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无涯却仿佛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情,随手一挥,一只向他飞刺而来的剑鱼已经变成了两截。
“本座说过,过线者死。”蔺无涯又是一剑,又一头巨鲸眉心涌血。
看在冷竹眼中,这一剑生死寂灭,再一剑崩裂山河。
只是几个呼吸,成百上千的尸首就填满了那条线。
无数异兽齐刷刷后退,再怎么煞化,它们也有恐惧。
邪煞不会恐惧,但还保有理智的兽与人,灵魂深处的恐惧还未曾磨灭。
冷竹也不能免,他也忽然感到很心寒,很想跑。
明明力量碾压蔺无涯不知道多少,却为什么会有这种无可与抗的恐惧与无力感?
真正的合道者,真正的道,道究竟是什么……
正在此时,他的灵魂忽然响起了召唤声:来合体,便知一切。
冷竹看也不看蔺无涯一眼,毫无犹豫地化光而去。
没错的,彻底与真煞合体,才是和天道平齐的实力,才能取得毁灭的本源。
他再也受不了蔺无涯如看垃圾一样的眼神,那虽然面无表情却分明能读出的讥嘲和鄙夷。
蔺无涯目送他消失,没有去追,实际上也根本无力去追。
他看着线后茫茫的一片怪物,想要像以前一样一道剑气斩破百里红尘,却再也无力做到。
他低声说道:“这里交给你们,本座不管了。”
声音不大,却传了很远,那些正在飞逃的自然门高层都听见了,犹豫着停下了脚步。
蔺无涯没有再传音,他目光望北而去,低声自语:“从来只有站在天下之巅的蔺无涯,没有疗养十年八载靠人保护而生的蔺无涯。”
说完这句,生死同归剑忽然破空而去,直奔北方。
蔺无涯安静地站在原地,再也没有声息。
…………
这个时候邪煞正被围攻得气急败坏。
薛清秋,夤夜,秦无夜,问天,再加上一台洞虚巅峰级的战偶,这五个联手之力太可怕了。
区区五个战力,竟能让千年未有的真煞活活困在这海滩上,除了冲附近数百里地发脾气,再也没有任何办法。
战偶不受他煞气的丝毫影响,麻烦得要命,这也就罢了,最可怕的是薛清秋和夤夜,这两人合击的时候,不知为何让它感到了一种极为熟悉的死亡。
好像经历过千万年而铭刻的记忆。
而另一边虚净也不好过,他还没合道完全呢,而对面莫雪心叶孤影宣哲影翼,也没有一个是吃素的。
最恶心的是他还感到了另一个熟悉的气息正在接近,好像是云千荒。
妈的这货不是也受着伤呢吗?
这还从大漠赶过来吃屎吗?
虚净气得想骂娘,这个真煞的能力实在让他感到失望,他也憋不住开口骂了:“你他娘还真煞,老子一宗门折腾了千年,搞出你这么个玩意有什么用!”
其实这真煞还挺委屈的,他一个人扛薛清秋夤夜两个有联手加成的合道者,问天也是半步合道,再加上秦无夜与战偶,就这还能平分秋色不入下风,世上还有第二个生物办得到?
换了个谁在这儿不是秒死,你虚净来试试啊?
但邪煞也不是会耍嘴皮子拌嘴的生物,它只是怒道:“我本非完美体,何不说你宗门千年连个相合的准备都没有,废物!”
这话与其说是拌嘴不如说是让虚净速度想办法,虚净狼狈地避开莫雪心一剑,百忙之中应道:“那边冷竹不是合道之煞?招来合体啊,和蔺无涯纠缠干屁!”
邪煞被提醒了,立刻发出了灵魂召唤。
过不多时,就见到冷竹沉着脸直飞而来。
薛清秋问天等人心中都是一个咯噔,这回糟了……
别说合体了,光是多出冷竹这么一个强大战力一搅和,都很有可能把邪煞放跑,这玩意儿一旦被放跑入世,那就真叫玩完了……
“阻止他!”在外掠阵的夏侯荻和岳小婵齐齐冲冷竹的方向拦截而去,纵是螳臂当车也顾不上了……
冷竹的眼里都是暴戾的光,随手一挥就把俩妹子抽得老远:“滚!”
薛清秋迅速换位,卡在邪煞与冷竹中间,但这终究还是徒劳,大家都忘了,邪煞本来就可以没有实体。
交战中的邪煞忽然化作雾气铺散,瞬间就和冷竹相接在一起。
冷竹仰天狂笑:“来吧,力量!薛清秋蔺无涯,薛牧……你们终将匍匐在我的脚下!”
话音未落,天际现出一点流光。
跨越了时间,跨越了空间,忽然出现。
冷竹一阵心悸,匆忙想躲,却觉得自己不会动了。
夤夜的眼眸闪着幽幽涟漪,极致的灵魂束缚短暂地卡住了他一刹那。
只这一刹那,一截剑尖便在冷竹的脖颈透了出来。
这一瞬间,很多人心中都响起了声音:“朝闻道,夕死可矣。想不到蔺某多拖了两天,竟是为了这个废物。”
空气忽然凝滞。冷竹不可置信地向下转着眼珠子,想要看清楚穿透自己脖颈的是什么,却看不见。
雾中传来邪煞的怒吼:“灵魂过来!”
夤夜眼中光芒大盛,在冷竹的灵魂想要强制离体之时,庞大的灵魂压力席卷而上,生生将它与邪煞隔离两端,就连冷竹体内溢出的那大团煞气,都被夤夜的灵魂旋涡卷在其中,搅得粉碎。
冷竹的灵魂还在嚎叫:“别束缚我,煞体已分,本座恢复神智了……”
夤夜愣了愣,看向薛清秋,想看姐姐怎么说。薛清秋没有回答,举头看天,那里有流星如剑影,轰然坠落。
“蔺无涯死了。”她低声道:“你还活着干什么?”
“不!”在冷竹又悔又怒的吼声里,他的灵魂终于被夤夜搅得粉碎,再也不复存在。
…………
薛牧安静地看着天边坠落的流星。
身旁慕剑璃也没有哭,很是平静。她已经理解了师父为什么要燃烧灵魂,支撑最后这么一炷香的战斗而死。
剑客同此心,只愿有最巅峰的璀璨,而不在乎生死。
尤其是蔺无涯这么骄傲的人,面对如今天下最重要的变局,躲起来疗养对他而言那叫做苟且偷生的耻辱。
所以他压根不是在舍己救人。药王谷这叫运气好,恰好遇上了这个最后的舞台。
薛牧也实在不知道怎么评价蔺无涯这个人。
他一直觉得蔺无涯太自我,太极端,说难听点叫自私,眼里只有自己那把剑,只有自己的实力,别的什么都不理,责任感低得要死,生死极端淡漠,对这种人薛牧历来很不感冒。
也太骄傲,这个词在有些时候是褒义,有些时候是贬义,当用在蔺无涯身上的时候,薛牧一直都认为是贬义。
连邪煞都认为,蔺无涯与它也很相合。
但有些时候,这些属性可以全部变成褒义。
很多事情本就是一念之间,往左一步是道,往右一步是魔。
在这场以邪煞称量人心舞台上,他就是个英雄。
“也许千载之下,世上未必有问剑宗,但你师父的名字,会在说书人口中永远传下去吧。”
“嗯。”慕剑璃平静地道:“冰原事了,剑璃也该参战去了。”
薛牧摇了摇头:“不是你,是我们。”
慕剑璃愣了一愣:“你……”
“我必须去身合乾坤鼎,做好九鼎归一的准备。”薛牧低声道:“在那个地方,能与煞完美合体的人,可不是只有冷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