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的五月,在鞭炮齐鸣声中,众星捧月的丁佳穿着一袭白色婚纱礼服、坐着皇冠被柴灵秀和杨书香迎娶进老杨家的宅子里。
此时,她也坐在了大红色鸳鸯褥面、撒满枣栗子花生的“婚床”上。
东手首的三间屋子里,从堂屋到东侧内房已挤满了男男女女,他们仨一群俩一伙的如谷垛上聚集的麻雀,叽叽喳喳,交头接耳——目的就是为了看看新娘子的长啥样,就是要在今个儿逗逗新媳妇儿。
知客赵解放站在人群当间儿,这时候的他像村长似的,扬起脑袋睥睨着众人,见气氛打起来了,连续数声大喊制止住喧哗,这才亮起喉咙:“新婚三天无大小啊。”
什么意思?
就是说头三天逗新媳妇儿可以不分辈分,不分老少。
像书文结婚时就是这么过来的,图个新鲜呗,谁不想占占便宜蹭蹭喜气儿。
在欢笑声中,赵解放又说:“新媳妇儿就别床上坐着啦,可都等着你给点烟呢。”
这环节可不能少,少了就没味道了,而敬茶自不必说,先从老祖宗杨廷松老两口开始。
昨儿杨廷松十二点走的,尽管儿子一再坚持“从这边睡,就从我那屋”,走时,他郑重其事地拍着杨刚的肩膀:“忘爸跟你说的话了?”
忽然想起啥来,“那两个人都跟你说了啥?”
见他一时半会儿没闹明白,“徐怀玉和那戴眼镜的……”
“哦,他俩……也没说啥,今儿不是小二的大喜之日吗,新岳把东西给他们就走了。”
“我杨家祖上两代吃斋念佛,不杀生不害性,有善行才有今天咱们杨家的发扬壮大。”
杨廷松边走边说,行至院子里时,拍着杨刚的肩膀又语重心长地说,“忠孝传家久,诗书继世长。咱们家是书香门第、礼仪之家!”
说着说着他话锋倏地一变,摇起脑袋来:“徐怀玉脑子受过刺激,戴眼镜的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说书的嘴文人的笔……”
“是是,内迁坟的事儿纯属无稽之谈。”
“睡觉时记得把内木瓜放枕头边上,提神醒脑。”
走到门口,杨廷松朝儿子摆起手来:“以后少喝点酒,”停顿,若有所思,“云丽这么年轻,别让她担心。”
说完,不惊不扰之下悄然而去,一个转身,拐进了黑暗之中。
悬在中天之上的月儿笑了起来,笑得如此温婉,任谁也想不起头一秒的苍穹竟会黯淡无光一片死寂。
厕所边上,杨廷松抬头望月,他看到了它在笑,他也跟着笑了笑,随后走进厕所解开裤带蹲了下去。
嘘嘘时他点了根烟,闭目养神沉浸在释放排解中,其时周遭一片安静,夜已深了。
他掏出手纸擦静屁股,烟也快抽完了。
顺手捡起一物,刺啦一声,他狠狠吸了一口,今儿是自己孙子大喜之日,他没喝多,眼前却一片血红:谁要是敢坏了规矩……
心里琢磨着,嘴里可就哼唱起来。
紫竹开花五月天
小妹妹呀采花走得欢
手跨紫竹篮
身穿紫竹杉
美丽的紫竹花开胸前
采了一山又一山
好像彩蝶飞花间
采了一山又一山
好像彩蝶飞花间……
欢快的调子经由杨廷松嘴里哼唱出来,他看着半空的月亮又深深吸了一口。
银灰色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擦了粉似的透着股盈亮,这才伸手一丢,恋恋不舍地提起裤子。
回到家,同样一片热闹——莺莺燕燕围在桌前正在搓麻,连秀琴看起来都水汪汪的。
这使得杨廷松心里扑腾不断,眼前便再次浮现出之前所看到的一幕——青蛇和白蛇雨中庇护产妇的镜头……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杨廷松和李萍稳坐在桌子前,看着二孙媳妇儿给自己把茶满上,把红包欢喜地递到了她的手里。
“该给点烟啦……”人群中尽是瞅眼喊话的人,一个人喊了起来,紧接着呼声四起,雨打芭蕉似的忽闪起来。
“先给爷公点,由爷公开始……”
“杨老师这回可不能再往后稍着了……”
“杨老伯得来个表率。”
“杨大爷得给儿子们做个榜样。”
男人的呼喊声四起,一时间乱糟糟的说啥都有。妇女们在短暂的沉寂、议论、观望之后也都放开了手脚,跟着一道起开了哄。
“二孙媳妇儿得先过杨大爷的嘴。”
“书勤,让你媳妇儿先把爷公伺候好了。”
“云丽,你这东家得给老爷子做做思想工作。”
“杨老伯可得给儿孙把好关。”
看着起哄的人群,杨廷松笑得合不拢嘴:“心意到了就够了,就够了。”连连摆起手来,又推了推老伴儿,“你替我吧。”
“不行!绝对不行!您老不能再缩了!”众人不依不饶,“大家伙儿就想看看老爷子抽这头一口喜烟。”
杨廷松满面红光,笑道:“那就让我二孙女给我包块糖吧。”
众人仍旧不依不饶:“到大三儿(香儿)结婚指不定什么时候呢,就得来一个,就得抽头一口。”
声嘶力竭的喊叫中,杨刚自然被妇女们推出来说事儿,“您老不来他怎么接力?”
这一闹早把新媳妇儿丁佳臊得粉面通红,不停地巴望起杨书勤来。
媳妇儿窘羞,不是书勤不想帮她,实在是泥菩萨过江,还不知自己有啥节目呢。
杨廷松跟老伴儿一错眼珠,李萍心领神会,当即扬起手来:“这么着吧,我看就由云丽替佳佳敬烟吧。”
这一拍板,众人哼哼唧唧地,不免又嘤嘤起来:“爷俩得一块。”
见此,杨刚笑呵呵地召唤起二儿子来:“还不给帮忙拿烟。”
陈云丽不漏痕迹地看了眼杨书香,又看了看自己的丈夫。
杨书香把手抱在胸前。
他咳嗽了一声,他看到排山倒海的人拥挤过来,他摸了摸口袋,往人群里一挤,跑了出去。
陈云丽若有所思,但很快就信步上前接过二儿子递来的烟。
而当她和丁佳把烟叼在嘴里欲点火时,好事者早就备在一旁,点一次吹一次,再度为难起来。
“火得让公公给种。”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星星之火蔓延出去,杨廷松和杨刚便又给妇女们推了出来,凑到了一处。
“听我的,都听我的。”
赵解放连连摆手,示意大伙儿不许捣乱,于此他又适时地喊了一声“新婚三天无大小”,又恰如其分地接了句:“江山给打下来了,得把香火延续下去。”
烘托着气氛。
赵解放提起香火这个词,人群就又炸开了锅。
“先来一段入洞房……”
“公公给儿媳妇传香火喽……”
“杨老师快来吧,爷俩看谁先入洞房……”
杂乱的话语声经由广大劳动人民的嘴传播出来,带着股翻浆泥土的新鲜气息,把伊水河畔原生原态的淳朴展现出来。
“这香火最后还得由儿媳妇往下传,老公公还不把火种续上?”
幸亏赵解放是个大嗓门,话说出来时,男人们早已打了鸡血般,妇女们也是笑得前仰后合——推着陈云丽和丁佳凑到杨廷松和杨刚父子面前。
“薪火相传,儿媳妇要当家,公公给种上。”
赵解放大声白气地喊着,在满堂哄笑声中,又喊:“新婚三天无大小,公公还不种?”
他说一句,众人迎合一句。
李萍坐在椅子上,一边笑一边摇起脑袋:“这个解放呀。”
书勤隔着人群不时向西打量。
他虽说心里有谱——知道娶媳妇儿的环节离不开荤,却也给眼目前这阵势搞得有点懵——才第一阵就这样儿,大哥结婚时似乎还没这么大阵势,后面我可怎么应付?
又巴望着二婶儿赶紧过来帮忙,不然真怯了阵,笑话可就闹大了。
杨伟皮笑肉不笑,心里暗骂着赵解放。
自己哥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谁让他找这个混不吝的?
不过毕竟是血脉相承,就从旁给书勤支起了招:“小二你还不过去给解围。”
书勤心里叫苦,我怎么解围?
往前一闯就给赵解放拦了下来:“新郎官倒着急了?先稍着,后面跑不了你。”
嘿笑中,面向陈云丽和丁佳:“公公还行吧,给种得咋样?”
众人齐聚的目光里,陈云丽把手里的烟往赵解放的面前一递,笑着开口道:“红红火火呗!”
书勤见机行事,不等赵解放来问,立时接过母亲和媳妇儿的烟,递到爷爷和父亲手里。
赵解放倒没拦着书勤:“尝尝儿媳妇的味儿吧。”
喊完,他看着杨廷松和杨刚父子把烟夹在手里,示意二人不能推辞,待看到他俩放进嘴里去吸,忙又问:“儿媳妇儿这味儿抽着美不美?味儿正不正?水儿多不多?”
说书唱戏的要是不整点荤段子根本就没人听,乡村里的红事儿自然也少不了这个,尤其是面对花枝招展的女人时。
赵解放这么一带头,人群立时又炸锅了,他们等的就是这个,之前他们起哄要看的镜头也是这个,便嘻嘻哈哈地问:“水儿多不多?”
把目光聚焦在云丽裸露在外的大腿上和丁佳鼓囊囊的胸脯上,一边看一边等听着杨家父子怎么来圆这个场。
杨刚原本就喜欢热闹,今儿又是儿子大婚,再者他本心也乐意媳妇儿站在人前被人品头论足。
免不了被刁难也无所谓,倒也乐得欢欢喜喜:“咱喝沟头堡水长大的,”开场白说得众人一愣,不带犹豫他继续说了下去,“老杨家的女人从我奶奶到我母亲,再从我媳妇儿到儿媳妇,个顶个的都似这伊水河一样,知情达理温柔似水。”
他往那一戳,言语一出气势立马显现出来,说得合情合理既稳住了局面,又恰如其分地把杨家的女人展现出来——主要还是把自己媳妇儿烘托出去,和陈云丽站在一起,珠联璧合真真一对郎才女貌。
杨廷松仍旧不疾不徐稳稳当当,他并未在第一时间内抢了儿子的风头,作为老太爷,他清爽地嘬着大儿媳妇陈云丽给自己上的烟,等儿子把话说完,他笑容满面地环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这才徐徐开口:“人逢喜事精神爽嘛,孙子大婚之日我大闺女给点的喜烟可不光是抽着香,跟过日子似的,这心里也美呀。”
稳着阵脚,同样轻巧地作出了答复。
杨刚非常清楚父亲的脾气秉性,也非常了解他的性格。
除了心系子女,父亲骨子里的传统还有忠孝仁义这四个字。
他所遵循和坚持的也正是由这四个字所构成的伦理之上的男女有别。
令杨刚隐隐担忧的是,闹婚是否会触及父亲的底线——毕竟这烟是他儿媳妇嘬过的,上面沾过云丽的口水,毕竟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是临时加进来的,不过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观众们叫好但不买账,非要再来点新鲜的、别出心裁的。
赵解放扬起手来示意众人,笑呵呵地又开始出起了难题:“老爷子,书文结婚时我们可都见证过了,这书勤结婚不给来首诗助助兴?”
柴灵秀和杨华在西屋陪着新亲代表丁孝昆已经聊了会儿,东屋这边闹那么大的动静他们也起身凑了过去。
来到堂屋,柴灵秀正看到儿子戳在当院门口背着身不知在干啥,朝外一喊,把他叫到了身边:“咋一个人溜出来了。”
见他哼哼唧唧嘴里还叼了根烟,一把抢了过来。
“我尿急。”
之前出屋去后房身转悠了一遭,越转悠越烦,尿尿不是尿尿赏花不是赏花,无所事事之下不知不觉就又走回院子,这烟其实才抽了两口。
“怎不去逗逗你二嫂子,凑凑热闹?”
丁主任看着书香,笑道。
他眼里这小伙子可不是拘闷人,而且一早放出话要在今儿个“刁难”自己这侄女,见东屋又闹腾起来,他和柴灵秀相视一笑,朝着书香努了努嘴:“可又开始了。”
也不知哪来的火气,杨书香火烧屁股般就窜了出去。
他挤开人群往里正要突,正听到赵解放布置节目:“既然老爷子说了,那就先把它保留下来,敬酒时咱再一起欣赏。”
“那咱们就继续吧。”
众人活跃,赵解放更活跃,还说这当务之急就是要逗逗媳妇儿添添喜气,便责令书勤把气球拿出来,“香火传承有了,行不行还得看实际表现。”
他示意杨书勤把气球绑在丁佳的“腰上”,美其名曰“敦伦”,还当着众人的面隆重地推崇起杨廷松来,告知众人这词的出处——可都听杨老爷子说的——“也叫行周公之礼,白话就是内个,内个两口子怎么睡觉。”
村里人哪知道敦伦什么意思,他们只知道伦敦,他们还知道家里蹲,还有一个极为敏感的词——乱伦,他们中的一部分人也是知道的。
听了赵解放的解释,于是众口一词:“那就请老爷子再给指导示范一下怎样行周公之礼吧,新婚三天无大小,来吧。”
巴不得看一场“爬灰”场面,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老爷子要是觉着差了辈分,那就跟书勤他妈来吧,给指导指导。”
都想见识见识文静的老爷子怎么爬大儿媳妇。
“二婶儿人内?”
赵解放站在人群当间儿,只见老二杨不见老二杨的媳妇儿,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知客嘛,这场合需要他来主持,也需要他来推动节奏:“可不能都让大嫂子一个人来。”
隐隐然把矛头指向了柴灵秀。
杨伟的脸色铁青,肺当时没气炸了:你个王八犊子!
以为这是草台班子吗?
就算是草台班子也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吆喝的!
脑袋瓜子嗡的一下,刹那间书香如雕像呆立当场。
有那么一瞬,他脑子里竟萌生出一股鸡奸赵解放的念头,为此他甚至想到了房山后头堆着的劈柴和炉子上挂着的火筷子,这一粗一细一短一长搭配起来,他信心十足——自己完全可以在赵解放的身上运用起来,把两种不同风格的表演方式展现出来。
探着脑袋,书香前倾的上身开始还插着腰,而后很快便把胳膊抱了起来,他两只脚不丁不八,笑着笑着左脚后跟便微微扬了起来。
舔舐着嘴角,书香发觉自己身体有些颤抖,他把两只手又插在了腰上,脸上的笑越来越浓,就在这时,胳膊被谁碰了一下,他往身左一撞,下意识把头扭到了右侧。
杨廷松嘬了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掐灭,红光满面道:“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但终归还是年轻人的。”
引用圣祖的话时,他看到二儿媳妇挽着孙子的手分开众人走了进来,把手一扬,他笑呵呵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还是把机会留给年轻人吧。”
李萍在这个时候也站了起来,她和老伴儿相互间微笑着,朗朗而语起来:“拳怕少壮,这舞台终究还是年轻人的。”
赵解放笑了笑,把话往回一收:“既然老爷子老太太把舞台让出来了,那就由当妈的给儿子做个婚前指导吧……二婶儿,这块你最熟悉。”
见他要单挑柴灵秀,李萍脸上笑意盎然:“解放你想讨便宜卖乖,怕不是又要烧鸡窝脖了。”
话音刚落,柴灵秀那边就言语了:“大伙儿想不想看?”
众人的目光本就集中过来正等着看好戏呢,她这么一说,全都嚷嚷起来要看精彩节目,要看眼目前这美人怎么把计生的那块搬出来。
柴灵秀莞尔一笑,朝着赵解放一招手:“知客言语不敢不从,我看就由你来示范一下好了,也好让大家伙开开眼。”
说话不拖泥带水,稍稍把书香往前一送,“看我家香儿早就跃跃欲试了,我这当妈的正好亲自给做个指导。”
话是拦路虎、衣是糁人毛,这场合既不能缩脖子又不能任由别人差遣,她软刀子一抽,根本就不给对方喘息时间,“解放你还等啥?”
不失礼又不动刀兵,笑中含煞:“每礼拜乡里都有婚前指导教育,小二和佳佳的大喜之日,更应该热闹热闹。”
被一通抢白,赵解放脸上讪笑,嘿嘿两声过后忙摆手道:“喧宾夺主了不是。”连说连打哈哈。
“新婚三天无大小,我都不怕你怕啥?”
柴灵秀脸上的那抹风情在眼波流转下抛了过去,杨书香又初生牛犊不怕虎,娘俩瞬息间占了上风:“好事成双啊,我们家香儿可等着你呢。”
见杨书香搓着手两眼乱踅摸,笑又不是个好笑,赵解放倒想凑凑热闹,可又一想,我又不是主角,别吃不到羊再沾一身腥吧!
“我说赵大爷嘿,咱别胡子剃得干净!”
杨书香巴不得赵解放答应呢,只要对方配合,决计让他忘不了这腰间盘是怎么突出来的。
退堂鼓一打,赵解放便嘿嘿起来,心道都他妈不是善茬子,还是规矩着办吧。
把头一撇装个没没带耳朵,亮起嗓门朝着杨书勤一指,顾左右而言他,活跃着气氛又嚷嚷了起来:“你别尽顾着看热闹,今儿你是正角儿,在场的人可都是给你助兴来的。”
催促着本场的男主角杨书勤和女主角丁佳继续表演节目,他倒借机缩了起来……
鸟语花香,艳阳高照,临近晌午时分,响房的饭点即将正式开始。
“妈我行吗?”
得空凑到妈的身边,杨书香搂住了她,一脸迫切。
柴灵秀捏起儿子的脸,与此同时拍起他的胳膊:“大了,懂得替妈上心了。”
撑开儿子的手时丢了这么句,而后朝着里屋努了努嘴:“妈得去陪新亲。”
这摇曳生姿迤逦而行的背影,刹那间卷走了半拉院子的目光。
他看着妈的身影掩入人群,咧咧嘴——自己四五岁时就跟着她穿梭在沟头堡街巷的人家里,是不是开眼界练心性不知道,现在想来多半是了。
阳光扑面而来,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头顶上的眸子硕大而闪亮,昨儿它笑起来时已是后半夜,彼时喧闹嘈杂,此时依旧,他就冲着堂屋喊了一声:“妈,我想喝点酒。”
昨儿是和顾哥一桌子吃的,今儿就不能随便坐了,所以他跟着姑姑一起,来到西厢房里围在了一张桌上。
“解放这前儿说话可越来越荤了,”杨华跟母亲谈论着,“我记得他爸那前儿说话就荤。”
李萍拍着闺女的手:“子承父业,一般人拉不下脸来干这个。”
目光一转,看向老伴儿,“这解放还算手下留了情呢。”
见桌前的小辈儿们都把目光聚集过来,她一抿嘴,笑着跟众人(丁佳)解释起来:“开始前儿确实闹得有点大,有点收不住。”
话说开了免生误会,“闹洞房可不分村里城里,哪哪都一样,是这个日子是这么回事儿,可不能往心里去。”
二孙子媳妇儿新进过门,女孩子性格再如何开朗也架不住一群生脸儿起哄,人家看的就是你脸红,不闹不热闹。
末了又饶了句:“得谢谢二婶儿给你们救火。”
侍立一旁的书勤夫妇连连点头。
“传统终究是传统,不能丢。”
说这话时,杨廷松仍旧四平八稳,但很快又摇起头来:“不过,解放现在学得可是越来越坏了,比他爸还加了个更字。”
他和老伴儿都是一身紫,喜庆之外儒雅尽显。
李萍笑着接道:“要不是小妹出来撑门面,你跟老大都难脱其身。”
她嘴上说,脸上却无比欣慰,知道老头子心里有数,万不会给场面左右了。
经母亲这么一说,杨华也笑了:“还得说我爸稳当,话打理得也圆满。”
杨伟瞅了瞅姐姐,又看了看哥哥,愤愤然道:“赵解放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内泥腿子就一不带掺和的流氓、混蛋!”
他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说话油腔滑调吊儿郎当的人。
那都是人说的话吗?
也不知这前儿的人都啥心理,还都挺喜欢他那驴鸡巴调儿!
杨刚摆手笑道:“热热闹闹的挺好,这人生大事儿一辈子能赶上几次?”
他有感而言,发自肺腑,手不知不觉就伸到了桌子底下,攀附到妻子的手上。
立业成家离不开和谐,他谨记父亲的教诲,把父亲常说的这句讲出来,同时给二儿子送上了祝福:“家和万事兴。书勤,爸爸和妈妈祝你跟佳佳新婚快乐。”
陈云丽看着杨刚,一脸甜蜜,也嘱托起儿子:“从今以后小两口就要开始挑门子过日子了,书勤你可不许欺负佳佳,听见没?”
书勤点头称喏,看着佳人,他笑得比蜜还要甜。
陈云丽又道:“去吧,别让你二婶儿一个人陪着。”
书香半天没言语,看着杨书勤和丁佳要走,猛地插了句嘴:“嘿,别忘了你今儿说的。”
这不免有点矫情,不过他倒没觉得自己说的是废话,“要疼她一辈子!”
“香儿有女人缘。”杨廷松冲着众人诙谐地笑着。李萍也道:“香儿有心。”
“小伙子又俊巴又会来事儿。”
说着话,杨华就把书香搂进了怀里,“不得一个连的女孩排着队追?”
“啥?”
杨书香回转着心神,“追我?那可老鼻子了!”
他顺势把手搂在杨华腰上,“这不眼目前就是吗!”
“就糊弄姑吧。”杨华边说边提起记忆中的往事,“是谁说将来要娶俩媳妇儿的?”
尘埃落定,杨刚心里真有种龙归大海的感觉,闻听妹子提起三儿小时候的事儿,禁不住笑了:“瞅你急的,咋?惦着今儿就喝三儿的喜酒?”
他和陈云丽挪着身子给腾出个位置,朝着杨书香挥起手来:“这边来三儿。”
“有吗,我啥时说过内话?”
起身,杨书香笑嘻嘻地瞅着杨华,自我否定着:“到现在我也没跟哪个女同学拉过手儿。”
又找补了一句:“凤鞠算吗,她可是我姐。”
“不是你摸咂儿前儿了?”
杨华一拍书香的屁股,“去,你大窝都给你腾出来了。”
“就拿我找乐吧!”
书香往杨刚和陈云丽之间一迫,看着杨华,他伸手虚指右侧的谢红红:“我哥是没在身边。”
“呦呦呦,还害臊啦?”
谢红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哥在这不也拿你没辙吗!”
“去,没你啥事儿!”
杨书香抄起了一旁的香烟,头一耷拉,“我就脸皮儿,太薄啦!”
盯着脚尖,把手往陈云丽的旗袍上一搭,挡了挡她那裸露在外的大长腿,可还没等他把火拾起来,这当口,对面就传来了这道声音:“把烟放那,谁让你抽的?”
书香头都没抬,把烟夹在鼻子上闻了闻,而后撩起眼皮挑了一眼对面,拿着烟很快便张开了嘴:“奶,抽我二哥一根喜烟行不行?”
另一只手仍旧搭在陈云丽的腿上,胡撸着她的丝袜:“不行我转头就走。”
“平时不让沾,今个儿这日子还不让抽?”
“我就说嘛,不让抽我转头就走,我非得问问他杨书勤谁定的规矩?”
嬉皮笑脸的劲儿一上来,抬起脸来看向陈云丽,又看了看杨刚,用手指头比划起来:“就一根!”
一左一右倒先把烟让了出去。
“小伟,抽一根就抽一根,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杨廷松敲了敲桌子,“香儿,给爷递过来一根。”
杨刚把手里的烟递给父亲,顺手又接过来一根:“大给你定了,在这就一根,多一根也不行。”
杨伟没再吭气,却冷哼一声。
杨华忙道:“酒可以适当喝一点,烟嘛,尽量都少抽。”
杨刚拿烟轻轻点了下桌子:“小华这话说得在理。”
一拍杨书香的脊背,“给大把酒打开。”
杨伟又冷哼一声。
杯子里见了酒,菜也上来了,杨刚就站了起来。
他面向来宾,举起酒杯:“今儿是我家二儿子杨书勤大婚之日,在座的各位有我和云丽的家人,同事、战友、好朋友,九忙之下……哈哈,白酒的酒啊。”
书香听着音儿,瞅向陈云丽:“我大是酒忙之人。”
陈云丽则贴近他的耳朵:“回头娘娘也让你忙忙。”
说得杨书香气躁的心霎时间变得更为气躁,怔怔地看向陈云丽的大腿,伸手掐了一把。
“感谢捧场、感谢各位参加犬子杨书勤的婚礼,”在“他大爷、三姨夫”、“杨局”、“杨哥”、“杨书记”、“老杨、刚子”等等不同称谓的呼唤下,杨刚再度把酒杯举了起来:“先敬各位一杯。”
扬脖把酒干了,压着手腕说了声随意,转身归座。
“老大你少喝,还有任务呢。”
杨廷松指了指杨刚的酒杯,“都快三顿离不开了。”
“爸你放心,这些天我都控制着呢。”
“那也少喝,完事不还得跟县里那帮人喝吗,武装部、工商局、交通队、外贸局、广播站,来这么多人,你和云丽不都单请?”
“妈,这些天都没超量,再说我也没让云丽喝。”
“你两口子先吃饭,一会儿还得带着小二挨桌敬酒呢!”
“妈,我有分寸。”
这屋子里坐着的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但都不是村里人。
书香知道一会儿大爷大娘还得出去,就把手拢在陈云丽的耳边:“见着我琴娘和艳娘让她们少喝,告焕章和凤鞠再盯紧点。”
酒过三巡后,知客赵解放从外面走了进来,例行公事开始——由他开道,杨刚夫妇先是去正房跟新亲礼让一番,而后带着儿子儿媳妇回来开始挨桌敬酒。
原本西厢房的这桌不用敬,毕竟是一家人,可赵解放一再坚持要老爷子先来,恰恰又暗合杨刚心思——像大儿子结婚时那样,由父亲起个头——既把礼仪之家的传统发扬出来,同时又烘托了气氛带动了节奏。
屋子里除了学生就是后生晚辈,二孙子端着酒盘、二孙媳妇儿也都把酒给满上了,又有过先例,杨廷松就抄起了头一个酒盅:“头杯酒要感谢我大儿媳妇陈云丽。”
一扬脖,把酒干了。
众人屏气宁息,知道老爷子还有后话。
“给我杨家生了个好孩子!”
话毕,杨廷松看着杨书勤,嘱托道:“二儿,要像孝敬自己父母那样孝敬对方父母,这是孝道,不忘母亲十月怀胎之恩。”
停顿少许,杨廷松抄起第二盅酒:“第二杯要感谢我二儿媳妇柴灵秀。”
一扬脖,同样把酒干了:“红娘牵绳喜从天降,”同样停顿少许,看向丁佳:“老杨家的子孙又娶了个好媳妇儿。”
说完,第三杯酒便抄在手里:“杨书勤和丁佳大婚致喜!爷爷和奶奶祝你二人生活美满,幸福快乐!”
在丁佳“谢谢爷爷奶奶”的礼敬下,这酒他仍端着。
这时,李萍起身从老伴儿的兜口里把红包抻了出来。
镜头下,杨廷松略作沉思,很快便吟了出来:“五月闻声起,今春喜迎霞。青松朝日久,彩云遍地花。勤起舒本意,佳人自年华。廿载扶桑木,书香传世家。”
酒盅一扬,一饮而尽:“这首新婚致辞送给你夫妻二人。”
掌声中,满堂喝彩,李萍也适时把红包递了过去:“小二、佳佳,早生贵子大吉大利!”
说得丁佳脸一红,知道这是奶奶送来的祝福,倒也没有过多扭捏。
“书勤,这得记下来,还得裱起来啊。”
呼声四起之下,杨书勤和丁佳相视一笑。
这自然要裱起来,等彻底忙完了,就把它搬到新房里。
“传家宝这是。”书勤朝着爷爷一笑,“也跟我哥一样,到时您来给写。”
杨书香在一旁瞅着听着,也闷了口酒。
等到这桌依次敬完,他起身让二嫂子也给自己倒了一盅。
在这喜庆热闹的场合下,他想象着自己入团宣誓时的镜头,觉得应该把拳头放在胸口上,然后再说一些我志愿啥啥啥的话会比较好,或许也更庄重也更具代表,然而大大娘娘面前他却照猫画虎来了句“百年好合”,算作自己送给二哥二嫂的新婚祝词。
落座之后,他鼓秋着回身看了眼大大和娘娘的背身,也不管父亲如何嘟噜着脸蛋子,俩眼一挑,抄起茅台便又续了二两。
这自斟自饮之下难免有些熏熏然,等到杨书勤敬完了酒,他已经有些飘了,晃晃悠悠凑到陈云丽近前,说不好是亲还是啃,搂住脸再次耳语起来,要她转告马秀琴和褚艳艳少喝,让焕章和凤鞠务必再盯紧着点。
陈云丽把话转达过去时,焕章和凤鞠确实在盯着、在劝着,不过六子和许加刚也盯紧了——他二人在自己坚持的道路上都曾努力过,不同之处在于一个失败一个成功,而相同之处则同时都把目光悄悄集中在女人身上——六子不甘心,他得不到眷顾百爪挠心,陈云丽进屋之后他那眼珠子就没离开过她的身子。
昨晚上心想事成把马秀琴给干了,今早见到她之后,许加刚免不了一阵飘飘然——沟头堡的女人又咋了?
还不是半年不到就被我给办了!
他当着赵伯起的面干娘长干娘短的,又借着一旁的沈怡给打“掩护”,虽没碰到肉,可这心理却无比满足。
这不,憨皮赖脸地挨在顾长风的身边,守着马秀琴这块肥肉暗暗得意不说,偶然间在陈云丽旗袍下摆的开气处窥视到了某种风情,这心里异想天开又动起了不该他动的歪念——眼珠子专门在陈云丽下三路漂移,吃不到这块肉还不许看看?
暗暗盘算,回去之后一定要让沈怡把那她两条大长腿展现出来,给自己解解渴,等马秀琴来陆家营时,再跟她好好玩玩。
打定主意,许加刚趁着敬酒时大伙儿的注意力都转移到新娘子身上,他挪了挪椅子凑到马秀琴的身边,一边盯看陈云丽的丝袜高跟,一边对马秀琴耳语:“琴娘,再给我穿一次她腿上的丝袜,咱就两清了。”
马秀琴脸红似血,像是脱光了衣服被人瞅着一般。
愣了好么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又偷偷扫了一眼陈云丽,想到杨刚和许建国之间的那层关系时,这面皮越发烫得厉害,她就又下意识地瞄了一眼陈云丽的大腿,趁人不被,压低声音和许加刚咬起了耳朵……
总觉得谁在耳边唠叨,迷迷糊糊醒来,杨书香眨巴了几下眼,嘴里干得冒火。
外面天还亮着,他鼓秋起身子把被撩开,爬起来时,闻到一股香味,四下踅摸,枕头边摆了俩说葫芦不是葫芦的玩意,也不知是啥,摸起来硬了吧唧的。
他把它抄起来放到鼻子上,味儿就是从这传出来的。
穿鞋下地跑到堂屋水缸处舀了瓢凉水,书香咕咚咚就是半瓢。
水缸倒映,他看见了自己的脸,他有印象,艳娘和琴娘又没少喝,送她俩走时,这脑子里就想起了大大跟自己说的那句话。
厢房里有人打牌,书香遮挡着自己的卡巴裆,一溜烟跑到后身厕所,裤子一解,才刚把包皮捋开,尿就一条线似的射了出去。
他把脑袋一扬,嘘嘘起来感觉这泡尿有半个世纪那么长,好在酒气冲天脑袋却清醒了。
墙头外侧的不远处,一串串榆树钱垂挂在枝头轻轻摇曳着。
打牌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似乎永远都没有止歇过,而焕章凤鞠等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连同那可恶的六子。
低头捋了捋包皮,书香看着自己卡巴裆里已然有些疲软的鸡巴,这才发现,便池里滴沥了一小滩血渍。
明儿是周一,哪怕午夜把饺子下锅,自己肯定也等不及听二嫂子说出“生不生”这个问题,书香就捡了几个煮好的鸡蛋,去了皮递到丁佳手里,当着一屋子的面提前问了出来。
吃到嘴里的鸡蛋肯定是生的,所有能下嘴的、能吃到肚子里的肯定也都是生的,欢欢喜喜中,杨华就把这个一并给规划到了“传统文化”当中。
书香不是起来了吗,她就把提早准备出来的相机拿在手里,给老杨家这十二口人拍了一张全家福。
杨书香往椅子后面一站,除了跟妈,又依次跟娘娘大大,哥哥嫂子们分别拍了几张。
完事儿把相机从大姑手里要了过来,递给了杨刚——抢拍。
小伙子西服革履脸上带笑,拉住了陈云丽的手:“我娘娘不总说我没跟她留过爱的回忆吗……”猛地一塌身子,拦腰就把她抱在了怀里——一百三十斤的大活人啊,不轻省。
陈云丽“咿呀”一声,羞态毕现,双手自然而然地搂住了杨书香的脖子,随着咔嚓一声,又连续咔嚓几声,穿着紫色旗袍的少妇和一嘴角张扬、留着中分的小伙子便留在了镜头里,十七的花样少年管四十四岁的她叫着娘,旗袍下的女人当着家人的面,羞答答的,管他叫着儿子……
“心事一了,这心里就踏实了。”
周五到现在差不多一个礼拜了,也该回去了。
“可不,心事一了妈这心里就踏实了。”
李萍往椅子上一坐,这边由着老伴儿给自己擦脊背,那边不误跟闺女说话。
她也知道,这是娘俩最后一晚,再见面时不知又得何年何月了。
“你妈就只这睡眠不太好。”
杨廷松把手巾过了遍热水,拿着搭放在李萍的身上,一遍遍擦拭着。
“这不高兴吗,这几天你不也把作息调整了。”说着说着,语气就变了,“成家立业了都,时间过得真快。”
“过年前儿都没熬过夜。”擦干净,杨廷松给老伴儿披上了衣服,他也宽衣解带,坐在了凳子上。
杨华起身走过去,从母亲手里抢过手巾,替她给父亲擦拭起来。
李萍默不作声地看着老伴儿,把烟递了过去。
杨廷松架起胳膊,点着之后直接递给了李萍:“你妈这些天怕不是又得失眠了。”
李萍看着老伴儿,知道他心里也不舒服,嘬了口烟又递了过去:“嘴里苦的。”
“楞会儿我给你沏点蜂蜜水吧。”杨廷松嘬着老伴儿的烟,摇摇头:“躺下我再给你松宽松宽。”说完这句,便抽起了烟。
“咋说着说着就都不言语了?”
杨华推着父亲的肩膀,给他从上到下又捋了一遍:“想我的时候我过来不就得了。”
这几天几乎没睡过整齐觉,好歹一聊就后半夜,该说的话太多,逮着什么说什么,想起什么就聊什么,可一时半会儿又哪说得完。
杨廷松摆了摆手,站起身子披上了衬衣。
从桌子上舀了一勺蜂蜜,给温水一过递到了老伴儿手里。
李萍看着他,心里一酸,泪就浸了出来:“他爸。”
叫着两口子相互间的称呼,拉起他的手时有些哽咽,“就会宽松我,你就不说得了。”
“说啥?不都挺好的吗。”
杨廷松给李萍擦拭着眼角,“喝吧,完事儿咱躺下说。”
其时这眼角也溢出了泪。
“妈你又来了……”杨华换了水,稍稍背过身子,衬衣一解,就着水也清洗起来。
哥和嫂子这些天都快给累劈了,她也没好意思从他们那边打搅,“不还有俩闺女伺候呢吗。”
“不还俩闺女伺候呢吗!”
杨廷松抹了下眼角,拍着李萍的手安慰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咱这岁数清心寡欲又随心所欲,还有啥想不开的?”
又捅了捅老伴儿的胳肢窝,“这几天都黑白颠倒了,还不知足?”
他看着老伴儿破涕为笑把蜂蜜水缓缓喝下,示意她上炕把褥子铺好,起身送回杯子,从柜子里给闺女找了件背心,搭在炕边让杨华替换,转身走向堂屋。
“景林昨儿找我来……”杨华跟母亲念叨着,把胸脯抹了抹,又简单擦了擦脖子和腋窝,拾起背心一比划,不禁笑了起来:“妈哎,这我哪穿的?”
李萍回头瞅了一眼,朝着柜子努了下嘴:“穿你爸的。”
挂窗帘时,看到老伴儿在院子里踱着步子,禁不住喃喃起来:“他爸,你就不说得了……”
杨廷松提着尿桶进来时,杨华已经曲腿坐在母亲身边给她揉了起来。
他扫了一眼闺女,当即把目光收了回来。
杨华人到四十,白白净净的,胸前的两个奶子在白背心包裹下颤来颤去,连奶头都若隐若现支了起来。
她一边揉,一边跟母亲说着话,见父亲进来,随即又说:“我妈和你倒是都没变。”
“啥没变?”放下尿桶,杨廷松又把水打了一些放在闺女伸手够得到的地界儿,“都老啦。”末了沏了杯茶,放在自己睡觉处。
“你让我妈看。”
“你爸退休之后不得了场病吗,打哪起更重视身体锻炼了。”
杨廷松解开腰里的元气袋,工整地放在边上,脱鞋爬到炕里:“现如今条件都改善了,锻炼身体没亏吃。”
解开裤带把裤子脱下来,钻进被窝:“爸现在一气儿爬上五楼一点问题没有。”
“那么大岁数就别种地了,又不是没吃的。”
看着父亲细皮嫩肉的,“乐意活动腿脚可以打打太极,跳跳舞不也一样吗,我哥那边又有现成地界儿。”
杨廷松摆起脑袋来:“都一群年轻小媳妇儿,我这么大岁数瞎掺和啥?”
边说边解衬衣扣子。
杨华一愣,推着母亲的身子,忍俊不禁道:“我爸这思想不挺开明的吗,怎说这话?”
“你爸说这前儿跳舞的就跟光屁股似的,不乐意跟她们搅合一块。”
李萍边笑边说,“大晚上的,他爸你少喝点。”
她看着老伴儿端起茶杯边吹边吸溜,脸上难掩的是几十年来的荣辱与共,那是相濡以沫才有的幸福:“你爸年轻时的业余爱好就是跳舞,妈这前儿懒了,你爸就不乐意跳了。”
“啥光屁股,人家穿的那是脚蹬裤。”杨华脱掉了西裤,里面套的就是一条健美裤。她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喏,你闺女不也光了屁股。”
杨廷松瞅了一眼,抿嘴偷笑。
杨华咦道:“爸你笑啥?”
“你是家里人,那不一样。”
杨华看向母亲,娘俩都笑了起来,笑罢才说:“要说我哥他就没醒其悟。”
“又瞎说了不是,你嫂子能是你妈吗?”
“不老封建吗。”
“还说,你爸脸都红了。”
夜深,杨廷松丝毫没有困意,见老伴儿和闺女已经打起呼噜,他钻出被窝,起身给她俩把被子约了约。
当他把闺女的手放进被子里时,心跳莫名地加速而起……
“小华,再见面又不知什么时候了。”
杨刚拉住妹子的手,细细端详,“身条没走形,比你嫂子也不差。”
陈云丽和柴灵秀四手相握,并蒂莲花似的看着杨华。
杨华微微一笑:“哥,替我多孝敬爹娘。”
杨刚伸手拇指和食指捏住了她的脸蛋:“哥得掐你。”
手腕一晃悠,搭在脸上的手变成了爱抚之态,“跟爸和妈说一句再走吧,别让他们睡不好觉。”
“夜个儿晚上聊到后半夜呢,”杨华抓住了大哥的手,头一低,良久,缓缓开口:“不就是怕他们心里不好受吗。”
“不告而别难道就好受了?”
杨刚自言自语道,紧接着他看向妹子,目光坚定:“你给哥记着,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说话间,回身瞅了眼陈云丽,冲着杨华又道:“小二结婚我和你嫂子心里都不好受,这还是在身边守着,何况你这一走,相隔千万里。”
“小华(姐),进屋道个别吧,省得放心不下。”
陈云丽和柴灵秀姐俩对视,齐声说道。
杨华本不想惊动别人,正如多年前她独自一人去外面闯,当老师的也不都一味地墨守成规。
整个下午天阴沉阴沉的,吹拂的风里带着股泥土鲜腥味,暮春孟夏交接,不知这场雨到底会不会仍旧像往常那样,淅淅沥沥?
大姑临走时还念叨呢,说要不要提前一天走?
书香说得等我妈周五做完报告——下礼拜该期中考试了。
战前出去跟你妈一起散散心,都是响房内天丁主任透露的。
“暑假来姑家里吧,姑给你做好吃的。”
杨华捏着杨书香的脸,“咋了?舍不得家还是舍不得你妈?”
又冲着书勤两口子笑道:“有这录影带,他们没来也能跟着分享这份喜悦。”
这边说完,那边又抱起了大侄儿的闺女,亲了几口,“过得真快,都成家立业了……好啦,忙了好几天,也该歇歇啦!”
众人上车的上车、骑车的骑车,在杨华扬起手臂时,又依依不舍相互道别,但终归抵不过无不散的宴席,在丁佳回四这天午后,一家人算是结束了这次难得的相聚。
“老大你和云丽甭归置了,好不容易清静会儿,休息补觉。”
杨华走后,始终也没言语的老两口终于开口说话了。
杨廷松和老伴儿一个心理,这几天人困马乏,忙得都快屁滚尿流了,往后错错又不是没工夫做。
“剩这么多菜……”放下手里活计,杨刚指了指桌子上摆的。
半桌子菜怎么打发?
“扔怪可惜了的,多遭尽!不如晚上弄个杂和菜,把老安子他们都叫来。”
“也是。这雨说下不下,你跟我爸就在这边歇晌吧,省得折腾来去两头跑。”
乌了巴突的天直到下午五时也没滴答几个雨点,偶尔刮起一阵风来,倒是有模有样,吹得云彩飘来荡去忽明忽暗,村东的麦浪此起彼伏,勾勒出一幅与世无争的乡野图。
“我琴娘和艳娘还没过来?”
书香放学直奔东头招呼下去,进了门,倒看见赵永安和赵伯起两父子坐在屋里。
艳娘的槽牙确实掉了一颗,他不知该怎么说和,问过妈,妈也没明着说什么。
至于琴娘,周二那天焕章入团算是一件好事儿,他觉得应该应当跟她再提提。
“你去叫她们吧,早吃完早歇着。”
跨上车,书香从房后身蹬了下去。
一路寻思着徐老剑客转告的那句话,刚到艳娘家的胡同,就听里面骂起了街:“你个狗东西……”尖锐的声音隐隐,却穿云鹞子似的直射过来。
书香凑到近前探着脑袋向里张望,不见忙碌的炊烟却看到贾景林蹲在堂屋门口。
他一语不发,其紫黑的脸如同天色,模糊而叫人难以分辨,似乎只有烟袋锅里的火星还能证明,此人尚在喘气,还活着。
书香抬头看了看天。
就这半天,阴了吧唧的跟要死的似的,这要是到了七八月份还敢这副模样,准得挨几炮轰。
“呸!”
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胸口敞亮多了,也该吃饭了,就朝里面喊了一嗓子:“艳娘,该吃饭介啦!”
屋子里的骂声戛然而止,他看到贾景林抬起头来,他还看到贾景林在打量自己。
正要拍手称快,胡同尽头施施然走来一人,书香盯了会儿,这不琴娘吗!
“艳娘,去我大家吃饭,快点。”
朝着里头又喊了一嗓子,就迎着马秀琴骑了过去:“咋才来?上车我驼着你,”脚一支地,让琴娘坐在自己的车后座上。
马秀琴只犹豫片刻便搂着杨书香的腰,跨坐上去:“香儿,周六是跟你妈旅游介吗?”
“我妈说乡里组织的,怎了?”书香稳着身子朝前蹬去,“焕章入团了琴娘,八百米也拿了个第一。”
“嗯。”
把车骑到褚艳艳家门口,书香朝里张望:“我听焕章说……”
“他?”
“他说你认许加刚当干儿子了。”
琴娘的身子贴在了自己背上,听她说话有些吞吞吐吐,书香低头看了下环抱着腰的小手:“怎了琴娘?”
这被搂住了腰的感觉并不陌生,他甚至还把自己的手搭在了马秀琴肉乎乎的小手上。
手心里传来一片温热,琴娘的脸都贴到了自己的背上。
“没事儿……”话还没说完,褚艳艳已经从院子里现出身形,马秀琴忙坐正身子。
“来吧艳娘,头里坐。”
书香把胳膊一扬,示意褚艳艳坐在车大梁上,见她脸上也有几分犹豫,便笑道:“怕我不行?快来吧。”
二八加重的好处就在这——车身坐实——载着三个人,茫茫柳烟之下,顺着乡间小路慢悠悠地朝东骑了下去。
“艳娘你可别再喝了,听见没?”
书香一边嘱托着怀里的褚艳艳,一边跟身后的马秀琴搭音儿:“琴娘你也少喝,内天晚上你眼都喝红了。”
褚艳艳说自己没成色,今儿肯定不会再喝。
天色将晚,阴天巴火,马秀琴搂着杨书香腰。
她很想跟他说些什么,却又发觉自己太多嘴了,便悄悄地把脸贴了过去,把自己靠在了那个给她温暖的身子上……
“除了艳艳,大伙儿都适当来点吧,没外人。”
陈云丽的面前已经摆了个酒杯。
儿子大婚到现在滴酒不沾憋了好几天,现在她真有点馋酒,“暖暖身子不也好吗。”
“你跟老大这弦儿都绷了好几天……”李萍看向大儿媳妇,脸上洋溢着欢喜。
这次她非但没有劝阻陈云丽,反倒当先把酒瓶拿在了手里,“小二结婚的日子赶得好啊,风调雨顺。”
说完,喊着孙子去里屋开电视,“香儿快把电视打开,看看天儿。”
“庆祝小二登科圆满结束。”
杨庭松居北而坐,先是跟老伴儿相视一笑,而后又看向杨刚:“你妈说得没错,冲老天爷眷顾咱们家的份儿,今儿个多少得喝口。”
“这回心算搁肚子里喽。”
李萍点了点头,先给老头子面前的酒杯满上,而后是赵永安:“来,喝完一睡觉,齐活。”
“嫂子你还照顾我?”
赵永安抢着接过了酒瓶,给自己倒满了酒:“你们两口子就等着抱重孙子吧。”
酒瓶又被儿子赵伯起抢了过来:“大哥大嫂这回算是省心了,就等着抱孙子了。”
“我妈这话说得好,喝完啥也不想。”杨刚又启了一瓶白酒,依次轮了下去,又招呼起杨书香:“一会儿把你二哥内录影带放出来。”
“小赵呢?”
杨廷松端起了酒杯,轻声念叨的同时向众人示意:“动筷子吧都。”
褚艳艳扫了一眼柴灵秀,笑道:“景林叫他来,没在家。”
看着杨书香,马秀琴也笑了,跟着一道举起了酒杯。
“艳艳你多吃菜,可别让婶儿来照顾。”
李萍把多半盘条子肉送了过去,“这肉没混,把它都包圆了。”
“杂和菜吃着更香。”
“乱炖不省事儿吗。”
白面书生从电视里跳出来时,穿着一身牙白色老式西服。
他手拿指挥棒,站在讲台上幽默诙谐地指点着江山:“观众朋友晚上好,下面让我们一起关注天气……北京19°到24°,晴间多云……渭南20°到25°,多云转晴……”渔舟唱晚由舒缓层层推展,回旋之中重复来回的节奏让酒桌上的氛围倏地变得热闹起来。
屋外黑呼呼的,潮湿似乎都带上几分遮掩。
书香回头看了看。
他说不好这是春雨还是夏雨,他也想喝酒,就用一种积极的心态给陈云丽压了下裙角,试图遮挡一下裙内的风光,然而手指接触,摩挲下的绒布除了洋溢出旗袍的美,还透着股温暖,纱纱地而又紧绷。
来自于女体身上的释放,本应让这种风情万种示人,而不仅仅是拘闷在衣裤之内,然而当赵解放这个大老粗跳出来时,书香脑瓜皮都快炸了。
哄闹嘈杂人头攒动,原本他喜欢这种热闹,却没来由厌恶起来,就又抻了抻云丽的旗袍,无奈布料实在紧窄,他尽力了,却真的没法遮挡住她肉光十足的大腿。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奶奶纵放时的豪情在此得到宣泄。
以她为首,娘娘也跟着应喝而起,接着便是妈妈,一时气氛浓郁,把二哥结婚高潮时的场面再现了出来。
“老大,把内酒给拿来,都尝尝。”
窃窃私语下,书香看到大大起身走向堂屋,很快就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他嗅着空气里的味道,他环视着身边的每一个人,他想把索尼关了,然而最终却捏起了骨节。
“这酒好呀,后劲儿足实,妈这回连睡觉药都免了……”
“妈你就住下吧,跟我爸都甭走了。”
“要跟妈打牌还是跳舞呀?你和云丽都快累散架了,歇着吧。”
酒色弥漫下的夜空在曲终人散后落下帷幕,那无病呻吟的劲儿总给人一种蔫溜溜的感觉,时而飘散的雨星营造着浪漫,像是在挽留,又像是在追忆,打在红火的灯笼上,让这曾热闹无比的夜晚变得不至于太过冷清。
确实,挂在门口的四个灯笼喜色相连,地面都照红了。
“今儿就跟小二结婚那晚一样。”
“这不也,也寻思多搁几天吗。”
“舌头都不利索了,老大你赶紧歇着介吧。”
“要不,一块送我妈回介?”
“你的任务就是睡觉。”
……
“跟你琴娘先回去。”
岔道口,柴灵秀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胳膊,“妈晚点回去。”
书香点了点头。
沉寂多时的雨似乎耐不住寂寞,崎岖的乡村小路上,它刷刷地越下越大。
进了门,各自的身上已略见潮湿,杨书香搀扶着马秀琴直奔西屋。
“香儿,香儿……”马秀琴抱住了杨书香的身子。
“我给你打点水喝。”
“你陪,陪琴娘坐会儿吧。”扶着琴娘坐在床上,书香轻轻拍了拍她抓着自己的手,看着她似眯非眯的眼,他紧着步子给她把水打来。
“香儿,香儿……”
“在这呢。”
“能,能给琴娘把衣服,脱了吗。”
“我先给你铺被子吧。”
“香儿,香儿……”
“哎。”
“琴娘还没洗屁股呢。”
“这就给你打水介。”
“香儿,香儿,香儿……”
“哎,就来就来,水来啦。”
“琴娘不想洗了。”
“琴娘。”
“哎,哎,琴娘在这呢……”
“洗吧,我给你打漱口水介。”
“这骚屁股,怎么洗都不干净……”,“香儿,香儿……知道琴娘心里想啥吗?”
“我一直都陪着你呢。”
“香儿……儿子”
蒙蒙雾气下的细雨如女人的手,绵绵细密,划过夜空的闪电在隐隐雷声中蜿蜒而起,唐突得令人措不及防。
杨书香刚点了根烟,隐约听到外面谁在说话,而不等他拿出雨伞去迎,柴灵秀就在细雨中闪现出来,他那根烟也就随之捻灭,扔进了雨里。
洗漱无话,直至上炕躺下,久久难以入睡,辗转时,书香终于忍不住了:“我艳娘没事儿吧……”他给妈约了约被子。
“甭扫听。”
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股毋庸置疑:“男子汉顶天立地,妈最腻歪的就是那没耳根子、疑神疑鬼的人。”
蜿蜒的电闪带着悸动划过夜空,他隐约看到妈妈脸上的似嗔薄怒:“你也大了……”那咏叹的声调像是回应彼时奶奶嘴里的将进酒,淡淡的酒香扑面而来,近在咫尺的感觉令人心里漾起涟漪,却又总会在簌簌啜饮的夜雨下,让人情不自禁地萌生出一股离愁别绪……
霓虹闪烁五彩斑斓,当李淑华所唱的歌被切换出来时,陈云丽和杨刚已经在这静寂的夜晚跳出了汗。
二人似乎好久都没在一起跳舞了,闪烁的灯光映照着红床,哒哒声中舞步舒缓,渐渐放慢了节奏。
喜字当头,那被裱起来的新婚致辞若隐若现,和书勤婚照相框一左一右立在德国造的老式八音盒子旁。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酒后的奶声奶气和硬朗的声调混合在一处,一边唱一边变换着舞姿,杨刚把宝搂在怀里,深情地看向她。
陈云丽也把手搂在杨刚的腰上:“过得真快。”
杨刚点了下头,泯然而笑:“清净下来反而不适应了。”
“一会儿给你放水,咱俩泡个澡再睡。”
“不想动了,你也别归置了,先放放。”
“知道吗?咱祖坟似乎被跟徐疯子一块的内个人给看出门道来了。”
“啥?看出啥了?”
“他说给看祖坟来,祖坟倒卷帘。”
“那是啥?不碍事吧?”
“也不知他怎看的……你说不信吧,他说得又不是没有道理。”
“那到底是啥?”
“说得含含糊糊,他就说共用一个媳妇儿……好像真看出咱们,干那事儿了。”
“跟前儿都谁?”
“说的时候就我们仨,是他偷偷告我的……事后我让长风查他来,可不知他跑哪介了。”
“那就没事儿,以后避讳着点,谁都不许再提……别的他不也没瞎说吗?”
“当时走前儿撩得比兔子都快,可能也觉察到我动了杀念。”
“你太累了。”云丽伸手摸向杨刚的脸,“一会儿泡个澡吧。”
“你也累了……对了,干净了没?”
“差不多了,应该没有了……六子内天晚上摸我来。”
“那两天乱哄哄的……在哪摸的?洗澡室还是西厢房?摸你哪了?”
“也没摸哪,解手时闯进来的。跟小妹迎客时你不也看见了,就跟在我屁股后头转悠……”
杨刚把手往下一滑:“那倒是,”他呵呵笑着,把手搭在陈云丽的屁股上,“这屁股,这腿。”
一边说一边揉捏,彩灯之下凹凸有致的身材款款舞动着,两条大长腿在旗袍里晃来晃去。
有些娇喘,陈云丽抬起头来:“都没少喝,先歇两天缓缓,”她看到男人眼里喷薄出来的欲火,适时把身子靠向他的身体,“到时让你接力。”
“这屋里你也甭收拾了,一起过介睡吧。”
“一会儿我把柜里的东西清点一下,”陈云丽觉察到杨刚身体的异样,抿嘴笑了起来。
她抚摸着他身下渐渐硬起来的家伙,贴到他耳边轻轻念叨了句“三儿”,立马又娇笑起来:“他火大了。”
“解放带头闹婚时他跑出去了,再回来眼里都喷火了。”
杨刚刻意压制体内渐生出来的欲望,可越是这样就越是情难自禁,除了这些,脑子里剩下的都是内两天男人看自己媳妇儿的镜头,“宝,我想操你,真想。”
把手放到下面,隔着衣服胡乱摸着。
“缓两天歇歇,你太累了。”
悠悠开口时,云丽解开旗袍下摆的扣儿,抓着杨刚的手放到了自己身体上,“你的宝其实也想让你搞,也喜欢被他搞,他说操我很有快感。”
“我,我都看见了听见了。”
隔着丝袜杨刚摸到了鼓囊囊擦擦作响的东西。
他声音沉重呼吸急促,在云丽的阻拦下嘿然笑道:“养精蓄锐,到时,到时就从小二这屋,从这喜床上——聚麀。”
德国造的八音盒子哒哒作响,在最浪漫的曲声结束时,咚咚地敲了十下。
苍茫的夜雨夹裹着泥土的清新和麦芽的芬芳拍打着门堂外的灯笼,红红火火喜庆不减。
两口子的步子踉跄,从东手侧的屋子里走出来,在凌乱的细雨中相互扶持奔向西手测的房间。
云丽给杨刚把褥子和被子铺好,又垫好了枕头:“睡吧,等考完试我跟他搞一宿。”
亲着丈夫的脸,把大姑子给带来的木瓜放到了他的枕边。
“柜里的东西先甭点了。”杨刚撩开被子,晃悠着起身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我要看你俩大战三百回合,不,大战八百回合。”
“睡吧,我洗洗也睡。”
水不是太热,云丽就坐了两壶热水,左右等着,便把保险柜打开了。
“别让我一个人睡,别让我一个人醉……”音乐声里,她一边跟着轻哼,一边查点着里面的黄白之物。
这当口,灯倏地一下灭了,她眨了眨眼,回头间,丈夫又跑回来了。
“咋不睡了?”
把包往柜子里推推,不及上锁,身子就被搂住了。
“伤身。”她绵软地呼唤着,摩挲着蹭向自己脖颈的脸。这些天忙叨叨的没得着歇着,他眼圈都黑了,就算再想要自己也得往后错错,“明儿吧。”旗袍的扣子已经被解开了。“那,那就一次。”云丽轻启朱唇、翕动着一双月牙水韵,被摸得有些气喘:“这儿还是咱屋?”话刚说完身子就被推到电视机旁。杨刚一指录像机,她顺着那穿着白衬衣的手臂便隐约猜出了他的心理:“不等了?那,那就搞完一起再睡。”丈夫准是想看看那帮男人色眯眯的眼神。
丁佳从电视里走出来时,云丽的旗袍已经被撩了起来。
她倒着快进,镜头选在闹婚现场开始时,连裤袜已从纤细的腰际上被拉至到大腿上。
“没洗呢。”
她低头看了看裤衩上的五彩卫生巾,就把屁股撅了起来——屁股蛋儿都被扒开了,舔就舔吧。
随着舌头的侵入,她把双手撑在电视架上,双腿膝盖互顶,双脚呈内八字分开,轻轻哼吟起来。
“先给爷公点,由爷公开始……”杂乱的声音传到陈云丽的耳朵里,她被舔得晃动起屁股来:“太舒服了,插进来吧。”
烟却从后面递了过来。
“咋想起这个了?”
哥对公媳话题不是不感兴趣吗?
正要问,火就点过来,她便顺势把烟叼在嘴里。
“新婚三天无大小,公公还不种?”
煽情的声音如同热浪一般袭来,屄也在这个时候被一根火热的家伙豁开了,云丽就把烟迅速递给了身后的杨刚:“尝,尝尝,儿媳妇儿的味儿。”
把眼睛一闭,在鸡巴缓缓入体穿梭的这个过程中,娇喘起来:“哥,味儿还行吧。”
“哈~紧。”
应着声,杨刚缓缓抽插起来。
他一边插,一边把手搭在云丽的肩头,指着放过去的镜头:“倒回去。”
云丽摸索着遥控器,微微睁开眼睛:“哥你咋想看这段?”
尘封在心底几个月的东西被丈夫呼唤出来,只迟疑片刻便随之迎合起来:“一个月前他找过我,在厕所外面被我给撅回去了……前些天又找我来,嗯啊,说憋了几个月,啊,啊,啊……”丈夫越插越快,她觉察到他要射了,可她不想这么快就结束,正想拦阻一下,腰便被掐紧了。
啪啪啪,云丽喘息着“啊”了一声,终于还是射出来了。
她轻轻晃悠起屁股,麻溜溜的感觉让她下意识磨蹭起丈夫的小腹,他也在用肚子回应着自己。
当手搭在她的肩头上,她立时读懂了他的心思,丈夫这是要趁热打铁跟自己继续来第二次的节奏。
轻轻回转着身体,云丽一脸带笑:“别累着。”
那仍旧坚挺的阳具并未抽离出自己的阴道,它在缓缓蠕动着,她担心他吃不消,却被丈夫按住了脑袋。
白衬衣下的手臂指着电视机,不用说她也知道他想再看一遍,于是镜头又被倒了回去。
“让你儿子知道……”娇颤地说着,那种强烈的刺激感已经让云丽颤抖起来,提早湿透了身子。
她被推着,躺倒在多年前的那张染满自己初血的白布上,脑袋上还给遮了块红盖头,像个刚出阁的新媳妇儿,躺在大红色鸳鸯褥面上,弯曲的双腿也渐渐敞开,她知道杨刚肯定在盯着自己的下面,因为那手已经摸了过来。
她喜欢这种感觉,更喜欢杨刚用强有力的身体征服自己:“公公在儿媳妇的床上……咱两口子也新婚……”话断断续续,未说完脚丫便被舔吸起来。
“丝袜沾湿了都。”
倏急的舔吸过程,除了痒,被抚摸时还有种强烈的窒息感:“插进来,插进来啊。”
“新婚三天无大小,公公还不种?”
这道声音恍恍惚惚,却无疑加速了血液的流淌,脉动时分,刺激着细胞的再生,刺激着性欲的勃发。
“哥啊……公爹你还等啥呢?”
呼喊时,云丽卡巴裆里的丝袜被提起来,刺啦一声被猛地扯开了一道口子,屄彻底敞露出来,而且还是被扒开的。
随之而来,火热涨硬的龟头推进着戳了进来。
“公公还行吧,给种得咋样?”
“行,给你捋开了。”
刺激之下,云丽的屄口含裹住了丈夫的包皮,夹紧双腿时捋着把他的龟头含进了自己的肉嘴里。
她正要催促,录像里嘈杂混乱的叫声和录音机里播放出来的歌曲在嘎啦啦一道喜雷的轰鸣下,立时销声匿迹,霎时间连屋子都变得一片漆黑。
“种得得劲儿……哼啊,得劲儿。”
被一插到底,云丽猛地挺起上半身,瞬间被填满的感觉和那种刮扯阴道壁肉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地展开双臂,搂紧了杨刚的脖子,包臀的丝腿也盘在他的屁股上。
席梦思大床咯吱吱响了起来,厉闪划过夜空,穿着高跟鞋的脚丫被分开、被抓紧了脚踝,屁股也被推了起来。
纷乱的世界里云丽听不清杨刚说得是啥,却被一根火热的阳具洞穿了身子。
“硬啊,啊,真硬,刮得真舒服,啊,啊……”她欢快地哼吟着,配合起来迎合着他的冲击,紧紧裹住了他的下身。
“呃~啊,呃~啊,滑~这前儿她就是你妈,啊呃~肉真紧实,哼嗯~嗯。”
雷声轰鸣,黑夜中喧放出了这道极为清晰隐秘而又极为满足舒畅的声音,尽管说得含糊其辞。
铺满枣栗子的大床咯吱吱开始剧烈震颤起来,八音盒子滴答滴答响个不停,闪电袭来,隐约可见的是屋子里贴着的喜字和那首新婚致辞,还有杨刚赤裸着下身不停耸动的身体以及云丽颤摆的腿上所包裹着的连裤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