莓果臆想症
1.ordinary
莓果是长在树上的。
我是这么认为的,尖锐的指甲会不小心刺破脆弱的浆果表皮,每一种都有着独特的甜味,会弄到衣服上的汁水溅射得到处都是,舌尖却止不住贪婪地吸吮着它的美味。
我很喜欢它们,鲜红的草莓,酸甜的蓝莓,形状奇异的黑莓。那是我灰色的世界所能看见有颜色的东西。长长的狼牙忍不住闭合,将它们,将他们吃拆入腹。
....
入夏的某一天,我坐在休息室的走廊外面,看着窗外聒噪的世界,将黑色的莓果送入嘴巴中。楼下因为停车问题而争吵不停的顾客差点没让我一不小心将果子弄破,让果汁弄到我自己的衣服上。
啊,这就是我一天不得消停的生活。
我的名字叫柏睿,毕业于某个普通大学,在商场随便找了一份工作做了小职员,未婚,也没有谈恋爱。我家的老房子离商场很近,所以我下班也不需要挤公交车,平日里没有什么重要的朋友,也没有网上暧昧的对象。
很平淡,是吧?
无聊的开头,窗外阳光明媚,只有我无病呻吟,无故伤感,贴在玻璃上叹气。
休息的时间马上就要结束了,我穿上了工作用的衣服,将没吃完装着莓果的盒子放到办公桌上。看了看洗手间镜子里的我自己,淡蓝色的毛发,靠近鼻梁和隐藏在衣服下面的部分的毛发都是白色的。垂眼微闭,似是没睡醒,穿着商场工作用的淡蓝色西装,扎着一束短辫子,身材匀称的狼兽人,好像不是那种很吸引别人的类型。我见人能避则避,相貌身材不出挑,大概能明白为什么没有异性搭讪。
平凡普通的生活,如同一个在社会这个大机器的一个灰尘,我连零件都算不上,就算没有,机器也会照常运转的。
话说,灰尘对机器有害吧?
要说最近在我身上有什么特别的,特别的东西……
好像真的没有呢。
没有魔法和奇迹,没有蓝天下狼人少年洗衣服的背影。
我走出员工办公区,来到商场内,要说在这里工作有什么好处的话,一定是这里有冷气可以吹。再就是人可以很清闲,除了有一点,那就是我那群同事们。
闲极无聊的我站在那边摸鱼,毕竟我还是个小职员嘛,不会有什么人来主动找我就是了。
“诶,你是柏睿吗?”
我惊讶地回过头,竟然会有人主动找我说话,但是那是一张陌生的脸,是一个从未见过的虎兽人。
“真的是你,你穿着这里的制服,原来你现在在这里工作啊。”
他好像还很惊喜,可是我完全不记得他是谁,话说这种时候都会很尴尬吧?只要装作大梦初醒就好了。
“哦对,我是。我在这里工作了,好久不见了。”我装作我认出了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我就能想起他是谁了。
“你这家伙行啊,还能干起工作人员,我还以为你会在家待一辈子呢。”
什么啊……这个人,说话带刺。我真的认识这种人吗,干脆还是打断他算了。
“嗯……也没有,我还有事忙,下次有机会再见吧?”我随便找了个借口推脱。
“怎么这么冷淡,李老师最近还在找同学们出去聚会呢,你会来吗?”
虎兽人不怀好意地笑笑,他大概是我的某一届同学,这些日常生活中不足挂齿的事情就这么被我含混过去了。
只是他说的事情让我逐渐开始在意了。
关于我以前初中高中,甚至大学的事情我都好像回忆不起来了。
夏季的商场人流涌动,平时从未想过的事情如同箱子底下的老照片,只要翻出来就会想要回忆个不停,可是我突然发觉到,我什么都没有。就连那所谓的的老照片好像都没有?我矗立在来来往往的顾客中间,好像一团空气,似乎没有存在过这个世界上一般。
直到下班的时候我也还在回想,我确定我不是神经病,也不是失忆了,我对于现在的工作和我的家我的名字什么都记得一清二楚,可是为什么想不起来除此之外的所有事情呢。我的父母,过去的朋友,同学,童年的记忆,什么都没有?
来自这生活中突如其来的小插曲,竟然让我意识到了我是个没有过去的人,本来平凡生活的我,感觉到了平静被打破的危机感和一丝丝对于未知事物的兴奋。
魂不守舍中结束了这一天的工作,疲惫地打了卡,走出充满着冷气的商场,扑面而来的便是户外的热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大白天的我总觉得背后有些发寒,好像有人正在盯着我一样。走在曲折的小胡同里,层层叠叠的老建筑就像起伏的水泥小山一样把通向我家的道路遮挡的严严实实,之前这一路没有阳光倒也不晒。我家楼下的居民都是一些老人,有几户还带小孩的,几个小孩聚在一起不知道在做什么,老人们就在凉亭里悠闲地聊天。好像一切都是那么平和。
但我却总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是虚假的,我似乎在一场梦境中。
走在有霉味的楼道里,满是灰尘和破碎划痕的水泥阶梯上,只有一点光线照进来可以看见灰尘漂浮在空气中。有的居民还开着门,电视机的声音很大,无聊地放着午间新闻,倒也没有人有什么意见。这样多多少少还有一些安全感。我的家就在这栋楼的最上层,可能是我的体力也不好,每次爬到五楼我都要喘好久,然后才能拉开通向最顶层的防盗门。
对了,虽然我只是个小职员,不过我家以前条件似乎还算不错,六楼的整个一层三个门都是我家的房子,每户屋子之间的墙上又都打了可以通行的门,然后还在五楼那里设置了一个防盗闸门。但是我依然想不起来我父母的样子,只是觉得这就是我的家。
我回到家的第一件事便是疯狂地翻箱倒柜,寻找着一切能够证明着我记忆的东西。偌大的房子里,只是零零散散地放着我的东西而已。我的衣服,我的内裤袜子。一些没有用的零件,陈旧的破铜烂铁。我惊讶地发现整个家没有任何一件能证明我身份的东西,不可能,我到底是谁?
我脱光了衣服,随意地挑了几件新的穿在上面,镜子里浮现的是一个穿着邋遢的狼兽人。衣服都要大几号,内裤也松松垮垮的,那个包着阴茎的布料似乎不像是包过我的一样,明显要大上一圈。为什么,难道我走进了别人的家。可是我记着我住在这里,我能打开房门,我知道东西都放在哪,我的名字叫张柏睿,我又没有错乱。
嘎吱。
我听到了木地板响动的声音,那是肉垫踩在地板上,我家老朽的木质地板发出的惨叫声。我惊恐地回过头,好像这巨大的屋子还有别人存在。
“谁?”我回过头,没看到人的踪影,但是我家的屋子很大,是三个以前的一室一厅拼在一起的,会是有人进来了吗?
我踏着步子慢慢地走向隔壁的房间,空荡荡的老屋在午后的阳光下走向腐朽,窗台上的植物因为缺少我的灌溉一直是萎靡的状态。夏日的一切都像是错觉,直到我看到了地上的一个红褐色的本子,不用看我也知道,那是户口本。
我本着好奇心,捡起来翻看,然而看到第一页之后我就脊背一凉,整个户口本上只有我的名字。我的一切都是空白的,那不可能,那我的身份证呢,怎么会有空头户口本?这本是假的吗?我那起那东西看了好一会儿,只觉得我在梦中。身后那漫长的走廊采光不好,昏暗得像是漆黑的甬道。
整个晚上,我没有精神地在家里看电视。
“近年来我国的重组家庭越来越多,但是重组家庭也会给双方家庭的孩子带来一定影响,经过专家表示.....”
无聊。
“雌性螳螂会在交配时将雄性螳螂吃掉,这并非雌性螳螂残忍,螳螂食量之大…”
无聊的节目令我昏昏欲睡。桌上的碗筷懒得收拾,泡面汤的味道凉了都是带油星味道的,这么大的房子只有一我一个人,不会再有人管我的。我头一沉,睡了过去。
02.fade
有人做过清醒的梦,梦中会带着自己的意识,但是一旦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便会马上醒来。我现在就在做这样一个梦,但我没有醒。
梦中的一切都是片段,是不符合常理的,所以才能叫做梦。
梦中的我是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小的时候跟了父亲,我的童年记忆大多都是他们吵架的画面。母亲很凶悍,父亲很怯懦,但是有一天母亲也是像女人一样地哭了,我才知道他们的爱情死亡了。在他们之中,我选择了更加温柔一些的父亲。母亲似乎极力想要争取我,可是我还是跟着父亲走了。从那时起父爱成了生活中主要的温暖。贫穷的生活,可是我们住在自己的小平房里依然很快乐,但是那些记忆如同翻书一般被翻过,我住在了一栋大单元楼。
我爸爸让我叫那个男人叔叔,那是一个有些墨蓝色被毛,底毛毛色却和我一样是白色的叔叔,留着胡茬,有小辫子。我不知道爸爸是怎么认识他的,但是他们关系很好,而且叔叔对我也很好,给我买好多好吃的,家里也有很多游戏,叔叔告诉我说家里还有一个哥哥也会陪着我玩。我短暂的只有父爱的童年很快就结束了。
过了不久,那个哥哥回来了。
之前一直住在自己奶奶家的哥哥,和爸爸有着一样的头发,墨蓝色的被毛,戴着眼镜,很有书生气。他们所有人都没有名字,我却张不开口问,我只是像一个呈现剧本的演员,不做别的事情。
哥哥一开始对我和爸爸都很冷淡,我很讨厌他。我每次一在房间玩玩具,他都会把我赶出去,说这是他的房间,也觉得在客厅看的动画很幼稚,经常会嘲讽我。但是时间久了,我发现他会不再把我赶出房间。我就在那里组建我的玩具军队,他的桌子上是一摞厚厚的课本,他看我的眼神慢慢地就像是动画片里主角看向要被消灭的大坏蛋的表情,我不知道怎么描述那种感觉,但是我知道他不烦我了。
尽管他还是很讨厌我爸爸,从来不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但是至少和我吃饭。渐渐地,他那偌大的房间中多了一张床。而我被爸爸和叔叔赶出了我经常住的客房,在我们两个人与他们两个人之间,一道墙被建立了起来,很厚实,我看到装修工人们做的很卖力。
从今天起这就是你们的房间了。
叔叔对我们这样说着,我和哥哥住进了一个房间,而爸爸和叔叔在另外一个大房间,可是因为我们的房间距离很长,导致我们就像是两家人一样。
那个时候,我看向六楼的窗外有棵树,高耸的树干上爬满了黑色的颗粒。风一吹就沙沙作响,我问哥哥那是什么树,哥哥不耐烦地放下笔,看向外面那棵树,似乎想要透透气。
咚!
我们的窗户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我吓了一跳,惊恐地看向窗户,一滩血迹在玻璃上绽放,慢慢地,鲜血无力地滑落了。
是一只死鸟。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撞上我们的窗户,但是我只知道,它的死去一定要怪罪于我们,是我们建立起的围墙杀死了它。
哥哥看着窗户上的血,又看了看那棵树,他用手中的笔狠狠刺向那死鸟的身体。锐利的笔尖将已经死去的鸟身贯穿,绿色和白色的粘稠物好像从尸体里涌出来了。看起来让人觉得作呕,可是哥哥好像是解闷了,他一边反复刺着鸟,一边聆听那风轻抚枝叶的沙哑声音。
这是一颗莓果树。
他这样说着。
咚。
又是一声闷响,但这次是我的头磕到地上,我正在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从沙发上睡到地板,难怪会这样。我的梦结束了。
我挠了挠胯下,从漫长的清醒梦中爬起来的时候,我感觉浑身无力,头痛的要裂开一样,根本记不得什么梦中那些无聊离谱的内容,只是看向手机,天啊,已经快要迟到了。
因为我很懒,所以会定好几个闹铃催我快点去单位,而只有最后一个闹铃把我叫醒了,我赶紧穿好衣服,走出门外。可是我刚打开门,我就又撞了上去。
门外是堵墙。
哎呀,我忘了那个是个假门了,之前装修分这三个大厅隔断的时候没有弄好,就留下了个这样的产物。
那堵墙……
和梦中的一样。
我跑到一个大屋子,空荡荡的屋子没有一点痕迹,我为什么要一直住在这样一个楼里呢?
啊,不行了,要迟到了。
03.lonely
尽管我努力地跑出门外,但一切还是来不及。
打卡迟到刚好被领导看见,那种扭捏的感觉,我摸了摸因为没有洗头有些燥乱的毛发,不好意思地笑了。
扣工资是理所当然的。家离得那么近,走路就能上班居然还能迟到这种事,总是会被单位的其他人当做笑柄。
都是那个梦的错,午休的时候我一边吃饭一边想着,恨得牙根痒痒。但是我又总觉得那个梦似乎和我有些关联,好像就是在我那个房子里发生的。我想了想这说出来可能非常无聊的联系,打开了自己的手机,我的兴趣群热闹非凡,几百人的大群热闹发声,我的话就算说了也轻易就被淹没。想找几个朋友聊聊,却发现好友列表并不空白,可是我们的聊天记录却都是空白与往来的节日祝福和无关痛痒的问候。
身处闹市却寂寥,原来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从商场的美食档口走出来,我在消防通道的走廊里看着窗外热闹却又和我没什么关系的世界,有的时候我觉得是我在回避人,又或许是人在回避我。但是不管怎么说,我确实是孤独的。
拿出手中刚刚在市场买到的莓果盒,我挑出几个放到嘴巴中。虽然孤独,不过把钱花在自己的身上做自己喜欢的事吃自己喜欢的东西,想到这儿我觉得独行客也挺好的。我无聊地边吃边玩手机,离午休结束还有一会儿。
我点开标签,发现手机的标签里有大片文字。
但不像是什么悬疑小说的发展,便签里没有什么日记,也没有什么求救信息,有的只是一些拙劣的行文。我看了几条,内容大多杂乱无序,有成年人的幻想,还有高中生的英雄梦,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害羞地承认——大概是我写的小说。
迟钝的我这才反应过来,我不但不了解过去,我也不了解现在的我自己。除了一些最近的记忆外,我可以说是一无所有。
人死去的时候,总是一无所有,但是有些人还在活着的时候,就是一无所有。比如现在的我。
我看着那一行行拙劣的文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深深的孤独感。说真的,为什么全然都不记得呢,这该死的矫揉造作的文字,却完全无法给我任何有用的信息。从昨天开始,我似乎就一直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中,尽管身体依然好好地在这个世界上,可是意识却不清醒。我甚至不在乎自己是否失忆这件事,这完全不像是正常人的表现,只是现在这种状态的话也觉得无所谓了。
通向办公室的走廊没有窗户,即便是白天也有些昏暗,有些像我家那条走廊。不过,我家的走廊采光不好主要还是因为房子的原因,本来就是老楼,没有几扇窗户。嗅着那些沉闷的空气,让我更加焦躁了,我开始不太明白自己在找的东西是什么和为何而找的缘由。头顶的电灯因为电路接触不良而一闪一闪的,正在这个时候,我看到距离我很远的尽头有一个人影快速穿梭而过。我看不太清楚脸,只是觉得那墨蓝色的轮廓有些眼熟,成年男性的体型,只留下一个带着白色的尾巴尖毛快速隐没于墙的后面。他的表情,似乎隐隐约约是在笑...
我在原地怔住了片刻,猛然想到那就是梦中叔叔或者哥哥的样子,虽然很想追上去,可是梦中的事难道要在现实中确认?我疯了吧。
走廊的电灯继续闪烁,从那些封闭的仓库中飘来一阵阵阴风,这陈旧腐朽的味道让人背后毛发耸立,好像有人推了我一把,我的脚动了起来。既然动了起来,就会想要更加快速追上去,我在办公室的走廊里突然跑起来,看起来非常奇怪。只是当我到了走廊尽头时,什么都没有看到,连一个路过的员工都没有。
他已经下楼了吗?我趴在楼梯上向下看,甚至没看到有正人在握着把手或者沿着扶手旁边走,这就是我视野能看到的极限了。
也许只是我现在不太清醒,所以眼花了?
垂头丧气地走回办公室门口,传来了同事们嬉笑的声音,看来现在他们正在进行午休的八卦时间。
“你们说张柏睿这个人是不是很奇怪?”
我正要握住门把手的手缩了回去,他们在谈论我,有男有女的笑声,看起来似乎人不少。
“我觉得也是,你不觉得他这个人一天到晚也没什么业绩,似乎就是在坐办公室?”
“我来这儿也好几年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有病的,也不知道每天都在做什么。而且一下班就回家了,每天上班还是多多少少会迟到。”
“他晚上都在干些什么啊,而且平时也没见过他玩手机,他没有爱好吗?”
“有,我看他会在闲暇之余一边拿一盒黑莓还是啥水果的就拿着手机记事本打字。”
“干嘛,是写小说吗?”
“你这么一说我看他那个阴沉的个性倒确实是很像写小说的。一天到晚也不见他身边有个人转,似乎就像是从来没有任何社交活动似的。”
“算了,别讨论他了,马上午休时间到了,他也该回来了。”
“行啦行啦,对了,楼下美食档口新开了家店,咱们下班去吃呀?”
“好啊好啊....”
我没有把办公室的门拉开,我蹑手蹑脚地走回走廊,望着窗外的天空,真是蓝的出奇。
听了他们的话,我只是觉得有些熟悉,似乎这场景不是经历过第一次了,不过不是说在办公室,而是说更久以前,那样被人排挤的感觉。
楼下又有顾客因为停车问题在争吵个不停,我这次终于想要低头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了,不过,平平无奇,只是有一辆车将他的车堵在停车位里,但是他又怎么都联系不上那辆车的车主,于是只好对停车场的工作人员发脾气。这么一看,幸好我不是停车场的部门一员呢,虽然单位的同事都不喜欢我,不会和我说一句话,至少我也不会被人骂来骂去的。
连一个被骂的资格都没有,就像是路边的小石子吗?
其实这对我而言本该是沉重的,因为我现在明白了,我是一个除了手机中所拥有的那些文字的人什么都没有的人,朋友,亲人,爱人这些世界上简单而能支撑起一个人的东西,我似乎什么都没有。
可是为什么,我真的觉得好习惯了,似乎我已经这样子一个人好久了。
在单位简单而又无聊的时间很快就靠过去了,没错就是靠过去,那种好像躺着无聊一样的时间,总是看似无聊但是又流逝得超乎想象的快呢。
我看着大家三五成群下班,有人有家人来接,或者是爱人,甚至还有的比较年长的员工要去接孩子。我们部门的人确实就像是他们午休说的那样,去楼下的美食档口搭伴而行,我打了卡后,站在商场的门口发呆。湛蓝的天空被黄灿灿的阳光染上了新的颜色,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就像是我小说所写的人物一样,因为总是缺乏与世界的联系,没有任何伙伴,很多都停滞在一个部分再无进展。但是我的人生,再怎么没有进展,时间也会继续流逝,我呆呆地坐在台阶上。放了学偷跑进来商场的学生,下班了的白领,带着孩子的一家人...简单而又平平无奇的身份中,我找不到任何一个属于自己的定位。眼看着天渐渐黑了,我又要不得不回到那个只有我一个人住的家中。
那散发着霉味的走廊似乎比往日要更加腐朽,灰尘也攒得格外多,是因为最近天气变热了吗,我总觉得好像很多居民的垃圾都要臭掉了。这个楼道似乎和老迈的居民是一样的,都在步向一种停滞的死亡。
“柏睿。”
谁,谁在叫我?
不同于惊讶,我的内心竟全是喜悦,只有我一个人的人生中,出现了新的关系。我抬起头,只看到一个墨蓝色的影子,虽然没看到脸,但是我很确认,那是我下午在单位所见到的人。
可是,他现在在六楼啊,而通向我家六楼的门锁,应该是上锁的。
那墨蓝色的影子只是叫了我一声便没有了动静,我怀疑是不是我幻听了,我希望能有个人呼唤我。不,不可能,绝对不是幻听。
不管你是谁,你都不可能跑掉了,我家的老式楼道只有这一条楼梯罢了,我脚下便是必经之路。
我急匆匆地跑上楼,不管会不会因此而影响到邻居,但是当我爬到五楼通向我家六楼门锁的那条道路时,我看向门锁。
锈迹斑斑的门锁上依然挂着一条沉重的链条,已经褪色的锁头在那里静悄悄地沉寂着,阳光透过楼道那狭小的窗户形成的丁达尔效应让我看见了这里的一成不变。门锁是无法从里面挂上去,因为那细小的铁丝网所形成的栅栏只能让人的手指穿过,说不定还会卡在里面。那么,没有人从这里上楼,我看到的是什么?
我惊慌失措地从楼梯的缝隙去看我家,希望能看到那个墨蓝色的身影,可惜,什么都没有,那个人凭空消失了,就像是幽灵鬼怪一般。
我的脊背一阵发寒,也许之前从来没有想过,但是我觉得一定有个人一直在监视着我,他能自由进出我的家,还能去我的公司。我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是我知道,那就是个人罢了。
如果有鬼,我希望他出现在我的面前,毕竟我不希望连鬼都排斥我。
大着胆子将锁头打开,今天的锁似乎格外的生锈,我甚至觉得我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有回来了,要么就是我慌了。似乎手心有点汗,不过还好有肉垫,这些都不要紧,我将锁收到包里,爬上那满是灰尘的楼梯,在门口惴惴不安地准备打开门。
如果他一直跟着我,那么他到底想要什么,他想要我家的财产,还是要杀了我?不,真的是这样的话他早就动手了。我很清楚一切都不是幻觉,只是我一直是一个人,所以才会没人诉说。我拿出家门的钥匙插进去,那锁孔上似乎有着某种让人难受的粘稠感,好像有什么东西糊在里面....我稍稍用了更多的力气将钥匙狠狠插入进去。
黑红色的液体自锁孔流出,好像是兽人的血液,门的锁孔,在流血...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拔出钥匙,仿佛有一只眼睛从锁孔探出,他在看着我,我脸上的汗水顺着淡蓝色的毛发流下。
不管了!
我用力将钥匙塞入粘稠的门锁中,用力拧动把手,这次,如同惊雷一样的事实让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是否应该继续开门。
有人在本该空无一人的屋里抵着门,他在...和我一样地转动把手。
我打开门的一瞬间,很有可能迎上苍白的脸,或是锐利的尖刀,我后背上的毛发一同竖起,楼道内的一片寂静好像随时会爆炸。
门把手在自己转动,门要开了!
我被吓得瞪大双眼。
吱——呀。
没有人..
我的房子一片宁静,除了我走之前没有动过的碗筷,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怎么回事,刚才的是幻觉?我真的,一直一个人发疯?
我看着钥匙上的黑红色痕迹,用黑色的鼻尖嗅了嗅,狼兽人优秀的嗅觉传感器只闻到了甜腻的味道和铁锈气味,还有我的汗水味。我突发奇想,舔了舔钥匙的纹路。
那是黑莓的果汁味道。
04.bullying
好累。
我把满是汗湿的衬衫扔到卫生间的洗衣篮里,看着满是各种水痕的镜子,镜子上是对于成年男性来说稍显消瘦的身体,似乎看着镜子,让我回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记忆。
也许只是我家的镜子太脏了,毕竟这房子这么大,而我就算是在休息日也不会收拾屋子,整个屋子就好像许久没人收拾过的出租屋一样。卫生间的瓷砖地板上有黑色的污渍,还有我的脚爪印,马桶上乱乱糟糟的尿渍看上去令人有些不愉快,唯一算是稍微干净一些的有隔断玻璃门的冲凉用浴室,阳台上也是杂七杂八地放着洗护用品,但是窗台上却有一层黑色的灰。
我站在镜子前面,把头上用来扎辫子的发圈取下,一束短短的淡蓝色毛发就这样在我的脖子后散开。我看着自己,那是一个憔悴的狼人,也许是我很久没刮下巴上长出来的毛发。狼兽人如果不刮这里,就会多多少少看上去像个老狼,更何况我下巴这一圈长出来的都是白色的胡子。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厌倦胡子,那后脑勺的辫子似乎也是某种抗议的象征,我记不得了,只是我好像很想变得像一个真正的男人,可是又讨厌男人。
今天一天已经够累了,别再想了,张柏睿,快洗个澡吧。
我走到浴室中,拉上淡蓝色的帘子免得洗澡水外溅,调整了一个舒适的水温。水流一开始有些冰冷,但是很快变得温暖,我享受着洗澡带来的快乐,暂时忘记那些奇怪的影子还有单位的同事,我哼着歌,将洗发露打到头上,好闻的莓果香,是我喜欢的味道。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提到莓果,我总是很在意今天锁孔中的莓果汁味道,到底是谁会这么做,而且通向我家的楼梯处是锁着的,也就是说他根本就上不来...那,还能是我自己?
我现在在想我是应该去叫警察呢,还是应该去医院看看自己的脑袋呢,不过不管是哪方面的问题,都会让我格外疲惫吧。
我的双眼紧闭,人在洗澡的时候都会幻想过有什么危险的怪物就在你闭眼的那一刻站在你面前,当然了,如果是眼睑那里有一层角膜的水生兽人另说,反正我经常在幻想:我的身后有一个家伙,他正在我洗头没有防备的时候盯着我,然后..
一只冰冷的手正在抚摸我的头发,我感到头皮发麻,似乎好像有东西真的在我后面。
是错觉吗,我停下洗头的动作,身体稍微后倾,那是什么触感,有些冰冷,坚硬。这个狭小的浴室似乎成为了黑暗的密室,随时都会有不知名的东西会冲出来冲击我脆弱的神经。
我不敢再想了,我摸索着水龙头快速冲掉头上的泡沫,刚才那种冰冷的触感消失了,似乎什么都没有。我睁开眼睛,如获重生,那些我心中的怪诞幻想终究只是...
我朝着门口的方向瞟了一眼,但是接下来的画面让我瞪大了双眼,水龙头的水哗哗作响,从有些顽固污渍的瓷砖上流入下水道,黑暗而又腐臭的,还有我一团淡蓝色毛发的甬道。
浴帘的背后,有一团人影。
和我一样的,狼的影子。我就像是电流麻痹了身体,完全不敢去触碰那道浴帘,那是我的影子吗?我头上坏了一个灯泡的浴霸让整个浴室的橘黄色灯光变得有些昏暗,不知是不是因为灯光打在我的身上,让外面的影子如此真切。不,那影子是站着的,它不来自于我的身体,他就在外面,离我只有一道浴帘之隔,这是我离那个幻影最近的一次。可是我无法挪动的我的手指,若是我动了,他没动,那我该怎么办,我要尖叫吗?
水龙头的水突然加大了水流,滚烫的热水烫的我直发出啧啧的声响,老房子的水流似乎总是这样不稳定,我猛地拉开浴帘,远离那灼热的惩罚。就在我掀开帘子的一刹那,也让我意识到外面其实什么都没有,但是在我回过头看向我刚刚站过地方,却有着一滩淡红色的水渍,水龙头的水已经关了。那是来自于哪里?我缓缓地抬起头,是天花板吗?可是我家就是顶楼,那上面还有东西?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淡蓝色的毛发上,都是红色的痕迹,似乎是我的水龙头喷出了这些液体。黏糊糊的,好像是果汁...莓果的。
我要疯了。
水龙头又重新又流出的透明清澈的水让我心灰意冷地能把身体洗干净,但是洗澡已经不再能够让我放松,我几乎是在某种警戒状态中完成这本该快乐的过程。我不时地抬头看向天花板,也不敢长时间闭眼,甚至就连浴帘也不敢再拉上,这个幻影似乎已经干扰了我正常的生活。
如果他真的是鬼,那为什么不早点出现在我的面前,而是一直以一种捕风捉影的形态玩弄我?
连晚饭也没有什么心情吃,我悻悻地收拾掉桌旁的碗筷,然后躺在我的床上,听着风吹过外面的树沙沙的声响,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场景,似乎是我的梦里,不过梦里可是一整莓果树,而我家外面的只是普通的落叶乔木罢了。
眼皮开始打架了...今天感觉格外的折磨人...
“睡吧,柏睿,睡吧...”
好像有个很温柔的声音在我的脑海里,我不确定他对我的感情,可是一阵潮水般的困意确实涌了上来...
我怎么又做梦了。
该死的梦,我这次甚至在一个黑乎乎的地方被关了起来。
“娘娘腔!”
“人妖!变态!同性恋!”
那是什么,那是在说我吗?
我试图从黑暗的角落里施展自己的身体,但是不大行,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又闷又臭?
被埋在地下的死人棺材。
唔啊!
我想到了不好的东西,挣扎着向前方为唯一能够触碰到的坚硬物体推去,迎面而来的是刺眼的光。我用手挡住自己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我看清了,围在我周围的是一群初中男生和怒气冲冲的狐狸女老师。
“张柏睿,你在柜子里干嘛?!”
我记得她,是啊。
这场梦就好像在揭开自己的旧伤疤一样。
我想骂她,我想扇她两巴掌,但是我不能,我的意识渐渐冰冷,现在的我是初中的张柏睿,我本人只是一个幻影,就像是我今天一整天看到的幻影。
“老师,张柏睿又犯病了。”
有个男孩子指着我,我无力辩驳,对于老师来说,我是一个缺乏常识,脑子缺根弦的孩子。对于同学来说,我是怪物。
我喜欢留长发,淡蓝色的长发,发梢带一点我毛发里特有的白,好漂亮。就像真正的女孩子。
上小学的时候,大家都觉得还好,也许有人会说很怪,但是大家都很懵懂,也就不了了之了。但是到了初中的时候,老师刚一入学就对我的头发发出了一声怪叫,我是她班里最让她头疼的孩子。因为我的个性和外表与世俗格格不入。
入学的军训老师让我剪掉头发,只有练习舞蹈的女生可以留着自己的长发,像我们这样的兽人毛小子肯定都是寸头,反正有些种族干脆就没有毛,那我就不可以留吗,我也很喜欢我的头发啊。
学校在某个密密麻麻根本不会有人在意的档案库里有一份我的档案,每当我忤逆他们,我的档案上就会被画上一笔。
比如因为爱惜我的长发没有参加军训就会被画上一笔。
老师对我一定很头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让她那么生气,似乎我给她的平静生活带来了麻烦。我在地上看着其他人的指控,他们说我“犯病了”,那是一种什么病,我看他们也不清楚,但他们觉得我没有廉耻之心。
“你给我来办公室,我今天一定要叫你家长来好好谈谈。”
这一刻我真想钻回到柜子里去,尽管是那群男生把我塞进去的,他们讨厌我,觉得我不该出现在这个班级上,不过至少柜子的空间黑暗又安全,适合像我这样的人待的地方。
“张柏睿,不是我说你,老师有对你做过什么吗,你看看你平时扰乱课堂秩序,扰乱学校秩序。你说说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是的,老师你哪里都没有错,我站在那里,看着你狐狸种族特有的漂亮脸颊,高鼻梁,柔顺亮丽的毛发,你比我美多了,我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我来和你说说你儿子的恶行。另外现在应该是午休了,我午饭还没有吃,就陪你们说这些问题。”狐狸老师坐的办公室就在教室的后面,那算是学校的一种改造空间,她离教室只有薄薄的空心墙之隔,她可以听到我们在教室里的吵闹声,她会管,但她不会管我的。所以现在我知道,那群人一定趴在墙上听我的笑话吧。
就像是莓果树上的桃蚜虫,好恶心。粘在上面肥大丑恶的身体,只会啃食。
我搁着空气跺了跺脚,像是神经质的行为再次遭到老师的呵斥。
“张柏睿!你爸现在就在你眼前,你还敢这样?”
我看了一眼坐在老师对面的他,今天来的不是爸爸,今天来的是叔叔。爸爸似乎有点忙,而且叔叔本来也更有男人范儿一些,他穿着干练的西装,似乎是被从单位叫来的。我猜他也没想到这么多,毕竟小学开始家长会是爸爸负责,所以今天是叔叔负责,只是第一次就很难堪。
“对不起,老师我向你道歉,都是我平时管教无方。柏睿,过来!”
他呵斥我,我很难想象叔叔会呵斥我。我走上前去,他打了我个响亮的耳光,空气似乎充满了沉默,就连隔壁的声音都有些微弱。
叔叔身上好闻的古龙水香味,平日里他用这个来掩盖他身上的“男人味”,但是今天即便是喷了这个香水,那男人味依旧降临了,我只见过他这么打过哥哥。
“你儿子在英语老师正在上课的时候举例到人名,然后他就说了什么一点也不著名。重点是上课的时候说话。”
这个我知道,还蛮委屈的,我不知道而已嘛。
“还有被说到留长发很奇怪,结果生气了当场敲桌子,都已经是初中生了,还像小学生一样。”老师继续扳着手指说。“最离谱的是,他还写了一篇小说,是我上课的时候抓到的。他当时想要撕掉..”
“住口,别说了!”我不顾脸上的火辣,我看到被胶带缝合着的小说半部分,没想到她居然补齐了。
我的恨意,怒火中烧。
但是叔叔把我拉住了,好像是警告,警告我不要再做任何出格的举动。
“那是一篇写的父子的小说。”
好辛辣,我的心头被掀去了一块。
一直以来他们说过的侮辱我都可以承受,只是这次,真的戳到痛处了。
“他绘声绘色的写了两只狼父子相爱的故事。”
叔叔满脸通红,他不知道说什么好,此时此景甚是尴尬。
婊子,你怎么敢说出来。我恶狠狠地看向女老师。如果眼神能杀人,我要让她立刻去死。
不过,上述的感想不是初中的张柏睿说到的,而是我这个梦中的张柏睿似乎挣扎了一小下,不过又重回了那个第一视角的观众。
“娘娘腔,你真的会站着尿尿吗?”
“问你呢!”几个男生放学之后把我围在厕所,他们脱了我的裤子,看着我的生殖器,还扯我的头发。
我没有力气反驳他们,我下午所经历过的一切让我无法无力抵抗这个世界。
“他不是说自己是女生吗。”
一个男生笑嘻嘻地看着我,这老旧的男卫生间不会有人在放学进来,我们学校的保安可是懒得要死,而且他们还有人在门口防风。
“我们看看他那个洞是不是和女的一样,可以用。”
我开始惊恐地后退,即便是殴打,言语上的侮辱也只是家常便饭,但是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所坚持的小小梦想就会彻底破灭。
我知道,不会有人站出来保护我的。我无力地在地上攀爬,把手伸向那唯一的出口,那是一扇高达两米的换气窗,窗外就是晴朗的蓝天,连一丝云都没有。在我身边的都是脏水和尿液,可是我只要爬到那里,爬出去,我就得救了。
只是,前方根本没有救赎等着我。
他们大笑着,把裤子脱了下来,我好像想象过这样舔叔叔的下面,可是现在却被一群没有洗过的恶臭阴茎塞满了,我能感觉到,我梦中所见到过的和叔叔的第一次在红丝绒软床上的甜蜜夜晚,正在一点点被撕裂。
连同我的屁眼一起。
大家完事了之后,只留下我一个人趴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外面的蓝天,我赤裸着下半身,身上沾满着地板上恶臭的尿液,还有被这几个男生打在身上的淤青,有点像是什么悲惨歌剧的女主角,要是就好了。因为不站在舞台上的我,甚至无法望到我悲惨的人生结尾。
有点不太想活了,但是又不能去死。
我没敢坐那条又臭又长的班车线路,我徒步走回家,一路上都不停地躲避所有行人,带着满身的尿骚味和伤痕。
天,好蓝。傍晚的落日,好美。
我偷偷瞄着广场上许多搭伴而行或者有父母陪的小朋友,我的脚沉了下去。
这美好的世界,不该有我。
我回到家中,希望他们所有人都不在家。叔叔似乎对我的表现已经非常不满意了,幸好我不是他的儿子,如果我是他的儿子他一定会打死我吧?
我知道我为什么会写一篇那样的小说,我是在写我和叔叔。所以他尴尬,他不理解也正常,就算是真的同性恋,也不会喜欢像我这样的变态小孩吧?
回想起之前的每个夜晚,尽管叔叔和爸爸两个人似乎已经有压抑自己的欲望了,但我还是喜欢在半夜时分装作起夜的样子蹑手蹑脚地蹲到他们房间的门口,看着叔叔健壮的身躯,用充满我所憧憬的男性所有该有的样子去俯身亲吻我的爸爸。
我很清楚他们是什么,我也很清楚我是什么。
他们是同性恋,爸爸喜欢男生,叔叔喜欢男生。但我不一样,我虽然有着和他们一样的生殖器,一样的性别特征。可是我的内心是女生,我只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喜欢叔叔的。
啊,真是复杂和混乱,我长着男生的外表,却是女孩子的内心,去喜欢也算是我半个爸爸的同性恋叔叔。
人生总是充满戏剧性的,我生的性别不对,我的生父是同性恋,我和我的生父喜欢同个男人,我被学校的人欺凌,被侮辱。我的孤独,寂寞,悲伤,一直都只是在用这遥远的不可能再遥远的憧憬来支撑我自己,还有,我拙劣的小说。
神,你他妈的到底在哪里啊?你真的长了眼睛吗?你看看我!张柏睿,有一个根本不该生出来的人在你所创造的世间一直生不如死啊!
我的生父看到我站在门口狼狈的样子,眼神中有着一点心疼,但是更多的是不解,怨恨。早熟的我很明白,我在和他抢一个男人,而且这事被他知道了,一定,一定很想把我从这个家里赶出去吧?
我把脏兮兮的衣服扔到洗衣篮里,我看着干净整洁的卫生间,洁白的瓷砖,没有水痕的镜子,摆放整齐的洗漱用品。一切都和我这个恶心的臭小孩格格不入,我似乎不该出现在这里。生父总是把家里收拾的一切妥当,看起来我是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打你了?”我回过头,面对着他。他好像很想开口,而且脸有些肿,是不是因为和叔叔吵架了?
“柏睿,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这样?是我们对你的关心不够吗?你再怎么样也不能...是因为我是同性恋,所以我儿子会变得不男不女...还会..”
我矗立在原地,似乎他认为这是某种诅咒,怯懦的他在几年前迈出了人生的第一步,和一个男人同住一个屋檐下,现在才开始后悔了?
“.......”我没有给他任何答复,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以为从学校那种地狱回来,回到家里至少一切就已经应该停止了,没想到只是刚开始。
“你叔叔他,他其实对小孩的教育很严格...怎么说,有点快到了病态的地步..而且他也有点,就像是遗传的暴躁。”
“你只是想告诉我离他远一点吧,那是你的问题,婊子。”
我瞪大了眼睛,伤害了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还对我有一点关心的人。也许很多年之后我的心会痛,但是现在的我更多是一种麻木的心态,我看着他惊愕的脸,嘴角竟然有一丝微笑。
他反应了好半天,才抽了我一个耳光,我被打倒在地,似乎在家里和在学校也没什么区别。只是我安全的地方又少了一个,一切都好像很昏暗,看不到黑夜的尽头。
当我把身体洗干净,把一身的伤痛藏在一件宽松的睡衣下面之后,已经很晚了。
我躲在房间的一个小角落,听着外面的爸爸和叔叔不绝于耳的争吵声,真希望此刻我是个聋子,不,还是希望我不是个人好了。
到底是谁平时一直负责孩子生活的,不是你吗?这个是叔叔的声音,我听得出来有一股愤怒的味道。
我又不知道他平时在学校什么样,你自己不还是一直只工作,你不是只关心你儿子吗,我儿子怎么样又和你什么关系了!我听的出来我自己的生父有些委屈。
也难怪,叔叔的工资要比爸爸高,所以叔叔总觉得自己才是这个家父亲一样的角色。他觉得爸爸应该是像家庭主妇一样在家里负责家事,实际上爸爸也确实是这样了。
叔叔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大概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就是我的哥哥也变成同性恋吧,明明不应该把他留在身边,可是却又忍不住寂寞所以将他从乡下接了回来。不过说起来,像我这个家伙变成什么他应该不会太过于关心吧,反正我也不需要有人来疼爱了。
“你在干什么,像个虫子一样缩在那里。”
墨蓝色的狼兽人打开了房门,已经是读高三的哥哥放学回来了,他看向我,和小时候的样子不同,大多数时候那都是一种看垃圾的眼神。
我知道的,我的救赎,从来没有存在过。一点点也好。
我脏兮兮的黑手,去玷污了神那完美曲线的雕塑表面,我只是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丝丝怜悯,一点点光。可是,我就像没了翅膀的鸟,在笼子里终日忍受着一切嘲笑和侮辱。
就算是这样如同行尸走肉的我,也会有那么一瞬间渴望得到爱和希望的时候。所以我做了,我用那不该的触碰他人的手获得我想要的救赎。
我已把自己视为已死之人。
“你在干嘛!”哥哥一脚把我踢开,他就像是年轻一点的叔叔,一样有着阳刚之气。墨蓝色的皮毛,和我的其他部分一样带着一点白。喜爱运动,身上带着一点汗臭的他,被许多女孩子喜欢的他,学习优秀聪明的他,和我不同。老师的赞赏,同学,朋友,家人的爱。我能从他的身上看到好多,我从来没有体验过的东西。我在妄想,他就是叔叔,说来也没错,他就是叔叔的儿子,所以我想要的东西是能从他身上获得的。我捂着自己有些发痛的肚子,哥哥刚才的力气特别大,似乎是恼羞成怒了吧。
明明我知道他每晚都会偷偷打飞机,我摸一下又会怎么样?
“哥哥,你想不想?”我把自己的裤子脱下来,露出那被人殴打的伤痕,就像是礼物一样。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是在提起裙子做这种事,这样的话,身为正常人的哥哥应该会更喜欢一些吧?
“你有病吧傻逼,给我滚远一点!”他似乎早就厌倦和我待在一个房间了,明明这大房子里有那么多房间,却偏偏只能和我住在一起。“我要和爸爸说你脑子不正常。”
是啊,他也没有关心为什么会有伤,没关系。我本来就该是这样的,被人误解的——女孩。
“他们不会这么觉得的,你的爸爸和我的爸爸他们是相爱的...哥哥你是高中生,你不可能不明白这种道理吧?”
“滚开!那我也不想和你这种人妖一样。”
“我和你所看的那些AV里面的女人没什么不同,我们都可以用。用你的那里...插到我的这里。就可以获得一样的快感。”我把自己的屁股撅起来,很像吧,这里也很像女人的生殖器吧?
“.....”
他不再吭声了,我知道他从初中开始就无法接受自己的爸爸是同性恋,和一个男人住在一个屋檐的事实了。但是为什么从来没有挣扎过,没有抗议过?
我知道...你其实潜意识里,也想变成那样吧?
我爬过去,顺着他校服的裤腿慢慢地用手滑上去,直到抓住那一团。
坚硬而又火热的物体,和我平时偷看到他勃起的一样大,到底是男高中生,还是有了反应吗?
“妈的,真是个骚货。”哥哥打了我个响亮的耳光,和今天生父打起来的力气不一样,哥哥不会手下留情,我的鼻血从我的黑色的小鼻子里窜了出来。
“你和你爸爸一样!都是欠操的婊子!”还没等我颅内的嗡嗡声消散,他骑在我的身上,又一拳打在了我的鼻梁上,眼眶上。“为什么,你们两个为什么要来找我和我爸爸,你知道你们让我的生活有多混乱吗!我连同学都不敢带回家,我从来不敢让老师找到我家里人,也不想看到家长会你爸爸出现在那里!”
我感觉浑身都被重击了,一只眼睛也睁不开,他说的对,我也不想反驳他,毕竟我自己也骂过我的生父是婊子。
勉强用一直还没肿起来的眼睛,我的眼里一片模糊,都是泪水,我看着这个倔强的男孩。也许他的心理年龄还没有我成熟,是啊,毕竟需要面临生存压力和更在意他人眼光的不是他。他把自己肮脏的一部分藏到了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和世界上的大部分人一样。我只是表现了出来,为什么呢,其实如果我压抑自己的话,我也可以活得至少自在一些。
大概是因为,我也许恨着这个世界,所以,我爱上了自己,爱到无法自拔。
我想让自己成为污泥中的一朵红花。
“哥哥....你说的对。来释放你的压力吧,你不是恨我吗...”
门外叔叔和生父砸东西和争吵的声音依旧不绝于耳,我和哥哥在房间里的床上赤裸着身子,他紧紧地掐住我脖子,又不甘不愿地把自己那烧红的烙铁塞到了我罪恶的温床中。尽管如此,我看到他的表情,惊讶...放松、淫荡。他从我的身上获得了快感。
真痛啊...真大,我的下面一定被撑裂了吧?和下午那群初中生一点都不一样,至少,我很满足。
我眯缝着眼睛,模糊的视野中,他和叔叔的影子渐渐重叠了。
真好,是叔叔在干我呢。我的梦,至少实现了..
那一晚叔叔和爸爸的争吵声渐渐停息了,就像是我和哥哥那充满着凌虐和痛楚的做爱一样。哥哥没躺在自己的床上,而是躺在我的身边熟睡。我就像是初行人事的妻子般把被子拉到他的身上,尽管我的脖子上有一道青紫的掐痕以及我的床上有一摊血迹。
自那之后,老师甚至每每都可以刺激我,用这小说,只要她提一星半点,我就会停止我任何怪异的举动。只要她开口提到狼字,我就会无比敏感地缩起来。甚至是同学们的每个举动,我也尽量避开。在那之后,我确实是慢慢变得边缘了,不过幸福了起来,因为我脱离了大家的霸凌名单。
我把长发也剪了。
我找了个家里没人的一天,把我所藏起来的,用墨水笔写过的纸质小说,日记,一起丢到了没有水的水桶里,找了一根火柴丢了进去,连同我剪下的长发一起。
我还爱着我自己,但是我妥协了,也许还不是时候。
继续披上狼皮吧,张柏睿,如同行尸走肉般活下去。
我望着一片火光的水桶,那里面足足快堆了半桶水的高度,如今化为了灰烬,灰进到了我的眼睛里。心血和回忆付之一炬,我却没有哭。因为戴着面具是不会流泪的。
05.awakening
这次的梦做得真是远超乎我想象的长。
我从梦中醒来,摸了摸我的枕头两边,潮湿的不得了。是汗吗,我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原来是泪水。
那梦中的我,似乎就像是来自于过去的真正记忆,可是一切又不是那么真实。我从床上翻下来,跑到每个房间去确认是不是和梦中的一般相似。但是结果只是一种既视感罢了,似乎有些摆设和物什真的和梦里很像,但大多数房间都是空的。就好像我梦中的那颗莓果树和我窗户外面的那颗树完全不是一个品种的一样荒谬。
我颓废地坐在地上,如果梦都是真的,那我现在是什么。
挠了挠我的后脑勺,短短的小辫子就散在那里。和大多数兽人男性因为自己的毛发生长过于迅速一样,留成小辫子是很正常的行为,我实在不想把它和我初中的时候坚信自己是女生联系到一起。不可能啊,我从来就没有那样的癖好,也不记得我喜欢男性。除了写小说以外,我大概找不到和那个张柏睿有什么相似之处。
烦躁的我从地上坐起来,梦果然是梦,只是最近总是碰到这些诸如此类的烦心事,又没什么伙伴诉说才会变成这样吧?一个人的孤独感是很容易滋生的。
在心中骂骂咧咧的我打开衣柜,打算换一套新的衣服来转换心情,却被衣柜里突如其来的一抹艳红吓得大脑一阵冷颤。
我稳下心神,将视线重新聚焦,看向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我的柜子里?
看到它的那一瞬间,似乎就像是老天在攥着我的头,让我面对现实一样。柜子里面是一件红色的女式裙装。
它就挂在柜子的中央,差点让我以为柜子里有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人。
鲜艳的像是玫瑰一样的颜色,带着一种奇特的线条,能够将穿着它的人的身材曲线凸显的更加迷人,这不是一件日常穿的衣服,而是一件礼服。看起来就像是在什么时装走秀上才会穿的衣服。
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衣柜里,这个问题甚至在我观察了这件衣服很久之后我才想起来去考虑。不可能的。
我下意识地把柜门用力关上,周围的灰尘随着我用力过猛而漂浮在空中,说明这件衣服被放在这里至少有一段时间了。
我到底是谁?
我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中那个眼窝深陷,眼眶发青的狼脸。被愚蠢的梦和现实折磨的狼兽人,张柏睿。
他的头发散着,好像一个男性艺术家,或者,这样……
镜子中的他把头发并成一绺,然后拿着梳洗台的头绳将头发绑好。他笑着,露出一排狼牙。
其实不止是狼兽人,就算是人类,去掉头发的话,如果面目并非鲜明,也很难第一时间辨别男女。
好笑吗?他这个表情似乎是这个意思。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口红在自己的吻部艰难地涂抹着。犬科那长长的吻部导致犬科女性很少使用口红,不如说,根本没法用。但是镜子前的狼兽人还是像在宣誓主权般地大力涂抹着,那颜色与柜子中的红礼服一样鲜艳。就像是…刚刚吃了什么生肉一样。
他又用眼线笔和睫毛膏勾勒自己的眼角和眉毛,平平无奇的眼睛在他的一笔一画之下变得更有魅力一些。不过那黑眼窝似乎让他皱了一下眉,于是他又拿出了橘色的小管状物体,上面好像写的是遮瑕膏。
我知道,他看到自己的脸变成了这幅德行光是这样还不够。但是我要上班了,我没时间再继续等他化妆了,于是我把我的手伸向了镜子——不,是他从镜子里抓住了我的胳膊,在将我向镜子里拖。
不要!
我无声地尖叫着,水龙头里的水哗哗地流淌着,我睁开双眼才惊觉,我在镜子前已经打瞌睡有一会儿了。
不行,这样子铁定会迟到的,开车…不对,我没有车。而且这么近的距离开车怎么可能有我跑的快。
急急忙忙提上鞋,我从家中飞奔出门,室外温暖的阳光提醒着我时候已经不早了。似乎这个城市的夏天的雨水总是这么少,干燥而又闷热的这段长跑路,在我逃进写字楼之后,总算是被空调冲散了。
啊,打卡打卡,又快要迟到了。呼。
“喂,张柏睿,你的衣服。”
“怎么了,组长?”我听到他的声音,希望我不是穿着什么晚礼服出现在这里吧。谢天谢地,还好不是。
“你的前胸那里是什么。”
我低下头,那里有一大片红色的印迹。
口红,还是血迹?
还是说,莓果汁?
我的脑袋一片乱糟糟,我向后退去,周围的同事看向我,都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我也无心面对他们有些厌恶的表情。对我来说,此刻的现实和梦一样混淆不清无法辨别,我不知道我在哪里。
“那个,张柏睿?你还好吗?”
“哈……”我无法面对人群的眼睛,大家的视线都像是一把把锐利的尖刀。他们注视着我,就像是要将我的皮从肌肉和骨头上分离开。我很熟悉,那和梦里一样,是一种讨厌日常中出现的不和谐的眼神。
“对不起。我下次一定不会再做了。”熟悉的道歉方式,和之前梦中的那段经历的最后一样,我为了不让大家反感我,才用这种谦卑的方式将自己藏在人群之中。
“所以说,你不会再做什么了?我也没说你做了什么,只是你看一下你的脸啊,花花绿绿的,怎么回事。”组长有些哭笑不得,一旁的女同事也笑着把化妆镜子递给了我,似乎从来没见过我这个蠢样子。
我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嘴唇边上一圈艳红色,眼圈周围都是黑色的妆花掉后,像是融化的芝士一样黏在上面,因为刚才一路跑过来出了很多汗吗?
我在镜子前所做的那短短的梦境,似乎并不是真的梦。
我竟然看着镜子前的自己给自己化妆,并将自己拉入了镜子中。
我回到工位上,试图稳定自己的情绪,那衣襟处脏掉的地方有些熟悉的香味,好像是莓果汁水的味道。
一切都只是我的幻想吗,好像又不是?
中午的午休时间,我坐在熟悉的休息室的走廊外面,只不过这次我的手中没有熟悉的莓果盒。最近什么奇怪的事似乎都要与这东西扯上关系,我好像病了。
我在做奇怪的梦来回忆我的过去,虽然也不能百分百肯定那是我的过去,只是它很真实。真实到我在梦中都会觉得透不过来气,想要早日脱离苦海。那之后又怎么样了,“我”藏起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和那个墨蓝色皮毛的哥哥在一起继续那“不伦”的恋情了吗,还是终究无法承受住来自整个世界的压力崩溃了?
不过,我还坐在这里,虽然什么哥哥和两个父亲全都不存在于我现在的生活,就像是一场妄想般夏日晴朗的天气,我就像是劫后余生的小狼崽一样,坐在舒服的商场里享受空调的冷气....但是只是我忘了,毕竟我那么大的房子完全记不得是怎么来的,而且也没什么工作之前的记忆了。
楼下的那个司机又忍无可忍地在怒骂了,每天都会有一辆车堵在他的车位前,不让他顺利地从车位里出来,这件事慢慢也传了开来。无人认领的车早早地将车停在这个受害车主的车前,而受害车主又是这附近的职员,所以经常把车停在我们的停车场里。这种每次都被同一辆车在不同位置堵住的经历,就像是报复一样。
我在楼上就像是看笑话般地看着这场闹剧,直到我看到了在炎热的眼光下那个不和谐的黑影。
哥哥...?
我脑中想到的是这个词汇,因为那是一个墨蓝色皮毛的狼人,他抬起头,似乎是看到了我在楼上观望。
只是,那张脸很空洞,不如说,非常让狼毛骨悚然。
根本就没有一块好地方的脸,脸上遍布着长长的血痕,一只眼球甚至还耷拉在外面,我在高处看不到更多的细节,但是能感觉到有什么白色的东西在他的脸上爬来爬去的,好像是蛆虫。明明是白天,却凭空出现了这样的家伙在盯着我,周围的人都像是看不到他那般,他伸出手,面向我的窗户。
我面前的窗户上多了一个血红色的狼爪印,还有液体不断流下来。随后,更多的狼爪印开始浮现在整个楼层的窗户上,一瞬之间,白色瓷砖的地面反射着红色爪印的光芒,我所在的走廊散发着诡异的红光,好像外面有什么红色的横幅挂在窗户上一样。那墨蓝色的爪子搭上了我所在窗台的窗户上,只是眨了眨眼,他爬了过来。
这有这次,我希望我是在做梦。
“张柏睿。”
这声音,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对了...是在我昨天回家的时候。
他那连脸上的皮都快掉下来的脸正对着我,下巴就像是生锈的合页一样开合着,我满脸惊恐地向后退去,摔落在地板上。
“张柏睿,干嘛呢。睡糊涂了?”
我看向组长,如同刚刚经历了一场暴风雨般的可怜流浪猫般地发抖,他看我似乎有些不对劲,于是没有继续开玩笑。
“你最近的状态好像不是很好,要不要先回家待一阵子。”
“我这样,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加入公司的?”我抓着他的衣领,努力地想要站起来。
“呃。”他看我光是捏着他的衣领却迟迟不动,用自己的手拉住我的手,将我拽了起来。“你来这里已经有大概半年了吧,你说你这个样子,是说像刚才那样摔下来,还是你一直好像个老咸鱼一样地在工位上?”
“像..刚才那样摔下来?”我不确定问哪个好,我一开始只是想知道我过去的事罢了。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午休不去休息室,而是在阳台上睡觉的。啊对了,有个顾客说找你,在3楼中厅,我就是因为这个才来找你的。”他后半句有些抱怨地说着,毕竟现在还是午休时间。
我在走廊休息了片刻,脑子中不断回味着那个噩梦,才走到刚才组长所说的位置,看到了前两天来找我的虎兽人。
是那个好像和我很熟的家伙,他还说什么李老师什么的,但是我不记得有什么李老师,就算是梦中也一样。
“哟,老同学见面,怎么看你不是很高兴。”
毕竟刚才做了那样的梦,又看到了完全不认识的家伙和自己很熟,怎么也不能高兴起来吧。
“不过,今天是我们同学聚会的日子,还是别迟到了,我怕你忘了,特意来告诉你一声。”
“什...我有答应过那种事吗?”
“你自己不是答应的好好的吗,还说和李老师一起出来。”他把手机拿给我看,上面好像是一条短信,大概内容就是和他说的一样,然后他又翻了一下联系人,确实是我的号码没错。
看来我不但经常梦到奇怪的东西,现在大概还有双重人格了吗。
我自己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回复的,我只是看了一下手机的发件箱,真的有,我确实和他说过。
“柏睿以前顶多也就算自闭儿童吧,怎么最近还有点神神叨叨的呢。那么等下班到我一会儿给你发的地点,可别忘了。”
他好像有点忙,转头就要走了,我知道这样听起来很奇怪,但是还是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那个,我问你一下。我们到底是什么的同学,李老师又是谁。”
“喂喂,这是什么新的整人段子吗,你在录像吗,我要不要认真回答你啊。”他在原地看了看我的手机,似乎在看我又没有打开相机。“李老师是你亲哥,我们都是一个高中的同学。还用问吗。”
“嗯,确实是新的整人段子。”我挥了挥手机,这样似乎不会让他觉得我更像是个神经病一样。他瞥了我一眼,然后走了。
然而我矗立在原地,好像有股寒气在我的后背攀爬。
一切都像是做梦一般,我已经无法分辨现实和梦境,我的狼耳耷拉下来,第一次感觉我的人生是那么无助。
从来没有过的友情,亲情,爱情。孑然一身在世界上活着,没有目标和方向,就像是行尸走肉般。
我垂下头,不顾来来往往的顾客看着我穿着工装在长椅上沮丧的样子,把头深深埋向我自己的臂弯中。一束聚光灯打在我自己的人生舞台上,周围的世界是一片漆黑。
张柏睿,这样活下去真的有趣吗?
你不喜欢你自己了吗?
我看向手机中的联系人,空白一片,李老师是谁,是我的哥哥吗?是谁在和我的高中同学联系,是自己吗?
脑海中我自己的声音在质问着我,就像是捏着嗓子所发出的细细声音。
带着种种的疑问,我深呼吸了一口气。
我曾经割断了我的头发,烧掉了我的小说。
我喜欢叔叔,也喜欢上作为叔叔替身的哥哥。我讨厌我的父亲,也憎恨我上初中的班主任和同学们。
我深深地恨着自己,却又如此地爱着自己。
尖锐的狼爪把自己抱在臂弯中,却又在肩膀上留下了深深的爪痕。
我在心中认为我是女孩。
我是…?
我是。
我是,淤泥中的红花。
周围的顾客开始吃了一惊,他们在看着我,觉得我在发疯。
因为此刻的我,卸掉了碍眼的面具。
扯掉工牌,解开白衬衫的纽扣,将我的伪装丢到一旁。束缚着我头发的发圈被我扔在椅子上,我赤裸着上半身,左脚八字向内,右脚立在左脚前。我拨弄着我的头发,周围好事的顾客纷纷打开闪光灯对我拍照。
没错,继续吧,我理应得到你们的关注。我在我人生的舞台上,就是主角!
我不是在发疯。
我是接受了自己。
也许梦是假的,但是对没有一丝活下去的动力的我来说,如果梦中的我设定就是如此,那也可以如此套用。我就是那个梦中的张柏睿长大后的样子,我的一生本就没有价值,可是我自己是我自己唯一的神。
是我自己,是我自己救赎了我自己!
我能存活到今天,都是心中一直有着那样一个念头,我对我自己说,你必须要活着,直到你的复仇成功为止!
第一次如此轻松地走出了商场,外面毒辣的阳光不再刺眼,川流不息的人群不再让我倍感压力,我只是觉得我来到了沙滩上,热情的阳光伴随着风吹动我的头发,我大步流星地走向我的家,人群自动为我让开道路,好像我在走T台,而他们都是敬畏的观众。
那楼栋的气息不再让人觉得腐朽,反而让人安心。好像回到了小的时候,在老旧的小区玩耍后回家,闻到了饭菜的香气,电视的声音只让人觉得热闹,马上就要到下午剧场动画片播出的时间了。我也有过极其短暂幸福快乐的童年,即便在以后二十年的人生中遭遇了什么,我都凭借着那让人怀念的炊烟气息匍匐在地面,啜饮泥水而活。
心死之人,靠着自己生前的那点幸福回忆一直在借尸还魂!
工作的压力,性别认同,人与人之间的不理解,霸凌,辱骂,肉体上的痛楚。那些通通都没有存在过。
真好啊,真好啊张柏睿,尽管没有一个观众,可是你却在只有你自己的舞台上闪闪发光。
红色的长裙像是莓果的颜色,不同于满是灰尘的柜子,它被精心呵护着。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之前翻箱倒柜的时候都没能看见,但是也无所谓了。
我知道,不是我没看见,而是我的脑子在告诉我“没看见”。
接受了自己,接受了那个狼人女孩以后,我慢慢地能看到了。
空空如也的家,多了好多东西,父亲和叔叔的相片,他们房间的家具,他们放在房间的洗漱用品,他们戴着结婚戒指的手指,他们被割下的一块皮做成的地毯,他们被球棒击打变形的头颅骨,半埋在那堵由他们建立的那堵墙中的身体。
难怪我前两天撞在了那堵墙上,原来是我自己加做的墙啊。
呵呵。
我涂抹着口红,穿上那件红色的晚礼裙,坐在餐桌旁,练习着今晚参加聚会的端庄仪态。
回想起那晚上的晚餐练习,也是一样的。参加只有我一个人的盛大晚宴,我端坐在椅子上,举手投足间想象着我就是这间房子的女主人,向空气敬酒。
微热的午后,阳光恹恹地照进我的家。我也忘记了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被他们随便安排了商场附近的一个工作,避免我刚刚毕业而家里蹲。
已经工作半年的我,装作很乖的样子,每天按时上下班,除了还是爱幻想爱写小说。
不过,为什么我还是心中如此地灼热呢。我已经从大学毕业了,走向社会了,不再受到他们的束缚了才是。
只是一点点,有一点点的憎恶,就无限放大了。
我记不太得为什么,只是记得令人昏昏欲睡的午后,他们正在慵懒地相依着午睡。都快五十的两个大男人还在搂抱,我想叫他们起来吃点莓果。
我饿了。
因为草莓在树上太结实,所以不得已我只好找了棒子,狠狠地抽打果实,汁水一不小心溅到了床上,到处都是,不过效果不错,树枝抖动了两下马上就不抖了。
用剪子剪下枝叶的时候,似乎还是那么有韧性,还在微弱地挣扎着,不过,在我又戳了几下之后,树干终于不动了。
红色的是草莓,大块大块的肉块,果冻一样的感觉,甜美的汁水,好喜欢的味道。
刀叉和红酒已经准备好,我把桌布铺好,将餐巾围在脖子上,就像是要勒死自己那般。
说起来,当初为什么没有找根绳子给自己一个痛快呢?是太怕死了吗,还是觉得终有一日我会像童话中的主人公一样一雪前耻过上幸福的日子吗?
我切开草莓的蒂,用刀拼命划动着草莓的果肉,果然因为有皮的关系还是很难咽下去呀。
啜饮了一口杯子中的红酒,铁锈的味道,大人的味道,也许不太适合我,但是今天这个我正式成为“人”的重要日子,肯定是要喝的。一直以来都是畜生一样的存在,为了庆祝自己成为人迈上成为人的舞台,果然少不了这个。
“柏睿……柏睿,你在干什么……”
树不会说话,也不会叫我的名字。
“不要……柏睿,你清醒一下……”
我挥刀戳向了树上面一些的枝干,它终于静默了。
叔叔是草莓的味道,爸爸是黑莓的味道,生食比起煮食的话,应该会更好一些,所以我耐着性子尽量把他们生食入腹。说来在狼兽人还是狼的时候,祖先们都是这样的吧?
眼睛很像龙眼,白色的果肉,黑色的核。不过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就像生涩的果冻一样,黑色的核咬下去只是溢出了好多的水。
舌头的话,很难说像什么水果,我咬了好多次最后还是觉得有点不太像水果吐了出去。
不过把树干划开的时候,有些像是宝藏箱,有好多的莓果,大块的会跳动的草莓,蓝莓和越桔颜色的脉络,像是有覆盆子点缀的蛋糕块。
叔叔,都说了少抽点烟了。
不过我还是很高兴,愿意和你分享我成人的第一次晚宴。
……
哥哥这个时候应该还在那个出租屋等我。
今天已经吃不下了,我先把剩下的水果装进冰箱吧,也许还能给哥哥留一点。
冰箱是要自己做的,就像是手工艺品一样。泥土和水泥灰混在一起,像是小时候玩过的沙子,加了水之后就是在玩泥巴,我把晚礼服脱到一旁,快乐的玩了起来。
确实很像哦,大人玩的沙堡游戏。
用铲子将加了加了水的水泥土和沙子搅动,不断地向内靠拢,当水充分融入了之后,就像是平时见到的水泥,就算是像我这样的新手也可以把这个当做粘合剂。
女孩子不擅长搬重物,不过现在也只有我一个人了,所以只好慢慢地把砖铺上去,在上面用腻子抹一层水泥,然后再垒砖……就这样,我看着那堵从小就有着漂亮墙纸的白墙旁多了一堵丑陋的“冰箱”。我把吃剩的莓果倒进去,然后把剩下的水泥慢慢地灌入,就像是狗狗会把骨头埋起来,不过我不会再挖它们出来了。
谢谢你们,让我饱餐了一顿。
我看着镜子中自己疯狂的脸,似笑非笑的表情,脸上都是莓果的汁水,我好像很开心。
但是为什么,眼角全是泪水呢?
我不是告别了那二十多年的悲惨人生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呕……”我在镜子前狂吐不止。
老天爷,你不需要再睁开眼睛看着我了。
我在你创造的世界中,从未被你看过哪怕一眼。
如果说我是从贫困地区所来的孤儿,每日只为了温饱而活也便罢了。你给了我一个能提供衣食住行的家庭,一个能学习知识的学校,一个活为兽人的身份。却从来没给我家人的爱,没给过我友情和正确的引导,就连性别,也是错的。
我不再祈求奇迹,因为我每次的祈祷,都只会让我更加滑进地狱。
我从思绪中抽离,坐在餐桌旁,将红酒杯举起,杯口倾斜,让液体缓缓留到地上。血色罗裙翻酒污,这杯,是我敬二老的,谢谢你们让我长大,让我又多在这世上受了一会儿折磨。
我其实也不清楚,这是不是做梦。怎么凭空这房间,就会出现他们的尸体,怎么之前就什么都看不到,这记忆又怎么回到我的脑子里,却偏偏又不是全部。
罢了,我得了癔症。
这病名叫。
莓果臆想症。
06.revenge
暮色以至的小巷,是我喜欢出没的地方,大家在这个时候归家,散步,出行。人间烟火气最盛的时分,我喜欢感受他们的热闹,所以也爱走在这种地方。
因为没有,所以我才羡慕。
今天的小巷倒是没什么人,难得我精心打扮,穿着红色长裙,带着一顶能露出耳朵的帽子,脚下是一双红色高跟鞋,说实话我很难买到我这个尺码的,平日里也少穿高跟鞋走动,光是从家里到楼下的路上就崴了好多次脚了。
我现在能想起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这我随身带的小包里有一把车钥匙,算是明白为什么我这几天中午在公司经常都能听到那反反复复的叫骂声。
我走回到商场,因为我的装扮和平时大有不同,也许没有保安认出我。算了,说笑的,我从来也没和一个保安熟识。我把车钥匙的钥匙圈套在手指上转圈,哼着小歌走到日日都堵住顾客车辆的小轿车面前,按下了开锁按钮——
是的,这就是我家里的车。在我杀了二老之后,我把车钥匙拿着,每天早上都会提前来堵那个顾客,就算商场再怎么联系车主,车主现在也已经死了。至于我为什么每天都要堵这个顾客嘛,大概是因为他以前的投诉时,把气都撒到我身上了。
我是个睚眦必报的女人,但是他还好,我的目标并不是他,却也值得我每天都早起来堵他。那么我看到以前的老同学们会怎么样呢?
那个老虎,就是初中一同和我升上来的同班同学,还有其他几个人今晚也应该会来。他们也许忘记了,但是我没有忘。
今天杀了他们,下一个就是初中老师了吧,我会当着她的面,先杀了她的孩子,然后再割断她的头皮,把她的孩子做成一个洋娃娃,我要让她明白,那三年的羞辱是怎么毁掉我的一生。
用不太方便的高跟鞋踩在油门上,我尽量用前脚去踩,免得不小心踩歪。只是我有了杀意,咬紧牙齿的时候,一下踩过头了,车撞到了柱子上,剧烈的震动让我有些发怵,刚才那一瞬间我似乎经历了死亡,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与之一同惊醒的,还有我的大脑。
张柏睿你在想什么?杀人?
可是,我已经下手了。
我杀了父亲和叔叔,把他们的一部分吃进了我的肚子里,我已经无法回头了。恐惧感像电流一样经过我的全身,我好想回头到此为止。
“张柏睿。过来。”
我听到了哥哥的声音在我的耳畔响起,我捂着头,在努力想他的样子。
那年我初中第一次饱受折磨的夜晚,是我我初一的时候,他在读高三。那个时候他不再住校,他每天往返回到家里,就是放学的时候和我行房事,我倒是乐得自在。和他在一起缠绵的时候,我竟然觉得我还活着,虽然没有一点爱意,只有发泄,但是肉体上的欢愉却是实打实的。
他后来没能考上好大学,被叔叔拖了无数的关系,送进了普通的院校。
我不知道他恨不恨我,只是那年他升大学的暑假后,我再也没见到他,而后他上了大学,我被丢出了家门住寝室。长年累月的不合群,压抑自我,甚至连过年的时候我都没能回到家。只是叔叔和爸爸也不想见到我,也不想让哥哥见到我。蓄势他们知道了些什么。
大年三十的那夜,宿舍只有我一人,就连看门的老大爷都去过年了。
我的宿舍对面有一栋居民楼,寒冬腊月里,我穿的尽量厚实把头探出去看对面的窗户,因为他们一家子在看春晚。
两个小狼孩在沙发上边扒桔子边看,父母和亲戚们在厨房烧水,准备煮饺子,一家人其乐融融,窗户上结了一层水汽。
我好饿,我宿舍的玻璃连水汽都结不出来,屋里和屋外,都是一样冷的。
叔叔和爸爸不再拿我当家人,他们觉得是我拖累了哥哥。这或许是我应受的惩罚。
孤独和寂寞总是包围着我,若我真的是个兽人,怎会一点活着的样子都没有呢?
我从思绪中回来,周围的车辆看我横在停车场的路中间,不停地按着喇叭。我紧捏着方向盘,踩着刹车退了出来狠狠地转弯奔向出口,吓得那些车都急忙避让我。
刚刚的那一刻,是我犹豫了。
既然我已经成功报复了父亲和叔叔,那就不应该停手。因为我活在世界上的意义,就是复仇。
那一晚不足以击垮我,因为我的每个夜,都无比漫长。
我来到了那个虎兽人给我发的饭店位置,酒店很好,很符合我今晚穿的衣服。
毕竟,这可是我亲手点的。
我从包里拿出了另一部手机,是李老师的手机,他的指纹密码都已经被我改过,我轻而易举地用他的身份邀请了今天的几位嘉宾。李老师…也就是哥哥,现在的他去哪了我无从得知,也许我已经成功把他杀了,要么就是他正阴魂不散地追着我。
前几日他那些若有若无的痕迹,总是出现在我的身旁。每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相貌总是一次比一次恐怖,那看来还是他死了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我在女厕里补一下妆,等下还要想想怎么报复他们才能来的更痛快呢。
“张柏睿。”
“嗯?”我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回过头,却发现整个女厕空无一人,只有几扇已经关闭的隔间门正在吱吱呀呀地响着。
老哥的鬼魂作祟罢了,我已经习惯了,难道我要像恐怖片的女主一样去犯贱,看那隔间里都有谁?
“张柏睿,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我又一次听到有人叫我,我扭过头看向镜子,里面赫然出现了一个墨蓝色狼人的脸,他的眼睛和鼻孔都不停地流红色的汁水,就像是他的脑袋如一颗草莓被挤压,我知道那是哥哥。
“不可能再回头了,哥哥。我已经明白了真相,现在,我要复仇了。”
“你能明白什么?”
他张开嘴巴,一排腐烂的牙齿从被撕裂的唇边掉落,从嗓子眼里挤出的难听声音质问着我。
“你的真相就是…你只是废物而已。”
“闭嘴!”
我一拳砸在镜子上,他扭曲的脸庞随着镜子的碎片而滑落,我的手也血肉模糊,拳头在镜面上留下一个红色的坑洞。
我要让他们消失,也要让你消失。
穿着一袭红衣的我走到了电表间,在此之前我已经排练过很多次了,偷走那个糊涂蛋保安的钥匙重新配一把,剪断哪根线可以停电。哪个包房的消防设施已经不能用,哪个包房旁边的角落隐蔽可以藏一箱汽油,我都想过。
我走到前台,拿着预定好的蛋糕,来到包房前。
我高三那年,哥哥作为实习的体育教师来负责我们班的体育课。尽管高三的体育课少的很,可是为了保证学生们漫长的在校一天有一定的运动量,老师尽量还是不占用体育课。
他出现的第一天,穿着一身透气的白色运动服,在运动服的下面是那健壮结实的墨蓝色肉体,爽朗健气的一笑,正是年轻的男老师应有的魅力。大家都喜欢他,喜欢这个能和所有人迅速打成一片的狼人老师,只有我不。
他大学四年都没有回来,再见到他,我依然会心动,简直就是年轻时候的叔叔。只是我看见他看着我那普通的笑,却让我觉得害怕。
我知道他恨我。
每周只有两节的体育课上,他能笼络所有人的心。只有我被他当做每次上课的笑柄,以范例为由,让我在全班同学的面前做一些如同体罚的动作。其实我并没有因此而讨厌他,我已经没什么脸好丢的,毕竟脸上本就是一层面具。
但是为什么,我还是会害怕。
一边回想着过去的事情,我走到包房的外面,看着今天聚会用的蛋糕,上面镶着一圈草莓,我觉得很不错。
我在蛋糕的底部竖直向上插入了一把铁签,这样就更不错了。
依稀记得一次班里同学过生日,所有人都要交所谓的班费,但是只有我没有吃到,只有打闹的时候,一块蛋糕糊到了我的脸上,就算是我吃过了。
我嘱托服务生把蛋糕送进去,然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一切早就都回不去了。
我盯了一会儿时间,看着差不多是到了。这个房间的楼层很高,他们肯定不能进来的。房间还有一个小隔间,我在那里面藏了一桶汽油,而且就算在这里倒满也不会被发现,我已经把外面的服务生支走了。
我拿着李老师的手机,给他们发了一条信息。
“我马上就到,你们记得老规矩,蛋糕先打脸哦。”
他们最喜欢干的蠢事,就是把别人的脸镶进蛋糕里,不过这一次,我已经准备好了。
我只是一直不承认,我有很强的报复心,甚至我自己都不知道。
剪去长发,忍受霸凌,家中无爱,和表哥乱伦,自己焚烧自己的梦想。我以为我妥协了,我放下了,我长大了,放弃了幼稚的想法。听从爸爸和叔叔的话,找个工作,平稳生活。
那都不对。
我一直想亲手复仇。
“啊!”
门内传来一声惨叫,里面的人好像已经乱作一团,似乎对突如其来的意外还没有反应过来,我觉得这个计划唯一失败的地方,就是不能看到他们把别人的脑袋埋进蛋糕里,发现那个人的的脸被铁签扎烂的画面。不过也算了,目的大概是达成了。我把门锁从外面反锁,然后把钥匙含在嘴巴里,成功的喜悦让铁锈和汗水的味道也变得如同莓果汁一样甜。我穿着红衣潇洒离去,只留下一根点燃的烟丢在那里。
他们不值得可怜,毕竟都该死。
“张柏睿?是你吗?”
“额?”我惊讶地看着正在一边甩干手上的水分一边过来的老虎,下午时就是他邀请的我,也是以前他叫我娘娘腔最多,其实叫这个倒也无妨,我本来就是女孩。只是他侮辱我让我不能忍受。问题是他为什么在这里,刚刚上卫生间所以逃过一劫了吗?
“你怎么变成这样子,我们又不是变装舞会哈哈哈,真有你的风格,我还以为你多多少少有点变化…唔!”
“你话太多了,傻逼…不要再活着了。”我带着一把刀冲过去,狠狠地刺进他的小腹,涂着口红的嘴唇在为他耳语。“今天的这群人谁都别想跑,你的老婆,你的同学,都要被烧死。”
他瞪大了双眼,看着自己腹部的血染红了衬衫,还有房间的火光,不敢相信。他的老婆正是那个时候的同班同学,本该是同学间良缘佳话,可是对我来说,一切他们的幸福,都是曾经建立在我的痛苦上。
“你这个…你这…人妖…同性恋…”
“你说错了!我本来就是女的!”我用力把他抵到墙上,刀用力向外抽,他的双手死命抓着我的衣服,指甲扣进了我的皮毛中,在我的背后留下了爪痕。还想拼命?太迟了。
他似乎知道自己拼不上力,用尽最后的力气把我蹬开,咆哮着把刀从自己的体内拔出,然后刺向我的腹部。
好冷,好黑。好痛,我要喘不上气,感觉大脑在缺氧。很久以前,我就觉得自己要遭此报应,我是异类,必然要被多数人制裁。可是,没有神可以拯救我,我又何必信因果轮回。
我,是淤泥中的红花。
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我一拳把他打翻在地,把刀抽出后,我双眼血红,眼球凸出,我紧盯着因剧痛而逐渐使不上力的他,两排牙齿露出,疯狂地笑着。
更多,更多的莓果。
我一次刺击,扎在根蒂上,果汁迸溅而出,我贪婪地吸吮着汁水。其实和我下午在办公室用小牙签去扎莓果并无不同。阳光不燥的午后,风淡云轻,我在走廊浅笑着,像是古代贵妃一样品尝鲜果,好平静祥和的光景。只有在吃自己喜欢的东西,感受静谧,我才能觉得他们所谓的生活中的美好。也许,杀人对于我来说也是一件感受平静的事也说不定。
我没有时间像对爸爸和叔叔一样对这只老虎,在我把果肉扎到烂糊粘稠后,我一刀捅在他的下体,其实我知道他已经死了,可是我还是轻轻笑了。
“你也是女生。”
我捂着自己的肚子,踉跄离开现场。
一滩模糊的莓果,和被火烤过的一屋子水果,我都闻到了不久就会腐烂过期的气味。我成功了,但是我也不可能活。我不能去治疗,我在医院的话肯定会被警察抓住,我杀了这么多人,又无人会为我辩护,肯定也要在监狱里等死,再受屈辱。
而且,我有个一定要去的地方。
血沿着停车场一路到我的车上,我感觉快要昏迷了,还好这里离李老师,也就是我哥哥的出租屋很近,高中的时候他就在那附近租房子。直到最近也是。
回家,回到家就好了。
07. berry hdypochondria
我随便踩了一脚刹车,不顾车撞到了电线杆上,所做的第一件事也是唯一的事便是爬楼梯回到哥哥家。
他在家吗?
我搜寻所有记忆也不知道,地面满是尘土和杂物,这破旧的老楼很像我们兄弟二人的结局,潦倒,残破。他一直留在那个高中当体育老师,不好不坏,但是对于他来说这不是个好归宿。
刚爬到二楼,我就已经感觉没有力气了,低头看向腹部,我的一小节肠子淌出来了,我的脸色发青,赶紧用手捂住,背靠在墙壁上。
他一定是在报复我吧。
临近高考的时候,他和爸爸还有叔叔说让我住在这个出租屋,一来是可以照顾我,二来是离学校也近。哥哥的结局一定,爸爸和叔叔也没说什么,我也就这样搬进了哥哥的家里。
柏睿,你很好。
我每天听到他赞美我的身体,我从出生到现在从未听过有人赞美,所以即便是他是让我每天在家脱光了衣服我也不介意。
柏睿,你如果是女孩就好了。
哥哥对我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他给我拴上一条狗链,说我很像一条他养的狼狗。许是他也和我一般扭曲,不,他也许比我更扭曲。得到了爸爸和叔叔的爱,友情,同窗情,可是他却把某种阴暗种在心中,盖上盖子,当成长发芽之后,结出来的莓果酸涩无比。
他用小刀划我的身体,偶尔会用刀尖量着我的下面,然后再在我的会阴那里割上一刀,我痛的只留眼泪和鼻水,伤口不愈合时上课只能站着,他却在他的课上依旧体罚我。
柏睿,希望你能有一天长出阴道。
他疯了。
高考的那两天,我被他关在屋子里,他在我的面前把准考证撕了个粉碎,然后特意订制了一个笼子,把我锁在里面。还放了一盆腐烂的莓果。他说想高考结束了再放我出来,我拼命地拍打铁笼,鲜血都从我的掌缝流出,他就坐在我的面前,好像监考一样,汇报着哪一科已经考完了。
直到全部考完的那一天,他把我放出来,看着双眼绝望的我,把我摁在地上,疯狂地舔我的全身,不顾我身上在笼子里被卷禁的秽物。
也许我也疯了。
他紧紧地掐着我的脖子,我感到皮肤缺氧涨红,脸也开始浮肿,他脱下裤子,急匆匆地把那根早已超出叔叔大小的巨物塞进我体内,我在机械性窒息之中,感受到他给予我的一丝快乐。可是那是堕落的快乐,我的人生,自此什么都没有了。
“雌性螳螂在和雄性螳螂交配时,因交配需要大量体力,而雄性螳螂会因体力不支而导致交配失败。此时雌性螳螂会选择吃掉雄性螳螂的头部,从而补充营养,并快速使精液流入自己体内…”
他开着用来遮掩我们交合声音的电视,放着这样的科普。不过他倒是没了声息,只有我,在他低头的时候死咬着他的脖子,让他咽了气。一开始他以为只是调情,越是临近高潮,就越没有那么大的痛感,我就这样一用力,把尖牙刺了进去。
那后来怎么样了,我不记得了。
我也不需要记得,因为我不再需要回忆,只是一节台阶慢慢爬上去,把门打开,看到门后的风景就好了。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把钥匙插进门里,转来了门把手,然后倒在了门前。终究,还是到了。
门开了。
…
…
…
房间里空荡荡,里面只有一颗莓果树在大厅,根系紧紧于地板蔓延,满树的莓果,草莓,黑莓…都是我最喜欢的,挂满了我的收藏。是那些仇人的头颅。
我欣慰地看向最上面最硕大的果实,那颗是哥哥的,我知道我快死了,能死在哥哥的树下,也是我的幸福。
可是他那已经腐烂的头骨,却说了一句话。
莓果从不长在树上。
风吹动着空荡荡的房间,没有吹动莓果树叶的声音,只有我无尽的臆想。
FIN
[newpage]
[chapter:看不看都行的碎碎念]
1.至今为止所有故事中唯一一个从头到尾都是孤独一个人的主角,没有人会救赎。
2.张柏睿的名字谐音张berry
3.不需要思考整篇故事的意义和逻辑,只是他一个人从头到尾带着幻想走向崩溃的复仇,亦或是从头到尾都是黄粱一梦
4.里面有些情节在现实里发生过
5.这么负能量的主角/故事一辈子写一次就够了
6.叔叔和李老师(哥哥)有着遗传的施虐倾向
7.但是柏睿的变态是后面被逼出来的
8.莓果真的很好吃但是莓果不长在树上,不过也没人会纠结莓果长在哪里,好吃就行了
9.我去年夏天的时候就写了,写了一半放弃了,因为写的时候总觉得很压抑。
10.但是现在又写了是觉得有些东西写出来虽然读者不一定会喜欢,我也写的仓促没动力,但是创作出来的东西就一定有价值的,就像母亲分娩,创作的过程很痛苦,但是孕育的作品无论丑美,都是自己的。可能日后我也自己回回来看,不一定喜欢全文,但会觉得某段会引起共鸣。我男朋友也说了,不一定喜欢我的所有作品,但是他喜欢我创作的样子,我也经常和他倒一些苦水和烦恼。
11.我自己喜欢挑着看的几段是里斯和黑羽第一次告白,有生命者的结局,父里面林哲宇回忆自己过去抚养林泽阳长大。凡里面姜彦君的告别。隔离区的结局,业里的龙虎番外。暮这篇是乡在回忆弟弟的时候。
12.下一篇是兽魔25
13.我有个小群但是从来没公开过,群号是780572779
14.张柏睿是所有作品唯一一个跨性别者,别人都是男同…
15.对不起柏睿(笑)
16.雌性螳螂的描写暗指后来柏睿把哥哥吃干抹净了(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