上最宝贵最精妙最有意义的机械了。蠕动着的粉红色和蓝灰色在他的眼角徒劳地挣扎着。
他走到自己一手设计的牺牲身边。那祭祀用的羔羊脖颈里迸射的血湿透了它的一切。
他蹲下,将左腿毫无仁慈地从尸体上拆下,抱在怀里。
他听见呜咽和哀鸣从身后传来,但他无动于衷。
他看见尸体旁边有手指拨弄砂尘的染血的痕迹:·- -·-·· ·-·--(イキテ,活下去),只是将其一脚抹平。
他抱着圣枪般神圣的假肢,沐浴着清晨的阳光,站在尸山血海里,宛若受到神灵感召的圣徒。
他转过身,看着用将他生吞活剥的眼神看着他的两人,突然露出了几十年都没有用过的真诚的笑容。
她们找不出任何一个词来形容眼前这个笑着的老人,司令官写下的“小女孩看着饭上的小旗时脸上绽放的天真的笑靥,是极纯洁而可爱的”竟然是最相似的了,何等超现实的恐惧呵。她们恐惧、愤怒,但是肠胃里再如何翻江倒海也没有东西可以倾倒了。她们吐出所有能想到的、司令官永远不会让她们说的暴戾的词汇,但他置若罔闻:
“不知火-4675,霞-3843,如实回答以下问题。”
他扬了扬手,将断腿抱得更紧了一些。
“北上真央准将和浅井晃……上校是吧,他们可曾命令过你们来杀我?”
“可恨没有。”“没有,你这个渣滓!”
“还嘴硬么……那么按照他们两个推出的假说,你们并不能伤害我分毫。”
“可恶啊——!”“你这个怪物!”
“哦,我是怪物。那些在这里强暴虐待舰娘的士兵又是什么?”
“罪犯,人渣……”
他不听她们责骂下去,继续说。
“你们想让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吗?”
沉默。“当然”、“想”之类的回答是永远不会面对敌人说出口的。
“我会替你们做到的,为此我所付出的东西远比你们想象到的多。你们的老师所承诺的种种虚幻的美景,在这个现实世界里没有实现的可能。在接下来建立的理想的国度里,人类的恶将被最大限度地压制,像你们这样的人不必再被排挤,再去牺牲。”
“那你们为什么杀了他!?杀了魔王?杀了这么多人!”那是霞声嘶力竭的呐喊。
“为什么?”他不知道不知火这个型号还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这是必须的牺牲。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缥缈的美德都将破灭,然后重置。”
所谓理想的国度,不正是自己的国度么?他将这句自己的嘲讽咽下,挑起不再僵硬的嘴角,随即恢复了无表情的面容。
“你们的老师以及老师的老师还有那些千百年来的长师、圣贤的那些虚幻的理想在今天正式地画上了休止符。不知火-4675,霞-3843,解除战斗模式,停在原地,直至能量耗尽。收到请回复。”
“收到……”
“你们彻底输了。这是一条命令。收到请回复。”
“收……”他戴上头盔,隔断了微弱的声音。
他从她们两个中间穿入,笔直朝着火焰熄了的爆炸中心走去,那是最短的路。纵然她们朝着他射去投枪和响箭,那些言语他却已听不见,他的内心毫无破绽。
上一次在阳光下如此轻盈舒畅地行走,可能是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时候吧。他走向炭化的砖石,提醒自己该着手建立一个全新的、不容一丝污秽的美丽世界了。
可是。
可是?
“可是……一定、一定有什么方法……”
他听见耸然起身的声音。这不可能。
“……必须站起来。”
他听见耸然起身的声音,转过身去——
垂死的战士屹立于大地之上。
他的淡然瞬间破碎,惊恐从淡然的表皮下渗出,在每一个毛孔里涌动,在喉管里溅射:“不,不可能!现在根本没有任何能够妨碍到我的命令!”
他看见真理的火焰在她们的眼睛里燃烧。
“……我们必须保护人类的整体利益不受伤害。”
不知火的头仍然歪斜地低垂着,却绽放出了微小的笑容:她真正地用自己的思维方式理解了司令一直以来在为了什么行动;而且,她接下来就要用行动回答那个萦绕着她许久的、终极的问题了。
终于明白了,虽然有些迟,但是还没到最晚的时候——只要有了觉悟的种子,加以行动——
“其它三条定律都是在这一前提下才能成立。”
“……拜托了。”
霞帮自己最亲密的战友补充完毕,死命拿到了司令官被打飞的枪,向前一扔,再也没有力气,瘫在地上。
“谢了。”不知火踉跄着往前走,回头接住了手枪,装弹上膛,用虚弱而镇静的声音说,“司令是对的。我们有杀了你的权利……”
“这不可能!他们都是错的!你们没有收到命令!”元帅仓皇地丢下假肢拔出手枪反击,但他根本扣不动扳机。
“不,关于那个假说,司令他们大概是错了。”
她打飞了元帅的手枪,掀开他的头盔,那张威风八面的脸竟然吓得冷汗直流,这就是那个能下令杀害无数人的冷酷之人吗?看着老人惊恐的眼神和皱纹,不知火将从不知从谁那里继承的怜悯之心暂时地抹杀。
“他说对的,或者说做到的,就作为我的回答……还有你此生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吧。”
“在他眼里,我是人类。”
决心的花以鲜血的姿态从唯一的音符中绽放。
尸体忏悔状跪倒在地上。一切重归单纯的寂静。
“我们是人类啊……对吧,霞?”
昏迷的霞没有回应,不过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答案。刚才的行为究竟是第零定律的特例,究竟是人类还是机器人的意志,已经无所谓了。现在唯有像他所说的那样:
“尽可能活着回来。”
“尽可能活着回来。”
“尽可能活着回来。”
“尽可能活着回来。”
不知火喃喃地重复着他的命令从废墟中走出,前往那个地方。
她只是在拖着无力的身躯走着,却能够听见谁正在急促地呼吸和奔跑。
她用手挖掘着被泪水湿润了的刚刚翻动过的土地,让手套染上泥土的气味。过了不知多久,手套碰到了坚硬的棱角。她沿着边缘小心地挖着,好像那并不是坚硬的存储器,而是谁的心。
挖出来了,她着急到连那块存储器上的泥土都没抹去,只是紧紧地把它抱在怀里。
“警告:伤情严重,急需修复。”
视野里可能弹出来了这样的提示吧,身体的疲劳和痛苦也到了极限吧,那又怎么样呢。不知火此时只想说出那句准备了太久的话,但她想了一下,决定将这句话留到再次见面的时候。
于是她将本来张开的嘴唇闭合:
“稍微休息一下吧,我的……司令。”
她躺在地上,抱着思想的顽石,在温暖的阳光里笑着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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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就是这俩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