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不要后悔

手掌覆盖的面庞，章小苒的泪水一直在流下，不仅没有半点止住的势头，反倒越擦越多，好似流不尽似的。

穿着的T恤没有衣袖，光是手掌已经没办法揩干了。

林西维摸摸章小苒的额头，用指尖拂去粘在对方脸颊上的发丝，想要起身去抽纸巾来。

可是下一秒，章小苒就抓住了他抽离的手腕，钻进林西维的怀里。

……“我去拿纸巾。 ”

章小苒在他的胸口上蹭蹭，摇头。

这个场景如此似曾相识……

脑海里不禁回想起章小苒一脸受伤，小声啜泣的样子。 林西维在心里轻叹。

他摘掉了两人的耳机，放到一边，搭手有节奏地拍着章小苒的背心：“怎么听童话故事也听哭了，还要劳动我这个病人来安慰你呢……”轻言细语地，像在哄小孩子。

章小苒的额头此时就抵着他的胸口，那里传来的心跳声很沉稳，仿佛从未产生过动摇。

面前是林西维的温度，背后也是林西维的温度，她再次感受到了那种被一层熟悉的温柔包裹住的安全感。

明明林西维身上有着和自己一样的洗衣液的皂香，还有和自己一样的沐浴露的果香，但是她却可以在这些里面闻出来，这就是林西维的味道。

是的，这就是林西维，他很特别。

呵……

【喜欢一个人呐，真浪漫。 】

真是，完全做不到让林西维离开，还大方地叫他去找别的人呢……

“为什么…… 驯化我，又不对我负责……”脱口而出地，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是傻话。 但这样的傻话，她想自己不会再有勇气说第二次。

【啊？ 】林西维有些惊讶。

又恍惚了然。

【啊——原来是这样。 】

他这才发现，原来章小苒觉得，她是那只狐狸……

一道前所未有的热浪淹没了心脏，沉甸甸的，蒸汽升腾，来回荡漾。林西维呼吸一滞。

这样错位的认识，是谁造成的呢？林西维很清楚答案。他应该感到歉疚，但心情却意外地不是那么沉重。

果然还是觉得这句话被章小苒说起来，嗯，很动听。

林西维闭上眼睛，抚摸着章小苒的发梢，任由她在自己衣服上磨蹭……唇间泄出一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他的声音又缓又轻：“睡吧……我明天不走，还在这里……”简直温柔得不像话。

“不要。”章小苒闷闷地说。虽然她也觉得自己任性。

“嗯？”不要什么？

林西维感到胸口的压力紧了紧。

“不要睡。”章小苒的声音，沉闷又沙哑。

“现在应该过十点了……”林西维这样提醒道，却不防对方忽然仰头，快速地亲了一下……

【什么？！】林西维呆住，脑子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想要推开章小苒，可手指连同挨着章小苒的手臂就像触电一般，感到麻麻的刺痛。

【为什么会痛？】这个疑惑让他迟迟未能动作。

温热的唇瓣还贴着他的下巴。停了一会儿，并没有久留。或许只有一秒，或者两秒。嘴唇抿动，被施为者干净收回。

这是一个没有情欲只有验证的吻。

“会有感觉吗？”章小苒小心翼翼地问。

意有所指的直白，让林西维一改方才松懈的态度，他的眉头已然深锁，嘴唇同样抿得紧紧的。

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突然发展成这样，让他立即就想硬下心肠。

可要知道，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摔碎的玻璃也捡不回……

“……”回答自然是缄默。

两人僵持下，气氛倏而变得凝重，让人呼吸困难。

——为什么不说话？

章小苒小小吸了一口迟来的空气，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她又问了一遍：“你有感觉，是不是？”

【什么感觉？】他也在思考章小苒的问题。

“……”依旧是缄默。

林西维知道自己陷入了为难的境地，这不足以让他失去判断力，可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战栗。

【我到底在激动什么？！】林西维不懂。

——为什么现在一句话也不说？刚刚不是还在安慰我吗？

喜欢的感情已无处可藏，但这样的沉默，就好像在讲，她其实从没有涉足过林西维的内心……

“我，只是需要一点证据……”她的声音更弱了。

——说什么都好，林西维，快说啊！

“……”可惜，缄默，还是缄默。眼泪旋即汹涌。

“你……一点……也不给我么？”她尽力咬住嘴唇不让自己说出更丢脸的话。

因滚烫而发干的粘连的嘴唇，再次流经了咸涩的眼泪。

“……”因为无言的拒绝，已经再明显不过。

真是令人心碎的窒息。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呢，虽然会兴奋不已，但也有悲伤不止的时候……这不是很正常吗？】

“……对不起。”章小苒双肩一抖，又埋进林西维的怀里当缩头乌龟。是啊，即使是做缩头乌龟，章小苒也要缩在林西维的怀里。

【我早就知道啊……】

不敢抓紧，不想松开……这就是喜欢一个人。只是，为什么这么不甘心呢……

与此同时，林西维到底在想什么呢？

被一再放低自己的身段，连番地发问，令林西维也难以招架。

林西维的身体一阵冷一阵热，他好像被章小苒赶到了悬崖边，要么拥抱她，要么失去她……

他很想回答。他应该说些什么的。只是……他这样的人，该怎么办才好呢？

看着章小苒又低下去的脑袋，林西维眼眸晦暗，同样苦涩。

在很多事情上，林西维都是靠着冷淡和疏离来维持内心的平静。

这是他在面临突如其来的人生变故时，就会自动解锁的防御机制。

严于律己，正是他对自己足够冷漠，所以足够理智。

可就在灼热和濡湿不打招呼地透过棉质的布料沾染上林西维的心口时。

他已经很清楚了。

章小苒不是火，她不过是支很努力在燃烧的蜡烛。

这支蜡烛盛在烛台里，如果有人及时添给灯油，那它就不会燃尽。可如果添给灯油不及时，或索性不添，那么她很快就会烧成灰烬。

要心无挂碍地享受别人对待自己的真心，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啊……林西维不忍地抱住了章小苒。

他嘴唇颤抖，却说不出什么承诺的话，只有一句： “别哭。”

“别哭……”叹息一般，又一声。

林西维在劝章小苒，又好像在劝他自己。

没有人愿意永远在黑夜里长涉，那些温暖的、炙热的、照亮过的，不会随随便便消失。

章小苒不知道的是，其实早在今天的凌晨，林西维坦白自己的秘密时，她就几乎拿到了打开林西维那扇严防死守的心门的第一把钥匙。

那是她对林西维毫无保留的信任换来的林西维的好意，各种意义上的好意。

“林西维……”心上传来震动，那是章小苒在敲击林西维的胸口。

“你，好霸道……”她察觉到了林西维的示弱。

林西维扯了扯嘴角，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你才是……”霸道。

一直以来都在努力成为一个得体的大人的林西维，差一点点，就要放弃了。

他的心不是石头，只是很慢，很慢很慢……林西维需要时间才会懂得别人的心，需要更长的时间才会懂得自己的心……

黑暗里，林西维一只手捧起她的脸颊，拇指划动。

“就不能等高考完再说吗？”

他低下头，嘴唇轻轻碰在章小苒的额头上……

【发生了什么？！】

“你，什么意思？”章小苒呆呆地发问。（请问这是在用分割线糊弄我吗？）

“……证据。”林西维难为情地板着脸，撑起身体从床上爬起来。

“啪嗒。”他打开床头灯。

看向同样坐起来的章小苒，林西维拉起她的手。

原本连珠似的落下的眼泪，此刻被打乱了节奏。章小苒咬住嘴唇，眼泪全都蓄在眼眶里，滴溜溜地晃动，摇摇欲坠。

【林西维在和我开玩笑吗？虽然他很少开玩笑，但如果是呢？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章小苒吸了吸鼻子，掀开被子，趿上拖鞋……跟上林西维。

她就站在门口，看着林西维打开的水龙头。听着淅淅沥沥的水声，她还是不敢相信。或者说，为什么林西维看起来还这么平静？

林西维摘下章小苒的毛巾，浸湿水。

顾不得手上的小伤，拧到毛巾只剩下微微湿润后，他转过身，走到章小苒面前。

抬起章小苒的下巴，将带着凉意的毛巾贴在她的脸上，从通红的眼角、到鼻头……轻轻擦拭。

灯光打在章小苒的脸上，上面的每一分细节，此刻都一览无余。

林西维很少这样从上往下细致地打量一个人。

这副泪眼婆娑的面孔，近来已经亲眼见过了几次。都是因为他。

分明是委屈得不行的样子，却还在强忍。

真矛盾。一边想要毫无保留地敞开心扉，一边又担心被弃如敝屣……

林西维眉目收敛，神情极为专注地给章小苒擦脸。

【唔——】章小苒见他这样，小嘴一撅，低下脑袋，又快要哭了。【好凶！】

“别看我。”章小苒躲开林西维的手，瘪着嘴说。

“怎么了？”

“……很丑。”章小苒带着哭腔，闷闷不乐。

敏感又倔强的模样，让林西维不由得心软。他将手伸向章小苒的头顶，她还想避开。

林西维却坚定地把手放了上去。

“不丑。”依旧是那副专注的神情。

“……”章小苒故意不去看他。

“那为什么亲额头？”嘴硬。（我好会无理取闹 ，但事实如此呢 ？）

“……”空气凝固了几秒。

刚刚还在掉金豆的人让林西维没了脾气。他思考了一个呼吸，便再次俯下身，啄在章小苒的嘴唇上。

章小苒身上的温度似乎格外高，嘴唇上的水润早已经蒸发，有些干涸。

林西维笨拙地含住章小苒滚烫的嘴唇，用自己去冷却，滋润对方……

【喜欢一个人，就要认真喜欢。 永远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以及，永远不要后悔。 】林西维在心里这样觉悟到。

这一晚，她们还是没有听完《小王子》。 但各自都收获了“喜欢一个人”的心得。

当然，这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