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病

崔命回去后，高烧迟迟不退，连烧了四天。

过往的一切如潮水袭来，崔命只觉昏昏沉沉，明明身在酷暑，身子却在不断发冷。崔命梦见了很多，很多她不愿再看见的过去。

譬如兵变那日，即将临产的母亲和她是如何被锁在小院。

主母说，他们一家子一起逃亡只会引起叛军的注意，把她们母女二人锁起来是最好的保护。

是的，叛军并没注意这个荒废院子的角落，母亲也就这样悄然无息地香消玉殒。

崔命看着母亲林雁雪拼死生下弟弟后，身下血流不止，最后呢喃着父亲的名字死去。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因为血崩。

七岁的崔命，就这样一个人带着嗷嗷待哺的弟弟，将母亲埋在院内后，坐在门前等死，以指尖血喂着弟弟，可这根本不足以让两个孩子活下去。

新皇斩杀叛军的第三天，锁头咣当坠地，将近乎饿昏的崔命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弟弟也被主母亲自抚养。

崔命只有在过节时才能看见弟弟，那时弟弟每回见她都哭着喊痛，但崔命只认为这是主母严厉的爱罢了。

直到弟弟被长兄以砚台砸死，崔命才终于恍然大悟。

“我们本就天壤之别，妹妹，这就是你的命。”

崔懿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恶梦就此戛然而止。

崔命咳嗽着醒过来，梦中的眼泪横跨现实淌过脸颊，浸湿了大片软枕。

崔命感觉喉咙干涩得发痛，鼻尖却萦绕着草药的气味，可她抬眸望向四周，幕帘低垂，只有她一人。

崔命撑起手臂，缓慢拖着病躯走到桌前，她先是遥遥对望了眼凤奁内的自己，脸颊因为多日的病消瘦许多，苍白的唇色，满眼的疲惫病态。

视线环绕四周，连女使影子都没有。

崔命讽刺地笑笑，猜着这是不是谢允礼的手笔。

“好狠心的人……真不知道崔懿看上他什么了。”她提起水壶倒出水来慢慢抿着，忽然发现了桌上的药盏。

呈白色的汤药，独有的药香沁入肺腑，颜色虽不开胃，味道却意外地让崔命感觉舒缓了些。

她端起喝了一小口，迅速呕出。望着还有还有整整一碗的药，崔命选择假装当没看见。

她下意识分开点双腿走着，却发现先前焮肿的穴肉已经不再疼痛，崔命又挽上衣袖，将衣衫褪到半腰处，发现身上淤青已经散去。

指尖触上记忆中的淤伤处，只遗一道药香和药膏的黏腻感。

崔命原先怀疑是谢允礼做的，可上次擦拭下身的淫靡，对他而言已经是极限，崔命也不觉得自己在他心里有这般重要。

她疲惫地又走回床塌上，不知不觉又沉沉睡去，却听见脚步声缓缓接近。

冰凉的指腹握住她的手腕，放在她的脉搏上，随后又站起身，不过须臾，崔命又闻到那股药香。

苦涩的味道还未入唇便恍惚已然触到了舌尖，崔命终于睁开了眼，死死握着那人的手。

望着陌生的面孔，崔命怔住。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