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芭醒来时,手臂上已被缠上了厚实的纱布。疼痛感仍隐隐传来,只不过比起最初被红雾喷到时可以说微不足道了。
这让她不禁有些意外。
手臂上的伤口并不致命,理论上不会第一时间得到治疗,放到最后或是干脆等待自愈也不奇怪。
毕竟小天使的能力特点和其重要性是任何一个入伍新人都会被反复告知的内容,她不觉得沙民会被特殊对待如果是倾向坏的那一方面,反而还有那么点可能。
可如果不是能力所致,伤口又怎么会恢复得如此之快?
难不成……
她心底忽然生出了一丝不安。
或许得快点离开这里,回到军营去才行。
“法是吧?”一名护士注意到了她的举动,走过来看了眼挂在床头的名牌,“你现在的感觉如何?”
“并没有什么大碍,随时可以归队。”她翻身下床,装出不甘的模样,“我的好几个伙伴死在了魔鬼的手上,我想让它们立刻付出代价!”
“请节哀。”护士点点头,“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去一趟营地大帐,娜娜瓦.派恩小姐想要见你一面。”
卡芭微微一惊,“她……要见我?可我的伤差不多已经”
“我也不清楚原因,不过这是她特意交代的。”对方笑道,“其他士兵想见见还见不到呢。跟我来吧。”
卡芭望着护士毫不设防的背影,犹豫片刻后还是跟了上去。
穿过层层关卡,在一座帐篷中,她见到了那名传说中的天使。
单就外貌来看,对方确实符合第一军中口耳相传的形象,既娇小又可爱,皮肤白里透红,一双眸子似乎还未完全摆脱稚气,压根就是贵族世家里出来的大小姐,用不经风雨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卡芭心里不由多了一份侥幸,也许事情并未糟糕到她预想的地步。
“那个……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可惜对方第一句话就打碎了她所有的幻想。
“我很好奇,你明明是女巫,为什么却要隐藏自己的身份,跟普通人一样加入第一军?”
“我……我不太明白……”卡芭硬着头皮回道,裘达果然还是向上面报告了这一点么……
“你的伤势。”娜娜瓦指了指她的手臂,“虽然破口很多,但大多是锋锐利器造成的,魔鬼的爪子做不到这一点,我想应该是匕首或刺刀类的武器。另外我在清理创口时发现了红雾腐蚀过的痕迹它会侵入皮肤下层的肌肉,甚至直达骨骼,唯有女巫才会受此伤害。哪怕你故意破坏过伤口,这一点也无法作伪。”
卡芭闭上了嘴。
对方并不是从裘达那里听来的消息,而且条理也说得一清二楚,可谓连狡辩的余地都没给她留下。
先前还以为对方天真单纯,或许可以用言语或装迷糊来蒙哄过关,现在看不过是个可笑的打算。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声道,“你见过被红雾腐蚀的女巫?”
娜娜瓦撇撇嘴,“我自己啊。”
卡芭怔住。
“都说红雾会对女巫造成极为严重的伤害,但具体的救治方法谁也不清楚,我只好亲自试验一番了。”小姑娘一脸坦然道,“万一真有姐妹被红雾所伤,我却素手无策,不就得后悔一辈子了吗。”她顿了顿,“还好只要不是吸入大量红雾,或是被喷中头部这种要害部位,短时间内都能抢救回来。所以你记住了,下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最保险的做法是立刻切断手臂。”
卡芭趟目结舌,她到现在都无法忘记被红雾侵蚀时的痛苦有多么强烈,一般体验过一后就绝不会想试第二次,而听对方的语气,竟像是重复了好几次似的。
偏偏说到这点时,娜娜瓦的表情都没有太多变化,完全无法和她略显稚嫩的外表联系在一起。
贵族世家里出来的温室花朵?
别开玩笑了!
她长叹了一口气,现在回想起来,自己虽然曾贵为神女,但在谈判中仿佛从来都没有占过上风,无论对面的是碧水女王,还是一名北国小姑娘。
“……我的名字叫卡芭,来自砂岩氏族,法只是假名。”卡芭至此放弃了所有挣扎,将自己的过去一一道出。
到了这一步,第一军已没可能再让她待下去,而因为她曾经效力于大酋长的死敌、灰堡三王女嘉西亚的缘故,被押回无冬城接受审判也不意外。
罗兰.温布顿固然坚持善待女巫,但不代表他会善待敌人的属下。
“我很好奇,在狼心的那场战斗中,你是怎么骗过教会纯洁者的?”娜娜瓦问道。
“指使术除了能命令他人,也可以用来命令自己如果只是一个人的话,它甚至能做到一些超出自身极限的事情,死亡也是其中之一。”卡芭缓缓道,“收到指令后,呼吸和心跳都会暂时停止,而当时纯洁者和审判军还在追杀狼王,并没有把太多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原来如此,你脸上的那道伤疤就是当时留下的吧?”派恩小姐沉吟了会,“我有些不太明白,你说自己加入第一军,是为了残存的族人,那为什么还要隐姓埋名,连活着的消息都没有告诉氏族?”
“我能说什么?带着大家去争取永久的绿洲,最后却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了?”卡芭露出一股难以言语的苦涩,“他们将信任与希望托付于我,而我却把他们变成了毫无理性的怪物。上千名青壮族人死在异国,砂岩氏族也差点被吞并,我还有什么脸回到部族中?”
“第一军在沙民中征召人手让我意识到,自己唯一能做出的补偿就是加入军队,然后用获得的功勋去换取可供族人生活的绿地。沙民的审查不像你们那样严格,我编造了一个身份,并在围剿怒涛和削骨氏族时获得了布莱恩的信任。”她低下头道,“至于你们要如何处置我都行,不过……请不要迁怒到砂岩氏族头上族里剩下的都是孩子和妇孺,她们并没有为嘉西亚.温布顿效力过。”
“我明白了,”娜娜瓦点点头,“你回去吧。”
“什……么?”卡芭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我找你来其实是想问你,脸上的伤疤要不要祛除掉。”小姑娘摊开双手,“但现在看来,你的答案是否。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张了张嘴,竟不知道该接什么好。
没错,她在谈判中从来没有占过上风,以前在和碧水女王交涉时也常被说得哑口无言,就如现在一样……
但两者的感受却是如此的截然不同。
“对了,星花剧团今晚有一场演出,就在西隘营地中,”娜娜瓦笑道,“如果你现在归队的话,说不定还能看个结尾噢。”
卡芭咬咬嘴唇,以沙民之礼向她躬身致意后,转身离开了大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