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千束的身体秘密我不是从风希小姐那里听说的，我本来就知道

泷奈的这句话比天塌下来了还要震撼，千束铁青着脸，还维持着抓头的姿势石化中，呆呆地看着她。

只见对面那人一脸云淡风轻，好像刚刚只是在讲“晚餐的汤做得有点淡了”这种闲话家常。

呃、你…知…？？

千束仿佛丧失了语言能力，她支支吾吾着，有一股恐慌与对自己的嫌恶感涌上来，身体不由自主往后挪。

泷奈看千束比想像中还惊慌失措的反应，甚至还下意识想远离她，顿时就后悔了自己是不是应该多铺陈一下比较好？

毕竟是个让千束保守了十七年的秘密，她一定是有还跨不过去的坎才会死守着不说的…如今被自己这样轻易地揭开……好像有点过分？

但是似乎也没有比此刻更适当的场合了。

千束，我不会用奇怪的眼光看待千束的，你不用那么紧张

泷奈音量放轻，伸出手想重新握住千束，却在即将触及时被她躲开了。

……

千束几乎是反射性地做出回避的动作，她还未回神过来，耳中捕捉到的话完全无法消化，只知道自己在泷奈的眼中已经不再是纯粹的女孩子了……

……

再次被拒绝，泷奈的胸口刺痛了一下，她缓缓收起手，目光不偏不移的注视着千束。

既然言语现在不管用，那么希望能用眼神告诉那人自己的想法。

夜风不知何时没再吹起，属于夏季的温度在无风的空气中氤氲，在身体上形成薄薄的一层汗。

千束整个背都浸着汗液，从泷奈说完上一句话到现在两人之间压着一股抑郁，虽然对泷奈而言她并无此意，但是千束却好像怎么样都无法释怀……

泷奈不明白，千束到底在怕什么？明明自己都说了不介意的啊？

千束…泷奈再次出声。

…抱歉……今天先这样吧…

千束低下头不让她看到表情，但是强硬切断交流的话语听上去是那么冰冷…泷奈第一次感受到千束的无情，难受的凉意窜上心口，她愣愣地望着千束把棉被卷起来，说了一句我去隔壁睡就离开了居间。

这夜，两人都没睡着。

…

泷奈辗转到清晨，依稀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千束起床走动的声响，听着脚步声远离到厨房，再回来，锅碗的碰撞声，米饭的香气，蔬菜炖煮的味道…脑中可以勾勒出千束今天煮的大概是蔬菜粥。

往常都是为了用掉前一晚的剩菜，或是千束想偷懒才会煮粥食……但今天泷奈却可以猜出这应该是因为千束也很疲累才选择的食谱。

闭上眼，仍然酝酿不出睡意，泷奈索性起身，收拾好寝具后走到隔壁座敷，拉开门就和坐在围炉里旁端着瓷碗的千束面对着面。

…早安

…早……

两道都很没精神的声音轻易的被围炉里的劈啪烧柴声盖过。

泷奈在千束对面落坐，给自己盛了一碗蔬菜蛋粥，两人各自低着头吃着自己的早餐，相对无言。

吃完早餐，千束先换好了外出服，出门前除了那一句惯例的我出门了招呼声以外依然没有建立起更多的交谈。

泷奈在玄关站了一会儿，直到完全感受不到千束的气息才动身做去田里的准备。

她说服自己是因为千束需要时间整理心情。

把田地打点好时正接近晌午，还来不及回到家为自己清洗一番，泷奈遇到了直接从隔壁田穿越过来的中原瑞希，带着满满的八卦味前来找她讨说法。

欸欸泷奈！泷奈！怎么之前都没听你们提起过啊？千束那家伙怎么会突然说要出村一段时间呢？？发生什么事了吗？？

上午，千束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去后山采集巡网，而是在村子里走了一遭向几家平时交集比较多的邻居们告知她将要离开一阵子的事，小小的社交圈里大家相互照应多了，说一声也是本着礼貌与人情味，以及千束固执地仍决定让泷奈留下来的打算。

最后才在稍早前到了隔壁中原家去和瑞希大致说了一遍她要出村工作的安排。

因为千束表现得太郑重，请求她在她出村期间照看泷奈的态度太严谨，实在跟她平常人设差太多，以至于瑞希不敢把这件事当玩笑看待，而又在瑞希想询问更多细节的时候千束却用“还有其他急事”为由说完就跑了，也就造成瑞希现在一头雾水急急跑来找泷奈问话的结果。

……

泷奈听完瑞希复述千束跟她说过的话，沉默了几秒，然后情绪淡淡的、语气毫无生气，以不和千束的说词有出入的说法安抚瑞希。

…因为是这几天才发生的事，还来不及和瑞希姐或其他人说明…但是那对千束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所以也希望瑞希姐可以支持她…

泷奈其实内心像是被挖空般的失落，在从他人口中得知千束拒绝了她的同行要求，也就等于拒绝了她的心意后…她强忍着酸涩上涌的苦闷感，绞尽脑汁帮那人打掩护圆一些破绽……

明明自己可以说是被背弃了、被甩了…但偏偏泷奈就是生不出埋怨那家伙的心思…泷奈对这样陌生被动的自己感到徬徨……

咦——？是这样吗…？这么说是你同意放千束去的吗？？

瑞希有点疑惑，按照泷奈的性格，加上前段时间她领悟到的某些秘密，很难想像泷奈能接受让千束远走到她看不到的地方那么久……更别说这两人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形影不离根本就是她们两人的最佳代名词。

除非……促成这件分离事件的原因里有着她们捅破窗户纸后的摩擦。

…千束想做的事…我想支持她……仅此而已

瑞希半信半疑，泷奈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看得出来她是真心这么想的，但是总有种泷奈在隐忍什么的违和感，她说不上来，只是直觉刚才的猜测大概八九不离十。

嗯……确实你们也都不是小孩子了…有想闯荡的热血也不是不能理解……不过那个什么政府机关的、真的可靠吗？

瑞希暂且接受泷奈的说法，但是疑惑的点仍多的跟山一样高。

千束基本是照搬春川风希对外的说词，因为她不擅长撒谎，在瑞希产生可能问倒她的疑问前她就先脱身了，导致正常人听来这份神神秘秘的“公职”总是有那么点可疑，何况是机敏的瑞希。

就算瑞希可以认同她们两个长大了、可以持家了，但在她的观念里她们依然是女孩子，就这样接下来路不明的官员抛出的橄榄枝哪怕是千束…瑞希也会担忧的。

可以放心，千束也不是傻子，这是她深思熟路后的决定……她答应我她会赚好这笔钱，会让我骄傲回来…明明面对的是那种可能赔命的工作…真不懂那人到底哪来的自信？

泷奈嘴上越是重复千束的话，心里那像鼓胀的气球堵塞胸口的闷痛感便越重，后来她觉得已经难以再维持平静的外表，就借口想回去清洗将瑞希打发走了。

瑞希在田边注视着泷奈的背影几分钟，若有所思的慢慢走回自家。

…

泷奈还坐在外廊净脚擦洗的时候就听到千束进门喊她的声音。

原本在想事情而发呆慢悠悠洗脚的动作快速的了结，进到屋内，看到千束带回了一个熟悉、一个陌生的客人。

…？

泷奈，这位是米卡先生，跟这家伙一样是“彼岸花”的人

在千束介绍的同时那位高大黑皮肤的男人向泷奈谦和的鞠躬颔首，泷奈也下意识鞠躬回礼，再抬起头时才看到，这位稀奇的男子手边拄着一支银色金属拐杖，刚才进来时被他宽大的紫色和服遮住了。

察觉让行动不便的客人久站不好，泷奈虽然心情还有点差但是行动倒是和千束一致，两人有默契地招呼着让米卡入座，千束去壁橱多拿了备用的坐垫出来给米卡，对方感谢的接下，泷奈则利用空档去准备茶点。

这套对自己敬重仰慕的人有十足诚意的待客态度也就让刚刚被随便叫做“这家伙”的另一人决定暂时不跟她计较了。

再次前来打扰真不好意思，我们是初次见面，可以直接叫我米卡就行了。

昨天你们已经从我的学生风希那听说详情了，我今天是跟来确认你们的答复的，以及补充说明更多细节

四人围着矮桌，由米卡先开口，前半句是对着泷奈说的，后面则是对着两人一起说的。

米卡先生，在那之前…我想先知道“彼岸花”是否真的会履行承诺，你们会派人来巡逻村子，也会给我们家相应的补助金对吧？

千束接过米卡的发言，声色认真的问。

经过一晚的思虑，千束几乎是心意已决，才会在一大早就开始周知邻居们。

答应去讨伐鬼王的条件就是确保她离开后泷奈能过得好好的。

是的，这点我作为管理官向你亲自担保，我们的计划需要的是有潜力、有天赋的菁英，为此就算要从几位“彼岸花”中抽出普通人力来也在所不辞

言下之意，千束这个乡巴佬十分被他们看好。他们愿意拨出队伍中一部分已受训的人员以及预算，只为换取千束一人的加入，可见千束的特别。

也可见到时候负在她身上的压力会有多重。

米卡自然是很希望能挖脚到千束，他虽然目前为止都是从风希的报告中得知千束的能力，还未亲眼见识过，但是能从自我要求极高又严格的风希口中得到正向的评价，屏除私人恩怨外甚至还有一点欣赏的成分，他就足够确信锦木千束对他们来说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两年前没办法亲手培养这孩子，如今机会来临他惜才爱才的心也正在沸腾着。

…好的，有您这句话就够了，我相信您

千束接受了米卡的诚意，眼看事情似乎就快要敲定了——

千束……你真的就要这样把我留在这里吗？

泷奈再也无法保持沉默，她从刚刚他们的对话起就一直盯着身旁的千束，只是这人刻意忽略了她。

……泷奈，对不起…会让你遇到危险的事我不能允许你任性。请你听话，留在家里，家里也需要有人来照顾…

才不是这样吧…！！

冷淡到陌生的话语被泷奈一声嘶吼切断。

气质一向内敛，给人稳重之印象的少女这声呐喊让作客的两人都被吓了一跳，而泷奈好似不在意在外人面前失态了一般，她面向千束，近乎质问的对她。

是因为我都坦白了对吧？

不但知道了千束的秘密，还戳破了千束对我隐瞒的事，因为向你表明了我的心意…！

你想逃避…想逃离让你困扰的我的身边，所以甚至也不直接拒绝我，而是用这种看似在为我打算、为我好的方式来推开我！

为什么你明明都听进去了却还要忽视我的感受…？

千束…对你来说…我的感情就这么让你痛苦吗？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你讨厌我吗……？

为什么变成这样？

真的不能理解……千束分明是在乎她、喜欢她的！

千束对她的态度很明显，也许她本人没有意识到…但是泷奈感受到的、接受到的，绝对都是千束真心实意流露给她啊！

从昨晚被单方面制止的交谈，到方才说服瑞希时的隐忍…种种压抑的情感此刻尽数爆发出来。

如果是我让你觉得被逼急了那完全是误会！我说过的…我不介意千束的身体，千束也不用改变什么，我只是想…只是想陪在你身边而已啊……

只是不想要你把我交给别人，只是在你认定你只能孤独孓然的时候坚定的告诉你——你还有我。

泷奈以为千束会理解她的这层深意…但显然…不知是装傻还是真笨……总之千束拒绝了。

而更令泷奈心寒的却远远不如接下来千束对她说的这句…

抱歉…我一直以来都只把泷奈当妹妹看而已……让你多心了我很对不起

千束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向泷奈，她连正坐的姿势都未曾变过，像是在轻描淡写的表达一件提点。

提点她画出的这条界线。

……

泷奈默然，她倾尽感情的一段话只换来一句用身分硬生生切割开来的一段鸿沟，霎时间也说不出其他话来了……

泷奈垂下脸，全身散发出的颓然与刚刚的激动气势呈显着对比。

后来千束和米卡先生风希小姐的对话也自然入不了她的耳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