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河一句话把安浔送进了静室,虽说并非诬陷,但瑶姬也知道,洛清河一贯对安浔有些成见,这成见并不仅仅因为安浔身俱妖族之血。
瑶姬为了调查郑真人被杀一事,去乐浪山拜访了一趟南光真君。
南光真君依旧未出关,是洛清河接待的她。
“我知道你定会来的,”洛清河道,“你知道我的脾气,从不会在此等大事上撒谎。郑真人身上的伤口可以肯定是螭龙留下的,我认为嫌疑最大的人,是你的徒弟。”
“原因呢?”瑶姬很平静,“不要告诉我是什么狗屁的妖性难驯。”
她从没有说过这种粗鄙之语,洛清河吃惊之下,对上她毫无表情的面孔,竟失笑出声:“罢了罢了,我不想做恶人,只是不得不做。原因很简单,他有癫狂之下滥杀无辜的前事。”
“但这不代表他会再犯。”
“那要是我告诉你,他杀洞阳时,神智是清醒的呢?”
瑶姬的瞳孔猛然收缩,她没有说话,洛清河继续道:“可以这么说,洞阳的死,是他精心设计好的。”
这个秘密洛清河花了多年方才调查清楚,当年南光真君打算将安浔带回太元派,原因不是别的,正是因为南光真君根据现场的蛛丝马迹,怀疑洞阳的死并非偶然。
只是他无法确定,后来瑶姬又要收安浔为徒,南光真君虽然答应了,一直没有将此事放下。
他吩咐弟子洛清河去飞云宗调查,其中几番周折,一切终于在三个月前水落石出。
“安浔的父亲是一条螭龙,还在龙蛋里的时候,父母被飞云宗的元婴真人紫云杀死,带回了飞云宗抚养。”
这种事在修真界并不算罕见,多的是尚未长成的妖崽有如此遭遇,最后却对人族门派忠心耿耿的例子。
但安浔的父亲毕竟是条螭龙,龙族生来就实力出众,因而妖性更为根深蒂固,所以那螭龙虽然有了人族名姓,在飞云宗长大成人,拜师学艺,飞云宗众人却始终对他怀着戒惧之心。
“妖族,终究是养不熟的。”
不管是紫云真人还是洞阳元师,几乎每个人都这么认为。
直到那条螭龙几次出生入死救了紫云真人的命,甚至还为了紫云真人毁了大半修为,紫云真人终于认可了他的忠诚。
他认为这只妖“养熟了”,可以从一个被防备的异族转变成能被赋予信任的弟子。
而安浔的父亲也因为忠诚得到了回报,在紫云真人的主持下,他娶了紫云真人的小弟子,几年之后,两人诞育一子,便是安浔。
事情进行到这里,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没想到变故发生在紫云真人渡劫的紧要关头,那个被飞云宗认为“养熟了”的妖,出手杀了紫云真人。
“这件事,想必是飞云宗严禁外传的秘辛吧。”听到如此惊心动魄的往事,瑶姬的声音依旧平静,“飞云宗对外宣称小浔的父亲失踪,想来那人不是失踪,而是杀了紫云真人后逃之夭夭。”
洛清河颔首:“没错,那妖龙一举得手后,虽然身受重伤,还是顺利逃走了,之后便销声匿迹,再也不曾出现在中陆。”
现在想来,他恐怕一开始就对紫云真人怀着深切的怨恨,隐忍筹谋了几十年,图谋终成。
只是他成功逃走,留下的妻儿就成了飞云宗众人发泄怒火的对象。
紫云真人是飞云宗唯一的元婴真人,一旦身亡,不仅飞云宗实力大损,还要面临众多以往不敢上门来的仇家。
是以飞云宗众人恨那妖龙入骨,满门的恨意蔓延到安浔身上,有了第一个人开口,很快就有弟子叫嚣着要杀了妖龙留下的杂种清理门户。
安浔的母亲为了保下儿子,不得不去恳求洞阳,最后主动下山追杀丈夫,用自己的命换来了安浔的命。
安浔活了下来,可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说到这里,洛清河停了下来:“剩下的话我也不必再多说,以你的聪慧,不会猜不到你那徒儿在飞云宗会有何等经历。”
其实哪怕瑶姬不知这段往事,她也早已对安浔幼时的生活有了揣测。
他不会不恨着飞云宗众人,在洞阳用他“养妖丹”之后,他趁着丹成之机设计杀掉洞阳,也不是难以理解的事。
“我并不是要指责他,”洛清河叹道,“洞阳的死是咎由自取,之后他在飞云宗大开杀戒,确实也是被毒火所制,控制不住了,只是莫师妹,此子心机深沉,可见一斑。那时候他才多大?十岁,就有这般城府,哪怕郑真人不是他杀的,他也确实不适合留在你身边。”
“我再清楚不过你的性子了,”洛清河的话回荡在瑶姬耳边,“你心软、恋旧,虽然修为高强,实则软肋颇多。他呢?他眼里只有自己在意的东西,其他的都能残酷以对,你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安浔见瑶姬顿住了,许久没有说话,连声唤了几次:“师父,师父。”
瑶姬这才惊醒过来,目光落在少年带着疑惑的面容上,有千言万语,又不知如何开口。那时候她是如何回答洛清河的?
她笑了笑,淡淡地说:“多谢你为我解惑,清河,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世间的螭龙不止小浔一个。”
洛清河一怔,没想到自己苦口婆心劝了大半晌,瑶姬竟然只考虑到了此事,“莫师妹……”他张口欲言,瑶姬却制止了他。
“其实我……早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不需要他和我一样。”我只要喜欢他就够了。
“小浔,”女子温柔地笑了起来,“我怕是要违背诺言了,”安浔握着她的手猛然一紧,只听她说,“待此事解决,我们便结为道侣,可好?”