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佩因顿时愣在原地。
也就是说,多年前的那场意外,是奎因伯爵为了掩饰女儿成为女巫的消息,而刻意制造的骗局?
安德莉亚是邪恶的堕落者么……
他不知道。
但那些谋害他父亲,将王国搅得整日不宁的凶手的确是女巫,如果她们没有那样不可理喻的能力,一切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想要为父亲报仇的想法……错了吗?
两种念头在安佩因脑海中相互碰撞、撕咬,令他一时头痛欲裂。
“您的统治到此为止了,”奎因伯爵上前一步,“不管如何,晨曦都不应该继续照您的旨意一意孤行下去。女巫会得到平反,并拥有和常人一样的地位及权利,她们可以正常行走在街道上,可以担任官职、继承家族,甚至是管理这个王国。”说到这儿他看了安德莉亚一眼,“至于您”
“怎么,你想要杀死一名王室贵族吗?”安佩因捂着额头,面容狰狞道,“你忘了对先祖发过的誓言,你忘了我的姓氏吗!回答我,霍弗德.奎因!”
这句尖锐的责问令在场的众人都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除了安德莉亚和神罚女巫外。
“我是摩亚王室的直系血脉,也是唯一的传承者!即便我不再是国王,你也会背负上弑君者的名号!”他嘶声道,“晨曦的秩序将毁在你手中,那些大贵族世家也不会再信任于你!”
“我并不会那样做,”霍弗德叹气道,“如果不是家族危在旦夕,我甚至不想走到今天这一步。但您必须起誓永远地离开晨曦王国,并在有生之年绝不踏入王国的土地。这样的话,您可以带上能带走的人离开王都,否则,我就只能把您关在城堡的地牢里,就像您对洛西家长子做的那样。”
“这是你们三大家做出的决定?”
“托卡特家对此没有异议。”托卡特伯爵抚胸。
“洛西家同样如此。”洛西伯爵接道。
“我们不像您那么冷血无情,”奥罗.托卡特哼了一声,“也得多亏您的命令晚了一步,不然……”
“好了,”奥托打断了他的话,“不要再说了。”
还真是互相体贴的一帮人,不过在权力的巨大差异面前,你们这样可笑的友情又能维持多久?
安佩因冷冷地扫视大厅中的贵族,沉默良久才开口道,“我选择前者。”
他不能被囚禁在一个永不见天日的地方,只要血脉不断,他就永远是晨曦的王室,无论去狼心还是永冬,都能得到与地位相符的对待。
就算寄人篱下,也比被关押在牢笼中要好。
何况不管是霍弗德.奎因还是灰堡之王,都不可能保证自身不会犯错,一旦纷争出现,其他领地的贵族必然不会忘记他的存在。
“那么……请起誓吧。”奎因伯爵点点头。
当安佩因.摩亚以先祖的名义立誓后,这场事变总算告一段落。
不过全场只有安德莉亚注意到,就在侍卫将晨曦之主带出厅堂时,扶着她的爱莲娜露出了一丝冷笑。
离开城堡之际,奥托忽然从身后叫住了安德莉亚,“奎、奎因小姐……谢谢你救了我。无冬城里发生的事情,希尔先生已告知了我大概。”
她轻笑道,“对待救命恩人兼儿时的伙伴,你就叫得这么见外吗?”
“不……我只是”奥托一时显得有些语塞,眼中却浮现出一抹喜意。
“叫大姐大啦!”奥罗上前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别忘了那时候谁才是四人组的头领,还是说你这家伙想篡位不成!”
“奥罗!”奥托一肘子打在后者的胸口。
“咳咳,好吧,看你太紧张,开个玩笑而已……”奥罗装出一副受到重击的表情,“不过这么久不见,如今辉光之花死而复生,晚上一定要好好聚聚才行。就在老地方如何?”
“银鹿角酒馆?”安德莉亚挑眉道,“那地方还没倒闭?”
“好歹是洛西家的产业呢,没那么快关门的,虽然经营者确实很糟糕。”
“喂”
“我没问题。”
“那说好了,我先走一步,你们慢慢聊。”奥罗挥手道。
“安、安德莉亚……”奥托深吸了口气,“我想和你单独谈一谈。”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老朋友会愿意放弃这个和对方相处的机会,但对他而言却是难得的契机。
他不想再借用奥罗的口来说出思念之词,也能感觉到安德莉亚的态度同无冬城见面时有了些许转变。
虽说她看上去仍然对奎因家大小姐的身份颇为抵触,可至少对曾经的玩伴,她并没有表露出陌生感,这一点从刚才的玩笑里就能看出。
“……”安德莉亚像是思索了一小会,随后点了点头,“我们去庭院吧。”
奥托感到自己的心猛地跳动起来。
搀扶者没有跟过来,两人一前一后,缓缓走进了庭院。
“你……还好吗?”望着走路都有些摇晃的女巫背影,奥托想扶却又不敢伸手,明明在小时候,这些举动都是常事来着。
“这只是魔力使用过度的后遗症,对身体并没有什么实质影响,相反我们还得通过它来提高魔力容量,等到隔天就能恢复如初,所以不用担心。”安德莉亚耸肩道,“现在只有我们俩了,你想谈什么?”
奥托咬了咬嘴唇,“还记得我在无冬城时和你说的话吗?奥罗每年都会去你的墓地献花……”
“记得。”
“事实上我还有一句话没有告诉你,”他深吸一口气,“我每年同样会这样做因为,我也忘不了你。当在牢中看到你说我来了的时候,我几乎无法形容心底的喜悦,那一刻我就决定了,无论如何,我都要把这句话说出来。安德莉亚,你能留在这里吗?”
安德莉亚似乎并没有感到意外,她只微微笑了笑,“谢谢你,不过你说得太晚了。”
“太晚了是指……”
“我已经有了想要陪伴的人,所以……我不会留在辉光城。”她故意用轻快的语气回道,“如果你早十年说的话,说不定我就答应了。”
奥托心里一黯,“是罗兰陛下吗?倘若是他的话,的确是个比我好得多的选择”
“我怎么可能和夜莺为敌,”安德莉亚打断道,“我可是她最坚定的盟友啊。”
“诶?”
“呃,不,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她咳嗽两声,“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奥托,女巫是没办法让家族延续下去的,而我更不想被贵族的规则所束缚。十年时间太长,我已不再是过去那个辉光之花,所以这样就好,明白了吗?”
奥托张了张嘴,他本想将“我愿意放弃贵族的一切”脱口而出,但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制止了他。
他也不再是可以甩开一切责任、任性而为的孩童了。
那是对父亲、对妹妹贝琳达最大的辜负。
最终,奥托只能眼睁睁看着安德莉亚的背影消失在庭院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