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晴穿着女士西装坐在办公室里，对面坐着的是一个矮瘦的西装男人。“发叔你好，不好意思我知道你很忙，打扰你工作了。”
“好久不见，周晴大小姐您最近容光焕发啊，看上去比以往更漂亮了。”矮瘦男人的名字叫做钱瑞发，光头，大眼袋深法令纹，虽然看上去其貌不扬，但是眼神中却闪烁着精光。
他见过不少次周晴，现在模样大变的少女栗色卷发柔顺，五官精美，长睫毛翘鼻子看上去是那么抚媚迷人，还有那凹凸有致的模特身材……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可立刻看见了
那双琥珀色的狐狸眼里有些寒冷的意味，钱瑞发赶紧低下头来。
“谢谢你的夸奖。”周晴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容来。
“那么……周晴大小姐，请问我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
周晴闭上眼吸了口气，额头上闪出无形的银色光芒。
“没什么……就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的事情，我的姑父……林枫。”
钱瑞发是周午的心腹，根据少女的了解，他和林枫这些年有过不少次冲突，甚至二人还一直在公共场合下争吵过不少次，连表面的体面都不愿意保持，可见此人对林枫一定不喜欢。
只要自己多次和他见面，自己就能慢慢代入厌恶林枫的情绪，这样……她就再也不用每日每日的心痛了。
想要治好她的“情毒”，这个人在她心里是最适合的人选。
打着这样的盘算，周晴问道：“请问，你对林枫这个人是怎么想的？”
“嗯……我能先问一下您为什么想要知道关于林枫的事吗？”
从他身上散发的情绪，是一种思疑，或者说就是在盘算着什么的意味。
周晴感觉出，在他的疑惑解除之前，他是绝对不会透露出任何有用的信息的。
这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她说道：“发叔，你也知道，前一段时间周胜集团爆出了很多内部的『不实信息』。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我怀疑这些信息的来源就是林枫。因为他在公司内工作了多年，有这个能力能办这件事。只是，我需要了解他是否有动机，才能确定…你明白我的想法了吗？”
“噢，是这样。”钱瑞发点了点头，“那么，我可以告诉您……您的怀疑有可能是对的。他完全有动机对我周胜集团不利。”
是实话，周晴面无波澜，因为她早就已经知道了，所以也没什么意外的感觉。现在她所真正需要的，是“情绪”。
于是她继续问道：“抱歉，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话。但我需要更多，更具体的信息。我接下来会问发叔你一些问题，请你如实回答好吗？”
“……您请问吧。”
“我想问问，你还记得你和林枫刚见面的时候吗？请问那个时候，你对他有什么印象吗？或者说，你是否对他有什么不好的印象呢？”
钱瑞发眼珠转动了半天，然后开口说道：“嗯，印象？……我记得吧，那是十六……还是快十七年前吧。当时林枫刚来公司，是一个最底层的销售。我那时候是人事部的管理，同时也是考核委员会的成员。所以我那时候开始考核他的业绩……总之，你问我对他那时候有什么印象？还没什么印象吧，就是知道有这么号人物。”
他在撒谎……周晴皱起了眉。他在提到林枫的时候，有些复杂的情绪闪过……不过不够强烈，她还品味不出那是什么味道。
“你对他没什么印象？那他又是怎么在十五年前被提拔成了主管，十二年前被提拔成了经理？你在人事部对这种晋升这么快的人一点印象都没有，这可能吗？”周晴眯着眼睛，有
些咄咄逼人继续问道，“请你跟我说实话，我需要的是事实，而且是精准的事实。”钱瑞发听到如此不客气的话顿时皱起眉头，心里泛起嘀咕，早就听说这周晴虽然年轻，但是行事作风如同一头幼狮。
他慢慢开口了。
“这个，我那时候听闻的事是，他的销售做的还可以，当时的董事长兼总裁还是您的爷爷。他对林枫有过一些关照……所以才提拔了他。”
“你的意思是，我爷爷看在他是我周家的姑爷的份上，这才破格提拔了他，是这个意思吗？”
“嗯……我也不敢揣测周老爷子的意思，但是……就我个人感觉而言，事实就是如此。”
他在撒谎！
周晴眉头更加皱紧。“所以，你当时是觉得林枫此人只是一个走后门进来的人，所以对他并没有什么好感……是这样吗？”
“……可以这么说。”
又在撒谎！
所以事实和他说的是相反的，林枫是真的完全凭借自己能力脱颖而出的？难道父亲和母亲都对自己撒了谎吗……
少女思考着，慢慢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因为她在他的谎言里终于捕捉到了一丝他对林枫的情绪……可是根本不是厌恶，居然是一丝倾佩之情！
周晴咬着牙，林枫的面容开始隐隐浮现在了她的脑海，她感觉小腹都抽动了起来……强行稳下心神后，她不甘心地继续问道：“我爷爷……他的确有可能偏袒林枫。不过之后呢？之后等到我父亲开始掌权的时候，你是不是和他有了更多的接触？那个时候你对他有什么印象？”
“之后……之后就是我们的确因为工作上的原因有了更多紧密的接触。”男人慢慢说道，“他当上销售的经理之后，算是进入了公司的管理层。那时候我需要对他的业绩进行考核和评估……”
钱瑞发继续说着过往他和林枫相处的经历，话里真真假假，周晴仔细分析着他的情绪。
她根本感觉不到一丝厌恶，全是欣赏和佩服的感觉，是一个工作者对另一个工作者的能力上的肯定，更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性格上的倾佩……
不可能……不可能……
周晴嘴唇发抖地打断了他。“我听说他和你起过很多次冲突……你能否告诉我，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这……”钱瑞发眼珠子继续转来转去，“工作中……难免会有一些紧张的情况，有一些情绪过激的时候，我也是个比较急性子的人，所以才会跟他有所争吵。林枫这个人怎么说呢……并非是能力有什么特别大的缺陷吧。平心而论，他性格比较执拗，而且太注重他个人的得失，而忘记了公司的整体利益。我想，这是您父亲对他一直不太满意的原因吧。”
“所以我的父亲……对他的态度是完全因为工作上的原因对吧？”
“那是自然。周总裁向来公私分明，若不是林枫有些时候真的过于自私，什么事都想着出风头和捞取私人利益，他也不至于动用一些手段来让他摆正自己的位置。”谎话连篇！
要是少女没有能力，根本听不出什么异常，可真相就掩盖在这些真假难辨的话中。
她能清晰的感受到，别说讨厌了，他甚至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为什么啊，明明他是自己父亲的心腹！为什么他会对自己父亲最讨厌的林枫内心居然是敬佩的情绪！为什么！
“你……你……”周晴又气又急，视野仿佛都模糊了！
少女仿若带入到了他的视角里去，透过时光的迷雾……她看见了一个在不公正的打压之下，用尽了全部心机和智慧奋斗的男人，一个即使受尽屈辱，却依旧不停奋进的男人。
她感觉自己的心抽动了起来，那份内心深处不知是属于何人的恋之情原本像是一朵娇嫩的花苞，现在却违抗她的意志，慢慢有了盛开的迹象！
这……这简直是自己挖坑然后自己跳了进去！
“抱歉……我说错什么话了吗？”钱瑞发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
周晴赶忙切断了能力，从那种状态中脱离出来。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我……我有些累了，谢谢你过来，今天我们就聊到这里吧。”钱瑞发不解地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然后点了点头，站起身后离开了。
*** ***
周晴神情恍惚地回到了家中，她突然感觉气氛不太对劲。
走到前厅的时候，一个佣人突然急匆匆地跑到她面前，然后神情慌张地喊道：“小姐……请您赶快过来，老爷有事情找您！”
“什么事……算了，我自己去问。”少女皱了皱眉，然后走进了客厅。
刚走进客厅，她看见了周午和郑月玲都站在客厅了。
刚想问话，却突然听见了电视里的声音，她抬起头观看上面的画面，惊诧地浑身一震。
电视里出现的人，赫然是…………张华！
这……这怎么可能！
少女瞪大了眼睛，手脚冰凉，整个人僵在那里连动都不能动。
“……最近有些针对我们企业的不实信息，我想我本人出来需要做一个澄清。”右眼带着斜疤的“张华”坐在一个桌子后，交错双手，面对一群记者声音沉稳地说道。
“首先就是有人居然在传我本人的死讯。这是一个纯粹不攻自破的谣言。鄙人近期……只是因为我爱子张轩的不幸离世，一直在缅怀过去，所以才不出现在公众视野之中。”一个记者立刻提问：“您认为为何会有人传出这样的不实消息呢？”
“我认为他们纯粹是在针对我张氏集团，试图打击广大投资者对我们企业的信心。”
“原来如此……关于您儿子的去世，希望您节哀顺变。但是，很抱歉我想问一个广大群众都关心的问题：目前您膝下无子，也就是不再有继承人，您企业未来……”张华打断了他。
“虽然张氏集团以我的姓来命名，但家族企业的模式已经不再顺应这个时代的发展。任人唯亲不是出路……所以，接下来我会对企业内部进行改革。”
“您有什么具体的举措吗？”
“首先，我会启动更为严密的业绩审核机制，进行多方位的考核……”张华继续说着，周晴看着眼前本应死去的人生龙活虎地说着话，整个人摇摇欲坠，天旋地转。
“你过来。”周午背对着她站着，他的语气是如此冰冷，让周晴产生了一阵刺痛感。忧疑着，她迈动了脚步，低着头还是走到了她父亲面前。
周午的国字脸上一片阴沉。
“啪！”的一声，男人突然大手一挥，狠狠地扇在了少女的脸上！
周晴痛呼一声，被扇得视野模糊，捂着脸倒在了地上。
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着周午，眼睛里泛起泪珠。
郑月玲在一旁看着，什么表情都没有。
“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因为听了你的话！就因为听了你的话！！！我……我花了多少代价！准备了多少资源！上下打点！就是为了吞下张氏！你……你怎敢骗我！怎么敢骗我！”
“张华真的已经死了……我没有骗您！我……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这不可能……”
周晴嘴唇哆哆嗦嗦地解释着……她突然瞪大了眼睛想起了听说林枫那日重新折返回了张华尸体所在的房间里……难道是他？
他能起死回生？
还是变化成了他的模样？
还是什么别的可能性……
她疯狂想着所有的可能性……可是还没思考清楚，周午的吼声就打断了她的思绪。
“还在狡辩！你怎么能在这种事情上撒谎！你知不知道！我打点了法院！打点了局长！打点了市长！我……我花了多少代价！！！就是以为张华真的已经死了！你怎么敢在这件事上骗我！！！”
“我……没有骗您！我……求求您……相信我……求求您……”少女语无伦次地开口，可是周午却根本听不进去，继续自顾自责骂着她。
解释了半天也是无用，周晴也只能沉默着低着头，脑袋里一片混乱，一语不发。
周午咆哮了半天后渐渐也说不出话来了，他脸上都是一片赤红色。
他看着周晴身体微微颤抖，慢慢也沉默了下来。
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里，他沉重地喘着粗气，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挥了挥手，语气变得有些萧条。
“罢了……家里的事情是我让你参与的太早了。是我太信任你了……”
这句话比之前的所有愤怒的发泄都让周晴更加害怕，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把刀刺中，赶紧握紧拳头站起来。
“父亲！我真是亲眼看见了张华的死！此事……此事一定有蹊跷！请给女儿一个机会调查清楚！求求您了！”
“……”
周午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人，然后盯着她的眼睛什么话都没说，一个转身就离开了。
“父亲！我……”
周晴刚想阻拦他的离开，郑月玲从一旁拉住了她。“晴晴，你先让你爸冷静一下。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我……”
“你先别想这些事情了。”郑月玲那张刻薄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少女握着拳不甘地看着她。“我会调查清楚……然后给你们一个交代。”
“交代？哼。你别想这些了，你有别的事情需要操心。”
“……什么事？”
空气中仿佛有某种不详的气息，让周晴感到隐隐不安。
“言家将与我们周家联姻。”在少女的视线中，她冷冰冰地开口宣布道，就像是在下一个不关己事的通知一样没有温度。
周晴僵在那里，慢慢开口问道：“言子吟？”
“马上就会安排订婚的宴席……言家和那张家可不同，这次联姻会涉及诸多事项，你可明白你要做的事情？”
“我……我……”一阵窒息感袭来，少女感觉天旋地转，连思考能力都丧失了。“你可明白？！”郑月玲提高了声量，用她的狐狸眼瞪着周晴。
鬼使神差之间，周晴咬着牙用力地摇了摇头。
“我……我不想嫁给他……求求母亲……我……我可以为家族做很多事，我可以付出我全部的努力！我……”
“努力？哼……你是在讲什么笑话吗？”女人声线尖锐，“你努力几辈子能换来言家的支持吗！你到底是怎么了？在这种重大事情上你也敢忤逆我？！”
周晴的脑袋虽然让她立刻说出同意，可是内心深处不知从哪钻出一股力气，疯狂地阻止她开口。
各种思绪冲击得她混乱无比！
少女眼眶一下就湿润了起来，然后泪珠滚滚从她的眼角流下。
“我……我不知道……妈……我……我该怎么做……我……我……不想……我……可我……”
下意识地，她想把脑袋埋进郑月玲的怀里哭泣寻求安慰，可是女人看着满脸鼻涕眼泪的女孩，又留意到自己精致的订制衣服后，皱了皱眉伸出手就用力推开了她。
“行了，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你现在怎么变成这幅样子……先去休息一下吧，等你冷静了再来和我对话。”
“妈……”
“行了！”
郑月玲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也离开了。
巨大的客厅被各式名贵古董书画装点的华丽无比，可实在是太大了，显得有些过于空荡。
少女带着脸上的红痕，一人抽泣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然后慢慢瘫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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