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刚才发呆是因为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夜莺摸了摸仍在砰砰直跳的胸口,没好气地抽回手用力弹了下安娜的额头,“下次请找个安全的地方再研究好吗?所以你的结论是什么?麻烦用最简短的句子来说明。”
这时菲丽丝等人也赶了过来,看到两人安然无恙,大家才松了口气。
安娜此刻亦有些心虚,她捂着额头低声道,“跳下去。”
夜莺愣了愣,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叹了口气,“不,你还是从头到尾详细解释一遍好了。”
“嗯……”她转头望向无底之境的方向,“其实并不难理解。神使和守望者既然都来自意识界,那么岚不可能不知道,这里需要用传承之物开启的规则。无论她说的话里有多少是真相,有多少是谎言,都不至于在精心布置了这么久后,却忘掉了一个最基本的问题。”
“这么说也有点道理,”夜莺想了想,“所以你认为,罗兰自己就可以开启那道通天光柱?”
“不,光柱恐怕并不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安娜摇摇头,“只有神意之战的胜者能通过桥梁,抵达彼岸,而我们既没有取胜,也没有得到其他传承碎片。同样,岚从头到尾亦没有提到过这回事,何况夺取他族碎片跟中止神意之战本就相互矛盾如果它是作为计划实现的关键步骤,那么未免太不合常理了一点。”
“那……我们该去哪?”夜莺发现自己有些跟不上对方的思路了。
“只有亲自领悟到的东西,才是真实的答案。”安娜复述了一遍岚的原话,“倘若她预感到神明会出手阻止她泄露关键信息,那么星盘传递的片段就很值得考量了。现在回想起来,你觉得在那些片段里,印象最深刻的是哪一部分?”
“呃……引力什么的?”
“没错。罗兰看到的第二幕片段里,组成这个世界的核心应该位于星球中心,所以我们应该是朝下而不是朝上才对。无底之境看上去不可到达,但别忘了”安娜说到这里顿了顿,“引力已不再是这个世界中最为值得敬仰的力量了。”
“等等,”菲丽丝花了半晌才明白过来对方口中的“跳下去”是什么意思,“您确定?这样也太冒险了!如果跳下去能安然无恙的话,早就应该有人到过底部才对您也看到了放射族留下的壁画,它们甚至还在天坑旁建立过吊塔与悬梯,可从片段中的回放来看,它们很快就放弃了类似尝试,说明根本就行不通嘛!”
“能下去和能上来是两回事,”安娜摇摇头,“这恐怕也是守望者所谓的有能力之人的真正含义向下并不需要什么钥匙,但无法开启光桥的话,可能永远无法返回地面。”
“向下不设限,向上才必须依靠通天之桥么……”
“没错,关于到底要如何才能进入无底之境,此前我就有设想过许多种可能。”她接着说道,“而事实是,直到跟守望者交谈后,我才确定了这一看法。或者说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岚为何根本没有提到守望者因为罗兰要做的事情,从一开始便跟它们无关!”
“所以你打算把罗兰扔进天坑里?”天穹之主面露讶色。
“不,我会陪他一起。”安娜断然道,“接下来撤退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没有必要在这里坚守下去,尽快回到浮岛上去吧。”
现场一时陷入了沉默,尽管没人愿意丢下安娜,但大家都清楚这位王后殿下的性子,一旦她认真决定了的事,就算是陛下也难以扭转。
见无人开口,海克佐德已经心知肚明,它点点头,打开了一道位于天坑上方的传送门。
“小姑娘,你的表现已足以证明族群的不凡,就算失败,也虽败犹荣。”
安娜操纵黑火架起昏迷中的罗兰,毅然步入门中。
而下一刻,夜莺也消失在原地。
当其他人反应过来时,已来不及阻止
最后一个走向扭曲之门的是沉默之灾。
“等等,你也要跟着去吗?”海克佐德皱眉道。
“我说过,当她前往无底之境时,我会一同随行。”塞罗刹希头也不回地越过了门界,“无论那里是何方。”
……
当光芒归于沉寂,黑暗占据一切时,罗兰听到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人们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一直是个深邃而有趣的问题。
他回过头,再次看到了那个灰蒙蒙的影子它的内部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微光,也是这片空间中唯一的“信标”。
它被讨论了一万年,每个时代都有着截然迥异的回答,但无论哪一个答案,都充满智慧,它引领着我们不断向前,探索未知。
但在一万年之后,这个问题突然变了,变得毫无意义。
接下来整整数万年,没人再去关心我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因为答案已经探明,消逝才是永恒的归宿。
它发出了一生叹息。
这个世界不是为生命而精心准备的。
从它出现到六千万亿年时,恒星将进入衰退期,燃烧殆尽的它们要么成为矮星,要么成为黑洞,宇宙将变得一片漆黑。
在引力的牵引下,矮星或许能在碰撞间重新被点亮,再次成为新的恒星,不过那已是它们最后的余晖,就好像沙漠中罕见的绿洲一般。
强大的文明占据光的绿洲,其他文明则靠着老去的矮星求生,直到最后一丝能量被榨干。这即是两千亿亿亿年时的图景。
引力将成为世界的唯一主宰,死去的星系不断被吸入黑洞,巨量的辐射会让它发出耀眼的光辉,甚至比恒星还要璀璨,那也是届时唯一可能的能量来源。
灰影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时间再往后推进一百亿亿亿亿年,矮星也将蒸发,宇宙中将不会再有实体星球与物质。
能量均匀扩散到每一个角落的结果,便是每一个地方都死气沉沉。
黑暗、寒冷、空荡,便是它的全部然而以宇宙的年龄而言,它才相当于刚刚出生数天。
接下来宇宙将度过更为漫长的青年期、成年期与老年期,但那些时间毫无意义,因为已没有生命能参与其中。
我们的存在不过是极为短暂的瞬间,是熵不平衡的具现,是宇宙需要修正的结果。
它体内的光芒变得晦暗而微弱。
……我们哪儿,也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